《恋爱法则》 作者：秦三见 备注： 一段飞行，一次相遇。 林煐岷知道，成年人的一见钟情实则就是见色起意。 他对那个叫朴佑镇的空少见色起意了。 朴佑镇在一本书里看到如下几段句子： 1.肯定有谁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摆弄我们的命运。 2.卧室里的哲学家与夜总会里的哲学家一样荒谬滑稽。 3.要把激情和爱情、迷恋和爱恋区分开来是很困难的。 4.丘比特箭的发射比接收更容易，给予比接受更容易。 5.我们需要责无旁贷地思量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 他觉得这几句话完美呈现了他跟林煐岷的恋爱法则。 商人攻x空少受 从见色起意到死心塌地。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朴佑镇，林煐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与你相爱。 ================== 第1章 凌晨三点一刻，朴佑镇的闹钟响了。 这个月第一次飞，照例是国际航班，飞行时间19个小时，起飞时间是六点一刻。 六点一刻飞，四点半就要签到。 朴佑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永远跟朝九晚五没半毛钱关系。 他起床，先接了杯水，喝完之后去简单冲了个澡，回来快速换上衣服，提着箱子出了门。 他甚至不需要整理自己的行李箱，因为前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更换好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免得再次出发前手忙脚乱。 朴佑镇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的规律跟普通人不一样，这种规律形成于空乘人员常年的不规律之下。 外面下雨了，他开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打开了雨刷器。 好在雨不大，对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朴佑镇沿着无比熟悉的路线开车前往机场，在半路还顺道接了个同事。 “佑镇哥早。”姑娘叫何甜，人长得也甜，去年才来，两人偶尔会在同一机组，朴佑镇就会顺道带上她上下班。 “早。” 朴佑镇在这家航空公司工作了四年，因为人帅又好相处，遇到各类事件——大到航班突发状况小到难搞的旅客，他都能处理得很好，是个至少在工作中十分可靠的人，大家都挺喜欢他，尤其是新来的小姑娘们。 之所以说“尤其是新来的小姑娘们”完全是因为新来的姑娘不了解他，容易被“好相处”的假象所迷惑，事实上，他是那种看似亲和力十足，实际上永远跟你保持安全距离的人。 工作四年，同事甚至旅客，向朴佑镇示好的算上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但朴佑镇永远都是礼貌客气地委婉拒绝，不给任何人亲近自己的机会，连“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的机会都不给。 这人在感情方面是个铁石心肠，大家都这么说。 朴佑镇开着车载着何甜往机场去，那姑娘坐在副驾驶，没一会儿竟然抽搭起来。 朴佑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抽出纸巾递给她：“怎么了？” “谢谢佑镇哥，”何甜接过纸巾小心翼翼地照着镜子擦眼泪，生怕把化好的妆给擦花了，“我一宿没睡。” 朴佑镇笑了：“最近累着了？” “没，气着了。”何甜说，“我男朋友出轨了。” 这事儿怎么说呢？ 朴佑镇见过不少。 他们工作忙，不着家，作息又不规律，别说男女朋友了，单位里结了婚的大哥大姐们都出了好几遭这种事。 挺难受的，挺无奈的。 何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佑镇哥，你们男人是不是也特别在乎陪伴？他说我总不能陪着他，所以他才找了别人。” “每个人都在乎陪伴，”朴佑镇目视前方，“这不是出轨的理由。” 何甜仰起头，努力想让眼泪流回去：“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似乎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是我的工作性质逼得他出轨。” 朴佑镇轻声一笑：“这样的男人，你确定还要为他流泪吗？” 何甜一怔，擦掉了落下来的一行泪。 “对，他不配。”何甜咬牙切齿地说，“我眼瞎了才跟他好了三年。” “不是你眼瞎，是他不懂珍惜。” 雨天路滑，朴佑镇开车很小心。 何甜扭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佑镇哥，你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一直不谈恋爱吗？” 朴佑镇又笑了：“当然不是，缘分没到罢了。” 凌晨的机场，依旧吵闹。 朴佑镇跟何甜一起去开会，路上朴佑镇说：“调整一下情绪，待会儿航前提问别出岔子。” 何甜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在朴佑镇身边，“嗯”了一声之后说：“佑镇哥，我有点儿羡慕你。” 朴佑镇笑笑，没说话。 有什么可羡慕的？ 大家还不是都一样。 乘客登机前的一段时间是他们最忙的，好在整个机组都训练有素，各项检查和准备做得干脆利落且无差错。 并没有任何闲聊的时间，朴佑镇忙完自己的事情，扫了一眼正在检查毛毯数量的何甜，确认那个姑娘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不会带着情绪进入到工作中来。 一切准备就绪，朴佑镇回到了头等舱。 等待上客的这段时间里，朴佑镇突然想起何甜问他的问题：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一直不谈恋爱吗？ 真不是。 他当时给的回答是缘分没到，但缘分这东西妙得很，它究竟存不存在都得另说，更何况来不来。 何甜羡慕他不被感情束缚，高呼单身万岁，自由万岁。 但每天回到家冷清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其实也挺扎心的。 “上客了。” 朴佑镇回过神，挂上专业且恰到好处的笑容。 “您好，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女士您好，我来帮您。” …… 这个世界谁该羡慕谁呢？ 朴佑镇想：每个人不是都在辛苦地活着么？ 林煐岷的机票夹被人划了个口子，某奢侈品牌纯皮限量，今天是第二次用。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划了他机票夹的是她包上的一个挂饰。 那个姑娘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误伤”了什么东西，查看着座位号，继续往里走。 他是在站起来回头看那个姑娘时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朴佑镇，那会儿他还不知道朴佑镇的名字。 年轻的空少，身姿挺拔面相俊朗，白色的制服黑色的领带，衬得这人有了股不可亵玩的禁欲气质。 林煐岷见过不少美人，穿着制服的也不少见，这家航空公司的空少空姐各个儿都是俊男美女，但唯独这个人让他看得甚至忘了自己站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要看这个人的。 要说这位跟其他人究竟有什么不同，林煐岷能回答的也只有“气质”两个字。超凡脱俗算不上，但泯泯众生里一眼望去，这人身上有股冷光，照进了林煐岷的眼睛里。 林煐岷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尤其在成年人的世界，大家太明白这个词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烂了的那句话不是玩笑，而是人间真相——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是肤浅的人对漂亮皮囊的无力抵抗。 林煐岷从前不承认自己肤浅，但是现在他承认了，因为他肤浅地对这个空少见色起意了。 不要因此就讨伐他，这也是他三十年来的第一回。 林煐岷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傲慢得让人又喜欢又厌烦，也是来一个拒绝一个的主儿，这样的人能一眼就被另一个人吸引，实属人生意外。 身后有人说话，甜却不腻的声音：“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林煐岷回头对着那位素养良好的空姐微微一笑说：“没事。” 他重新坐了回去，手上捏着机票夹，手指摩挲着那被划破的口子，等待着开始这趟似乎意义重大的飞行。 这很浪漫。 从来都对浪漫嗤之以鼻的林煐岷突然觉得自己陷在了一场浪漫中，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取向，却已经期待跟那人的四目相对了。 第2章 同事做安全演示的时候，朴佑镇在准备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对于他来说，今天的飞行跟以往的每一次没什么不同。 19个小时，听起来很要命，但他已经习惯了。 一切流程都熟记于心，甚至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他甚至不需要过脑子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他们公司规定飞满规定的小时数就可以升头等舱，他刚来那会儿就拼命飞，属于同期中很快就升了头等舱的一批，还顺带肩负起了播音的任务。 “欢迎您乘坐寰星航空公司航班AS5311前往纽约，本次航班的飞行距离……” 朴佑镇坐在位置上，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话筒，说是游刃有余毫不为过。 当广播响起，大家都清楚，这趟旅程算是即将正式开始了。 林煐岷坐在舒服的座椅上，闭着眼听着广播，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男声很好听，清冷又不带攻击性，语气和语速都恰到好处。听着听着他猛的想起这声音稍有些耳熟，就在刚刚他听过。 当时他跟那个空少距离不算太远，能清楚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他。 林煐岷笑笑，觉得人如其声。 他开始琢磨应该怎么搭讪，至少找个理由互相留一下联系方式。 不过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一点儿都不轻松，他可以在谈判桌上挥斥八极，却在这种事上变得畏首畏尾。 他虽然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却完全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跟人搭讪这种事他没做过，毫无经验。 如果此刻飞机没有起飞，他大可以打开手机给他那个情场高手表弟打个电话讨教一下经验，但此刻飞机已经开始滑翔，他来不及了。 林煐岷睁眼看向窗外，机场的一切都在迅速后退。 接下来19个小时的飞行里，他能不能有机会跟对方搭上话，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如何合理且不失礼貌跟尊严地与陌生空少交换联系方式，成了林煐岷今天最重要的一个课题。 飞机进入平流层之后，空乘们开始了客舱服务。 这趟飞机的头等舱一共只有八个座位，而且并没有坐满，服务起来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朴佑镇从最前面开始一一询问旅客的需求。 林煐岷觉得这大概是个好机会，当他听见对方轻声询问其他人有什么需要时，他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动作了。 朴佑镇走过来时，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在想事情，他轻声说：“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吃点什么吗？” 林煐岷确实在发呆，不过他从一开始琢磨那个空少已经切换到了自己的频率上来，登机前他在看一份合同，这会儿在想合同的内容。 朴佑镇的声音又是恰到好处，音调跟音量都拿捏得刚刚好，分寸不差，不会叫不回林煐岷，也不会突然打扰吓人一跳。 作为一个商业世家，林煐岷从小就是在人精堆儿里长大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之道，他再明白不过，周围也都是些精英，别管工作能力如何，至少在与人相处上，情商都是足够的。 但他很少遇见像这位空少这样的人，一切在他这里都恰如其分，就好像这个人的世界里有一杆标尺，连微笑、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丈量得分寸得当。 这种人最好相处也最难相处。 林煐岷对他燃起了兴趣——从外貌深入到了性格。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菜单，同时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这人制服上别着的胸牌。 林煐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名字：朴佑镇。 他克制住笑意，淡定自若地翻看着菜单，很快就选好了。 因为是早班机，他有些疲惫的林煐岷在点完早餐之后特意说了句：“先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 朴佑镇浅笑一下：“先生，空腹喝咖啡会刺激肠胃，也可能引起心跳加快。” 林煐岷是那种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要和一杯咖啡的人，这习惯已经维持了十来年，今早出门前因为怕麻烦，所以在家没喝，但到了机场还是补上了。 他很想跟对方开个玩笑，就说：不算空腹，我这肚子里已经有一杯了。 但他想想，还是算了，笑着说：“好，那听你的，吃完饭再喝。” 朴佑镇对他一笑：“好的，您稍等。” 朴佑镇走了，林煐岷轻轻舒了口气。 他从来没在跟一个人相处时有紧张的感觉，但是刚刚发生了。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闭目养神。 朴佑镇在工作上向来一丝不苟，他仔细核对每个旅客的需求，然后一一送过去。 “先生，您的早餐。”朴佑镇把早餐在林煐岷面前的桌子上摆好，甚至连各个小餐盘的角度都出奇的一致。 林煐岷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有强迫症？” 朴佑镇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啊，不好意思，我这么说有些冒昧了，”林煐岷微笑着看他，“就是觉得你做事非常细致。” 他指了指餐盘：“每个餐盘的间距都相同。” 朴佑镇对他一笑：“不是强迫症，只是职业素养。” 说完，朴佑镇直起身子，还是那种标准的职业微笑：“祝您用餐愉快。” 很难接近。 朴佑镇走后，林煐岷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他。 不过，没多久，他的思绪就又回到了工作上。 朴佑镇的职业素养让他做事细致到近乎完美。 而林煐岷的职业素养让他不会把过多的精力花在没有收益的事情上。 吃完早餐，林煐岷按了呼叫按钮，让人来收拾餐盘，这一次他没有主动跟朴佑镇搭话，对方也只是对他说了些毫无感情色彩的专业话术然后在清理完桌面后，端着空盘离开了。 林煐岷耸耸肩，觉得自己的一见钟情很可能就此夭折。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林煐岷看了看窗外，放空了几秒钟，然后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继续看合同。 他这次去纽约有个很重要的合作要谈，助理已经提前一天抵达，就等着他到了。 19个小时的飞行对于普通人来说疲惫得不行，但是对于朴佑镇这种已经习惯了的人，他们的脸上寻不到一丁点儿的疲态。 本以为无比难熬的旅程，但专注在工作中，断断续续享受着休息跟睡眠，林煐岷觉得时间过得倒是也快。 快下飞机时，他已经没有那么注意朴佑镇了，只是在对方走过时会多看两眼。 他很忙，对方也很忙。 虽然好奇，虽然心动，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爱情似乎并不是必需品，工作才是。 林煐岷本以为他们两个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了，飞机降落前他再一次在广播中享受了一次“耳朵的按摩”，然后等着飞机落地，跟这个小帅哥分道扬镳。 这就像是他自己演了一出戏，时间到了，该落幕了，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人生本来就是无数个“可惜”跟“遗憾”堆叠起来了，不差这一个了。 19个小时的飞行结束，林煐岷累得太阳穴直跳。 下飞机时，朴佑镇站在那里对他们一一告别，林煐岷跟他对看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依旧是那种标准化的帅气笑容，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 林煐岷从他面前走过，准备去取行李。 然而就在等待行李的时候，林煐岷突然发现自己的机票夹不见了，他回忆了一下，觉得有可能是落在飞机上了。 原本就很累的他不得不重新起身往回走，打算到咨询台问问。 就在他回身的时候，看见朴佑镇正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林先生，这是您的机票夹吧？”朴佑镇走得太快，有些喘。 林煐岷笑了：“是我的。” 他接过来，对朴佑镇说：“我正准备回去找。” “您一下飞机我就看到了，结果您走得太快，不过好歹是赶上了。”朴佑镇对他笑，“祝您接下来的旅程顺利，我先回去了。” “哎等一下！”林煐岷甚至来不及多想就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你叫朴佑镇是吧？” 朴佑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留个联系方式吧。”林煐岷说，“日后我好找机会答谢你。” 第3章 这是第多少个？ 朴佑镇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跟他要联系方式的，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位男士的目的并非“答谢”这么简单。 虽然朴佑镇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他很懂人类的潜台词。 人们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擅长掩饰欲望，有些人把欲望写在脸上，有些人则是写在眼睛里。 面前的这位林先生相较于之前的一部分人，看起来是更真诚些，也更聪明些，索要联系方式的手段更高明，用这种方式，哪怕被拒绝也不会太尴尬。 他们两个都不会太尴尬。 朴佑镇还是那副礼貌周到的样子，笑着说：“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又一次祝林煐岷旅途愉快，然后转身走了。 林煐岷站在原地没有急着离开，他的手指再次轻轻摩挲机票夹上被划出的那道口子，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已经走远的人身上。 朴佑镇个子不矮，站在一米八七的林煐岷面前，几乎可以跟他平视，对方穿着制服的样子让林煐岷想起翠竹，挺拔俊逸，有种清风自来的淡定沉静，哪怕只是看着对方的背影都让林煐岷觉得心情舒畅，是种享受。 这就是传说中的赏心悦目？ 林煐岷笑了笑，觉得这家航空公司倒是挺会选人的。 朴佑镇已经淹没在了机场的人流中，搭讪失败的林煐岷倒也没觉得过分失落，转身回去等待行李的到达。 他暗自为这趟飞行下了个浪漫的定义——艳遇之旅。 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艳遇。 这还挺有意思的，林煐岷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时候想，枯燥的生活突然开了朵玫瑰，虽然只是海市蜃楼，转眼就消散了，但此刻疲惫一扫而空，可以精神百倍地去开会了。 林煐岷的公司最近遇到了些困难，虽然不至于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但如果这个合作谈得下来，接下来的几年哪怕他们再不接新项目都不用紧张。 但如果谈不下来，那么这个项目必定是要落在竞争对手的手里，到时候他们恐怕会被压制好长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林煐岷亲自来谈。 他来之前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哪位神仙，虽然头疼，但他做足了准备。 林煐岷被前来接机的助理带去酒店，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换上像样的西装，气定神闲，风度翩翩。 两人出发前往会场。 助理说：“林总，您真不用休息会儿？” “不了，”林煐岷说，“那家伙我了解，我来了不第一时间去见他，他保准借题发挥。” 谈判的对象是谁呢？ 是本科期间的同学，曾经把他当做假想情敌的人。 林煐岷觉得自己挺冤的，那会儿他住得离学校稍远，每天开车上下学，路上会顺道接其他同学一起。 当时有个男生跟他走得蛮近，但再近也只是朋友关系，林煐岷那会儿没心思谈恋爱。 他是无心，但对方有意。 却没想到，招来了情敌的不满。 学生时代大家二十左右岁，再怎么早熟，跟现在比也还是青涩幼稚。 当初的林煐岷不像现在这么沉得住气，三言两语被惹急了，跟对方大打出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人打架，两人打了个平手，谁都没讨到甜头占到便宜。 后来两人虽然依旧是同学，但几乎处于对立状态。 他们俩之间那个症结一样的男生后来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在一起，大三的时候人家交了个白人男友，说是享受到了X爱的美好。 林煐岷对此笑笑便过，但跟他打过架的“情敌”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在一天吃午饭的时候，端着餐盘坐到了林煐岷面前。 对方说：“我其实不比白人小。” 林煐岷诧异地看看对方，然后俩人都大笑起来。 后来没想到竟然成了朋友，对方也知道了林煐岷一点儿要跟他当情敌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只是这样，那今天的合作其实挺好谈的，但问题是，他们后来又闹掰了。 像是天意，那人喜欢谁，谁就看上林煐岷。 倒不是说对方条件比林煐岷差多少，相反的，林煐岷一直觉得人家比自己更受欢迎，但偏偏就逃不脱这个魔咒。 一次喝完酒，俩人一言不合，倒是没吵架，可聊崩了，再不往来。 还是很幼稚，这不可否认。 之后两人几乎不联系了，林煐岷听说对方一直留在纽约，但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想到世界这么大却又这么小，他们竟然在谈判桌上重逢了。 林煐岷走进那栋大楼的时候想，一场恶战即将开始啊。 朴佑镇他们在纽约有一个晚上的停留时间，第二天一早飞回。 最开始的那一两年大家会把这当成所谓的“公费旅游”，停在哪里就玩在哪里，不过慢慢的，相比于出去玩，大家开始更愿意在酒店休息。 折腾不动了。 到了酒店，朴佑镇跟同事住一间，是经济舱的一个男生，叫仇超，也是去年来的，跟何甜一批。 这个男生爱玩爱闹，平时话就很多，但人本质不坏。 刚放下行李箱，仇超就兴奋地说：“佑镇哥，待会儿玩去吗？” 朴佑镇一边换衣服准备洗澡，一边说：“你们去吧，我折腾不动了。” “别啊！”仇超跟着他凑到洗手间门口，“你要是不去的话，就我一个男的，我害羞！” 朴佑镇笑了：“你还会害羞？” “怎么不会啊！我超害羞的！”仇超倚着洗手间的门框，求他说，“佑镇哥一起去吧，要不姑娘们都不爱带我玩。” 朴佑镇看了看他，无奈地笑笑，最后点了点头。 “欧耶！”仇超直接在门口欢呼，紧接着就被关在了门外。 酒吧这种地方朴佑镇倒真的不是常客，如果平时没有朋友同事张罗，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来的。 倒不是对这种地方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懒。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年真的“老了”，他开始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在家待着，平时工作已经够忙够累，有点儿时间不如在家休息。 跟着吵吵闹闹的帅哥美女走进酒吧，目光所及大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女。 朴佑镇走在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去酒吧，他也应该去gay吧的。 苦笑一下，继续跟着往里走。 几个人过来，有的人为了喝酒，有的人为了跳舞，朴佑镇纯粹是陪客。 他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百无聊赖地喝着没什么太大感觉的酒。 偶尔有人来搭讪，都是姑娘，他礼貌拒绝。 到了后半夜，实在太闷也太累，朴佑镇不好说先走，只能找个借口准备出去透透气。 他从酒吧出去，站在路边吹风。 九月份，飘着微凉的小雨。 他无聊地沿着街道走，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跟行人都已经少了很多。 “朴佑镇？” 突然被叫到名字，朴佑镇循声回头。 他诧异地看着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隐约记得这个人姓林。 第4章 这场偶遇对他们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在这个美国第一大的城市，两个人竟然在深夜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实在不得不让人想到“命运”这两个字。 朴佑镇回身看过去的时候，十足惊讶。 而林煐岷先他一步回魂，客气有礼地说：“没想到在这儿又遇见了。” 朴佑镇笑了笑。 虽然已经脱下了制服，但朴佑镇依旧挂着那恰到好处不亲不疏的笑容，语气里也听不出多少惊喜，跟他一比，林煐岷竟然显得有些鲁莽了。 “林先生晚上好。”他站得笔直，望向林煐岷的眼神也十分坦然。 朴佑镇越是这样，林煐岷就越是躁动。 他走过来，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对方，强行挤入了朴佑镇的夜晚里。 “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林煐岷跟他保持了一个社交距离，不远不近，也恰到好处。 “不是一个人。”朴佑镇笑着回答，“跟同事们一起出来玩，我透透气。” 林煐岷看了一眼他走过来的方向，那边一排的酒吧。 之前在机场，林煐岷已经被拒绝了一回，按照他的性格，就算再遇见也就是寒暄一下之后各走各的路，但偏偏撞见朴佑镇，他竟然说：“一起喝一杯？” 朴佑镇显然没想到这位林先生会这么执着，他看得出这是个傲气的人，一般来讲，这种人不会给别人拒绝自己两次的机会。 “去对面的清吧。”林煐岷看得出他的犹豫，“我今天下了飞机就开会，累得不行，想喝点儿，解解乏。” 朴佑镇是不想去的，拒绝的话也并非那么难说出口。 但他抬手看了眼时间，然后说了句：“好。” 他鲜少接受别人的邀请，尤其是几乎算是不认识的人。 只不过，他也挺累，但想到出来玩自己先回酒店不合适，会扫了同事的兴致，可他又不想回那个太吵闹的酒吧，最好的选择就是去清吧喝一杯。 只不过这个人恰好是这位林先生。 林煐岷都已经做好了被再次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答应了。 “好，稍等我一下。”林煐岷转身回到车边，让助理先走，说自己待会儿打车回去。 都交代完，他走回朴佑镇身边，两人朝着马路对面走的时候，轻飘飘的细雨缠着他们，微微凉的晚风绕着他们，林煐岷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香味儿，是他也买过的一款木质香调的香水。 清吧很舒适，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朴佑镇给仇超发了微信，告诉对方自己遇见个朋友，在附近喝两杯，等大家要回酒店的时候叫他。 林煐岷说：“我挺意外的。” “什么？”朴佑镇的手指轻轻地搭在玻璃杯壁上，问话的时候整个人也带着看似亲切实则疏离的笑。 林煐岷比他笑得坦诚：“没想到你会答应来跟我喝酒。” 朴佑镇轻声一笑：“我也没想到。” 他拿起酒杯，林煐岷接收到信号一样，跟他轻轻碰了碰杯子，两人各抿了一口酒。 “你明天飞回去？” “对，”朴佑镇说，“上午飞回，19个小时。” “太辛苦了。”林煐岷问他，“没想过转行吗？” 在他们这个行业，确实很多人做了几年就转行了，转行后做什么的都有。 “暂时没这个打算。” 朴佑镇话很少，几乎是林煐岷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回答的内容也绝对不会有延伸，不会给对方任何借题发挥寻找新话题的机会。 这个人活得十分谨慎。 林煐岷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来跟自己喝酒大概就是朴佑镇做得最不谨慎的一件事了。 他这么想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也不再多问什么，跟着朴佑镇一起看着窗外听着音乐发呆。 深夜的雨始终下得淅淅沥沥，不见变大，却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林煐岷似乎从来没跟谁这样坐在窗边浪费过时间。 不对，这话其实不应该这么说。 他确实是个对时间有严格管理的人，不允许自己浪费哪怕一分一秒，但是跟朴佑镇坐在这里相对无言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竟然没觉得时间白白流失了。 虽然他们几乎没有多余的对白，甚至眼神交流都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时候都彼此沉默着，陷在各自的精神世界，东拼西凑一些完全不需要去思考的问题来消磨这大段的空白，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时间在被浪费。 他想到所谓的“爱情宿命论”，大概每个人的一生中至少会有一次体验这种不可抗拒的感觉，你明知道自己无法拥有，却还深陷于此。 《恋爱法则》TXT全集下载_2 “林先生是来这里出差？”朴佑镇终于觉得自己长久的沉默有些不礼貌，主动打破宁静，挑起主题来聊。 “对，有个合作要谈。”林煐岷很乐于跟他聊天，聊什么都行，“对方很难搞，我这一天下来，头都大了。” 朴佑镇听完笑了：“也很辛苦。” “大家都不容易。”林煐岷说，“想要回报，就必须得付出，就像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就必须厚着脸皮跟你要个联系方式。” 朴佑镇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个，难得表现出为难。 他舔了一下嘴唇，喝了一口酒。 林煐岷说：“开个玩笑，我不会勉强你。” 朴佑镇看向他，放下杯子的时候笑着说：“林先生，我这个人很无趣的，跟我交朋友……大概我会成为你朋友列表里最寡淡的一位。” “寡淡吗？”林煐岷懂他的意思，不过就是在委婉劝退，但该说的话他也还是要说，因为林煐岷知道，今天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么从此再无瓜葛，要么顺利拿到朴佑镇的手机号码。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有限的，两个人不会在广袤到你根本不知道边界在哪儿的世界里偶遇三次。 两次已经是极限。 第一次，失败，林煐岷是想从此忘了这人的，可偏偏上天给他安排了第二次的见面，这像是凭空得来的一次优待，他不把握一下，似乎都对不起天意。 “你说白开水寡淡吗？但偏偏有人一天八杯水。”林煐岷说，“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喜欢重口味无辣不欢，有些人偏偏就喜欢清汤寡水这一口，能说谁好谁不好吗？我看都挺好。” 朴佑镇被他说得轻声笑了，没做回应。 林煐岷努力过了，却似乎还是没有结果。 这真的是块铁板，踢得自己脚趾骨都碎了对方也无动于衷。 仇超打来电话，问朴佑镇在哪儿。 朴佑镇跟他简单说了几句，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挂断电话之后拿着杯子，跟林煐岷轻轻碰杯，将里面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 “林先生，我同事在等我，我要先走了。谢谢您的酒，今晚过得很愉快。”朴佑镇拿过桌子上的餐巾纸，用菜单夹上的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我的手机号码，晚安。” 第5章 希望总是在期待破灭的前一秒出现转机。 朴佑镇走了，外面的雨还在下，林煐岷坐在那里继续喝他的酒，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巾，即便是在柔软的餐巾纸上也看得出这人的字写得很不错。 最后一口酒喝完，林煐岷笑着把号码存在手机里，然后仔细地叠好那张纸巾，放进了西装的口袋。 他打车回了酒店，睡前给朴佑镇发了条消息：晚安。 朴佑镇早上起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衣服都没换的仇超。 那人昨晚喝了不少，回来之后就趴在床上不动了。朴佑镇并没有管他，甚至连鞋都没帮他脱，因为没必要。自己喝的酒，就应该自己承担一切后果，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去照顾你。朴佑镇只是拉好了窗帘，自己去重新冲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睡觉了。 因为昨天闹到太晚，今天又是上午返航，一帮人其实没睡几个小时。 朴佑镇起床收拾完毕拍了拍还在昏睡的仇超，直接不留情面地说：“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扔这儿了。” 仇超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瞪瞪地去收拾，整个人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 朴佑镇不管他，坐在一边喝着咖啡拿起了手机，这才看到昨天凌晨三点多那位林先生发给他的信息。 这年头几乎没人发短信了，短信箱里几乎也都是些系统消息，但朴佑镇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儿强迫症，不会让任何“红色的圆点”在自己的手机上逗留太久。 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条短信是谁发的，毕竟一串陌生号码，什么可能都有。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离开时给那个男人留的手机号，猜测应该是对方。 他没存，也没回复，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气情况，喝完咖啡等着仇超一起出门。 回去依旧是19个小时，重新降落在祖国领土的时候，他们甚至需要特意看一下日期才能确定今天究竟是哪天。 仇超哈欠连天地走在朴佑镇身边说：“佑镇哥，我真佩服你啊，这么折腾都不带累的。” 朴佑镇笑笑：“少喝点酒，少跳会舞，你也可以不累。” 仇超大笑：“学到了！” 其实说不累是不可能的，睡眠严重不足的朴佑镇回了家直奔浴室，差点儿在浴缸里睡着。 他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听见手机在响。 “佑镇哥，后天别忘了啊！” 给他打电话的人叫周末，以前也是他们公司的，当初两人一批来的，经常飞同一条线。 朴佑镇不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从小到大关系亲近、保持联系的朋友几乎没有，他是属于那种每一个时期大概只有一两个走得近的好友，但等到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彼此不再每天碰面，也就渐渐断了联系的类型。 当初周末还做这行的时候，他们俩算是关系不错的，那会儿朴佑镇还没买房子，周末也还是单身，两人一起在高速路口附近租了个二居室，当了一阵子的室友。 后来周末谈了个男朋友，飞机上认识的，两人确定关系没多久就决定同居，而周末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跟男友相处，最后决定转了行。 周末的工作是他那男友给介绍的，一开始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不过去年已经升职，毕竟当初也是跑国际航线的，英文水平足够，加上周末这人能说会道，现在已经是他们酒店的销售经理，专门对接国外的一些销售工作，薪资已经是朴佑镇望尘莫及的了。年初的时候周末还打电话来问朴佑镇要不要转行，毕竟转行才是他们这些人的大趋势。当时朴佑镇拒绝了，理由是还没飞够。 周末做为鲜少离职后还经常跟朴佑镇保持联络的朋友，他后天生日，朴佑镇理所应当要到场。 朴佑镇倒是挺愿意去的，他难得参加这些聚会，放松一下也好，人总不能真的拒绝社交。 “没忘。”朴佑镇说，“生日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 “什么礼物？”周末来劲了，“猛男吗？” 朴佑镇笑了出来：“你可别让程先生听见。” “没事儿，我这两天正劝他给我请个脱衣舞男团来跳舞庆生呢，”周末坏笑着说，“生日趴么，必须□□起来。” 朴佑镇无奈地笑，也不多说什么。 “行，反正这事儿你可别忘了，来不少人呢，都是正经八百亲近的朋友，我家老程有两个朋友也是gay，条件都好着呢，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发展一下。” “行了你，我这么忙，可不祸害人家了。” “忙不是借口！”周末说，“这事儿得看你自己有没有心，你看我，当初咱们不是一样的忙？结果呢？我在飞机上都能遇见真爱！” 朴佑镇坐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笑，说周末这是运气好。 “这是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没准儿你的缘分就在我的生日趴上，到时候穿帅点。”周末停顿一下，说，“算了，你平时都够帅了，后天别太帅，别把我的光芒给盖下去了，那我可跟你记仇！” “谁盖得住你啊，”朴佑镇笑，“你不是dancing queen么，我可比不了。” 两人在周末得意的笑声中结束了通话，朴佑镇又翻了一下行程记录，再次确认自己那天晚上没有工作。 从纽约飞回来之后，他休息了一天，然后继续飞。 这次都是短途，虽然也没轻松多少，但好歹晚上能回家睡觉。 周末生日的那天，他上午有飞行安排，下午三点多到了家。 收拾屋子，洗澡，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六点多的时候出了门。 他很清楚这一晚是去喝酒的，不提前垫垫肚子，怕是很快就会醉。周末那人爱疯爱闹，这又是他生日，他男朋友肯定也放任他胡闹，按照以往的经验，今天不喝到烂醉，谁都不可能离开。 朴佑镇因为知道要喝酒，特意没开车，拿着给寿星准备的礼物，打车去了对方包场的夜店。 周末的男友是个生意人，虽然这词儿听起来立刻就会让人联想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但事实上，他男朋友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三十出头，在任何方面都没得挑，去年年底的时候还带着周末去国外结了婚。 都说各人各命，这一点是绝对的真理。 有时候周末也觉得不可思议，朴佑镇这种往那儿一站都让人流口水的帅哥竟然一直单身，他总是感慨：“要不是你看不上我，我真想扑了你。” 朴佑镇知道这就是玩笑话，周末跟程森好得不行。 车行至半路，周末的电话又打来了。 “我的佑镇哥啊！您老人家到哪儿了？” “快了，”朴佑镇看了一眼司机师傅的导航，“还有六百米。” “那还真是快了，”周末说，“没事儿，不急，我就问问，人还没到全呢，就是我那脱衣舞男团已经候场了，我琢磨着你来了先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性感的肌肉！” 朴佑镇笑了：“你差不多就得了，别闹人家。” “这你就不懂了，这几位大哥被我摸得可开心了。”周末笑得不行，“行了行了，我到门口接你去啊，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朴佑镇就到了，他付了钱，下了车，还没站稳就听见了周末的声音。 “佑镇哥！好久不见！” 确实有阵子没见了，上个月朴佑镇生日原本两人打算一起吃个饭，结果周末临时有事儿，没约成。 “生日快乐。”朴佑镇把礼物递给他，“我没来晚吧？” “没有！走吧，先进去。”周末带着朴佑镇往里走，“今天这地儿老程全包下来了，随便闹，不用担心。” 他看看朴佑镇，补了一句：“行吧，我估计都是别人闹你。” 进去之后，周末带着他往里走，推门进最里面的大包厢前，周末神神秘秘地说：“老程带了他发小来，就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位哥，我觉得不错，你可以着重关注一下。”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然后推开了门：“各位各位！我们业界最帅的空少来咯！” 这会儿到场的人已经得有十来个了，朴佑镇进去后跟程森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被周末拉到了一边：“来来来，这边坐！” 就在这时，朴佑镇看见了坐在沙发一边跟人喝酒聊天的林煐岷，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星期之内两个人偶遇三次，这是不是有点儿太…… 朴佑镇想：这林先生该不会就是程森的发小吧？ 如果是，那还真挺有缘的。 然而生活总是无比戏剧化，林煐岷确实是程森的朋友，但并非那位传说中的发小。 周末把朴佑镇拉到正在跟林煐岷聊天的男人身边，介绍说：“江哥，人来了啊，这就是我好朋友，朴佑镇！” 林煐岷抬头，看见朴佑镇的时候也愣住了。 夹在林煐岷跟朴佑镇中间的男人笑着对朴佑镇说：“你好，久闻大名，我叫江同彦。” 第6章 林煐岷的第一反应是：造化弄人。 他的好兄弟程森为爱人办了个生日趴，邀请他们这些人一起来玩。 林煐岷并不是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人，但最近压力大，身心俱疲，想着出来热闹热闹也挺好。 程森的爱人他也算是挺熟悉的，几乎每次程森跟他们出来玩都会带在身边，挺爱闹腾的一人，据说早前也是当空乘的。 以前林煐岷对空乘人员没有任何多余的念想，直到朴佑镇出现。 这个生日趴是两个星期前就发了请柬的，当时程森打电话来问他：“还单身？小末说自己有个好朋友，想给你介绍介绍。” 那会儿林煐岷还没遇见朴佑镇，更没恋爱的心思，直接就给拒绝了。 然后“相亲”这事儿就落在了程森的另一个哥们儿江同彦身上。 说来还真是孽缘，这江同彦就是林煐岷在纽约时的那个满是爱恨纠葛的老同学，两人本来都断了联系的，结果前阵子因为商务谈判碰了面，好不容易冰释前嫌了，结果又来这么一遭。 林煐岷算是明白了，生活真的比写好的剧本还充满“惊喜”。 在朴佑镇进来前的几分钟，林煐岷跟江同彦还聊起这事儿，自从大学的时候被伤透了心，这位江老板就成了绝对的单身主义，你林煐岷不是克我吗？行，那我不恋爱了。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才这么说过，结果转身就答应了周末的牵线。 江同彦说：“也不算是牵线，就是介绍认识认识，如果感觉不错，没准儿能交往看看。” 林煐岷笑他：“这算是铁树开花吗？” “开不开花不知道，就是一个人过久了，还是挺想有人给暖被窝的。”江同彦说，“唯一让我觉得糟心的是，你又在场。不过没事儿，我俩要是真能成，我就把人带纽约去，离你远远的。” 林煐岷大笑，拍着对方肩膀跟他说自己保证不跟他抢。 周末告诉江同彦给他介绍的也是一空少，帅得很。 江同彦说起这个的时候，林煐岷下意识就想起了朴佑镇。 这几天他没有联系朴佑镇，只在两人喝酒的那个晚上发了个“晚安”过去。 追得太紧会显得自己很迫切，往往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林煐岷虽然感情经历没有那么丰富，但是对人，他还是很了解的，知道“对症下药”的道理。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周末要介绍给江同彦的“空乘界第一帅哥”竟然就是朴佑镇。 不明真相的江同彦十分绅士地跟朴佑镇握手，朴佑镇虽然对林煐岷的在场有些惊讶，但依旧表现得很淡定得体。 周末在一边说：“你们聊，我出去接人。” 他跑了，临走前还对林煐岷挤眉弄眼，然后勾勾手指说：“煐岷哥，老程自己在那边呢，你陪他喝会儿去呗！” 他这意思太明显了，是想支开林煐岷，给这俩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这种时候，林煐岷怎么可能走开？只是，这回真的要对不起江同彦了。 林煐岷冲着周末摆摆手，然后就转向了朴佑镇。 此刻的朴佑镇刚接过江同彦递来的酒，微笑着说：“周末太爱闹了，尤其喜欢乱点鸳鸯谱。” 朴佑镇不是故作高傲的人，也不排斥这种方式的“互相介绍”，他一直觉得如果真的遇见合适的人，未尝不可一恋，但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江同彦不是他想找的那种人。 周末说得没错，江同彦条件很好，无论是外形还是经济实力，绝对没得挑，而且，既然是周末介绍的，在人品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错。 只是，朴佑镇眼睛太毒，或者说，太目标明确，两人简单的交流就能让他明白，他跟江同彦不是一路人。 恋爱，甚至于婚姻，都不是“条件不错”就可以拍案决定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朴佑镇发现他的注意力竟然更多的在被旁边的林先生吸引。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前见过，有过短暂的相处，也或许是因为三次偶遇的缘分确实敲响了朴佑镇心里的警钟，总之，他很在意坐在江同彦身边的那个人。 林煐岷转过来，也拿起了酒。 他对着朴佑镇说：“还记得我吗？” 这话一出，江同彦先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朴佑镇很意外，他以为林煐岷会假装不认识他，毕竟周末是要把他介绍给江同彦的而他之前曾经向自己隐晦地示好。 不过，正是林煐岷这种不遮不掩的方式，让朴佑镇对这个人另眼相看。 君子坦荡荡。 朴佑镇笑着说：“当然记得，林先生。” 到目前为止，朴佑镇只知道他姓林，至于名字，他并不清楚。 “你们……”江同彦微微往后靠了靠，笑着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位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江同彦都要认命了。 朴佑镇跟林煐岷都笑了，林煐岷说：“那倒是不用，似乎我也不是朴先生喜欢的类型。” 他说“也”，江同彦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江同彦笑笑，站起来说：“我去拿酒，你们先叙旧。” 他迈着步子走开，过去跟程森聊天。 朴佑镇看向林煐岷，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林煐岷先开了口：“没想到又遇见了，要说咱们俩没缘分，那我是真的不信了。” 朴佑镇笑：“是。” 他喝了口酒，看向了站在不远处正在交谈的程森跟江同彦。 林煐岷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觉得同彦怎么样？” 朴佑镇说：“两个世界的人。” 林煐岷扭头看他。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义好了，是否合拍，能发展到哪一步，都是命中注定的。”朴佑镇说，“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武断，但我很相信第一感觉。” “这么说，我跟我的朋友都被你一振就出局了？” 朴佑镇笑了：“您别这么说，这只是我主观轻率的判断，不能代表什么。” 林煐岷觉得朴佑镇很聪明，在聊天中，绝对不会给你一个明确的拒绝或接受，甚至你很难从他的话里提取出他货真价实的想法，你只能猜，还寻不到一个答案。 这种人很有意思。 “不过说起来还是挺可惜的，”林煐岷毫不掩饰自己对朴佑镇的好感，“最开始周末可是要把你介绍给我的。” 朴佑镇还是轻笑，似乎带着一丁点儿的羞涩，但林煐岷并不清楚这所谓的“羞涩”究竟是对方故意演出来的以示安慰的还是他心理作用自己意Y出来的。 “周末啊……”朴佑镇说，“整天胡闹。” 林煐岷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琢磨着这句“胡闹”的意思。 “喝一杯吧，”林煐岷给朴佑镇又倒了点酒，“就当是庆祝咱们第三次偶遇。” 朴佑镇轻轻跟他碰杯，在喝酒的时候想：这就是爱情宿命论？ 当酒杯见底，林煐岷的纸巾已经递到了朴佑镇面前。 朴佑镇接过来，道了谢，轻轻地擦拭着嘴唇。 林煐岷说：“恐怕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他放下杯子，跟朴佑镇握手：“林煐岷，火英煐，山民岷。” 朴佑镇轻声说：“林煐岷。” “对，”林煐岷笑了笑。 第7章 两个人这样坐着，都不再说话，朴佑镇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凑在一起闹腾的其他客人。 就像朴佑镇说的，他很清楚自己跟林煐岷以及江同彦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一点，从周末跟程森身上也看得出来。 来参加周末生日趴的，可以明显看出是两拨完全不同的人，一部分是着装时尚爱玩爱闹的，很自在疯狂，另一部分就算没有西装革履却也气度非凡雅人深致，不用刻意去猜都能知道哪些是周末的朋友哪些是程森邀请来的。 这两种类型的人，没有好坏优劣之分，只是这种割裂感让朴佑镇觉得眼花缭乱。 不过话说回来，他并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谁，这世间感情上的事从来都没有“配不配得上”只有“想不想”。 他不确定江同彦对他是什么看法，但他大概率还是会委婉拒绝。 只是因为他不想融入对方的生活，自己做不到像周末那样为了增加跟爱人相处的时间而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 其实对林煐岷他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态度。 “这周末可真行，”江同彦回来了，手里拿着酒，“把你带过来就这么不管了。” 这会儿宾客已经差不多到齐，周末跟个花蝴蝶似的满场乱飞，到处揩油，程森也不管，只是一直站在边上看着他笑。 朴佑镇笑着说：“还好，我习惯了。” 林煐岷在一边酸溜溜地说了句：“我这不陪他呢么。” 江同彦看了一眼林煐岷，故意重新坐在了二人之间。 “怎么样？叙旧叙得如何？”江同彦给二人倒酒，看似不经意地问了这句话。 这三人，各怀心事，气氛微妙。 林煐岷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也怕多嘴惹得朴佑镇厌烦，索性不说话，看朴佑镇怎么应对。 朴佑镇倒是坦诚：“我跟林先生也只见过两次而已，匆匆两面，难得他还记得我。” 江同彦听他这么说，笑了：“这倒是不难得。” 他把酒杯递给朴佑镇：“你很让人印象深刻。” 朴佑镇看向他，在这种场合也露出了那种让林煐岷很无奈的职业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看似含着笑，但你永远不知道他这笑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同彦不会像林煐岷那样闷在心里猜，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空少是不是连微笑都训练过？从你进来到现在，每次微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朴佑镇脸上的笑僵了一秒，然后赶紧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大概这也是职业病的一种。” 被拆穿了的朴佑镇觉得有些尴尬，但他的尴尬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继续跟江同彦谈笑风生，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江同彦并不是个油腔滑调惹人讨厌的人，虽然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朴佑镇的假笑，但也只是让朴佑镇觉得自己或许有必要跟这个人保持更加安全的距离，仅此而已，并不会产生任何攻击性。 而事实上，江同彦很会聊天，很会找话题，因为知道朴佑镇工作的特殊性，于是从两人都到过的各国各地聊起。朴佑镇不常答话，即便是礼貌地应和，也很简短，而最后，他们聊回到纽约，聊回到上个星期朴佑镇在那里停留了一夜，还跟林煐岷碰了面。 话题绕回到林煐岷身上，坐在旁边好长时间没有出声的林煐岷笑着说：“看你们聊得那么投机，我差点儿以为今天没我的戏份了。” 江同彦笑出了声，转过来跟朴佑镇说：“我跟煐岷还有几段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呢。” 原本对任何话题都兴趣缺缺的朴佑镇像是终于被刺激到了神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林煐岷笑：“你这么说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俩怎么了。” “咱们俩确实怎么了，”江同彦笑了他一下，然后转过来对朴佑镇说：“我们俩本科同学，那会儿都在纽约，结果我喜欢谁，谁就喜欢上他，就跟魔咒似的，我差点儿就去找巫师给我解咒。” 朴佑镇笑了：“真的？” “所以说，他现在很有危机感。”林煐岷浅笑着看向朴佑镇，“今天或许我不在场他会更开心。” 江同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他们这边正聊着，那边周末关掉了全场的灯。 突然陷入黑暗，原本鼎沸的场地突然安静下来。 朴佑镇诧异地四处看，然后对上了林煐岷的视线，两人都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互看一眼之后就移开了目光。 周末拿着话筒走到了中间特意为了今天搭起来的小舞台上，他打了个响指，一束追光洒了下来。 “谢谢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来看我的演唱会。”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哦不对，不是演唱会，”周末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我的成人典礼。” 朴佑镇笑了出来。 林煐岷注意到这一次他笑得很放松，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是周末，还是因为此刻的他们依旧身处于黑暗中。 他看得出来，朴佑镇是个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的人，想要被他接纳，被他认可，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究竟得怎么才能撬开这块铁板一窥里面的世界？ 林煐岷觉得这一课自己有得钻研了。 “到了我周末的场子，大家该玩玩该喝喝，今晚不醉不归！”周末说，“但是各位喝醉之前，记得把礼物先给我送过来，谢谢配合！” 他在台上闹了一通，然后又是一声响指，台上上来四个穿得性感到让朴佑镇满头问号的肌肉男。 舞台中央的灯都亮了起来，无论是灯光还是台上的人，都过分浮夸，看得朴佑镇直揉眉心。 周末的生日趴就这么在脱衣舞男的表演中开始了，台上的四个肌肉男跳得那叫一个敬业，台下不少人也跟着群魔乱舞起来。 朴佑镇倚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笑盈盈地看着热闹，江同彦问他：“你不是经常会出来玩的人吧？” 朴佑镇笑笑：“以前会，现在更喜欢在家睡觉。” 这时周末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抓走了林煐岷。 朴佑镇眼睁睁看着周末把林煐岷拉到了台上，那人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被四个脱衣舞男围着跳舞。 江同彦幸灾乐祸地说：“老林真是艳福不浅。” 朴佑镇什么都没说，但是看着林煐岷笑了起来。 江同彦转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这次笑得就很真诚，真笑和假笑虽然都很好看，但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在朴佑镇眼前打了个响指，轻声说：“看见你眼睛里的星星了。” 第8章 朴佑镇想，人的眼里藏着星星，这确实是一句精妙的比喻。 当一个人看见喜欢的事物，或者喜欢的人时，会不自觉眼睛放光，那是欣喜和欲望的投射，被人视作闪亮的星。 他并不是觉得这样的“欣喜”和“欲望”是不好的，只是在最近几年里，他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渴望什么的感觉，也就很少会像江同彦说得那样，眼里有星星。 朴佑镇有些疑惑，他觉得他对林煐岷不至于。 朴佑镇对江同彦笑了笑，指了指闪烁的灯光：“不是星星，是灯。” 江同彦看得出这是个绝对不会在感情问题上屈服于任何外界干扰的人，朴佑镇这人只认自己的心。 他不再多说，尽管一句“旁观者清”已经到了嘴边。 不承认更好。 江同彦想：那我就还有机会。 他对朴佑镇印象很好，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所看见的朴佑镇，几乎无限趋近于他的理想男友。 骄而不躁，聪而不傲，冷静克制，含蓄温雅。 朴佑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地卡进了他为自己另一半设置的准则里，就仿佛此人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当然，江同彦清楚，朴佑镇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这是个很难琢磨的人，你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去讨好他。 他意味深长地观察着身边的朴佑镇，而被观察的朴佑镇早就发现了对方的目光，却装作无知无觉，望着热闹依旧的舞台中央。 林煐岷已经得到特赦，从台上下来，但朴佑镇的视线没有追随他，始终留在舞台上。 “怎么样？”江同彦对无奈地笑着走回来的林煐岷说，“有没有一种压力被释放的感觉？” 林煐岷坐下喝了口酒，苦笑着说：“感觉压力更大了。” 朴佑镇没有加入他们的聊天，只是看着，听着。 舞台上的几个肌肉男舞姿妖娆，在众人的起哄下，开始缓缓拉下了紧身衣的拉链。 朴佑镇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似乎在看，又似乎在神游天外。 不远处，周末故作害羞地扑进程森怀里，还有大胆的跑上台，跟着舞者一起跳起挑逗性十足的舞来。 等到脱衣舞表演结束，周末招呼着大家喝酒，全场的灯都亮了起来，是那种暧昧的黄。 周末跑过来问：“怎么样？” 他挤在朴佑镇旁边，“怎么样”的是朴佑镇对江同彦感觉如何。 没等朴佑镇回答，江同彦抢先了一步：“相当不错。” 周末笑着瞪他：“我们佑镇哥那肯定是相当不错！” 他突发奇想，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站起来又跑了。 音乐变成了舒缓的舞曲，周末拉过程森，两人紧贴着，调情一般跳起了双人舞。 很快，大家各自在人群中寻找舞伴，江同彦抢先在林煐岷伸出手前就对朴佑镇说：“赏个脸吗？” 朴佑镇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的同时把手搭在了江同彦对他摊开的掌心上。 两人融入舞池，尽管在跳舞，朴佑镇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带着浅笑，得体却疏离。 林煐岷懊恼于自己的迟钝，竟然被江同彦抢了先。 他喝着酒，坐在那儿，臭着一张脸。 像他这样的男人一旦落单就会成为某些人的猎物，一只手伸过来，主人是个长相清秀但眼睛里写满了引诱的人。 这人看着林煐岷笑，张开薄薄的嘴唇，对林煐岷说：“帅哥，跳舞吗？” 约不到朴佑镇，林煐岷本来不打算去跳舞了。 但当他抬起头看见舞池里的那两人，突然燃起了胜负欲。 他拉住这人的手，带着人“不经意”地到了江同彦跟朴佑镇的旁边。 朴佑镇扫了一眼正握住陌生男人手的林煐岷，看着那两人勾住手搭住肩，然后听到耳边江同彦说：“别看别人，看我。” 朴佑镇收回视线，对他笑了笑。 这种双人舞，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调情。 周末跟程森腻歪得跳个舞都快吻到了一起，而林煐岷的舞伴也正在一点一点往他身上贴。 但林煐岷有分寸，对方步步逼近，他就步步后退，两人始终保持着原有的距离，惹得对方撅起了嘴。 “哥哥你怎么回事儿？”那人委屈巴巴地说，“我有狐臭吗？” 林煐岷笑了出来：“没有。” “那你躲什么？” 林煐岷没有回答，却下意识看向了朴佑镇。 他这么一看，自己面前的舞伴也回了头。 “明白了。”他的舞伴笑笑说，“你的心上人被抢了。” 林煐岷笑：“不至于。” “看我的。” 舞伴突然拉着他一边跳舞一边凑到了江同彦他们身边，甚至故意撞了一下江同彦的背。 江同彦回头看了一眼，十分绅士地点头道歉，然后跟朴佑镇往旁边躲。 他们越躲，那人拉着林煐岷就越是靠近。 江同彦笑：“这是什么意思？” 林煐岷的舞伴冲他眨眨眼：“我又不是故意的。” 林煐岷哭笑不得，只好拉着人往另一边去。 江同彦见他们走了，一边跟朴佑镇继续跳舞一边说：“老林有时候挺幼稚的。” 朴佑镇笑而不语，漫不经心地跳着舞。 突然，乐声一变，周末喊了一嗓子：“交换舞伴！” 他就像是个指挥官，一声令下，大家都就近寻找新的舞伴。 而江同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竟然已经变成了刚刚不停撞他的那一个。 他回头寻找朴佑镇，发现对方正被林煐岷搂着腰。 朴佑镇说：“你反应倒是很快。” 林煐岷笑了：“不然怎么能把你抓回来？” 抓回来？ 朴佑镇笑了笑说：“你的舞伴跳得不错。” “你是说你还是……” “刚刚的那个，”朴佑镇说，“我不会跳舞。” “这种舞，它的意义不在于跳得好不好，”林煐岷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而是在于跟谁跳。” 他搂着朴佑镇转了身，自己正面对着望过来的江同彦。 “同彦很喜欢你。” “只是初次见面的好感，”朴佑镇说，“喜欢谈不上。” “你呢？对他也有好感吗？” 朴佑镇瞄了一眼林煐岷的袖扣，说：“我喜欢这个牌子。” 第9章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绯红色的心思，那么，对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再单纯，一字一句都有了潜台词。 所以，朴佑镇说喜欢林煐岷袖扣的牌子，林煐岷就理解为，至少在他跟江同彦中，朴佑镇更倾心于他。 当然，林煐岷是个脑子很清醒的人，不会自作聪明地去多说什么，有些时候面对有些人，话不宜说得太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朴佑镇似不经意地移开视线，继续游刃有余地应对这首曲子。 握在一起的手，血管联通心脏。 发热的指尖，温度也传到了心尖上。 或许真的是接收到了某些所谓“天命”的暗示，朴佑镇不停地思考着关于他跟林煐岷的“缘分”。 第一次见面，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第二次见面，在上千平方公里的异国他乡。 如今第三次，他阴差阳错被介绍给跟林煐岷有着“魔咒”一样关系的江同彦。 似乎一切都在暗示着什么。 接二连三的“巧合”，让朴佑镇无法不去在意。 他觉得，或许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他熟悉的天空之上，有谁在心血来潮地摆弄着他们的命运，在两人中间打了个隐晦的结。 “在笑什么？”林煐岷轻声问。 朴佑镇毫不避讳地看向他，回答说：“在笑，命运如此不可捉摸。” 曲子结束的时候，江同彦第一时间回来找自己的舞伴，然而林煐岷十分不厚道地不肯放开朴佑镇的手，他对江同彦说：“现在他是我的舞伴哎。” 江同彦轻笑一声：“让我说点儿什么好？” 这俩人站在朴佑镇的两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朴佑镇一言不发，放开林煐岷的手，回去找酒喝。 刚刚跟江同彦跳舞的男人路过他们俩，丢下一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你们俩眼珠子都要滴血了！” 江同彦一笑：“情敌？咱们俩又成情敌了？” 林煐岷很认真地回答：“看你怎么理解。” 他摸了摸口袋，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坐在那儿喝酒的朴佑镇，然后对江同彦说：“出去抽根烟？” 他们俩需要好好聊一聊，就像真的情敌那样。 江同彦跟着林煐岷到了外面，把室内的嘈杂全都关起来，面对室外的嘈杂。 他接过林煐岷递来的烟，给二人点上，眼里带着笑意问：“头一次？” 林煐岷抽了口烟，也笑了：“大概是。” “展开说说？”江同彦笑，“我还挺意外。” “之前见过两次，”林煐岷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相信见色起意。”江同彦说他，“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 “是好看，你没见过他穿制服的样子，那股劲儿看一眼就难忘。”林煐岷说，“头一回见到他是在他的飞机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要他的联系方式，人家没给。” 江同彦笑了：“干得漂亮！” 林煐岷也笑：“本来我以为就这样了，没留下联系方式，怕是往后也不会再遇见，没想到，我们俩似乎缘分还没用光。” 江同彦浅笑着盯着他看，吐出的烟雾在二人中间微微模糊了视线。 “所以现在是宣战了吗？”江同彦问，“我现在稍有些紧张，毕竟我后天就要回纽约，而你近水楼台。” “不是宣战，”林煐岷说，“我只是好奇你在想什么。” 他转过来，看向江同彦：“虽然我有信心先得月，但我依然想知道，你究竟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还是……” 江同彦笑出了声。 “老林，我都叫你老林了，你还不明白吗？”江同彦很认真地看向他，“三十了，咱们也都清楚，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我没那么幼稚。” 他抽了口烟：“朴佑镇不错，至少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是我理想中最完美的爱人。” 他笑着看林煐岷：“这么跟你说吧，纽约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我能给他一个稳定的婚姻关系。” “你觉得这算你的优势？”林煐岷也笑，“而且，你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现在就说这个，是不是为时尚早？” 烟抽完了，林煐岷按灭烟头丢在垃圾桶里：“同彦，没想到咱们俩还是逃不脱。” “还真万万没想到。”江同彦跟着他，也丢掉了烟头，笑得倒是轻松，“所以说，咱们俩如果没重逢，会更好一点？” 两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 “我现在突然想起一件事，”江同彦说，“谈判结束的那个晚上，你助理开车载着我们，半途你下车跟人说话，后来让我们先走。” 江同彦轻声问：“当时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朴佑镇吧？” 林煐岷一笑：“你看，一开始你就错过了。” 老友重逢，竟然又是剑拔弩张，虽然以他们的身份来看，为了一个暂未深交的男人就这样，看起来有些可笑，甚至江同彦有那么一个瞬间都有些不懂自己非要跟林煐岷杠上究竟是因为他真的非朴佑镇不可了还是只是在置气。 “提醒你一件事，”江同彦说，“朴佑镇是周末介绍给我的，是你先拒绝了，然后介绍给我的，错过的是你。” “我也提醒你一件事，所谓的‘介绍’是双向选择，不是一锤就定了音。”林煐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袖扣，他说，“如果今天朴佑镇也对你表示了好感，并且决定跟你试着交往，我无条件退出，但如果他没有表态，我们就还都是他世界的局外人。” 林煐岷笑笑：“聊完了，烟也抽完了，回去吗？” 两人一起转身往回走。 江同彦说：“老林，说真的，这次我很有信心打破那个魔咒。” “我也很有信心，”林煐岷笑着说，“守住那个魔咒。” 二人回到群魔乱舞的房间，朴佑镇正跟周末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什么。 江同彦说：“我一年多没有性生活了。” 林煐岷瞪了他一眼，又抬手使劲儿在他胸前抡了一巴掌：“有点分寸，别讨人厌。” 江同彦大笑着说：“你看你那样，我不就说说么，我不信你对他没有那个心思。” 怎么可能没有？ 林煐岷看向坐在那里的朴佑镇。 有些人的存在就堪比最烈性的酒，远远一闻就能让人微醺，等到靠近，已经恨不得醉死在那酒香中。 第10章 林煐岷也会想，喜欢一个人或者说，爱上一个人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目光会时刻追随对方？ 会被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吸引？ 会不自觉地去试图解读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 还是，只要想到对方，就会涌起那种最原始的渴望全部占有的欲望？ 对于林煐岷来说，他其实是不喜欢这种状态的，把自己的心思过多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这种情况太消耗心神，而他的生活原本就已经足够忙碌，休息的时间都不停被挤压，感情的事再来插一脚，照理说只会让人更疲惫。 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预料，关注并且尝试一窥朴佑镇的究竟，非但没有让他觉得疲累，反倒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 当他重新坐回朴佑镇身边，并且两人离得很近，让迟来一步的江同彦完全无法插入二人其中时，他觉得这种状态就像是有人往他如同一成不变的生活之潭中投了枚炸弹，瞬间水花四溅，惊险又刺激。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大部分的挑战和自我挑战都来自于学业跟事业，到了如今，也终于一脚踏入了另一个领域。 周末说：“煐岷哥，你凑过来干嘛啊？” 他眯眼看看林煐岷：“同彦鼻子都快气歪了。” 林煐岷笑笑，自在地拿起杯子：“喝一杯？” “喝一杯呗！”周末跟林煐岷轻轻碰杯，然后喝了一大口。 周末是个聪明人，他往这儿一坐，都不用朴佑镇告诉他什么，从另两人的眼神儿里就能看出，这是搞了一出三角恋出来。 他特想吐槽林煐岷，之前不是说不考虑恋爱么，怎么这会儿来劲了？ 但周末也属于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他还挺好奇林煐岷跟江同彦会怎么追朴佑镇的。 朴佑镇这人，比铁板还难踢，谁能追上，那真是全凭真本事。 周末站了起来，美滋滋地扭着腰玩去了。 等到林煐岷转向朴佑镇的时候，发现他脸上已经爬了些许的绯红，想也知道是周末灌的。 这人稳坐在房间一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稍有迷离，这种状态模糊了冷清和诱惑的界限，让人不知道他是在拒绝你还是在勾引你。 林煐岷问：“喝多了？” 朴佑镇酒量其实很一般，尤其是今天，周末弄来的酒全都是烈性的，目的就是灌醉所有人。 但他也很有分寸，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会允许自己烂醉如泥，他有个本事，曾经让周末叫绝——哪怕已经饮酒过量，远超朴佑镇的极限，只要还没回家，朴佑镇就能保持清醒，甚至可以让任何人看不出他已经醉到极致，而一旦到家，进了门，他立刻一步都走不了，直接瘫倒在门口，昏睡过去。 朴佑镇那种状态，周末只见过一次，当时周末跟他还是室友，两人都是公司的新人。 新人么，长得又帅，在年会上肯定被人缠。 周末酒量好，没人灌得醉他，朴佑镇作为新人肯定也不能拒绝前辈们的酒，于是两人都喝了不少。散场的时候，他们俩看起来状态差不多，朴佑镇只是眼睛跟脸微微发红，眨眼的频率低了些，但说话和行动完全看不出这人已经喝醉了。 他们俩一起打车回家，进门之前还在一切正常地聊着天，结果刚一进了门，朴佑镇坐在玄关的凳子上换鞋，结果就那么睡着了。 那是唯一一次。 周末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这样的朴佑镇，反正他觉得挺牛逼的。 朴佑镇这人，就连喝酒都绷着神经，周末还真不知道究竟怎么才能让他放松下来。 面对林煐岷的关心，朴佑镇笑了笑：“还好。” 他看着面前的酒杯，觉得有些口渴，拿起来又喝了一口。 “吃点东西。”林煐岷把桌上的糕点摆到了朴佑镇面前，“光喝酒，胃受不了。” 朴佑镇笑笑：“谢谢。” 林煐岷很想多跟他聊聊，聊得越深入越好，但他发现，这太难了，除非有一天朴佑镇愿意主动跟他倾吐一些内心深处的故事，否则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朴佑镇伸手，拿起一个凤梨酥，张口要去咬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了下去。 凤梨酥口感很好，但这一口下去，四散的碎渣掉在了他身上。 他低头皱了皱眉。 林煐岷笑了。 朴佑镇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眼里满是询问：你在笑什么？ 林煐岷说：“觉得你刚才的表情有点儿可爱。” 可爱？ 头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用纸巾接着吧。”林煐岷递了纸巾给他，“或者，我帮你接着。” 朴佑镇轻笑了一下，接过纸巾道了声谢。 在他们俩旁边，林煐岷的左手边，江同彦正被刚刚的舞伴不停地灌酒。 “哥哥，我跟你说，我真的太惨了。”那个跟他跳过一支舞的年轻男人强行地挽着江同彦的胳膊，这会儿已经喝高了，“我怎么爱谁都爱不到？我昨天掐指一算，二十三年，我被拒绝了二十三次，我怎么这么惨？我长得不好看吗？” 江同彦被他吵得头疼，不停地往后躲。 他往后躲，就只能挤林煐岷。 他越是挤林煐岷，林煐岷为了躲他，就只好一点点靠近朴佑镇。 林煐岷无奈地对朴佑镇说：“不好意思，这俩人实在是……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此刻的朴佑镇已经被挤在了角落里，只要他一松劲儿，他跟林煐岷的腿就会贴在一起。 那样太暧昧。 他当然知道林煐岷并非故意的，对方身后那两人上演的醉酒戏码他也看在眼里。 “这儿有点闷，”朴佑镇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林煐岷跟朴佑镇一起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起来，原本靠着他的江同彦直接栽倒在了沙发上，而那个醉得眼泪哗哗的“小可怜”顺势扑在了江同彦身上。 朴佑镇没忍住，笑了出来。 江同彦觉得自己这算是完了，跟林煐岷的情敌之战还没打响就已经先被处决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俩人一起走出了房间，而他只能无奈地拿着纸巾给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小醉鬼擦眼泪。 他觉得自己命真的苦，朴佑镇不是他的相亲对象吗？为什么跟别人走了啊？ 第11章 朴佑镇说：“江先生跟那个男孩还挺合适的。” 林煐岷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那醉醺醺哭着的家伙还死死地抱着一脸无辜的江同彦。 他笑着说：“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两人出来，朴佑镇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带着笑意说：“我是认真的。” 林煐岷太清楚江同彦喜欢什么样的人了，朴佑镇这样的，再不济，也不会是个小疯子。 但他只是笑着看朴佑镇，没有出口反驳。 “我觉得蛮有意思的，”朴佑镇站在路边，抬手揉着有些酸疼的脖子，“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凑在一块儿，生活会被颠覆。” 林煐岷不确定朴佑镇是不是话里有话，想要把这个人和这个人说的话琢磨得透彻，着实需要下一番工夫。 “一成不变的生活确实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林煐岷说，“所以，试着接受新的朋友，尝试去做以前没想过会做的事，是一个可以让心情放松一下的渠道。” 朴佑镇笑：“也有可能是新的负担。” “你很……”林煐岷及时刹车。 他原本想问朴佑镇是不是很害怕改变，但是他突然意识到，像朴佑镇这样的人，不会喜欢“害怕”这个词。 他换了个词，问朴佑镇：“你很抗拒改变？” 朴佑镇看着他笑了笑，问：“林先生，有烟吗？” 林煐岷没想到他也抽烟，掏出烟盒来递给他。 朴佑镇娴熟地抽出烟点上，抽了一口，然后闭着眼，慢慢地吐出烟雾。 他今天喝得确实有点儿多。 朴佑镇烟瘾不大，尤其是平时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家里，两个地方他都觉得不适合抽烟，原本上学的时候一天怎么也来几根的他，工作之后竟然渐渐快戒掉了。 林煐岷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陪着他抽烟，看着朴佑镇的侧脸在橘色的路灯下变得暧昧起来。 他想起江同彦的话——不信你对他没有那个心思。 怎么可能没有？ 林煐岷就这么看着，都有些蠢蠢欲动。 在这方面，男人的身体向来诚实。 但林煐岷毕竟不是那种轻易会精虫上脑的人，他对朴佑镇的好奇也不仅仅是渴望一场身体上的探险。 他也深呼吸，压制住自己的欲望。 周末的酒后劲儿太大，朴佑镇靠在墙上闭着眼抽烟，觉得有些头晕。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体面。 等到一根烟抽完，朴佑镇睁开眼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尽管朴佑镇没说，但林煐岷看得出来，他有些醉了。 常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人其实一眼就能看出谁喝到了什么程度，哪怕此刻朴佑镇站得再稳、吐字再清晰，但他有些迷蒙的眼睛跟变慢的语速已经把他暴露得彻底。 林煐岷没有拆穿他，对待朴佑镇这样的人，你要是表现得过分“懂他”，反倒会让他更加抗拒。 有时候装装糊涂挺好的。 “好，”林煐岷说，“要我跟周末转达一下吗？” “待会儿我给他打电话。”朴佑镇朝着路边走，“那我先走了。” 林煐岷跟在他斜后方，抬手帮他招呼出租车。 朴佑镇觉得晕，是他几年里至多会有一两次的真正的醉酒状态。 而且他很清楚，这种状态只会越来越明显，他扛不住后劲儿这么大的酒，想不失态，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逃走。 这么说来，似乎有些没出息。 但就算当逃兵，朴佑镇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失了体面。 出租车来了，他伸手去开门，竟然没握住车门把手。 他慌了一下，赶紧定神，用力拉开了车门。 他的动作都被林煐岷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一句，只是在对方稳稳当当坐上车的时候，先对司机说：“麻烦您照顾一下。” 然后转回来轻声在朴佑镇耳边说了句：“注意安全，到家发个信息给我。” 朴佑镇对他笑笑：“林先生再见。” 林煐岷帮他把车门关好，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他又点了根烟，回忆着刚刚朴佑镇的模样。 很心动，是那种被猫咪的胡须搔痒了的感觉。 朴佑镇这个人，一面让他觉得清新得如同山林翠竹，挺拔骄傲，另一面又让他仿佛是一朵开在无人深夜的罂粟，艳丽诱人。 他想到“恶之花”，是撒旦的火把，是自然的恩赐。 是可遇不可求的精神骚动。 林煐岷一直在外面等着，吹着风，他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朴佑镇强撑着到了家，进门的一瞬间直接瘫坐在了玄关的椅子上。 他靠着墙壁用力喘息，抬手使劲儿揉着太阳穴。 真的不能跟周末喝酒，那家伙变得越来越可怕。 他刚刚在路上给周末发了条信息，告诉对方自己有事先走，改天请客当赔罪。 周末没回，估计在闹。 朴佑镇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倚在墙角，闭着眼，呼吸都是滚烫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这么喝酒了，那些酒融进了他的血液，烧得他像是被点着了的枯草，熊熊开始燃烧。 手机突然响起来，吵得很。 朴佑镇皱着眉乱摸，终于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不停叫喧的手机。 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吞咽了一下口水，闭着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你好。”朴佑镇说。 林煐岷站在路边，手指夹着烟，他轻声问：“到家了？” 这声音裹着电流似的钻进朴佑镇的耳朵，激得他抖了抖。 他突然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家，平静地回答：“嗯，刚进屋。” 林煐岷轻笑了一声：“那就好，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改天我们再见。” 林煐岷的声音像是一缕烟，绕着朴佑镇打转，转得他头晕目眩。 “朴佑镇？” “哦，好。”朴佑镇失神了，他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改天见，晚安。” 他不敢再多听对方的话，这个男人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在他寂静的家里化作了一条温柔的丝带，死死地勒紧了他的咽喉。 有些要命。 朴佑镇放下手机的时候想：或许我应该洗个冷水澡。 第12章 朴佑镇第二天是在沙发上醒过来的，头痛欲裂，一动就开始犯呕。 他直接冲进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以前不是没宿醉过，上大学那会儿也跟着大家胡闹过一段时间，到了周末就泡在酒吧，第二天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恢复精力。 不过朴佑镇也就胡闹过一年多，后来渐渐开始收敛，不再胡乱放纵自己。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吐完之后，直接脱了衣服洗澡，冷水淋下来，激得他咬紧牙关皱起了眉头。 混混沌沌的大脑被冰凉的水刺激得短暂清醒了一下，他很快就适应了水温，强撑着眼皮洗完了澡。 之后收拾浴室，洗衣服。 出来之后再确认一下今天没有飞行任务，然后翻箱倒柜找到了镇痛片，就着凉水吃下去，又重新躺倒在了沙发上。 他摸过手机，打开，还剩下20%的电量。 半夜的时候周末给他回了消息，问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周末又发了一条过来，应该是林煐岷告诉了对方自己已经到家，于是告诉他好好休息。 除了周末发来的，再没其他。 朴佑镇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天花板琢磨着昨晚的事。 其他的印象都不深了，但林煐岷最后打来的那个电话让他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手指发麻。 朴佑镇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被吸引的人，他甚至会刻意压制自己的欲望，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如此。 他觉得欲望是负担，当一个人有越来越多的欲望时，会过得越来越累。 当然了，他现在也并没有多轻松。 几年来，朴佑镇做得很好，他对自己十分满意。 他的家是极简风格，他的人生也如此，不图什么不求什么不渴望什么，就不会被欲望困住。 但是现在，他还是被困住了。 只是因为深夜里传进他耳朵的那个声音。 朴佑镇不是个对声音有执念的人，但他确实在那一刻被林煐岷的声音勾得心思活泛了。 是因为压抑太久了吧？ 朴佑镇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禁欲太久，加上酒精跟黑夜的催化，这才导致他心里又萌生了qing欲的嫩芽。 大概是这样。 朴佑镇叹了口气，闭上眼苦笑。 他知道不是这样。 否则为什么现在酒精跟黑夜都已经从他的世界谢了幕，他却还是把手伸进了睡裤里？ 男人啊…… 摆不脱欲望的。 朴佑镇想：休息一下，今天我放假。 林煐岷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助理问他要不要帮忙订午餐，他摆摆手拒绝了。 “我出去一趟，下午不一定回来。”林煐岷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他把手里的材料交给助理，直接下了楼。 昨晚朴佑镇走后不久林煐岷也回家了，但毕竟喝了不少酒，他今天早上出门来公司就没开车。 这会儿走出大楼，打了个出租车去跟江同彦见面。 两人约在江同彦住的酒店对面，一家西班牙餐厅。 江同彦来的时候，林煐岷已经看了好一会儿菜单。 “你昨天喝了多少啊？”林煐岷问他，“现在看着半死不活的。” 江同彦坐下，先是跟服务生要了杯温水，一口气喝完。 “我觉得我完了。”江同彦说，“摊上事儿了。” 林煐岷抬眼看他：“怎么了？趁着昨晚酒醉，把自己公司送人了？” 江同彦无奈地揉眉心：“你知道我今早起来的时候，旁边睡着谁吗？” 林煐岷放下了菜单。 “朴佑镇。” “……” “好吧，我骗你呢。”江同彦一声叹息，“昨天跟你跳舞那个。” “行啊你，来一回肯定不会空手回去是吧？” 江同彦拿过菜单看：“没跟你开玩笑，我真摊上事儿了。” 林煐岷靠着椅背眯眼看他，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我昨晚上喝多了，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回的酒店。”江同彦说，“我都醉成那样了，肯定是硬不起来的，所以我跟他说我没碰他。” 林煐岷冷笑一声，不表态。 “但是他说他屁股疼，让我对他负责。” 江同彦一脸苦涩，林煐岷却高兴了。 挺好，这回没人跟自己抢朴佑镇了。 江同彦说：“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数，我绝对没睡他。” “但是你没证据。”林煐岷说，“认了吧，你栽人家手里了。” “这是碰瓷，我得想想办法。”江同彦叫来服务生，两人点好了菜。 “对了，”江同彦问林煐岷，“昨天晚上我一回头你跟朴佑镇就都没影了，别跟我说你们开房去了。” 林煐岷正要喝水，差点儿因为他这句话呛着。 “你当我们都跟你一样？”林煐岷说，“像你这么没分寸的。” 江同彦嗤笑一声：“你真不是男人。” “你是，”林煐岷挤兑他，“睡了人家还不承认。” “可我没睡啊！” “谁知道你究竟睡没睡，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林煐岷说，“闹出这么个事儿，你今天是不是走不了了？” “走肯定是要走的，”江同彦今晚的飞机回纽约，“就是有点儿麻烦。” 林煐岷的手机响了，助理打电话过来，有个明天的会议要跟他确认时间。 在他打电话的这点时间里，江同彦做了个决定。 “我想好了。” 林煐岷这边电话刚挂断，江同彦就说：“他不是说我睡了他，但我觉得我没有么。” 服务生送餐上来，摆好。 等到服务生走开，江同彦盯着盘子里的肉说：“反正这口锅已经扣下来了，那等会儿吃饱了回去，我就把他睡了。” 林煐岷觉得这人逻辑过分强大，恨不得为他鼓掌。 两人吃完饭，江同彦一脸悲愤地冲回了酒店，临走前问林煐岷：“待会儿你什么安排？” 林煐岷没告诉他，等他走了，掏出手机，打给了朴佑镇。 “你好。” “朴佑镇？”林煐岷站在秋日的阳光下，看着街对面的花店，带着笑意说，“我是林煐岷。” “啊，林先生，您好。” “是这样，我今天把衣服送去洗的时候发现衬衫的袖扣丢了一个，到处都找了，没找到，想问问你有没有印象我掉哪儿了。” 朴佑镇坐在沙发上听着他的声音，当他说完这句，微微抬眼，目光落在了玻璃茶几上。 那上面放着一枚银色的袖扣，他昨天跟林煐岷说过他喜欢这个牌子。 第13章 有些遇见是巧合，但有些遇见明显就是有意为之。 朴佑镇虽然此刻头痛欲裂，但脑筋还是清醒的，他眯起眼睛看着那袖扣，正午的阳光破窗而入，投在上面，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 “没有啊。”朴佑镇轻声说，“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袖扣是林煐岷特意放在朴佑镇口袋里的，为的就是合理制造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所以，他很清楚，要么朴佑镇还没发现，要么朴佑镇发现了故意在装傻。 “这样啊……”林煐岷苦笑着叹气，“没想到还是弄丢了。” “很重要？”朴佑镇下意识想，或许这对儿袖扣是某个对于林煐岷来说意义非凡的人送他的。 “对，很重要。”林煐岷说，“x牌限量款，扣子内侧刻了编号跟名字，不过这都不重要。” 朴佑镇安静地听着，同时拿起桌上的袖扣，仔细端详。 扣子内壁上确实有编号，林煐岷这个竟然是1号。 至于名字，他看到编号附近有一个“L”，应该代表了“林”。 L。 朴佑镇看着它，眼睛微微有了点儿笑意。 朴佑镇里没有L呢。 他突然警铃大作，因为发现自己竟然在下意识寻找他与林煐岷的共同之处。 当你开始在意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让朴佑镇觉得，自己跟林煐岷似乎确实开始有了扯不清的牵连。 “更重要的是，”林煐岷说，“有个人昨天跟我说，他喜欢这个袖扣。” “砰”的一声，朴佑镇的警铃炸碎了。 朴佑镇不是没遇见过推拉高手，只不过林煐岷用的所有手段，都恰好正中他的红心。 隐晦的暗示，不急不躁。 相较于那些自以为是的热烈追求，他更喜欢被这样对待。 “我刚起床。”朴佑镇说，“等下我找找，过会儿联系你。” 林煐岷笑了，朴佑镇既然这么说，就证明他动摇了。 “好。”不能急，不能太直白，不能让对方有被逼迫的感觉。 林煐岷说：“我也在找找，说不定掉在我哪个口袋里了。” 朴佑镇无声地笑了笑，轻声说：“稍后联系，再见。” 他挂了电话，躺在沙发上把那枚袖扣拿在手里把玩。 他确实说过喜欢林煐岷的袖扣，但当时他的重点当然不是这个，他相信林煐岷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 只是没想到，对方也是个有来有往的，如今这袖扣成了牵着他们的线。 之前朴佑镇并没有认真看过这个袖扣，只是觉得简单的设计很配林煐岷沉稳的气质。 他讨厌一切过分华丽的东西，太过闪耀或者设计繁杂的东西让他觉得华而不实，喧宾夺主。 这种简洁的设计是恰到好处的点缀，低调看着又不廉价。 物品跟人都是这个道理。 半小时后，朴佑镇给林煐岷发了条短信：林先生，我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你的袖扣。 此时的林煐岷正坐在咖啡店里喝着咖啡看着书，耐心地等着他的消息。 林煐岷料到朴佑镇不会打电话来，他甚至怀疑对方根本就没存自己的号码。 朴佑镇确实没存，但他记得那串数字，从短信记录里找到几天前的那条“晚安”，然后发送了消息。 出于礼貌，林煐岷没有立刻回电话过去，而是以短信的方式给朴佑镇发了条回复。 【还好没丢，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取？】 朴佑镇站在饮水机前已经喝了两杯水，他看着短信，想了想，回复—— 【我今天都没安排，约个地方见吧。】 朴佑镇实在是没有让不熟悉的人上门的习惯，在外面见吧，来家里实在太暧昧。 两人约了一小时后在咖啡店见面，见面的这家咖啡店，就是林煐岷现在所在的这家。 他过来时就已经有了打算。 昨晚朴佑镇对出租车司机报家里地址的时候他听见了，但这事儿也得装不知道。 这家咖啡店离朴佑镇家不远，楼上就是商场跟影院，如果可能的话，或许还能捞到一个看电影吃晚饭的机会。 跟朴佑镇约好之后，林煐岷叫服务生收拾了一下桌面，空杯子拿走，纸巾换上新的，然后继续看书，等着朴佑镇的到来。 朴佑镇出门前特意找了个小盒子把袖扣装在了里面，因为头疼，都已经要锁门了，还是回去又吃了一片镇痛片。 他其实今天不太想出门的，宿醉的感觉太折磨人。 但明天开始他连着三天都有飞行任务，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天跟林煐岷见面。 头疼还有些犯呕，朴佑镇没开车，出去打了个车直奔约好的咖啡店。 或许应该喝杯咖啡，加冰的美式，压一压自己不停反胃的感觉。 朴佑镇坐在车后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被出租车司机叫醒，赶紧付钱下车。 他在外面深呼吸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状态。 九月已经入秋，但下午时分温度依旧有些高。 他揉揉眉心，看到那家咖啡店的牌子，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朴佑镇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看见了林煐岷，那人坐在窗边，巨大的透明玻璃墙让外面的人可以把里面的世界看得一览无遗。 林煐岷坐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朴佑镇看不清楚他在看什么，但那人安稳坐在那里的样子，实在有些迷人。 他看着笑了笑，突然觉得如果不是他跟林煐岷约好了，如果不是他们两人认识，或许，只是路过的他，也会多看一眼这个男人。 林煐岷是很吸引人的。 他推开门走进去，先到吧台点了杯多加冰的美式咖啡，然后拿着那个装着袖扣的深蓝色小盒子朝着林煐岷走了过去。 林煐岷始终没有抬头，朴佑镇一步步走向他，到了他身边，倾身把小盒子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林煐岷这才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 两人相视一笑，朴佑镇坐在了他对面。 朴佑镇坐下的时候回忆着刚刚的一幕，竟然有种自己拿着戒指来求婚的感觉。 这让他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也的确很反常。 “喝点什么？”林煐岷放下书，问朴佑镇。 “已经点好了。”朴佑镇扫了一眼林煐岷在看的书，“肯定有谁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摆弄我们的命运。” 林煐岷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本书，然后笑了，因为这句话出自这本书的第一章，男女主角在飞机上相遇了。 第14章 被一个人吸引之后，每个人都有成为侦探的可能。 会试图探寻两人的共同兴趣，也会去刻意解读对方的思索之后说出的话。 这一切都成为了靠近对方的线索，是对方给自己的藏在缭绕的烟雾之下暧昧的暗示。 林煐岷笑：“巧了，咱们俩也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第一次见了面。” 朴佑镇对送咖啡过来的服务生道了谢，拿着塑料吸管轻轻地拨弄着玻璃杯里面的冰块。 “上帝之手翻云覆雨，文学创作也源自于生活。”朴佑镇抬起头看着他笑，“或者说，作者在二十多年前就预言了很多人的相见。” “怎么样？这本书的结局如何？” “要我剧透？”朴佑镇喝了口咖啡，舌尖抵着冰块。 “因为我觉得，我大概没有耐心读完。”没耐心，也没有太多时间。 林煐岷平时不会看这种书，他今天只不过在等朴佑镇的时间里无事可做，随手从咖啡店的书架上抽出了这一本。 他觉得自己随手拿来的一本恰好就是朴佑镇看过的，这也是一种命运的暗示。 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分手了。”朴佑镇把冰块含在嘴里，凉意缓解了他的头痛恶心，“男主角在最后另寻新欢，开始新一轮的爱情课题研究。” 林煐岷苦笑摇头：“我不该问。” “不管你问不问，结局都是已经写好的。” “但如果我不问，在我的世界里他们就有不同的结局。”林煐岷说，“其实世间万物都没有真正的定数，以为是写好的既定结局，实际上，未必不会改变。” 他拿起桌上的小盒子，缓缓打开。 朴佑镇拨弄着杯子里的冰块，笑着说：“这算是自欺欺人？” “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好，”林煐岷端详着自己那被送回来的袖扣说，“就像我明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并且已经拒绝过我，但我还是觉得以后的事情不好说，你觉得呢？” 林煐岷把袖扣重新戴好：“明知道命运这事儿很玄学，大家都是科学至上主义者，但在这件事情上，就很执着地相信着命运。” 他低着头，有些费劲地单手弄着袖扣：“命运让我们几次三番地偶遇，我觉得哪怕只是做个普通朋友，我也应该争取一下。” 他抬头，看向朴佑镇：“你觉得呢？” 朴佑镇的目光一直落在林煐岷的手腕上，对方正有些吃力地扣着袖扣。 他放下杯子，伸出手：“我帮你弄。” 林煐岷笑了，把那半天没有弄好的袖扣递给朴佑镇，之后伸出了手。 帮人扣袖扣就像帮人打领带一样，或多或少有些亲密暧昧，朴佑镇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林煐岷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照顾”。 两人都沉默不语，林煐岷看着朴佑镇微微皱着的眉，猜不透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等到袖扣扣好，朴佑镇下意识松了口气。 “怎么样？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吗？”林煐岷开始寻找话题。 朴佑镇无奈苦笑：“头疼，好长时间没这么喝酒了。” 林煐岷其实不知道朴佑镇喝了多少，又究竟都喝了些什么，他跟江同彦出去抽根烟的工夫，再回来朴佑镇已经脸红眼睛红。 “平时很少喝酒？”林煐岷记得他们在纽约遇见的时候，朴佑镇刚从酒吧出来。 大概每个人都听过这样的传言——空乘圈子生活混乱。 当然了，这种类似的传言还有——外企高管生活混乱、同性恋群体生活混乱、外科医生生活混乱等等。 不胜枚举。 林煐岷向来讨厌群体化、标签化，每个群体都有优秀的人，每个群体也都有害群之马，以点概面只会让人看起来更狭隘。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好奇朴佑镇的生活。 “这两年比较少。”朴佑镇觉得胃里不舒服，又含了个冰块在嘴里。 “挺好的，酒这个东西，偶尔调剂一下生活不错，但喝得太凶实在有害健康。”林煐岷靠在沙发椅背上叹气说，“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体内酒精含量已经超过了血液含量。” 他当然是在开玩笑，两人心里都清楚。 但林煐岷的“故意卖惨”还是引起了朴佑镇的注意，朴佑镇的舌头勾着冰块，绕着它打了个转，然后用力嚼碎。 “生意人不可避免，”朴佑镇说，“不过有可能的话还是自己多调理一下，身体重要。” 林煐岷笑了：“我能把这当做是关心吗？” 朴佑镇也笑了：“这本来就是关心。” 他喝了口咖啡，咬碎的冰渣被他吞咽下去。 “醉酒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朴佑镇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还反胃呢。” 林煐岷盯着他看，看着他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因为在额头按得太用力而没了血色。 “吃东西了吗？”林煐岷问。 朴佑镇摇头：“胃里不舒服。” “记不记得之前在飞机上你对我说什么？”林煐岷手指轻轻敲了敲朴佑镇的咖啡杯，“空腹喝咖啡的坏处，记得吗？” 朴佑镇笑了：“感觉自己做坏事被抓包了。” “可不是么。”林煐岷站了起来，对他说，“走吧，吃点东西，附近应该有粥铺，简单吃一点，不然身体受不了。” 朴佑镇坐在那里仰头看着他。 林煐岷毫不闪躲他的目光，十分坦然地对他说：“这是我的关心。” 朴佑镇本来想拒绝，但又听见林煐岷说：“你帮了我两次，机票夹和袖扣，我请你喝碗粥当做答谢，也不为过。” 林煐岷笑着问他：“你该不会故意让我欠着你的人情吧？” 朴佑镇无奈地笑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林煐岷过招是很难有胜算的，对方太精明，知道怎么给他搭桥让他上。 两人往外走，林煐岷说：“看起来你也没有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现在脸色实在有些差。” 朴佑镇走在他身边，不说话。 “本来想趁机约你看个电影的，但是看你这样，我也不忍心提要求了。” 朴佑镇在心里笑：可你还是说出来了。 “下次吧。”朴佑镇轻飘飘地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第15章 除了在公司，朴佑镇很少会跟别人一起吃饭，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呼朋唤友的人，周末搬走之后，他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所以，像这样跟一个并不算多熟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喝粥，朴佑镇多少还是会觉得不自在的。 好在，林煐岷表现得很自然，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朴佑镇那里。 他会照顾朴佑镇，但不会太刻意，拿个勺子拿张纸巾这种事，朴佑镇完全可以自己来，事无巨细只会让对方感觉到尴尬。 两人吃饭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聊着天，不会聊太深入的话题，无非就是评价一下粥的味道和小菜的做法。 朴佑镇笑：“没想到，你还懂熬粥。” “我可不只会熬粥。”林煐岷笑着说，“当初在纽约留学，正经八百的课程学得没多好，但厨艺可是相当了得。” 朴佑镇想想自己的厨艺，笑了笑，继续吃粥，没说话。 林煐岷挺想给朴佑镇露两手的，虽然他不确定所谓的“要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究竟有没有道理，但喜欢一个人就想把自己擅长的一切都在对方面前展示出来这个肯定是真的。 然而，林煐岷空有一副想炫耀的心，开不了口邀请对方去自己家里。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林煐岷如此自我安慰着。 两人吃完饭，朴佑镇还是觉得不舒服，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都还是皱着眉。 林煐岷看他这样，实在不忍心勉强对方陪着自己，便问他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他的做法让朴佑镇觉得挺有好感的，知分寸，相处起来没有那么大的负担。 两人往外走，结果朴佑镇突然一阵犯呕，下意识抓住了林煐岷的手腕。 林煐岷反应倒是快，问他是不是想吐。 朴佑镇闭上眼，面色难看，轻轻点了点头。 林煐岷直接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往旁边的商场里面带，很顺利就找到了洗手间。 朴佑镇进去吐了个昏天暗地，扶着隔间的墙觉得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本来以为从家里出来透透气能舒服不少，没想到，又吐了。 所以说，归根结底，昨晚不该喝那几杯酒。 朴佑镇从隔间里出来的时候，林煐岷已经拿着矿泉水站在外面等着他了。 “漱漱口。”林煐岷看着他有些担心，“我是不是不该带你吃东西？” 朴佑镇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拧开瓶盖漱口。 等到收拾好，朴佑镇长舒了一口气。 吐完之后缓解了不少，整个人也没之前那么头重脚轻了。 朴佑镇揉揉肚子，觉得胃里不舒服，随口说了句：“想吃冻酸奶。” 林煐岷先是一怔，然后笑了：“吃，这商场应该有。” 他没想到朴佑镇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想吃东西，说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儿委屈，怪可爱的。 朴佑镇的本意并不是故作委屈勾得林煐岷对他欲罢不能，他只是觉得吃点儿凉的会舒服些。 朴佑镇不喜欢甜食，纯粹的冰淇淋对他来说太甜了，冻酸奶刚好，酸甜适度，还能吃点儿水果。 两人走出洗手间，林煐岷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朴佑镇点点头：“吐过之后好多了。” 林煐岷看得出朴佑镇有些尴尬，故意说自己的糗事让对方开心：“上个月我谈一个生意，你知道的，现在谈生意怎么可能不去喝酒？从餐厅喝到酒吧，俄罗斯的老大哥，那酒量真的不是吹出来的。” 朴佑镇侧过头带着笑意看他：“把你喝醉了？” “喝到我一晚上吐了七回。”林煐岷摇摇头，“之后愣是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朴佑镇笑了出来：“谈个生意怪不容易的。” “是啊，有些人看着好像光鲜亮丽，其实背地里喝得快胃穿孔了。”林煐岷笑，“我没说你啊，我说我自己。” 朴佑镇也看着他笑，然后回了一句：“胃穿孔太严重了，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朴佑镇说话的时候已经转向前方，林煐岷扭头看他，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两人慢慢悠悠地在商场里走着，工作日下午的商场人很少，连各家的店员都懒洋洋的。 他们俩绕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家卖冻酸奶的店。 林煐岷说：“这东西跟酸奶有什么区别？” 朴佑镇有些意外：“你没吃过？” “如果我说我几乎不来商场，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吃过，会不会显得我很蠢？” 朴佑镇笑出了声，然后点了两份，让林煐岷自己选水果。 “我请客，”朴佑镇说，“带你见见世面。” 两个大男人一人拿了一份冻酸奶，坐在了店铺的小椅子上。 朴佑镇说：“我第一次吃冻酸奶是周末买的，也是前一晚宿醉，第二天我们出门找东西吃，他买了这个给我。” 林煐岷拿着小塑料勺，舀起白色的一块送到嘴里，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嗯，味道不错。” 朴佑镇看着他笑了：“不喜欢的话倒也不用太勉强。” “那你还真误会我了，”林煐岷说，“像我们这种人，为了维持体面，吃到再好的美食也得表现得沉稳矜持一点儿，毕竟大小是个老板，不能表现得那么没见识。” 朴佑镇被他的话逗得笑出了声。 林煐岷这人还挺有趣的，朴佑镇想，比我以为的有趣多了。 朴佑镇低头轻声地笑着，林煐岷用叉子戳了块儿水果送到了嘴边。 他咬下一口芒果，也是微凉可口，还带着点儿淡淡的清甜，有点儿像此刻的朴佑镇给他的感觉。 或许是几次见面之后两人稍微熟悉了点儿，也或许是他刚刚见过了朴佑镇破功的样子，所以眼前这个人此刻像是终于暂时脱下了铠甲，不再掩饰疲惫。 朴佑镇惨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冻酸奶，林煐岷看着他，特别想说：要不你靠着我？ “怎么了？”朴佑镇发现他盯着自己看，不再装作不知道，而是转过来询问。 “我在想，你会对什么样的人动心。”林煐岷说，“什么人才能让你心动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夹带私货了哈！我实在太想吃冻酸奶了，但是吃不到，气死我了！ 第16章 朴佑镇觉得跟林煐岷相处觉得舒服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人善于在恰当的时候展露心机又能在恰当的时候表达真心。 如果一个人，相处起来全都是所谓的套路，会让人觉得极度不适，但如果作为一个成年人却不知进退不知分寸地莽进，也会惹人厌烦。 林煐岷把进退把握得刚好，让朴佑镇在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游离在两种状态中间——我在被他拿捏和他在被我拿捏。 他们俩像是在跳探戈，步伐交叉，快慢错落，欲进还退，明明不停在靠近却绝对不正视对方的眼睛，对一切心知肚明，但偏就互相试探。 这还挺有意思的。 “我也想知道。”朴佑镇说，“我也一直在等那个人。” 林煐岷望向他，对朴佑镇的回答竟然是意外的满意，因为这句至少不是场面话，从里面难得听得出朴佑镇的真心。 “大家都在等。”林煐岷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想，以后我会爱上什么样的人，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列举了很多标准和爱一个人的理由，但是，后来越长大越明白，爱是没有标准和理由的。” 朴佑镇听着他的话，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那天跟同彦聊天，说到这个问题。”林煐岷觉得自己十分不厚道，这时候还抓江同彦出来鞭尸，“他说你符合他对恋人的所有预期。” 朴佑镇笑了出来：“是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遇见你之后修改了自己的这个标准。” 朴佑镇被他说得轻声笑起来，笑得心情大好，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林煐岷喜欢看朴佑镇这样笑，有种惹人怜爱的心动感。 “对了，”朴佑镇突然转过来问林煐岷，“江先生还好吗？昨天没来得及跟他道别。” 他是故意提起江同彦的，就像林煐岷故意提起对方一样。 “他应该还不错。”林煐岷说，“我猜的。” 他没有跟朴佑镇说那人这会儿可能正在酒店跟人快活，那样有背后说情敌闲话的可能，如果江同彦跟别人已经处于发展中还来撩拨朴佑镇，他肯定会出手阻止，但他只会去当面收拾江同彦，绝对做不出背地里跟朴佑镇“告状”这种事儿。 “他昨天说的那个……魔咒，是真的？” 林煐岷没想到朴佑镇还记得这事儿，更没想到对方会问起。 这道题，怎么答是门学问。 “在认识你之前确实是真的，”林煐岷说，“我跟同彦当了四年同学，除了我们俩之外，还有四个当事人可以为此作证。” 朴佑镇明知故问：“那为什么说在我之前？” “遇见你对自己就没信心了。”林煐岷这回十分坦诚，“说来也怪，我不是那种会自卑的人，当然，跟你相处也不是自卑，只是觉得没把握。” 朴佑镇的笑容渐淡，但眼里依旧残存着些隐晦的笑意，他倒要看看林煐岷会说什么。 “你遇到过那种情况吗？就是一直以来任何事情都胜券在握，但突然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一切就都变得充满不确定性。” “你会因为这种感觉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林煐岷对他笑笑，“相反，我很享受。” 他吃了一口冻酸奶，品味着朴佑镇喜欢的口感。 “你知道的，生活很无趣，我应该谢谢你给我无趣的生活增添了点儿不同寻常的气息。” 朴佑镇拿着勺子的手，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他发现自己跟林煐岷在这种事情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你似乎也不是那种生活很热闹的人。”林煐岷说，“虽然擅自揣测你的生活很没礼貌，但是，我确实想跟你好好聊聊。” 朴佑镇看向他。 “就聊我们的事，而不是袖扣，不是江同彦，不是小米粥跟冻酸奶。”林煐岷十分诚恳地说，“我知道应该慢慢来，激进的方式只会惹得你掉头走开，但是能不能先给我点儿甜头，让我知道这几次见面之后，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定位。” 林煐岷的这些话让朴佑镇沉默了好半天，在这沉默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他明白，这是林煐岷交给他的一个选择题。 成年人，尤其是他们这种人，做任何事都要权衡利弊的。 包括感情。 人的一生短暂，精力有限，他们承担的远比别人想象得多。 年纪越大越不敢轻易走进一段恋情，因为谈恋爱这种事情，耗时耗力耗元气，在恋爱时，必须把自己的一部分分出来交给对方，要打破固有的生活，搞不好原本的节奏会彻底被打乱。 成年人的恋爱是一场很彻底的冒险，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在开始这场冒险之前，每个人都会思索再三。 年轻时候的冲动也会有，但最终还是会被理智压倒。 他们平庸，世俗，但这就是他们，是无可否认的真实。 朴佑镇欣赏林煐岷的坦诚，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必要绕弯子。 如果有好感，觉得可以试着接触，那么就继续，尝试着变亲密。 但如果在此刻就已经给对方判了死刑，也没必要吊着人家，每个人都很忙。 朴佑镇在考虑如何作答，而林煐岷在安静地等待他的宣判。 这其实是林煐岷下的一个赌，是输是赢，全凭朴佑镇。 时间大概过了足足五分钟，林煐岷的信心在一点点被消耗，他甚至已经做好从此灭了对朴佑镇的念头的准备，毕竟明示暗示过几次对方却依旧不为所动，他再继续纠缠，也只会徒增彼此的烦恼。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都需要体面。 朴佑镇其实是有些为难的，他很少会遇到如此纠结的情况，林煐岷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林先生，”朴佑镇开口的时候，转向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林煐岷，“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给你定位，怎么办？” 他的回答让林煐岷松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明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林煐岷笑着看他，“你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无法给我定位吗？因为你已经动摇了。” 第17章 虽然朴佑镇并不想承认，但林煐岷说的确实是对的。 为什么会觉得无法给对方下定义？如果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完全可以像过去一样，礼貌客气却又不留余地地拒绝。 就像林煐岷第一次跟他要联系方式时一样。 但是现在，他对林煐岷有些贪心了。 朴佑镇笑笑，为了掩饰自己被看穿的不安，故意咬着塑料勺子说：“林先生这么自信吗？” “其实是装的，”林煐岷也笑，“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不自信的人。” 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笑容也都各有韵味，各藏心事。 “没错，”朴佑镇说，“我喜欢自信的人。” 林煐岷笑得明朗，心情也明朗，昨天的小动作没白做，今天这份冻酸奶也没白吃。 等到两人吃完，谁也不提走要的事儿，顺着商场空旷的长廊慢慢悠悠地走着。 他们都不是爱逛街的人，也都没这个时间，平时朴佑镇有点儿休息时间都用来补觉了，而林煐岷基本上没什么休息时间。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愿意在此刻以这种方式消耗宝贵的时间，朴佑镇觉得，他真的变了。 “朴佑镇，我们打个赌吧。” “嗯？”朴佑镇看向林煐岷，“打什么赌？” “如果我们再一次在飞机上偶遇，你就接受一次我的约会邀请。” 朴佑镇笑了出来：“看起来你不太想跟我约会。” 这个概率太低了。 “想肯定是想的，但我觉得正常约你，大概率会被你拒绝。”林煐岷脸上挂着笑，走在朴佑镇身边，“当然，你可以否定我的猜想，那么我会立刻约你改天一起看电影。” 朴佑镇无奈地笑笑：“怎么办？现在跟你相处我有些紧张。” 他没有在开玩笑，因为他发现林煐岷这人几乎要把他看透了。 被人准确无误猜到自己的下一步棋，这种感觉很微妙，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欣喜也有一种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的危机感。 他觉得林煐岷很聪明，拆穿他的方式委婉柔和，让他讨厌不起来。 对于朴佑镇来说，这种人还是很可怕的，这一局他根本没有胜算。 当他硬碰硬没有胜算的时候，就该改变战术了。 “紧张？” “对，我似乎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林煐岷明白了他的意思，刻意跟朴佑镇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要不怎么说林煐岷是个聪明人呢，从朴佑镇的一句话里就能听出对方的潜台词。 他有些急于求成了，朴佑镇在暗示他，暂时还是要保持距离。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距离，还有心理上的。 林煐岷说：“那不如这样，我等着你约我。” 朴佑镇看他，然后听见他说：“我这人有时候太冒失，把握不好分寸，我把遥控器交给你，接收器在我这儿，你想怎么遥控就怎么遥控。” 朴佑镇笑了：“可别，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关系。” 林煐岷看他，等他继续说。 “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这样弄得我反倒有些压力。”朴佑镇说，“我很期待看见真实一些的你。” 确实，两人见了四次面，次次都像是在下棋，两人切磋兵法一样，虽然知道出发点是好的，但总觉得不真诚。 朴佑镇不否认自己对林煐岷的好感，但到这样也就足够了，接下来他想看到的不是林煐岷有多聪明，而是对方有多真诚。 他自己其实也一样。 大家都是市侩庸俗的成年人，想要表达真诚都是需要勇气的，这个社会到处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让人不愿意轻易付真心。 “我的确在动摇，”朴佑镇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这件事就好比我们要二选一却不知道选哪个时，抛出一枚硬币的瞬间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我在心里抛过硬币了。” 朴佑镇的话完全是意外之喜，林煐岷完全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会愿意跟自己敞开心扉地聊这些。 “我自欺欺人了很多年，在任何觉得麻烦的事情上都选择不听不看，”朴佑镇笑了笑，“感情的问题也是一样，我觉得恋爱很麻烦。” 林煐岷笑了：“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两人看向对方，都无奈地笑笑。 “生活压力很大，时间被挤得满满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那个闲情去恋爱，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我不会遇到让我愿意继续压缩自己的时间来相处的人。” 林煐岷听着，点了点头。 朴佑镇的心情不是个例，在这大却拥挤的城市里，有着这样心态的人或许占大多数。 “第一次跟你遇见的那天，我的一个同事问我为什么不谈恋爱，我当时其实并不知道答案，只能说是缘分没到。”朴佑镇看着前方飘着的气球轻声说，“但缘分这事儿太玄了，它究竟存不存在，谁知道呢？” 林煐岷一直都是个不相信所谓“命运”跟“缘分”的人，但是最近的经历让他意识到，或许缘分是真的存在的，月老早就给每个人的手腕系好了红线。 “我到现在也不确定缘分是否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连续三次跟你的偶遇，让我对你在意了起来。”朴佑镇轻笑了一声，“突然这么说，还挺尴尬的。” “林先生，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知道我在试图向你展示真诚，”朴佑镇说，“我刚刚向你提了要求，说希望看到更真实的你，凡事都讲究一个礼尚往来，我不能只让你展现真实的一面而自己依旧没有作为。” 朴佑镇的话让林煐岷意外到一时间没能找到合适的回应方式，对方站住脚，依旧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笑。 “这样吧，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再在飞机上遇见，我就跟你约会。”朴佑镇说，“约会内容你定，只要不影响工作，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方式，我都接受。” 他看着林煐岷，笑着说：“但如果没有，那就是我们没缘分。林先生，这个赌，你还要打吗？” 林煐岷跟着他一起停住了脚步，两人对峙一样看着对方。 林煐岷笑了：“赌，当然要赌，而且我保证不在背后做任何小动作。” 毕竟他自己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摆弄他们的命运。 第18章 跟林煐岷相处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尽管在这整个过程中绝大部分时间朴佑镇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他总会下意识地去解读林煐岷说的话，每一句，甚至每一个用词，在他看来，林煐岷不是那种会不过脑子说话的人，但凡表达，自然有深意。 但他也清楚，或许是自己过分在意，过度解读，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回到家，甚至衣服都懒得换，直接躺在了床上。 昨天刚换的床单被罩，但好一阵子没晒过被子了，就算换上了新的床品，所谓的生活幸福感也没提升多少。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明知道自己应该冲个澡换上睡衣好好睡一觉，但就是不想动，躺在那里琢磨着他跟林煐岷打的那个赌。 其实他今天走的这一步很危险，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这些。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在动摇，而且天平很明显在朝着林煐岷的方向偏。 朴佑镇见过不少人，各行各业，各种长相跟性格，但少有能生出好感而且相处起来让他觉得紧张却乐在其中的。 尽管他今天委婉地向林煐岷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对方似乎套路多于真诚，但他其实并不十分介意，生活原本就无趣，有这么个人陪着自己周旋，有人气儿多了。 他躲在被子下面轻笑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朴佑镇没了睡意，宿醉之后的不适感也基本上已经消失了。 给自己接了杯温水，然后突发奇想，又换了衣服下楼了。 朴佑镇开车去了书店，转了两圈，找到了那本书，就是之前林煐岷在咖啡店看的那本，当时他们离开前，他眼看着林煐岷把书放回了咖啡店的书架上，想必对方只是随手抽出来看看。 朴佑镇在书店把它买下来，还一次买了两本，除了书，他还顺带在书店的文创区买了包便签和一根笔，付完款后去了隔壁的咖啡店。 这种行为有点儿幼稚，中学时候的朴佑镇都不会做这种事。 但是，中学时代没做的，现在他做了。 一杯咖啡的时间，朴佑镇写了张便签夹在书里，然后约了个快递在咖啡店见面，把夹着便签的本书寄走了。 同城邮递，明天上午就能送到。 地址是林煐岷给他的，两人今天分开前，林煐岷递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还说：“一直没好好自我介绍，总觉得可以慢慢相处，但以防日后没机会相处了，还是介绍一下。” 朴佑镇寄完快递，把林煐岷的名片夹在了自己留着的那本书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开车回家了。 林煐岷收到快递的时候朴佑镇已经又飞走了，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服务着其他头等舱的乘客。 他上午开会，十一点多从会议室出来，前台的小姑娘立刻拿着快递包裹来找他了。 “林总，有个您的快递。” 林煐岷不是会在网上买东西的人，也很少会有人给他寄东西的时候寄到公司来。 他跟前台小姑娘道了谢，拿着快递回了办公室。 寄件人信息不完整，名字是“P”，但他往下一看，扫到手机号码时就笑了，这号码他记得。 林煐岷颠了颠手里快递的分量，到了桌边，放下笔记本，拿起笔筒里的剪子，小心翼翼地拆了快递。 里面是一本书，阿兰·德波顿的《爱情笔记》，就是他在咖啡店看的那本，连版本都是一样的。 林煐岷拿着书笑着在椅子上坐下，往后一靠，转过去对着身后的落地窗晒着太阳翻开了书。 他先快速翻了下书页，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便签纸。 朴佑镇的字写得很好看，是那种潇洒自如的风格，一撇一捺有力却不生硬，像极了他给人的感觉。 林煐岷拿着那张便签纸端详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看细细地品。 【林先生：其实无论你看不看，每本书的结局都已经写好，但那只是它自己的结局，不是我们的。】 朴佑镇没有写落款，他知道林煐岷一定猜得到是谁寄来的。 林煐岷对着阳光看着“我们”那两个字，笑了。 可不是么，他跟朴佑镇的结局可还没写好。 不光是结局，连故事还都没正式展开呢。 林煐岷给朴佑镇发了条消息：一起看书吗？我目前进度4/248。 朴佑镇看到林煐岷消息的时候，人在巴黎中转，即将前往里约热内卢。 三十个小时的飞行截止到目前一半还没结束。 在等待上客的空档，朴佑镇开机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林煐岷的信息。 他平时并不是那种时刻关注手机的人，朋友很少的他几乎不会因为工作错过任何重要信息，而他父母也都知道他忙，没什么大事都是等他主动联系。 但是今天朴佑镇刚一降落就总是下意识去注意自己的手机，忙完之后，终于找到了开机看看的机会。 乘务长笑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交女朋友了？” 朴佑镇笑着回应：“没有，家里有点事，惦记着。” 惦记着。 朴佑镇看见林煐岷消息的时候，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开心的。 自己给林煐岷留的那张便签，写得有些暧昧，其实寄出后他就有些后悔了，那感觉就好像是他在暗示林煐岷什么，但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说他们并不是这本书里的主角，未来怎么发展，并没有定数。 好在，林煐岷并不是那种得了点儿便宜就疯狂卖乖的人，他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朴佑镇的示好。 因为对方的一次示好而沾沾自喜迅速膨胀只会爆炸得更快，这个道理林煐岷是懂得的。 所以，还是乖一点，尽管朴佑镇说想看到更真实的他，他也应该循序渐进，急功近利要不得。 对于林煐岷的回复，朴佑镇又不得不感叹这人的精明。 约着一起读书，附上自己的进度，这么一来，就算长时间没机会见面，但信息往来也少不了。 朴佑镇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没回复，重新关机放回了口袋。 但是，在上客的前一分钟，他还是快速打开手机，给林煐岷发了一条消息。 朴佑镇的回复没有多说别的，而是发了自己的航班号过去。 发送信息，发送成功，然后关机。 再一抬头，摆渡车已经开了过来，旅客要登机了。 朴佑镇放好手机，深呼吸，恢复到了自己往日专业的样子，也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他看着旅客从车里鱼贯而出，想的是：下了赌约之后的第一场飞行，没有遇见林煐岷。 第19章 朴佑镇其实并不担心他们就此再没机会遇见，虽然偶像剧他没看过，但想也知道，当林煐岷提出那个赌约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了下一步的盘算。他们都清楚，只要林煐岷有心，打听出朴佑镇的飞行安排并不难，毕竟有周末在。 只不过林煐岷的确让人意外，半个月过去了，除了短信交流读书进度跟阅读心得，没有任何其他的行动，而且短信也不是每天都有。 在这期间，朴佑镇飞了两趟里约热内卢和两趟纽约，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短途。 休息的时候他也会随手翻翻那本书，把书签夹在林煐岷“汇报”的页码，但自己却没怎么看。 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没心情。 他发现自己完全被林煐岷吊得心思活了，只要静下来，拿起这本书，脑子里都是那个人。 倒不是说想念，不至于，只是觉得疑惑。 林煐岷这又是什么战术？ 他摸不透了。 这其实有点儿惹恼了朴佑镇，你来我往的过招可以，但你这么跟我耍心机绝对不行。 于是到了后来，林煐岷的短信他干脆不回了。 短信是不回，可飞转的思绪却从来没停过。 朴佑镇从来不喜欢琢磨人，人心是琢磨不透的，一种米能养百种人，更何况他觉得他跟林煐岷吃的也不是同一种米，这种哲学家都探讨不出个所以然的问题，他可不会去尝试。 但那只是之前，最近这些日子，朴佑镇彻底推翻了自己原有的观念。 人确实难以琢磨，但人类的行为是可以分析的，林煐岷的目的十分明确，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一些手段，这不就是典型的“结果导向”？朴佑镇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失望的，在跟林煐岷相处的几次中，他很轻易就接纳了对方，并且以经验下结论，凭借自己这些年来接受过的交往讯息就认为对方在很大程度上是他愿意相处的类型。 但是他忘了，林煐岷是个商人，他跟狡诈的商人谈兵法，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想清楚的朴佑镇跟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然后决定洗澡睡觉。 他突然发现，自己通过这件事也算是又“长一智”，也不算很亏。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刚巧电话响了。 周末打来，问他跟江同彦的进度。 朴佑镇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说：“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没联系？”周末有些惊讶，“不应该啊，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对你印象特好！”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会当着我的面说我朋友的坏话吗？” “啧啧啧，江同彦这人眼光真是不行，你这么个极品往那儿一放他都不知道把握，没前途。” 朴佑镇坐在窗前晒着太阳笑了。 “今天休息呗？” 听见周末这么问，朴佑镇突然被牵动了神经，该不会林煐岷这会儿开始行动了吧？ “对，明天下午飞。” “那晚上一起吃饭？”周末说，“老程出差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我独守空房太寂寞了。” “他都走了一个多星期了你才想起我？”朴佑镇故意挤兑他，“我看你还是不寂寞。” 周末在那边笑得很大声：“没啊，我不是怕你忙，怕你休息不好，都不敢找你么！” 对于朴佑镇来说，周末是唯一一个约他不会被拒绝的。 “行，几点，在哪儿？” “你来我家吧，我最近学做菜呢，拿你练练手。” 能怎么办？答应呗。 朴佑镇跟他说自己先补个觉，晚点过去，俩人这就算是约好了。 挂了电话之后朴佑镇意识到周末并没有问他之后的飞行安排，于是对自己刚刚的期待自嘲了一番，但躺下睡前还是想，或许晚上吃饭的时候会问？ 不管他承不承认，那个赌约对朴佑镇确实造成了影响，就像是有人往波澜不惊的水里藏了颗钻石，看起来好像跟往日无异，但实际上，湖面之下已经暗潮汹涌了。 朴佑镇关于林煐岷的一切期待全部落空，因为晚上他跟周末吃饭的时候，对方也一点儿没有打探他航班的意思，两人聊了聊各自生活中的琐事，朴佑镇没跟他说自己跟林煐岷的纠葛，这事儿不好说。 吃完饭周末试图拉着朴佑镇去酒吧，结果被朴佑镇给拒绝了。 虽然知道自己去了也不会再喝成上次那样，但毕竟明天下午还要上班，他可不想陪着周末又闹到深夜。 他不去，但周末在家闲不住，搭了个他的顺风车去酒吧。 两人路上闲聊了几句，无非是关于个人生活的。 这种话题朴佑镇不会跟别人聊，但如果是周末，还是能简单说说的。 周末很好奇他跟江同彦为什么没成，朴佑镇倒是觉得这很正常，他又不是人民币，哪儿能谁见了都喜欢呢。 “那林煐岷呢？”周末突然提起这个人，“我记得上次见面，你们俩还跳舞来着。” 聊到林煐岷，朴佑镇更是一个字都不多说了。 周末习惯了他这样，也没当回事儿，到了酒吧门口下了车，笑嘻嘻地开玩笑说：“朋友，成年人还是要适当安排点儿X生活的，否则内分泌会失调哦。” 朴佑镇笑出了声，摆摆手让他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看着周末进了酒吧，朴佑镇关上车窗，开车走了。 这条街两侧都是酒吧，其中也不乏他们之前常去的。 朴佑镇有一阵子没到酒吧喝酒了，日子越过越清淡，别说X生活了，他连X幻想都…… 前面红灯，朴佑镇踩了刹车。 想到X幻想，他原本是要自嘲一番连这个都没有，却突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周末生日那晚，他醉酒回到家因为林煐岷的一通电话起了欲念。 林煐岷。 林煐岷。 没完没了了。 朴佑镇有些心烦，想找个地方喝一杯，但一抬头，绿灯，最后还是朝着家驶去。 被人搅乱情绪的感觉很糟，朴佑镇觉得有必要想想办法了。 ======= 林煐岷在半夜两点多给朴佑镇发了条消息，内容是：这回有时间好好读一遍那本书了。 当时朴佑镇还没睡，下午睡了一觉，到了晚上就有些失眠。 他正坐在桌边翻着那本《爱情笔记》，林煐岷的信息就进来了。 距离上一次林煐岷发短信过来已经隔了三天，距离他回消息，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朴佑镇看着他的这条信息，本来不想回的，但夜深人静，人很容易变得感性。 他回复：怎么？终于休息了？ 林煐岷没想到他会回信息，毕竟这么晚了，不是在飞机上，就应该是在睡觉。 看到回复的林煐岷笑了，给朴佑镇发信息问：方便打电话吗？ 他发完，几分钟后，朴佑镇的电话打了过来。 朴佑镇自己都觉得意外，他的通话记录里除了父母就是周末，同事之间也都是发发微信，还都只是跟工作相关，闲聊的电话一通没有。 他本来对林煐岷有些怨念的，却在这个晚上打了过去。 他应该装睡，短信都不回。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林煐岷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让朴佑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人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一到晚上就格外性感。 朴佑镇从来不会轻易被引诱，但是人就有抵挡不了的东西。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开了窗，趴在窗台上吹着初秋深夜微凉的风对林煐岷说：“下午睡了，这会儿睡不着。” “最近怎么样？还是很忙？” 朴佑镇笑笑：“我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倒是你，很忙吗？” 林煐岷听见他的笑声，也跟着笑了：“是啊，忙得都冷落了你。” 朴佑镇眼神闪烁一下，没说话。 “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应该会很空，”林煐岷说，“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接下来要处理一点儿自己的事。” 朴佑镇以为他说的是他们的事。 “所以，我们的约定可能还要延迟。” “什么意思？” 林煐岷叹气：“如果我跟你说我现在在医院，是不是有卖惨的嫌疑？” “医院？”半夜两点在医院？ “嗯，前阵子忙得凶，都没怎么跟你联系。”林煐岷避重就轻地说，“这不终于忙完了，为了接下来能精神百倍地跟你约会，提前搞点儿小动作。” 朴佑镇笑了：“怎么？林先生还去做了个整形手术？” “你觉得我有那个必要吗？”林煐岷喜欢听朴佑镇开玩笑，“我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自信的。” 好像之前的怨念都消失了，被这个晚上的风吹得烟消云散。 朴佑镇问：“不打算告诉我你在医院的原因？” “想说，但怕你觉得我用这个讨你的可怜。”林煐岷说，“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博同情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同情呢？我也不是那种见谁都心疼的圣母。” “我做了个胃部的小手术，”林煐岷说，“今天第三天了，一有力气了就给你发了消息，感动吗？要心疼我一下吗？” 朴佑镇没想到断了联系的这几天林煐岷竟然在医院，突然觉得胡乱猜测的自己有些卑劣了。 “有一点。”朴佑镇说，“那需要我去探病吗？” “如果你想的话，”林煐岷轻笑了一声说，“不过，探病归探病，不算是约会，我们的赌约还要继续的。” 第20章 朴佑镇听着林煐岷的话，忍不住笑，觉得这人还真是斤斤计较。 “我知道。”朴佑镇说，“那明天上午过去看你，如果不打扰的话。” “当然不，”林煐岷的手指轻轻撵着书页，声音放得很柔，“我荣幸之至。” 两人约好了明天的时间，一起挂断了电话。 朴佑镇把手机重新放回原位，旁边就摆着那本《爱情笔记》，他翻到之前林煐岷发来的页码，那一页有一段写着——被人爱恋使人们意识到，他人与自己一样需要依靠，当初正是因为寻求这种依靠，人们才会去爱。 作者的这句话说得究竟有没有道理，朴佑镇懒得去分析，但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他并不完全认可。 前半句是对的，在林煐岷表示希望自己去探望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自己跟对方都需要被人关怀的感觉，他觉得，被人邀请去探病也是一种“被关怀”，这证明，他在被人需要。 至于后面半句，决定去爱的原因究竟是不是寻求这种依靠，他觉得应该不尽然。 决定去爱的原因有很多，大概这种感觉只是其中一个因素。 但不可否认，被人需要，这感觉不赖。 跟林煐岷联系过后，朴佑镇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快四点的时候回卧室睡觉去了。 原本没有睡意的，但他还是躺下酝酿着，想着天亮了要去医院，下午还得上班，能睡就睡会儿吧。 朴佑镇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六点多，已经天光大亮。 他从床上起来，接了杯温水喝。 喝水的时候又去翻那本书，突然好奇林煐岷昨晚看到了哪里。 他给对方发了条信息，学着对方的样子，只发了个页码进度：96/248。 之后，他打开微博，随手翻了翻，看见周末在凌晨的时候发了张抱着被子的自拍，文案是：吃喝玩乐才是正经事儿，但老公不在，吃喝玩乐都没滋没味了。 朴佑镇笑了，给他点了个赞。 朴佑镇的微博是当初周末拉着他一起注册的，那会儿两人刚上班，周末说每次飞到一个城市就在当地打个卡，等退休之后回过头再来看看，就会格外有意义。 朴佑镇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就跟他一起注册了。 朴佑镇的微博ID被周末笑老套，叫“天空之境”，头像是朴佑镇第一次飞行前拍的天空。 当初说要用微博来打卡不同城市的周末后来转了行，微博的内容也变成了各种精彩的生活碎片或者有趣的吐槽，而朴佑镇依旧保持着打卡的习惯，他整个微博没有任何其他内容，全部都是各个国家各个城市的位置打卡，甚至一句描述性的话都没有。 周末的微博粉丝上万，他发了这条之后，评论里热闹得不行，而朴佑镇跟他刚好相反，仅有的个位数粉丝，除了周末，其他的要么是僵尸粉要么是“新手指南”。 之前周末说：“我动动手指给你点个赞，你再发个自拍，瞬间就能成网红。” 朴佑镇赶紧拒绝，他跟周末不同，实在没法享受被那么多人关注。 正准备退出微博的时候，朴佑镇视线扫到周末的“关注”，突然想到，或许这三百多个关注里，会有有趣的人。 他所谓的“有趣的人”，其实目标明确，就是林煐岷。 不过在点开周末的关注列表时朴佑镇也知道，他的这种偷窥欲十分可耻，而且，人家林煐岷不可能有闲心弄这个。 他站那儿一边喝水一边翻着周末的关注列表，水喝完了，列表也翻完了，不出所料，没有他想找的人。 朴佑镇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洗澡，吃饭，又看了会儿书。 朴佑镇出门的时候是上午八点十分，他跟林煐岷约好的探望时间是九点。 上午九点探病其实有点儿早，但考虑到下午有飞行任务，朴佑镇不得不早点去医院。 他对医院这种地方实在陌生，小学毕业之后就没到大医院去过，小打小闹的发烧感冒基本上小区外面的诊所就解决了，每年公司的定期体检也都是在体检中心，自己跟家里人身体状况都不错，医院几乎是没来过。 他开车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医院了，结果堵起车来。 他发信息给林煐岷，汇报工作一样说：林先生，我马上到了，但附近堵车，可能要稍晚几分钟。 林煐岷这会儿已经在护工的照顾下吃了点儿流食，整个人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不少，否则他也不敢轻易联系朴佑镇。 看见朴佑镇的信息，他直接打了过去。 “医院附近就是这样的，”林煐岷说，“待会儿你可能不方便停车，我有辆车停在医院正门稍微往南一点，我把车牌号发给你，有人在那儿等着了，你过去之后他会把停车位给你让出来。” 朴佑镇笑了：“这么周到？” “当然，你能来看我，我还不得尽可能提供便利？”林煐岷笑着说道。 也正因为林煐岷提供的便利，朴佑镇顺利停好了车，按照医院门口保安的指路，找到了住院处。 朴佑镇其实想过自己要带点儿什么礼物过来，毕竟探病，怎么都应该像那么回事儿。 但林煐岷是胃部手术，吃的肯定不行。 送花的话，朴佑镇觉得不太合适。 空手来看病人怎么都不像话，出于礼貌也得准备些什么。 朴佑镇在家里绞尽脑汁，还真被他想到了。 他找到林煐岷的病房，看到门口贴着的病人姓名，林煐岷三个字挺扎眼的。 生病探病，这在影视剧里完全可以是浪漫温馨的一幕，但事实上，再怎么浪漫温馨都不如健康平安。 他轻轻敲门，听见里面的应答声之后推门进去。 半个多月没见，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朴佑镇还是被林煐岷憔悴的样子给惊着了。 一场手术，再怎么说都是很耗人元气的，之前每次见面都意气风发器宇不凡的林煐岷此刻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上，虽然看着精神状态好像还不错，但面无血色，人也瘦了一圈。 朴佑镇下意识皱了皱眉，倒是林煐岷先笑了：“怎么？看我这样子，后悔过来了？” 朴佑镇无奈地笑笑，进来之后把手里拿着的纸袋放到了林煐岷手边的桌子上。 “礼物？” “对，”朴佑镇笑着说，“可以在你休息的时候，带你环游世界的礼物。” 林煐岷好奇地把纸袋拿过来，袋子蛮重，他低头一看，里面是几本厚厚的书。 他把书从袋子里拿出来，发现都是关于旅行的书。 “这几个地方不知道你去过没有。”朴佑镇说，“我第一次飞国际航班去的就是柏林。” 他指了指那本柏林旅行指南。 “其他的几个地方也是我常飞的，”朴佑镇对着林煐岷笑，“你住院应该蛮无聊，就当是我请你出国旅行了。” 第21章 林煐岷上高中的时候写过一篇命题作文，要求是让写“我所向往的人生”。 那时候的他写的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环球旅行，把自己的足迹留在每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这个梦想后来当然是没有实现的，原因无非是没有时间。 这几年他突然发现，人啊，总是会很熟练地给自己套上枷锁，当初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每天恨不得有48个小时可以用来工作，那会儿他想，等钱赚够了就提前退休，人生不应该全部耗在工作上。 然而，时间越久他就越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钱这个东西是不可能“赚够”的，更重要的是，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整个公司，是很多个项目，是几十个员工稳定的生活来源。 他是停不下来的。 这次住院手术也是，医生老早就说过，他必须得注意身体了，甚至在医生勒令他住院的时候，他还愣是拖到一个项目收尾才到医院来。 “在想什么？”朴佑镇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林煐岷病床边上。 林煐岷翻着书页笑着说：“在想你是不是会算命。” 林煐岷的语速其实完全正常，但当他说到“在想你”三个字的时候，朴佑镇下意识提了口气。 当林煐岷的话说完，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又开始自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林煐岷吊得有些心思活络了。 “为什么这么说？” 林煐岷把自己中学时代幻想的美好人生讲给了朴佑镇听：“那会儿可真敢想，不过青春期大概都这样，不会去考虑太现实的东西。” 朴佑镇听他说完这些，轻声笑了：“事实上，有一个行业还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他指了指自己：“环球旅行，把足迹留在了数不清的城市。” 林煐岷一愣，然后笑了：“还真是。” 两人看着对方，林煐岷说：“没想到，我青春期的梦想，你替我实现了。” 朴佑镇喜欢这种暧昧不明的说辞，像是两人有前世今生的牵连一样。 他发现自己骨子里似乎还是喜欢那些浪漫的设定，只不过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浪漫像是白日观星，你知道它在，但偏偏不会让你发现。 爱情也一样。 “你知道我中学的时候想做什么吗？” 林煐岷好奇地问：“宇航员？” 朴佑镇笑了：“为什么是宇航员？” “其实也有可能是飞行员，感觉你很享受飞行的感觉。” “我现在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已经工作很多年了，但还是会觉得穿越云层的体验很奇妙，”朴佑镇突然狡黠一笑，“不过，这是现在的我，中学那会儿我其实想当个考古学家。” “考古学家？” “对，穿个小马甲，拿着小铲子，去没人的地方挖坑。”朴佑镇笑，“那会儿被各种盗墓小说给忽悠得着了迷。” 林煐岷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看那些小说。” “看，当然看。”朴佑镇也笑，“那会儿上课不好好听讲，把小说套在课本中间，偷偷看。” “一样一样，不过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种很乖的学生。” 两人就这样聊开了，或许是因为病床上的林煐岷没了平时那种无懈可击的精英范，让朴佑镇也下意识地放松了神经。 两人不再一来一往过招一样想在这段尚未完全展开的关系中过招，而是像两个再寻常不过的朋友，聊天聊地，聊着那些轻松的话题。 林煐岷说：“那我应该庆幸你没拿着小铲子去考古。” “怎么说？” “那样的话咱们俩可能就遇不到了。”林煐岷笑着看他，“毕竟，你做那种工作我还能跟你偶遇的话，要么我是盗墓的，被你逮个正着，要么我就住在墓里。” 朴佑镇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卸下了精致面具的两个人，竟然就这样开起了玩笑来。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似乎每次见面林煐岷都能带给朴佑镇惊喜。 在朴佑镇过去的经验中，人都是越相处越觉得索然无味，他本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因为外形的原因，很容易让人对自己产生兴趣，但往往相处久了，会愈发觉得他是个无趣的人。 传说中的“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他从来不是那种越深挖越有故事的人，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也确实始终空泛。 他是一潭水，过分清澈，连鱼都养不活。 他在等着有人为他这潭水注入氧气，让湖底长出水草，让窒息的鱼重新活过来。 他突然觉得，林煐岷好像具有这种可能。 但问题是，只是有可能而已，朴佑镇充满期待，却不敢妄下结论。 先像朋友一样交往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好感”并不意味着“爱情”，能相爱的前提条件有很多，他们还到不了那个阶段。 慢慢来吧，如果林煐岷愿意花时间跟他慢慢来的话。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护士来查房。 朴佑镇这才想起自己竟然都没问问林煐岷究竟是做了个什么手术。 等到护士离开，他问林煐岷：“还要住院很久吗？胃部手术的话，蛮严重的吧？” 林煐岷没有跟他说太多，确实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用生病来讨同情。 “恢复得好的话，过几天就能回家休养了。”林煐岷说，“其实这事儿怪我自己，平时不注意，医生提醒了也不重视，都是自己作的。” 朴佑镇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人，说不上心疼，但确实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朴佑镇说，“身体搞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林煐岷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轻声说：“是，以前确实不在意，但以后要多在意了，毕竟，除了工作，我还有了必须活久点的动力。” 朴佑镇看向他。 林煐岷笑：“好了，我不说了，说得太直白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这话一出，就算不说接下来的话朴佑镇也明白了。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朴佑镇看看他，低头翻着放在病床边的《爱情笔记》，“也应该好好活久点。” 林煐岷看着他翻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 朴佑镇看到在那一页上，林煐岷用铅笔在某一个句子下面划了横线——我爱她什么？几乎爱她的一切。 这像是一句暗示，勾起他对林煐岷读到这句话时的幻想。 对方是不是也在自问爱他什么？ 但朴佑镇相信，他们只是互相不了解的两个人，没有人会爱对方的一切。 他合上书，笑着说：“我该走了。” 林煐岷有些舍不得，但又不得不放人离开。 朴佑镇站起来，把书给他在旁边堆叠好。 “下午要飞伦敦。”朴佑镇说，“十一个小时。” “辛苦了。”林煐岷坐在病床上看着他，因为知道对方要走了，下次见面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这么一来，眼睛都舍不得眨。 “辛苦倒还好，”朴佑镇笑，故意似的说，“到纽约还要十九个小时呢，还记得吧？” 林煐岷笑了：“当然记得。”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然后朴佑镇准备离开。 “对了，”朴佑镇走前，对林煐岷说，“好好休养，我们的赌约还在进行中，我在飞机上等你。如果有机会的话。” 第22章 机会肯定是有的，林煐岷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只不过，他住院这事儿严重影响了他跟朴佑镇的进度，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身体不好，追人的效率都被迫降低。 朴佑镇跟林煐岷在医院见过一面之后，一直到林煐岷出院都再没见过。 其实朴佑镇是担心他的，但一方面要飞各处，另一方面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关心对方，殷勤示好可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两人之间的联系倒是一直没有间断，而且朴佑镇从医院离开前，林煐岷顺利加到了他的微信。 发微信可比短信方便多了。 好几次，朴佑镇降落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想跟林煐岷汇报自己的位置，不过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忍住了，唯一一次没控制住是因为又飞到了纽约，当晚他跟同班组的同事们又住在上次的那家酒店。 这回朴佑镇很果断地拒绝了大家去酒吧的邀请，以“有些头疼”为借口，一个人留在了酒店。 晚上，纽约刚下过雨，他站在酒店的窗边，抽了根烟。 微凉的空气提神醒脑，让他毫无睡意，好久没抽过烟，一口下去，竟然差点儿被呛着。 朴佑镇是在这个晚上突然开始承认自己有了牵挂的，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过分在意，因为从小他就被教育要更爱自己。 他父母有一套自己的教育方式，始终规范、约束着朴佑镇的人生，哪怕已经离开父母一个人生活多年，但从小到大严格遵守的那些准则已经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了。 不要轻易喜欢别人，不要轻易对别人掏心掏肺地好，因为人都是自私的，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底线地爱你更不值得你忘我地去爱。 这是他父母教给他的道理。 朴佑镇始终觉得他爸妈说的是对的，完美、毫无保留的爱情只会出现在没美化过后的文学或艺术作品中，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都不会是是真的。 即便真的存在，那也少之又少。 据说人的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而两个人相爱的概率仅有0.000049%。 朴佑镇受到他父母观念的影响，也成为了一个“爱情悲观主义者”，觉得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这么一个能勾住他神经的人，但不经意间，这个人似乎真的出现了。 朴佑镇一边防备，一边与之周旋，他感谢林煐岷的不冒进，沉着地叩着他的那扇门。 他随手拍了一张雨后深夜的纽约，发给了林煐岷。 他没说自己在哪儿，但附近的标志性建筑，他相信林煐岷认得出。 收到信息的林煐岷有点儿受宠若惊，虽然在这场关系里，并非他始终主动对方无动于衷，朴佑镇是会给他回应的，但主动发来信息毕竟是少数。 国内正值晌午，对方发来的图片却是午夜。 这种两个世界交叉重合的感觉，让林煐岷觉得有些奇妙。 一边是秋日温暖的光，一边是秋夜微凉的雨，一暖一冷，林煐岷想了想，抬手拍了一张病房外的景色，发给了朴佑镇。 林煐岷发完照片，又说：什么时候咱们再纽约见？ 朴佑镇笑了，叼住烟，双手打字，给林煐岷回复消息——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出院了。 两人并没聊太久，林煐岷惦记着那边已经是深夜，催着朴佑镇好好休息。 朴佑镇躺下的时候依旧没有睡意，拿着手机翻看自己跟林煐岷之前的聊天记录，当他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有多愚蠢的时候，赶紧关机睡觉。 一夜无梦，但早上醒来的时候，收到了林煐岷的问候。 ——早安，你那边应该天亮了。 朴佑镇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笑了，有人问早安的清晨，起床气都瞬间消散了。 关于那场赌约，两个人都记挂在心上。 原本林煐岷在提起这个赌约的时候是打算一切遵循天意的，他始终觉得自己跟谁朴佑镇之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为他们牵线搭桥，否则之前接二连三的巧遇要如何解释？ 所以，在最开始，他是不想刻意去做什么的，无心插柳却柳成荫，那才是最浪漫的事。 只不过，当他终于出院，回到公司用了两天的时间处理完这些日子堆积的工作之后，他觉得把他跟朴佑镇的事情全权交给命运，对命运来说有点儿不公平。 命运只负责让他们遇见，不负责后续发展。 他们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还得自己来。 自己种下“因”，自己去品尝“因”结的“果”，最后是好是坏，是心满意足甜甜蜜蜜还是阴差阳错遗憾收场责任都应该在他们自己，而不是命运。 更何况，林煐岷发现，其实朴佑镇跟他一样期待着。 既然这样，他哪有让朴佑镇失望的道理？ 林煐岷出院的事儿没有告诉朴佑镇，他准备给对方一个惊喜。 想要知道朴佑镇哪天飞哪里，其实并不难，林煐岷加急办理签证，空出时间，买好了机票。 飞往柏林，将近十三个小时，中途在莫斯科中转。 林煐岷提着简单的行李出发去机场的时候忍不住想：追求空少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得有钱还得有时间。 街景不断后退，林煐岷距离机场越来越近。 而此时的朴佑镇对林煐岷的行踪还一无所知，他刚到机场，正准备去开会。 他从家出来之前还跟林煐岷在发信息，到此时为止，他还不知道林煐岷已经出院，并且眼看着就要赢了他们的赌约。 朴佑镇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又整理了一下制服，确认自己状态良好无懈可击。 他走出洗手间，跟着同班组的其他同事一起去开会。 今天要飞柏林，他空乘生涯中第一次飞国际航班去的就是柏林，不过后来就很少有机会飞这条航线了。 他还蛮喜欢那个地方的。 人员到齐，会议开始。 头等舱的旅客名单被交到了朴佑镇的手上，他像往常一样翻看每位乘客的信息，然后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林煐岷。 第23章 朴佑镇刚看到林煐岷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只是同名的其他人。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林煐岷的策略，那家伙出院压根儿没告诉他。 朴佑镇没有一丁点儿不悦，反倒看着乘客名单笑了笑，旁边的同事问他：“怎么了？” “没事。”朴佑镇礼貌地回应了对方一个笑。 朴佑镇不知道林煐岷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还没登机就已经暴露了行踪，这所谓的惊喜有点儿让他哭笑不得。 开完会去做准备的时候，朴佑镇竟然有些分心，这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还是头一回。 朴佑镇突然想起第一次跟林煐岷在飞机上遇见的场景，那次他也跟现在一样，开会的时候拿到了头等舱旅客的名单，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在看到林煐岷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后来会跟这个人有这么多牵扯。 而此刻办好值机手续正往vip休息室走去的林煐岷拿着手机很想发条消息给朴佑镇，但又怕自己影响到对方工作，只能强迫自己把这种念头给压下去。 他到了候机室，接了杯咖啡，坐下正要喝的时候想起之前在飞机上朴佑镇告诉他不要空腹喝咖啡。 林煐岷笑着起身，又去拿了个独立包装的小蛋糕。 我竟然这么听话。林煐岷坐下后，把面前的咖啡跟小蛋糕拍了张照片，准备找机会跟朴佑镇邀功。 林煐岷这是第一次去柏林，他不确定朴佑镇会不会在那里停留，如果停留的话，会有多少自由活动的时间，但他还是花时间做足了准备，如果到时候朴佑镇说时间充裕，他们可以在柏林随便走走。 只是随便走走，不算真正的约会。 林煐岷狡猾得很，他认定的约会要有一整套完整的体系，见面、吃饭、散步，哪怕加上看个电影都不算是真正的约会。 他焦急地等待着登机广播，向来沉稳的他，竟然不时起身去登机口查看消息。 原来迫不及待想见到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就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却已经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气，恨不得循着这淡淡的清香一路追随。 林煐岷手里拿着那本读了一半的《爱情笔记》，这本书简直快成了他的“恋爱圣经”。 因为已经被朴佑镇提前剧透了结局，所以林煐岷其实看到120页左右开始，就不停地反复重读前面的部分。 他觉得，至少此刻他跟朴佑镇的关系更适合前十一章，所谓的“爱情恐怖主义”被他拒之门外，他只需要跟朴佑镇讨论“爱情宿命论”。 在住院的这段时间林煐岷有很认真地去考虑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朴佑镇吸引他的原因。 虽然人人都说爱情是没有理由的，能说出理由的爱都是不堪一击的。 但事实上，林煐岷觉得世间发生的一切都有其合理的原因，包括爱情。 爱情的产生跟发展，都遵循着一个原则——触及你内心刚好柔软的部分。 爱情根本不是毫无理由的，林煐岷第一次见到朴佑镇就在他身上看到了周围人身上少有的平和与温柔，虽然朴佑镇始终保持着一种“职业”姿态，但那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都在吸引他。 而之后的相处，越来越让林煐岷觉得朴佑镇的人生像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人人都想据为己有，但价格过于昂贵，很多人不得不望而却步。 可他却想不惜一切地去高价拍回，并非为了一窥里面的究竟，而是想解开那束缚着他的包装，还他一个自由。 林煐岷觉得朴佑镇就是另一种自己，都是被生活高高架起，被迫绷紧神经的人。 所以，他想做朴佑镇的英雄，至少让对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可以无所拘束。 用最俗套的比喻来形容他所幻想的二人关系就是朴佑镇是游鱼，他要做这条鱼永恒的湖泊。 这件事富有挑战性，且有趣。 林煐岷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登机通知。 他拿着书，用书夹着机票跟护照，走向了登机口。 又见面了。 终于还是见面了。 虽然使了点儿不太光明的小把戏，但这场赌约反正是他赢了。 林煐岷笑着走向摆渡车，这摆渡车将渡他到朴佑镇身边，他很期待对方跟他见面时的反应。 朴佑镇站在那里迎接头等舱的旅客，一身板板正正的制服，配上得体的笑容跟制式的话术。 林煐岷走上去的时候，远远地就望向朴佑镇，两人对视，朴佑镇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等到林煐岷到了朴佑镇面前，朴佑镇微笑着说：“林先生您好，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林煐岷对他微笑点头，回应了一句：“你好。” 说完，他往里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十三个小时，旅途一共分成两段。 林煐岷第一次觉得飞行时间长是一件好事。 朴佑镇按部就班地迎完客回到机舱继续服务，帮旅客安置随身行李，询问旅客有什么需求。 林煐岷全程安稳地坐在那里，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朴佑镇的身上。 他的声音。 他的笑容。 他在帮人摆放行李时抬起的手臂。 还有那腰身。 制服的衬衫被规整地收在裤子里，连航空公司统一配发的腰带到了朴佑镇那里都好像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 全球仅此一件。 一切都好像是昨日重现，林煐岷似乎回到了前往纽约的那一天，一个叫朴佑镇的空少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那趟漫长且疲惫的旅程变得充满了神秘的故事性。 说到底，朴佑镇十分专业，并且对自己的职业素养有着极高的要求。 他不会因为林煐岷在这里就影响了自己的正常工作，全程只当对方是个普通旅客，一切按照流程和规定，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例行的安全演示，例行的播音任务。 林煐岷听着广播里朴佑镇的声音，心情愉悦地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书的封面。 他的手指落在“爱情”两个字上，像是在敲那颗心脏的门，一下一下，像是有音符从其中蹦出。 飞机起飞，林煐岷跟朴佑镇再一次一同飞上蓝天冲进云层，林煐岷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朴佑镇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 这太浪漫了。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留下自己生命的足迹，这足迹就是音符，而每条航线就是五线谱，这样的曲子可不是谁都能写得出来的。 现在，不仅仅是朴佑镇一个人生命的足迹了，还有爱情插了一脚，强行挤入了这段人生里。 他们的关系萌芽于蓝天，也要在这里抽枝发芽，开出花来。 林煐岷看着窗外，眼睁睁看着他们离熟悉的城市越来越远，当他们被裹在云层里，爱情也甜蜜柔软得如同一颗云朵形状的棉花糖。 朴佑镇会喜欢吃棉花糖吗？ 隐约记得他好像说不太喜欢吃甜食。 但没关系，就吃这一颗就行，这一颗，含在嘴里，让它用一辈子的时间一点一点去融化。 在林煐岷的胡思乱想中，飞机抵达平流层，朴佑镇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微微倾身说：“林先生，请问需要吃点什么吗？” 第24章 朴佑镇的声音究竟应该怎么形容呢？ 干净明朗，像是穿透云层的一缕光。 过去的林煐岷在面对各种人的时候都会出自商人的本能试图透过表象去分析对方的逻辑与行事风格，他擅于在对方使出第一招之后就提前预估接下来的走向，这是生意人必须的前瞻性。 但当他遇见朴佑镇之后，原本的那一套待人体系已经完全不适用了。 他开始不愿意去猜测或者说分析朴佑镇接下来可能会做的动作，所有的逻辑分析到了朴佑镇这里全部被林煐岷抹杀掉，他只想顺从本心，感性一把。 现在的林煐岷已经感性到连听见朴佑镇的声音都觉得无比治愈。 “咖啡。”林煐岷抬起头笑着看他，“黑咖啡。” 朴佑镇本来想绷着，吊吊林煐岷的胃口，结果对方开口就要咖啡，让他实在没法不想起他们的初见。 “空腹……” “这回可不是空腹，”林煐岷笑，“我刚刚候机的时候，吃了一块小蛋糕。” 朴佑镇笑了出来，无奈地看着他，说了句：“好，请稍等。” 这很有趣，像是一潭死水突然出现了一个气泡。 等待朴佑镇拿咖啡过来的时间里，林煐岷随手翻着书，又重新翻到了第一页，故事开始的地方。 整本书的第一句——尘世间，没有什么比对爱情的渴望更强烈的了。 如果是以前，林煐岷根本不会认同这句话，甚至对此嗤之以鼻，但如今，看着窗外的云层想着待会儿会端咖啡过来的人，他觉得这句话正中他的红心。 他突发奇想，从便签本上撕下一张，快速写了一行字，等朴佑镇过来的时候，塞到了对方的裤子口袋里。 朴佑镇看看他，没有发问，只是笑笑，给他放好咖啡，转身离开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一切如常，林煐岷并没有给朴佑镇添麻烦，朴佑镇也并没有因为机舱坐着一个自己的“熟人”而对他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他们都太清楚，朴佑镇现在正处在工作状态，林煐岷不应该打扰，朴佑镇也不应该分神，这是最起码的素养。 不过，飞往莫斯科转机的七个多小时里林煐岷也并没有觉得无聊，翻翻书，处理一下登机前助理发来的文件，之后再小憩一会儿，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对于他来说，永远不可能有无聊的空闲时间，一直以来，林煐岷恨不得一天能有48甚至72个小时，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根本就忙不完。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愿意分神、分时间来靠近朴佑镇，足以见得朴佑镇的吸引力对他来说有多不可抗拒。 飞机抵达莫斯科的时候天气状况不是很好，阴沉沉的，看着有点儿渗人。 他们有两个多小时的中转时间，需要换到其他航站楼登机。 林煐岷跟着其他旅客一起往外走，下飞机前多看了两眼朴佑镇，觉得就算那儿站了一排的空乘，也只有朴佑镇最惹眼。 这不是因为爱情很盲目，林煐岷想，这是事实。 从莫斯科起飞之后再需要两三个小时就能抵达柏林，等候登机的时候林煐岷已经开始计划着着陆后如何邀请朴佑镇一起在柏林转一转。 柏林这地方他还挺期待的，毕竟在他对这座城市浅薄的认知中，它应该是色彩鲜明且充满浓重艺术气息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似乎更容易沉醉其中变得感性，从而打开自我，更何况，朴佑镇第一次飞国际航班来的就是这里，应该有独特的情结在，林煐岷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二人交心地相处一番。 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永远都是真理。 外面开始电闪雷鸣，而此时距离他们的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 雷电天气对于飞行来说是件糟糕的事，林煐岷这种常年到处飞的人，对此再了解不过。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突降的暴雨和把天空劈成几半的闪电，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几分钟之后，朴佑镇找到了他。 “可能飞不了了。”朴佑镇只是碰碰运气，看看林煐岷是不是在登机口乖乖地等着，没想到还真的在窗边看见了他。 “有预感，”林煐岷说话间，一声惊雷轰隆响起，眼前的朴佑镇皱了皱眉，“我倒是无所谓，原本就是为了你来的。” 如此直白，朴佑镇一时间忘了怎么回应。 林煐岷笑笑说：“没关系，我听从安排，不过你们似乎需要安抚一下其他旅客。” 此时广播响起，播报航班延迟的消息。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延迟就是好久，直到深夜也没能起飞。 突变的天气让很多旅客变得躁郁不安，林煐岷坐在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 机场的工作人员想尽办法安抚大家的情绪，林煐岷看了眼时间，觉得今晚可能就要搭在这儿了。 十点多的时候，他们被告知今天无法起飞，机场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前往酒店。 离开机场前林煐岷趁着还有WiFi给朴佑镇发了条微信，告诉了他自己现在的情况。 朴佑镇回他：好，我晚点联系你。 从机场到酒店，林煐岷算是感受了一下此刻外面的天气究竟有多恶劣。 确实，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法起飞。 他坐在大巴车上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突然心里不安起来。 朴佑镇这些年有多少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又有多少次是在飞行中遇到突发状况？他有害怕过吗？ 林煐岷锁进了眉，尽可能地不去想这些，他接受不了任何糟糕念头的萌生。 他们被带到了酒店，头等舱旅客住在豪华间，条件算是还不错。 林煐岷的手机这会儿已经快没电，他换好衣服，给手机充上电，然后等着朴佑镇联系他。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狂风加上暴雨，树枝都被折断了。 他有些担心朴佑镇，等待的时候竟然有些焦虑。 为了缓解这种糟糕的情绪，林煐岷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差不多十二点，朴佑镇终于发来了信息。 朴佑镇说自己也到了酒店，问林煐岷这边情况如何。 林煐岷：一切稳妥，就是有些担心你。 朴佑镇跟着同事刚进屋，看到林煐岷的消息后算是放下了心。 他回：晚上吃东西了吗？我带了盒饭回来。 五分钟后，朴佑镇敲响了林煐岷的房门。 林煐岷晚上确实什么都没吃，不过并不是因为不能吃，机场给他们准备了很不错的晚餐餐盒，只是他当时没有胃口。 更何况，就算他吃了，也得说没吃，否则怎么能让朴佑镇上门呢？ 他打开门，朴佑镇已经换下了制服，穿着浅色的条纹衬衫跟牛仔裤，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清爽的大学生。 朴佑镇手里提着两份饭，笑着说：“乘务长照顾我，给了两份。” 林煐岷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这种在异国他乡临时落脚却有个熟悉的人深夜来访的感觉很是窝心。 任外面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室内的气氛却不受一丝影响，因为朴佑镇的出现变得温暖柔软。 两人坐在地毯上，用酒店的宣传画册垫着餐盒，就这么席地而坐吃起迟到了几个小时的晚餐来。 他们像是老友，在房间昏黄的灯光下聊着天，朴佑镇也不再紧绷着神经，毕竟今天他已经够累了。 “对了，”林煐岷拿过手机，“我那天无意间听到一首歌。” 他打开音乐软件，搜索《Berlin》。 在这趟旅行开始之前，林煐岷查阅了无数跟柏林有关的信息，甚至包括歌曲。 Sometimes darkness，it creeps in to my body while I\'m sleeping. and I watch you fall, from the pedestal, where you\'ve rested for so long. 朴佑镇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听得入了迷，而林煐岷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林煐岷不知道朴佑镇此刻在想什么，但他想的是：当你从神坛坠落，我可以接住你。 第25章 朴佑镇很少会有这种跟一个人靠得很近的感觉，不是空间距离，而是心里的距离。 人大概都是这样，越是成长就越难接受别人的靠近，防备心会随着年龄不断加重，当一个人靠近的时候会下意识想他有什么企图。 这么说起来好像过于功利过于现实，但这就是事实，每个在社会摸爬滚打过的成年人心上都有一把锁。 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才总是说离开校园之后纯粹的朋友会越来越少。 朴佑镇本来就不是容易跟人交心的类型，这些年又独来独往惯了，甚至忘了有人陪着是什么感觉，在很多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他想的是什么时候能转晴，什么时候能起飞，而不是，此时此刻气氛刚刚好。 气氛刚刚好，适合喝杯酒。 林煐岷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或许只是刚好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问：“酒柜有红酒，要喝一杯吗？” 朴佑镇笑笑：“那就一杯。” 林煐岷起身，走向了酒柜。 朴佑镇把面前吃完的餐盒收拾了一下，垃圾都整理好装进袋子里放在了一边，然后回头去看正在开酒的林煐岷。 他走过去，拿出酒杯去清洗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林煐岷已经在等他了。 “这酒还不错，”林煐岷说，“不过需要醒一会儿。” 朴佑镇看见他已经倒了一部分在醒酒器里。 “不急。”朴佑镇把杯子放好，“反正夜还长。” 等待醒酒的时间里，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毫无美感的夜景。 狂风卷着树枝跟雨点，闪电伴着轰隆的雷鸣，像极了电影里的末世场面。 朴佑镇说：“这种天气是我最害怕的。” 当一个人愿意向你坦白他的弱点时，就证明，他开始接纳你了。 林煐岷问：“因为职业？” “一部分原因，”朴佑镇声音很轻，但并没有忧虑，只是很平静地在给他讲一件很平常的事，“好像是从高中开始，傍晚和大风天气都会让我觉得很恐怖。” “傍晚和大风天？” “对，简单来说就是，如果这种时候我人在室外就会觉得焦虑不安，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心悸头晕的情况。”朴佑镇笑了，“我还特意去网上查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查到结果了吗？” 朴佑镇笑出了声：“网上说这叫‘日落综合征’，一般情况下是老年痴呆患者在黄昏时分出现一系列的情绪和认知功能的改变。” 林煐岷哭笑不得：“老年痴呆？” “哈哈哈对，老年痴呆，”朴佑镇笑得很放松，“我看到这个的时候直接关掉了网页。” 林煐岷摇头：“所以说，有什么问题不能随便上网查，查出来就是绝症。” “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朴佑镇说，“不过现在很少会想那么多了，天气不好只会因为航班受影响而焦虑。” 林煐岷看向窗外，或者说，他是在看着玻璃窗映出的朴佑镇。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倒是觉得有一种可能。” 朴佑镇看向他。 林煐岷笑：“但是说出来又怕冒犯了你。” “现在还在担心这个？”朴佑镇故意跟他开玩笑，“你买这趟航班的机票时，怎么没考虑这个问题？” 林煐岷低头笑了笑。 过了会儿，林煐岷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说：“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朴佑镇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似乎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 “我不敢擅自揣测你的心理，不确定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林煐岷说，“傍晚意味着一天的交界，是一个暧昧不明的时间段，在这个时间段里很容易催生一些白天不会显现的情绪，它就像是一个钩子，勾着白天跟黑夜，在把黑夜勾出来的时候，也顺便把人们的不安和欲望给勾了出来。“ 林煐岷转过去看朴佑镇：“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但是你真的非常好，我们交情不算深，可我能感受到你在拼尽全力地去做你喜欢的事，光是这一点我就佩服不已。” 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自己都没发现的秘密，突然被别人拆穿了，一瞬间脊背发凉，手心都是汗。 朴佑镇是个骄傲的人，他的骄傲不是扬起下巴看不起别人的傲慢，而是觉得自己身上铸着铜墙铁壁不容侵犯，他觉得他应该是无懈可击的，是毫无破绽的，是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夸赞的。 为了维持这种状态，他在每一天开始的时候，都要用力深呼吸，再疲累也要表现得精神百倍。 可是有个人，在委婉地告诉他：朴佑镇，你并不自信。 骄傲和自信根本就是两码事。 朴佑镇的症结所在就是，他从来都不会肯定自己，他觉得他还不够好，他必须更加用心地去活着才能过得更好。 每一天结束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成长，他每天都在否定自己，一边否定自己一边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优越的傲气模样，他以为他把骄傲的朴佑镇扮演得很好，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林煐岷给看透了。 林煐岷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心中暗道不好，自己还是多言了。 朴佑镇这人，防备心理强，你说太多，他反倒会把大门加把锁。 对于朴佑镇，他这一番话之后，他们俩可能走向两个极端的道路，一条是朴佑镇就此对他敞开心扉，当他是知己友人，而另一条就是彻底再见。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一时间，懵了。 自从认识了朴佑镇，林煐岷觉得自己似乎每走一步都是在赌博。 “酒醒得差不多了。”林煐岷站了起来，“我去倒一杯。” 朴佑镇点点头，没有说话。 林煐岷去倒酒的时候，朴佑镇一直透过窗户看着屋里的人，他满腹的疑问，自己根本就想不通。 当林煐岷拿着酒杯回来递给他，朴佑镇问：“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林煐岷一愣，笑了：“并不，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不谦虚，但我相信，看得出来的是少数。” 他笑不仅仅是因为朴佑镇的问话，而是因为，既然对方这么问了，就说明，朴佑镇并没有因此而排斥他。 这是个好兆头。 朴佑镇皱着眉，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实在不明白林煐岷是怎么发现这个问题的。 他们只是见过几次，平时联系也聊得很浅，朴佑镇从来没有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过任何“示弱”的部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朴佑镇突然觉得林煐岷这个人很可怕，聪明到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开了天眼。 “如果我说我只是瞎猜，是不是显得我很没有诚意？”林煐岷重新坐下，喝了口酒。 “所以，不是瞎猜。”朴佑镇说，“能说说吗？” “我看人还是很准的，”林煐岷笑着说，“当然，也有失误的时候。” 他双手握着酒杯，迟疑了一下，对朴佑镇说：“这世界上的事儿就是这样的，你伪装得再好，遇到真正把心思放在你身上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 林煐岷开玩笑似的说：“我没有讽刺自己那些情敌的意思。” 朴佑镇也笑了，喝了口酒说：“哪有什么情敌。” “朴佑镇，”林煐岷不说笑了，很认真地对他说，“其实很多时候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让一个人肯定自己的最好方式也并不是别人的夸赞，我相信你根本不缺这个。” 朴佑镇低头看着手里的酒。 是，他从来不缺赞美。 从小到大，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同学朋友，哪怕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旅客对他都是称赞有加。 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应该挺直腰板觉得自己无比优秀但就是没法做到自我认同。 这种情绪困扰他很多年了，甚至有那么几次差点让他崩溃。 “我之前也有试图去寻找答案，”朴佑镇说，“我一直觉得，所有的病症都有它的病因，我去找到那个祸根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但很奇怪的是，我发现我根本找不到。” 他喝了口酒：“很多人性格上的缺陷是来自原生家庭，但事实上，我一直觉得我的原生家庭是不错的。父母相敬如宾，对我虽然管教严格却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爱的。” 林煐岷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 “如果不是来自原生家庭，哪又来自什么地方呢？”朴佑镇说，“感情上吗？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从来没有正式走入过一段感情，我觉得感情这种事太沉重，我轻易负担不起。我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我不信任完美的爱情会真的存在。” “事实上，完美的爱情真的不存在。”林煐岷笑，“这对完美主义来说，很受伤。” 朴佑镇耸耸肩：“大概吧。” “完美的爱情在艺术作品中都并不常见，所有的爱情都有它的独特性。但要是非要去纠结‘完美’的话，我又觉得，每一段爱情都是完美的。”林煐岷说，“只要存在，就是完美，哪怕它像是一个布满裂纹的瓷器，那也是一件艺术品。所以说，爱情是艺术，追求爱情就是追求艺术，你说艺术完美吗？不管是美的艺术还是丑的艺术，但凡是艺术，它就是完美的。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是一件艺术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没有完美的人，可人人完美。” 第26章 只要存在，就是完美？ 朴佑镇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当林煐岷说出这个观点的时候，他又突然觉得并非没有道理。 一直以来在他的观念里，这个世界满是裂痕，不分人事物，但凡存在就有裂痕，有了裂痕，自然就有了缺陷，有缺陷就跟完美相去甚远。 他为这缺陷感到遗憾，可林煐岷却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把缺陷也看作了无可取替的完美。 这种观念让朴佑镇觉得新鲜，并且，呼吸突然都顺畅了。 朴佑镇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他会听别人阐述观点，却极少会认同并接受，甚至很多时候他能明白对方说得有道理，却依旧愿意守着自己的一寸天地。 但事实证明，总固守一方天地思维和视角都会被固化，他所有的困惑都来自于此。 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那么很多问题也就随之被解决了。 他羡慕林煐岷这种正向思维，大概这就是他的反面——乐观主义者的世界。 一个悲观主义者遇见了乐观主义者，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林煐岷抬起手，透过酒杯看窗外：“其实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是想告诉你……” 他转过来，隔着玻璃杯看朴佑镇，他视线中的人变得形状扭曲，甚至有些滑稽。 林煐岷笑着说：“不管透过多少层曲面看你，你被扭曲成了什么样子，但我们都知道，你就是你，因为你是朴佑镇本身，所以足够独特，足够完美。” 人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改变观念，更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自信起来真的相信自己多好多完美。 这一点，他们两个人都清楚得很。 林煐岷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朴佑镇知道自己懂他，并且愿意走近“每一个他”。 在任何一段关系中，“懂得”都远比“爱”更让人心动，灵魂的契合比肉体的契合更难能可贵。 朴佑镇在听了林煐岷的这些话之后，在意的并不是他在对方眼里究竟是否完美，而是这个人在用心看着他。 朴佑镇抬起手，轻轻跟林煐岷碰杯，笑着说：“感谢卧室哲学家的开解。” “我可不仅仅是卧室哲学家。”林煐岷跟朴佑镇相视一笑，喝了口酒。 朴佑镇轻笑了一声：“林先生还有我不知道的一面吗？” “很多，你可以慢慢了解。”林煐岷说，“不过在了解之前，能不能先打个商量？” “嗯？” “给我换个称呼吧，”林煐岷说，“你一直管我叫林先生，让我觉得我跟江同彦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提到江同彦，朴佑镇一愣，他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他笑笑：“江先生最近怎么样？很忙吗？” “忙，忙着防我。”林煐岷拐弯抹角地试图让朴佑镇知道江同彦已经跟别人有故事了，“他忙到焦头烂额。” 朴佑镇笑出了声：“蛮好的。” “怪我，”林煐岷说，“不该提他，咱们独处的时候，怎么能给他戏份呢。” 朴佑镇晃着手里的红酒，抬起手把剩下的一饮而尽，然后问：“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你这么问，让我很难启齿啊。”林煐岷装模作样地说，“我这人脸皮也挺薄的。” 朴佑镇含着笑看他：“那既然我们都脸皮薄，就还是叫你林先生好了。” “……别闹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 朴佑镇坐在他身边笑，笑了会儿说：“煐岷？” 这对于朴佑镇来说，已经是十分亲近的称呼。 一直以来他都跟人保持着安全稳妥的距离，对任何人客气礼貌，从不越距，哪怕是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也一样，始终保持风度。 他是有些恐惧亲密关系的，总觉得当两个人跌入到亲密关系中，会暴露很多不体面的缺点，他很怕别人对自己幻灭。 让他开始一段亲密关系比让他连飞一个月不休息都难。 但自从遇见了林煐岷，他似乎总是被人勾着往前走，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他突然想起之前两人聊过的“相生相克”，怕不是真的要迷信一次了。 林煐岷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煐岷”这个称呼估计已经是朴佑镇的极限了，再多他都会不好意思。 更何况，也没必要搞得那么肉麻，像周末那样天天把“老公”挂在嘴边，别说他跟朴佑镇还没到那一步，就算真的成了的那天，估计也说不出口。 人与人之间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朴佑镇慢热，现在这样已经算是进步飞快了。 林煐岷又给两人倒了点酒，原本说只喝一杯的朴佑镇，又接着喝了第二杯。 之后两人没再聊那些暧昧的话题，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朴佑镇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回应的频率越来越低，林煐岷转过去，发现对方坐在那里一只手握着空了的酒杯，一只手就那么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竟然睡着了。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喝了点红酒，放松了神经。 林煐岷安静地看着倚在那里睡着的人，看着朴佑镇因为喝了酒微微泛着红的脸，觉得心里异常踏实。 他给朴佑镇“上课”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他也没那么看得开。 他知道朴佑镇肯定是不对爱情这回事抱有期待的，哪个被现实打磨蹉跎过的成年人不是呢？ 爱情是他们生活的调剂，有当然好，但没有，谁也不会强求。 强求也是求不来的，真正的爱情永远都是可遇不可求。 在遇见朴佑镇之前，林煐岷也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情不会来了，爱情可以被写在书里画在画中，可以被制作成雕塑摆在大教堂，却偏偏不会降临他身上。 都是俗人，泛泛之辈，他们没那么好运。 但上天眷顾，月老在系红线的时候没把他忘掉。 朴佑镇是那种一见就会倾心的人，毕竟，谁不喜欢长得养眼的人呢？ 不过，他也太会将人拒之门外，这人总是觉得当他被人了解就会被人放弃。 寡淡？索然无味？ 林煐岷看着睡着的朴佑镇，想起对方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可不是这样。 朴佑镇是有过情伤吧？林煐岷在心里苦笑，这人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失败的感情所以才会这么想？ 别人怎么看朴佑镇他是不清楚，但对于他而言，朴佑镇一点儿都不寡淡，越相处越想要拥抱。 狂风骤雨逐渐偃旗息鼓的清晨，身边是睡着的心上人。 这浪漫到林煐岷觉得自己的心活回了二十出头的时候，充满了期待和热情。 朴佑镇成了他的世外桃源，在思虑甚多的成年人世界里拼杀累了，到朴佑镇这里休憩调整，可以提醒他，生活真的是件很温柔的事。 林煐岷看着天色渐明，偷偷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朴佑镇的手温热柔软，像是漂浮在温泉水面的一朵玉兰花。 你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吗？ 当林煐岷轻轻握住朴佑镇的手时，觉得自己无法自拔地在为这个人心动。 事实上，朴佑镇被握住手的瞬间就惊醒了，他心尖一紧，下意识想睁眼却克制住了。 他没动，继续装睡，强行让自己平静，生怕突然跳动剧烈的心脏惊醒这个还在沉睡的清晨，也生怕这心跳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第27章 朴佑镇的手很好牵，但不能多牵。 这就跟那句广告语似的：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 贪杯的后果，林煐岷现在可不想承担。 他只是握了一下，阳光穿透云层直射进来的时候，他就放开了对方的手。 但那种感觉绵延了很久，从心底里往外甜了起来。 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自从开始工作，人都活得冷淡了，很难被打动，很难有直击心底的甜蜜。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过年爸妈提前买的糖果，他被明令禁止偷吃，一定要等到除夕才行，但他才不会乖乖听话，趁着爸妈不注意，偷吃一颗，甜度加倍。 朴佑镇就是他提前偷吃了的那颗糖。 朴佑镇一直装睡，被握住手的这些时间里他甚至没法思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传来的温度跟力道上，直到手机的闹钟把他叫醒。 他睁眼的时候下意识松了口气，像是生怕被识破，赶紧拿出手机说：“我得回去了。” 恶劣的天气已经过去，阳光出来了。 一夜的狂风骤雨过后，秋高气爽。 林煐岷跟着他一块儿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朴佑镇说：“待会儿会有人来叫你们，我们机场见吧。” 林煐岷对他笑：“好机场见。” 朴佑镇看着他，有些心虚。 照理说，心虚的应该是林煐岷，可朴佑镇却先眼神闪躲起来。 两人道别，朴佑镇转身准备走。 “朴佑镇。”林煐岷突然叫住了他。 朴佑镇回头时，林煐岷对他说：“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活得轻松点。” 这句话明明再寻常不过，却突然间好像比窗外的阳光更能抚慰人心。 朴佑镇对他笑了笑，点头说“好”，然后快步朝着楼下走去。 他甚至没有等电梯，因为一刻都不敢过多停留。 朴佑镇回到房间的时候，同事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出发，看见朴佑镇回来，开玩笑似的说：“夜不归宿啊！” 朴佑镇有些尴尬，随口应付：“遇到个熟人，聊得久了点。” 他看了眼时间，来不及洗澡了，只能跑去洗手间快速洗漱，换上了制服。 从酒店前往机场的路上，朴佑镇掏出手机，找到了昨天晚上林煐岷放给他听的歌，他听着歌，像是回到了几个小时前，正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一个叫朴佑镇的人跟一个叫林煐岷的人聊天喝酒，时间好像都被放慢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变得缓慢，朴佑镇看得清清楚楚，二人对视时眼里都带着笑。 不承认也不行了。 朴佑镇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在被林煐岷吸引着。 天气转晴，飞行条件良好。 旅客重新登机，林煐岷再次坐在了机舱中。 将近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们从莫斯科顺利抵达柏林舍讷费尔德机场。 他们抵达柏林的时候还是这边的上午，下了飞机林煐岷就忍不住感慨，折腾这么一趟，时差算是彻底乱掉了。 他从飞机上下来之后找了个地方坐着，连上WiFi给朴佑镇发信息。 旅客都离开后，朴佑镇他们要忙的还很多，等全部处理完毕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他们有六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傍晚时分会准备返程。 朴佑镇忙完才想起来开机，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林煐岷发来的。 林煐岷说：我在通往出口的电梯边等你，有家咖啡店。 朴佑镇看了眼消息发送的时间，发现对方已经等了很久，赶紧回了条语音：“我刚忙完，你在哪里？” 林煐岷喝了半杯咖啡，这会儿正看文件，收到朴佑镇的消息后抬手拍了一张咖啡店的照片。 朴佑镇发：稍等我一下，这就过去找你。 他拒绝了同事的邀约，甚至来不及换下制服，就快步朝着那家咖啡店走去。 有人在等着自己的感觉很微妙，这让朴佑镇既觉得羞愧又觉得安心。 一直以来他是不喜欢被人等的，哪怕是跟周末或者同事相约见面，他也永远都是提前抵达的那个。 第一次有人等他，让他有种明明是在异国他乡却有个归宿候着他一样，而他归心似箭。 朴佑镇沿着出口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咖啡店，四面开放式的咖啡店，里面的顾客很少，林煐岷就坐在最边上的沙发上。 对方很专注地在看着笔记本，并没有注意到从后面赶来的他。 朴佑镇放轻脚步，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慢慢靠近。 林煐岷面前是笔记本电脑，手边是喝了一半的咖啡和那本《爱情笔记》。 朴佑镇站在后面偷偷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欣赏一幅挂在艺术馆里的画，别人看画，他看画里的人。 看够了，呼吸平稳了，朴佑镇走到林煐岷身边说：“林先生，让您久等了。” 林煐岷看文件看得过分专注，身边突然有人说话，吓了他一跳，手一挥一不小心打翻了咖啡。 半杯咖啡，一半洒在桌上，一半泼到了那本《爱情笔记》上。 林煐岷为了方便早就把这本书的外封拆掉放在了家里，此时，白色的硬壳内封三分之一被晕染成了咖啡色。 朴佑镇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赶紧抽出纸巾一边道歉一边帮忙善后。 林煐岷把笔记本挪到一边，拿起那本书说：“不错，这书都有咖啡香了。” 朴佑镇擦完桌子，皱着眉还说着抱歉的话，林煐岷笑他：“差不多就行了啊，道歉的话说多了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通人情的恶霸。” 朴佑镇看着他手里被弄脏的书苦笑：“还好没洒到你……”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林煐岷的裤子上也有星星点点的咖啡渍。 几滴咖啡溅在他大腿上，朴佑镇不方便擦，只能递了纸巾过去让林煐岷自己来。 但咖啡渍这东西，顽固得很，洗都不一定洗得掉，别说擦了。 这回朴佑镇是真的觉得抱歉了。 “没事儿，”林煐岷说，“一条裤子而已。” 朴佑镇知道，林煐岷的一条裤子可不便宜。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这裤子值多少钱，而是他总不能穿着一条脏了的裤子乱转。 “带换洗的衣物了吗？”朴佑镇问。 林煐岷耸耸肩：“我这趟出来就带了这么点儿东西。” 朴佑镇微微叹了口气，说：“那……我先去把衣服换了，然后给你买条裤子吧。” “啊？”林煐岷有些意外。 “毕竟是因为我弄脏的，”朴佑镇说，“赔你一条。” 林煐岷笑了：“我有点纠结。” “怎么？” “你有行李吧？有备用裤子吗？其实咱们俩身高差不多，你可以暂时借给我一条。”林煐岷说，“不过，这太私人了，挺不好意思的。” 朴佑镇没说话。 “另一方面呢，你给我买裤子这事儿，”林煐岷笑着看他，“我还挺开心，你给我买的，算是礼物了。” 他故意“啧”了一声，揉了揉眉心：“很难抉择啊。” 朴佑镇被他逗笑了：“不用纠结了，我只带了一条裤子，待会儿自己要换上。” 他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在餐盘上，准备送还到吧台：“你收拾一下，再稍等我几分钟，对面有洗手间，我去换衣服。” 林煐岷乖乖听话，坐好安分地等着朴佑镇。 他看着一身制服的朴佑镇走向吧台，挺拔的背影实在赏心悦目。 对方走出咖啡店，拿着行李箱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换上便装的朴佑镇走过来，还是那件衬衫那条牛仔裤，清爽得让林煐岷移不开视线。 “我刚刚查过了，出去之后就有男装店，”朴佑镇说，“我们先去给你买裤子吧。” 林煐岷起身，收拾好东西跟着朴佑镇一起走出咖啡店。 两人并肩往外走，朴佑镇告诉他自己有六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六个小时……”林煐岷试探着说，“那我能不能申请占用你的六小时？” 朴佑镇笑笑：“赌约？” “不不不，这可不算，”林煐岷说，“正经八百的约会要一整天，二十四个小时，只给我六小时，我岂不是很亏？” “二十四小时？” “没错。”林煐岷笑，“你面前这个人就是这么贪心，想着霸占你的二十四小时。” 朴佑镇看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点儿坏是吧？”林煐岷说，“那就坏吧，反正你得愿赌服输，到时候空出时间，听我安排。” 第28章 朴佑镇发现自己不太会拒绝林煐岷，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完全没办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客气疏离地说一句“承蒙错爱”。 不过，这件事情说到底就是自己不想拒绝罢了。 他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因为那场约会并不是林煐岷一个人在期待。 “那你最好安排得精彩一点。”朴佑镇看着他笑笑，“如果很无聊，就真的没有下次了。” 林煐岷一听，笑了出来：“这么说，我要是表现得好，就可以有下次。” 朴佑镇笑而不语，快步往前走。 两人出来之后先去给林煐岷买了条裤子，朴佑镇开玩笑似的说：“我的家庭条件林先生您也是知道的，赔您一条裤子，实在是买不起同款。” 林煐岷跟着他进了店门，在他身后笑着说：“你的家庭条件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不过在另一件事上，你确实有点儿欺负人。” “嗯？”朴佑镇疑惑地回头看他，“什么？” “怎么又管我叫林先生？”林煐岷说，“真的很见外。” 朴佑镇抱歉地笑笑：“习惯了。” 说话间，店员迎过来跟他们问好，朴佑镇的意思是让店员帮忙给林煐岷选一条合适的裤子，但林煐岷说：“别啊，既然是你赔给我，当然得是你选。” 店员选就没意义了。 这事儿朴佑镇不占理，只能由着对方。 林煐岷安分地跟在朴佑镇身后，朴佑镇眼睛盯着货架上的裤子，他盯着朴佑镇。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情侣逛街，倒还真有点儿甜蜜。 林煐岷跟朴佑镇都是没事儿不会去商场的人，就算需要置装，也是目标明确地直奔某个店铺，快速选完快速离开，“逛街”这事儿在他们的世界里向来不存在。 但两人都为对方破了例。 朴佑镇没有给别人买裤子的经验，又怕自己选的不合对方心意，他看上一条还不错的，回头看了一眼林煐岷。 “放宽心去选，”林煐岷看出他的心思，“你给我选的，就算是条裙子，我也乐呵呵地穿上。” 朴佑镇笑：“你怎么知道我打算给你买条裙子？” 林煐岷喜欢看他开玩笑时的样子，带着点儿可爱的狡黠。 他觉得这一面的朴佑镇不是谁都见得到的，这让他很是骄傲。 “倒也可以一试。” 朴佑镇笑出了声，然后转回来，抬手拿起了挂在架子上的那条裤子。 其实只是很寻常的一条，朴佑镇为了不出错，尽可能保守。 林煐岷接过来：“我去试试。” 他跟着店员往试衣间走，朴佑镇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在林煐岷去试裤子的时候，朴佑镇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等待，他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竟然逐渐在跟一个人走入亲密关系。 他牢固的世界已经被击碎，林煐岷伺机站到了他身边。 这种感觉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可怕，相反的，他有些喜欢。 所以说，人真的不可能活成真正的孤岛，总会有轻舟驶来，上面还载着一个渔人。 两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林煐岷穿着朴佑镇买给他的裤子，走路的时候步子都感觉更轻快了。 林煐岷说：“我现在领先各位情敌差不多一光年那么远。” 朴佑镇无奈地笑：“真的没有情敌。” === 林煐岷之前做足了功课，想带着朴佑镇在柏林痛快地逛一逛。 但时间紧迫，只有六个小时，事实上，除去路上的时间，根本不足六小时，而且这会儿还是上午，最精彩的世界要等到夜晚才苏醒，他们这次算是赶不上了。 两人离开机场后先去简单吃了个饭，然后准备只简单地走走。 夜晚的派对和演出、极具特色的美食跟啤酒，至少今天和他们无缘了。 不过，林煐岷倒也不觉得遗憾，在朴佑镇身边他总是有种时间和心情都慢了下来的感觉，一切变得悠长舒缓，哪怕两个人在一棵树下乘凉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无聊，反倒舒适得很。 计划全部搁浅，却意外有了一场新奇的体验。 他们餐后漫无目的地地闲逛，路过一个街心公园，便进去转转，没想到赶上了一场婚礼。 当时他们刚一穿过街心花园就看到了一座教堂，林煐岷跟朴佑镇都不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对教堂也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当他们从前面走过，竟然看到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牵着手正往里面走，他们周围是十来个亲友，欢呼着簇拥着他们。 林煐岷跟朴佑镇放慢了脚步，看着他们，突然被新人的一位亲友叫住，邀请他们一起来参加婚礼。 朴佑镇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林煐岷却笑着答应了。 林煐岷转头看他：“走啊，沾沾喜气。” 朴佑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认命一样跟着他往里面走。 参加两个陌生人的婚礼，这件事儿说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当朴佑镇跟着林煐岷一起站在队伍最后面随着新人走进教堂的时候，朴佑镇也一点点融入了这种氛围中。 在柏林，随处可见牵着手走过的同性恋人，甚至街边墙角都有人尽情接吻。 同性婚姻在这里几年前就已经合法化，这样的婚礼也并不新鲜。 对本地人当然并不新鲜，可对林煐岷跟朴佑镇来说，却是不同寻常的体验。 他们坐在教堂后排的椅子上，跟着那两个陌生男人的亲友们一起见证他们成为彼此合法爱人的时刻，他们俩没人听得懂德语，但又好像都听懂了，每一字每一句都真真切切落在了心上。 当两人交换完戒指拥吻到一起时，林煐岷扭头看向了朴佑镇。 他不知道朴佑镇在想什么，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占尽了便宜，因为在这个教堂里，不仅仅只有那一对有情人，当上帝听见且祝福那对新人时，或许也可以分神来看看他们俩，听听他们的心跳。 林煐岷贪心地跟这对新人偷来一点儿上帝的祝福，并且许愿如果可以，将来有一天他们还要一起回到这座教堂来。 权当是还愿。 林煐岷跟朴佑镇走出教堂的时候两人十分默契地被阳光晃了眼，几乎是同时抬起手在额前遮了一下。 他们因为这动作相视一笑，朴佑镇说：“天气真好。” 站在教堂前的两个人一起仰头看向蓝天，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此刻应该正有飞机飞过，他们听不到那轰隆声，但它们一定存在着。 林煐岷说：“能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你说。” “你有想过自己会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吗？” 朴佑镇放下手，迈开步子走下台阶。 林煐岷跟着他过去，两人坐在了教堂前的长椅上。 “小时候想过，十来岁的时候。”朴佑镇回答，“但是后来发现，关于这件事，我怎么想其实并不是重要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想象归想象，现实永远不可能让你过得那么痛快。”朴佑镇说，“但十几岁的时候不懂这个道理，总是会幻想一些很美好的事，等到长大了，凡事都看得清楚了，就会知道当初的自己多幼稚。” 林煐岷笑：“唉，这么说，我现在还是很幼稚。” 朴佑镇看向他。 “因为我现在还在幻想这种事，”林煐岷说，“刚才参加婚礼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朴佑镇望着他没有说话，但心里有自己的猜测。 他对自己说：别太自作多情。 林煐岷对他说：“不告诉你。” “啊？”朴佑镇没忍住，一脸莫名地笑了。 “保密，”林煐岷故意闹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岂不是很没面子？万一你觉得自己已经把我了解透了，没了新鲜感怎么办？” 朴佑镇摇头笑笑：“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这人就是这样，”林煐岷的手搭在长椅上，旁边就是朴佑镇的手，风拂过的时候，仿佛能把对方的体温都吹过来，“特别幼稚。” 朴佑镇靠着长椅椅背笑着，望着远处的风筝，觉得柏林的天空美到让他沉醉。 只是柏林的天空吗？ 当然不是。 但林煐岷可以有秘密，他也可以。 朴佑镇把秘密揣进口袋，一个字都不想透露给对方，因为他知道，林煐岷并不急着挖掘他的秘密，尽管对方手里拿着望远镜也并没有用起来的打算，他们可不想“远距离”窥视对方，他们要慢慢走近，再慢慢走进。 “我想象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应该是个空少，”林煐岷突然开了口，“工作很忙，日夜颠倒，但乐在其中。” 朴佑镇惊讶地看向他。 “那人呢，总是对人很客气疏离，但会给我一个昵称，”林煐岷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应该姓朴。” 朴佑镇叹了口气，笑他：“你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反悔了，男人的心思很难猜的，”林煐岷看他，“反正是十几岁的时候幻想的事儿，说给你听也不是不可以。” “十几岁？”朴佑镇嗔笑着瞥了他一眼，“胡说。” “对啊，我胡说呢。”林煐岷坦然得很，“是我三十岁的时候在幻想的事，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成真。” 第29章 朴佑镇觉得自己最抗拒不了的大概就是林煐岷这种说笑中却还掺着半真半假坦荡真心的人，前一秒你还在笑他，后一秒就被制服。 林煐岷聪明，有心计，他们俩的相处总是周旋来周旋去，但这个人不会一直对自己使手段，恰当的时候似做无意地说出真心话来，往往更戳人心。 朴佑镇靠在椅背上想：如果林煐岷想玩弄谁的心，那可真是易如反掌。 在柏林的几个小时好像时间突然飞速流逝，他们还没回过神，就不得不返回机场了。 回去的途中，朴佑镇拿着手机拍了张车窗外的风景，打开微博，照例打卡。 照片中是一座教堂，其实他觉得有些遗憾，刚刚在参加那场婚礼的时候忘了拍张照，不管怎么说都挺值得纪念一下的。 林煐岷好奇地问：“在干嘛？” 朴佑镇从来没想着要隐瞒自己的微博账号，完全没这个必要，反正他的微博里都是各个城市的打卡记录，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果非说有什么可能会让朴佑镇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大概就是这种“仪式感”在一些人眼里或许有些幼稚好笑。 他把手机递到林煐岷面前：“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一条。” 林煐岷看了一眼，竟然有近千条微博。 “其实很多是重复的城市，”朴佑镇说，“我飞了这么多年，以前飞国内航班的时候经常一天之内要去两三个地方。” “很累吧？” “蛮开心的。”朴佑镇笑着说，“还吃到了各地的美食。” 大概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再忙也不会觉得累。 林煐岷难得会羡慕佩服某个人，但他觉得朴佑镇是那种活得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只要自己想要的。 目标明确的人，总是充满了魅力。 到了机场，两人分开，还没到林煐岷办理值机手续的时间，他随便找了家咖啡店一边工作一边等待。 有些话，朴佑镇不好意思当面跟林煐岷讲，分开之后，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这几个小时过得很开心，谢谢。 朴佑镇其实是有些羞愧的，林煐岷有多忙，他就算不真的了解也能想象得到。之前他去咖啡店找林煐岷的时候，对方利用等他的时间还在忙着看文件，这让朴佑镇心里有些不安。 他不喜欢亏欠别人，生怕浪费别人的时间跟感情。 但是，他又说不出让林煐岷不要再为了他挤时间出来的话，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很自私，很喜欢跟对方相处。 他开始认真考虑两人的关系，很显然，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大幅度朝着林煐岷倾斜。 只不过，现在就做出决定还是太草率，朴佑镇有自己的担心。 他担心自己只是因为太久没人陪所以一时间被林煐岷的温柔迷了心智。 也担心林煐岷现在看到的只是他的一部分，相处久了就会像别人一样，觉得他索然无味。 再等等吧，再等等。 朴佑镇有些忐忑，他希望林煐岷再给他一点点耐心。 朴佑镇重新换上制服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来时的飞机上，林煐岷给他塞了一张纸条，他后来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换好衣服的朴佑镇一套口袋，摸到那张被叠得板板正正的纸条，然后打开，看完那行字他就笑了。 林煐岷写的是：我叫林煐岷，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演的哪一出？ 朴佑镇笑出了声。 “佑镇哥，笑什么呢？”同班组的一个男生凑过来要看，结果半个字儿都没看到，朴佑镇已经收起了纸条。 “切，不给看拉倒。”男生说，“肯定又是哪个乘客塞给你的。” 他一边整理制服一边嘟囔：“跟你飞一趟航班真亏！” “为什么？”朴佑镇扭头看他。 “为什么？”对方委屈巴巴地撇嘴，“你说为什么？我所有的英俊潇洒帅气多情都被你的光芒盖住了呗！跟咱们公司颜值顶流一起飞，谁还看得见我们这些泛泛之辈啊！” 朴佑镇轻笑：“别闹。” “真的，”两人整理好，一起往外走，“佑镇哥，实不相瞒，我刚来的时候，着实暗恋了你几天呢！” “……什么？”朴佑镇跟这个男生其实不算太熟，两人一起飞过几次，但接触不多，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人也是gay，想到之前在莫斯科的那个晚上他们俩住同一个房间，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我认真的，”男生嘿嘿地笑着，“不过你别有压力啊，现在我对你的感情只有崇敬。” 崇敬？ 朴佑镇突然有种自己已经人到中年的感觉。 “主要是我高攀不起哈哈哈，”两人一起去开会，男生在朴佑镇耳边絮叨着，“你什么样儿的大老板没见过啊，我这小空乘跟人家没法比。” 朴佑镇听这话觉得不太对劲，轻声辩解：“没那回事。” 对方听了，笑笑，用肩膀撞了一下朴佑镇：“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朴佑镇下意识皱了一下眉，觉得不妥，赶紧舒展开。 “你刚才是跟一男的一起来的吧？挺帅的，我可在飞机上见过。” 朴佑镇明白了，他跟林煐岷在一起，被看见了。 本来想说点儿什么，但朴佑镇突然觉得没有必要。 他跟这人本来也不熟，说那么多干嘛呢？反正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儿，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没那个义务去跟每个人解释自己的生活。 见他不说话，对方只当他是默认了。 “所以说，我早早死了这条心就是明确的选择，就我这条件，怎么跟人争啊！” “这种事比的不是条件，”朴佑镇声音有些冷淡，对方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简直就把他当成了势利小人，这让他有些不悦，尽管不悦，他还是客气地说，“比的是心。” 对方还想说什么，但被朴佑镇堵了回去：“乘务长来了，快过去开会。” 说完，朴佑镇快步朝着乘务长的方向走，没再给他多言的机会。 本来就是。 朴佑镇想：恋爱这种事，尤其是成年人的恋爱，不可能不考虑双方的条件，但摆在首位的，难道不应该是真心吗？真心都不够，条件再好又能怎么样？ 感情这事儿，拼的不是你有多少钱多少套房子多少辆车，而是有多少的真心。 开完会，朴佑镇掏出手机，不出意外收到了林煐岷的回复。 对方回他：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我已经好久没有休过假了。 朴佑镇笑笑，没再回消息。 机组人员开始做飞行前的准备，其实朴佑镇心里很清楚，每一次在这个时候都有无数的人在等待登机，可这一次他感觉很不同，因为那“无数的人”里面有一个是为了他正在等待。 当他站在机舱门口迎接乘客时，虽然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分心在寻找林煐岷。 头等舱的乘客抵达，一个个登机，他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嘴上说着职业话术，一切有条不紊，却偏偏到了林煐岷这里出了差错。 其他人都是：“先生您好，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而当林煐岷出现，朴佑镇笑得眼睛都弯了，只看着他说：“林先生，晚上好，祝您旅途愉快。” 第30章 在遇见朴佑镇之前，林煐岷觉得坐飞机这事儿又麻烦又累，有时候只需要两个小时的飞行距离，但前前后后算下来，大半天都搭在机场了。 可是，认识朴佑镇之后就不一样了。 他突然觉得天空是他跟朴佑镇独特的约会地点，每次在飞行时，哪怕不在朴佑镇的航班，他也会觉得跟对方有隐秘的牵连。 很浪漫。 三十岁了却还在追求浪漫，说出去可能会被人笑。 但奇妙的浪漫也跟爱情一样是可遇不可求的，刻意追求的远不及这种来得深刻。 他坐稳，听见朴佑镇跟其他旅客问好的声音。 朴佑镇有一副好嗓音，而这副好嗓音对着别人都是千篇一律的问好，对他却说过很多更动听的话。 林煐岷在那里窃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坐在那里，手指轻抚着染了咖啡渍的书，像是欣赏音乐会上某位音乐家的独奏一样听着朴佑镇在跟大家问好。 这是他的人。 哪怕现在不是，未来也会是。 林煐岷觉得，人还是要有点儿自信的。 飞机起飞，冲进云层离开柏林，短暂的几个小时，他们参加了一场婚礼，还跟上帝偷了个祝福。 回去跟来时一样，在莫斯科转机，要到第二天下午才抵达终点。 再登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林煐岷总算是利用这些碎片时间处理完了所有工作。 虽然出来这么一趟还要抓紧一切时间地忙活着，但他竟然没觉得累，反倒乐在其中，他把这都归功于朴佑镇。 据说陷入爱情的人就像是永动机，能永远保持兴奋的状态，不会觉得累。 林煐岷现在觉得这或许有道理。 飞机再次起飞后已经是深夜，头等舱旅客很少，除了林煐岷之外就只剩下另外两位旅客。 朴佑镇照例先服务其他旅客，最后才走到林煐岷这里。 他笑着问林煐岷：“先生，请问需要吃点什么吗？” 反正已经是晚上，他还是最后一个，林煐岷就大着胆子跟朴佑镇开玩笑：“怎么这回不叫我林先生了？” 朴佑镇笑笑，把菜单递给他：“看看？” 林煐岷接过菜单打开，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他抬头跟朴佑镇对视一眼，对方淡定得仿佛无事发生，他拿过纸条，直接当着朴佑镇的面打开了。 朴佑镇写给他的纸条里只有两个字：晚安。 林煐岷笑，把纸条夹在手边的书里，对他说：“想来杯咖啡。” 朴佑镇轻声说：“很晚了，确定要喝咖啡？” “确定。”林煐岷问，“而且想请你也喝一杯。” 朴佑镇：“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不能……” “现在不行的话，改天怎么样？”林煐岷说，“我不勉强你违反规定，但是，给我个以后请你喝咖啡的机会？” 朴佑镇无奈地看着他笑，心说，什么喝咖啡的机会，明明24小时的约会都已经定下来了。 “所以，您确定要喝杯咖啡吗？” 林煐岷合上菜单，对他说：“你帮我决定吧。” 朴佑镇拿回菜单，告诉他稍等。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朴佑镇是希望林煐岷能好好休息睡个好觉的，虽然这在飞机上稍微有点儿难。 但怎么也不能喝咖啡。 他回去后，想了想，给林煐岷倒了半杯红酒。 朴佑镇拿红酒给林煐岷的时候发现对方正把书摊开盯着夹在里面的那张字条看，昏暗的机舱里，林煐岷的行为让他心里突然变得有些柔软。 夜晚和昏暗的光都很容易催生暧昧，朴佑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尽量不打扰其他旅客，把红酒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了林煐岷身边。 林煐岷有些意外，合上书看他。 “这不违反规定了？”他故意开朴佑镇的玩笑。 朴佑镇轻声说：“午夜飞行的时候在平流层可以换班休息。” 林煐岷拿着酒杯看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算了。”林煐岷转过头，看向窗外。 这个时候，窗外一片星河，梦幻到有些不真实。 “怎么了？”朴佑镇问。 林煐岷把视线从星河移到玻璃窗映出的朴佑镇身上，他轻笑着说：“不敢那么盯着你看了，气氛太好，怕控制不住自己，过去吻你。” 朴佑镇被他这句话说得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林煐岷转过来笑：“不用紧张，我暂时还是能控制的。” 朴佑镇当然知道他只是说说，林煐岷是个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胡来。 但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确实让他紧张了，他突然想，如果林煐岷真的要过来吻他，他是会接受还是会躲开？ “所以，放轻松。”林煐岷喝了口红酒，笑着捏了一下朴佑镇的手腕说，“我请客，请你看星星。” 两人一起转向窗户的方向，望向外面的星群。 朴佑镇飞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夜晚没见过？ 星光璀璨的、乌云密布的，无论什么样的高空夜色他都不应该觉得稀奇，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星空与过去的每一天都不同。 因为过去，没有林煐岷和他一起看星星。 突然，林煐岷说：“月亮。” 朴佑镇回魂，微微往林煐岷的身边凑了凑，探头过去，看见了皎洁的月，那月亮浸泡在星河中，浸泡在月色中，安静又孤独。 他突然起一句话——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眼前人？ 他转头看向了林煐岷。 === 飞机在下午一点四十分降落，机组人员做好一切准备，送别每一位旅客。 林煐岷下了飞机立刻给朴佑镇发信息，问对方等会儿什么安排。 他知道朴佑镇一时半会儿不会看手机，于是就在机场找了家咖啡店等着。 机场的咖啡店也成了他们独特的约会地点。 朴佑镇开机的时候已经换下制服往外走，看到林煐岷的微信，立刻给对方回了个电话。 他不是喜欢打电话的人，但对方的信息发过来好一阵子了，他迫切想要联系到那个人。 对于朴佑镇打电话过来，林煐岷也挺意外的，他笑着接起来说：“忙完了？” 没有任何称呼跟问候，反倒显得更亲密。 “对，刚结束。”朴佑镇问，“你现在在哪？” “星巴克。”林煐岷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通往行李提取处的那个，你会路过这边吗？” “那我过去找你，”朴佑镇说，“你开车了吗？我可以载你回去。” 林煐岷笑了。 别说林煐岷压根儿没开车过来，就算开了，他也得说没开。 “好啊，我等你。”他喜欢等朴佑镇，等多久都不会觉得急。 工作已经处理完的林煐岷这会儿十分悠闲，一边喝着饮品一边翻着朴佑镇的微博。 他看着朴佑镇每去一个地方就在那里发一条微博，觉得这人真的是认真得可爱。 林煐岷恨不得记下每座对方去过的城市，有些地方朴佑镇还会随手发张风景照，他把照片保存下来，想着或许以后有机会两个人一起回到那个地方再去拍张合影。 他想得倒是挺美的，就是不知道朴佑镇给不给他这个机会，而他们又是否有那个时间。 朴佑镇这次过去找林煐岷的时候没有像之前那样吓人家一跳，尽管后面能过去他也还是绕到吧台那边走了正门。 他一进来林煐岷就看见了他，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朴佑镇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在干嘛？”朴佑镇问。 “看你的微博。”林煐岷把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他看，“这里我也去过。” 朴佑镇看过去，发现是巴黎的塞纳河畔。 “而且，你去的前一天，我到的那里。” 这已经是三年前了，当时林煐岷是陪着他爸妈一起去度假的。 “三年前的塞纳河畔，我们只差一点点就能遇见。”林煐岷说，“不知道这算是有缘还是没缘啊？” 朴佑镇眼里带着笑意看他：“又是在胡说吗？” “当然不是！”林煐岷很认真，打开微信，找到他爸的朋友圈，特意翻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条给朴佑镇看，“我有证据的。” 林煐岷自己从来不发朋友圈，甚至很少会拍什么照片。 好在，他爸妈当时在那里拍了不少照片，还为了炫耀，发了出来。 他拿给朴佑镇看：“没胡说吧？” 朴佑镇没想到两人还能有这么一段说不好是该开心还是该遗憾的“渊源”，他想了想说：“算是缘分吧，三年前差一点儿就遇见，但是错过了，兜兜转转了三年，我们还是相识了。” 朴佑镇的话深得林煐岷的欢心，本来还觉得有些可惜，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了点儿命运安排的意思。 “对，是缘分，”林煐岷说，“命里注定我们要遇见，尽管晚了三年，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朴佑镇对他笑笑，心里却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有点儿太肉麻了。 “累了吧？”林煐岷说，“你在飞机上应该也没休息好。” “还好，已经习惯了。” 朴佑镇虽然这么说，但林煐岷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累。 林煐岷收拾了一下，起身叫上朴佑镇一起离开。 “简单吃个午饭吧，”林煐岷说，“吃完饭你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是不是就有空闲时间了？” 朴佑镇想到了两人的“24小时之约”。 “24个小时暂时还不行。”朴佑镇说，“不过，我可以跟同事商量换班，空出时间来。” 林煐岷听前半句的时候还以为最近没机会了，没想到朴佑镇竟然愿意为了他换班。 “这么说来，你其实挺期待我们的约会，是不是？” 朴佑镇走在他身边，笑了笑，没有回答的意思。 在林煐岷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再说的时候，朴佑镇突然开了口：“是啊，我蛮期待的。” 第31章 一直以来朴佑镇都是那个被人换班的，大家有点儿什么事临时飞不了都喜欢找他救急，因为知道他单身、空闲人又好说话。 大家其实都记得朴佑镇的好，所以当他找人换班的时候，一个个都举手表示我可以。 朴佑镇是个很敬业的人，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约会换班，不过对生活有所期待确实是一件有点儿可爱的事，因为他在准备赴约的这个早晨，刚一睁眼就觉得心情好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九月末，天气很好。 朴佑镇拉开窗帘一眼就望见了浅蓝色的天，空旷干净，高远辽阔。 他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小闹钟。 清晨六点一刻，他打开了窗子。 朴佑镇开窗通风，然后自己进了浴室。 九点钟，他要去赴林煐岷的24小时之约，从今天九点到明早九点，在这24个小时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朴佑镇从来不期待浪漫，但林煐岷却在无形之中带给了他很多浪漫。 就比如此时此刻，站在花洒下的他脑子里想着一个人，其实这也是浪漫的一种。 当朴佑镇走出浴室，回到房间，随手打开了音响，自动播放的是他前一晚睡前听的那首歌——林煐岷推荐给他的《Berlin》。 他走到衣橱前，拉开拉门，看着里面挂着的一排衣服，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穿哪件。 他坐到对面的床上，盘着腿发呆，一直到一首歌结束，又开始单曲循环，他突发奇想，拿着手机拍了一张自己衣橱的照片，发给了林煐岷。 朴佑镇问林煐岷：想让我穿哪件？ 收到信息的时候，林煐岷正坐在阳台上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喝咖啡。 他四点多被江同彦的电话吵醒，被迫起来开了个视频会议，会议开完，有些余下的工作要收尾。 他放下咖啡杯，点开那张图片，然后就笑了。 朴佑镇的衣服其实都是一个风格，换下制服的他大都是深色的衬衫，林煐岷想起莫斯科那晚朴佑镇穿的浅色衬衫不在这里面，八成是送去洗了。 他喜欢看朴佑镇穿浅色的衣服，浅色衬得那人更清朗俊逸。 林煐岷没直接帮他决定穿哪件，而是说：约会就要随心所欲，选你最喜欢的。 朴佑镇看了轻笑一声，从床上下来，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浅灰色的细条纹休闲衬衫，他在里面搭了一件白T恤。 全都准备妥当，时间却还很早。 朴佑镇躺在床上听歌，难得觉得日子如此悠闲。 === 九点整，朴佑镇下楼，林煐岷已经等在了楼下。 朴佑镇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 林煐岷给他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约的是九点，来早了我就应该安分地等着。” 他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毕竟早高峰时间，生怕堵车迟到。 约会，守时很重要。 林煐岷可不想第一次约会就迟到，那样的话，估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或许是默契，也或许林煐岷从朴佑镇之前发来的照片中窥探出了什么，两人今天穿得竟然有点儿相得益彰，都是衬衫加T恤，平时向来沉稳的林煐岷也难得穿上了牛仔裤。 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的帅哥，身材好，长得好，往那儿一站，路过的大爷都多看了两眼。 朴佑镇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问林煐岷：“第一站去哪儿？” “吃早饭。”林煐岷发动了车子，载着朴佑镇驶出了小区。 在这场约会开始之前，朴佑镇是有做过一些假设的。 他以为像林煐岷这样的人，大概会把行程安排得精致且昂贵，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林煐岷带他去的早餐店只是一个老旧小区外面的小店铺，甚至早餐店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白底红字的牌匾上写着——早点快餐。 朴佑镇是有些意外的。 两人站在门口的时候，林煐岷解释说：“虽然看着店小又旧，但卫生条件很过关，放心吃吧。” 朴佑镇笑笑：“我没在意这个。” 他跟着林煐岷进去：“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开车这么远特意来这家。” 因为味道特别好？ “因为我从小在这家吃早餐长大的。”林煐岷带着他走到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让他坐，“你先坐，我去点单。” 朴佑镇点点头，乖乖地坐着等林煐岷。 “对了，”林煐岷问他，“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朴佑镇说，“好吃的东西我都喜欢。” 林煐岷笑：“不错，至少这点咱们一样。” 九点多钟，早餐店的用餐高峰期已经过去，上班族都已经奔赴职场，就算还有排队点单的也都是打包，堂食的人不多，朴佑镇坐在窗边可以直接看到站在那里排队的林煐岷。 一排的顾客，林煐岷是个子最高的那个。 很显眼。 朴佑镇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又看着他接了一通电话打完之后回过头来看自己。 两人对视，朴佑镇冲他笑笑，对方也回应了一个笑容，这简直就像是隔空传情。 林煐岷回来的时候双手端着餐盘，朴佑镇赶紧起身想要去接他，后来一想，似乎没这个必要，于是就站在那里等着对方过来，说了句：“辛苦了。” 林煐岷点了两盘不同馅儿的小包子，一人一碗小米粥，还有几个小菜。 “很朴素的一顿。”林煐岷说，“不过这是我最重要的成长记忆了。” 他告诉朴佑镇：“当时跟你定下约会时间之后就想着必须带你来感受一下，其实味道真的很不错。” 朴佑镇很久没出来吃过早餐了，工作之后因为作息不规律，早餐基本上都是机场的食堂，其实蛮丰盛的，不过坐在这里感觉确实不太一样。 “你就住这附近？” “小时候住这边，”林煐岷说，“高三的时候才搬走。” 朴佑镇夹了个小包子到自己的碗里，回忆了一下刚刚看到的这附近的小区。 因为林煐岷事业做得很不错，朴佑镇就下意识以为他是个富二代，有家里帮衬着，现在看起来，是自己狭隘了。 “小时候爸妈上班都忙，他们俩都是医院的，经常没空管我，我一日三餐基本上都在外面吃。” 朴佑镇安静地听着林煐岷给他讲自己的事，这种悠闲自在地聊往事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惬意。 “那时候我家都是跟这店的老板按月结算我的早餐费，”林煐岷想起小时候的事儿，现在依旧觉得有趣，“我起得早就能在这儿吃完了再上学，但学生么，你知道的，根本不愿意起床，经常是打包带到教室去吃，这包子香啊，我每次早自习偷吃包子都被发现。” 朴佑镇笑出了声：“没想到你上学的时候也干这种事儿。” “你也是？”林煐岷说，“不像啊，我以为你是那种特乖的优等生。” “我高三的时候跟同学在晚自习偷吃麻辣烫，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朴佑镇笑，“所以说，咱们彼此彼此，都够皮的。” 学生时代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互相交换青春期窘迫又可爱的片段时，两人都觉得眼前的人变得更鲜活更真实了。 一顿早餐，吃得朴佑镇不仅填饱了肚子，还心情舒畅，本来前一天飞了十几个小时他应该觉得疲惫，然而，跟林煐岷在一起的时间里他非但不觉得累，还难得的放松。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过一个理论，说某类感情其实跟药片有着类似的作用，可以刺激人的某些神经，激活人的某些细胞。 这所谓的“某类感情”，被称作“爱情”。 朴佑镇暂时还不能确定他跟林煐岷之间是证据确凿的爱情，但至少他对这个人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好感，所以愿意继续相处。 他们从早餐店出来，已经十点多。 时间过得好像很快，一顿早饭而已，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下一站又是哪里呢？” “啧，”林煐岷站在早餐店门口伸了个懒腰，然后眼带笑意地对他说，“咱们能不能别那么制式化？这么一问，好像在攻略游戏一样。” “那我应该怎么问？” 林煐岷想了想说：“你应该这么说。”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模仿朴佑镇：“煐岷，吃饱了，天气这么好，我们要四处走走吗？” 虽然模仿失败，但他还是逗笑了朴佑镇。 “虽然我说你今天的24小时都归我了，但事实上，所有的时间并不都由我来安排，”林煐岷带着朴佑镇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一站一站地去完成任务，那不叫约会，约会应该是放松的，随心的，身在其中时突发奇想要做的每一件事组合起来才叫约会。你只给了我24小时，你的时间归我，但是我归你，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当然，在这个过程里我也会藏着私心，让你陪我做点儿我想做的事。” 两人并肩走在路边，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向前。 朴佑镇被林煐岷的话打动了。 你的时间归我，但是我归你。 他必须得承认林煐岷是个高手，这样的人让他根本抗拒不了。 “好。”朴佑镇说，“那你陪我在街上走走，晒晒太阳吧。” 有时候，在街上随便走走也是享受。 海子那句众人皆知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完全将阳光下漫无目的地散步给变成了爱的浪漫主义。 林煐岷跟朴佑镇都不是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散步的人，快节奏的生活、不规律的作息，他们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与其说他们像是坐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不如说他们就是那辆列车本身，而列车中的所谓“乘客”就是他们身上承载着的重担，这些重担让他们没办法也不敢停下来。 说到底，这是现在这个社会每一个为了生活劳累的成年人共同在面对的问题。 所以，难得彻底放下一切出来约会，林煐岷提前跟助理安排好了一些，并且一再嘱咐有任何事情都等他明天回公司再说，这期间，轻易不要给他打电话。 而朴佑镇，也终于愿意为了一个人暂缓飞行，从高空回到地面，在喧闹的城市而不是城市上空感受阳光。 这对他们俩，都是一种突破。 老城区永远都比新城区要更有人气儿。 清晨出来去公园遛鸟、打太极拳的大爷提着鸟笼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跟路边正在打扫店门前卫生的店主打招呼。 睡眼惺忪的年轻人牵着小狗拿着零钱去正准备收摊的移动早餐站买鸡蛋灌饼。 还有上学已经迟到的小朋友，哭哭咧咧地从小区大门跑出来，身后是拎着书包追赶的奶奶或者姥姥。 有多久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了？ 以前天天见，后来很难再注意到。 朴佑镇笑着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突然很好奇他跟林煐岷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长得还不赖气质还不错的男人悠闲地走在路上，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 沿着路边走，林煐岷给朴佑镇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小区：“我小时候就住那儿。” 朴佑镇看过去，听见林煐岷说：“这楼比我岁数都大，我记得好像是八几年盖的了，快四十年了吧，我记得前几年就说要拆迁，但这片儿是学区房，牵扯的事情太多，一直没落实。” 林煐岷突然问他：“你不是本地人？” “嗯，”朴佑镇说，“大学在这里读的，毕业之后就留这边工作了。” 林煐岷其实能理解朴佑镇为什么这么拼命工作，他们这座城市，外来人口不少，想要留下并且扎根在这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多少人工作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不得不回了老家或者去其他生活压力没有那么大的城市定居，像朴佑镇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买一套小房子的并不多见。 朴佑镇知道林煐岷在想什么，对他说：“很多人可能觉得我们这一行赚钱多。” 林煐岷看向他。 其实一直以来林煐岷也是这么觉得的，或许因为空乘这个行业的特殊性——飞在蓝天上，所以总给人一种神秘感和无尽的遐想。 就像两人之前聊起过的“私生活”，好多人都觉得空乘的私生活混乱，可是，那些人真的了解他们吗？ “但其实，钱哪儿那么容易赚啊。”朴佑镇说，“每个月赚多赚少主要还是得看飞行时长和飞的地方，而且，我们真的不是高空模特队，每天靠长相和身材走过场吃饭。” 他笑了出来：“我们的工作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朴佑镇说的林煐岷当然懂，但是他没有打断对方，安静地听着。 “客舱服务其实并不轻松，人与人交流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朴佑镇说起这些的时候，始终都面带笑容语气轻松，但林煐岷知道，他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在说着很有压力的事，“但相对那些不可预见的突发事件，这已经算是很好应对的了。” “突发事件……”林煐岷微微皱起了眉。 上次在莫斯科遇到那种恶劣天气的时候林煐岷就想过这件事，他其实突然明白了周末转行的原因，或许也有这个因素在。 “你经常坐飞机，一定经历过颠簸，”朴佑镇说，“每次广播发出电波信号的时候，旅客们坐在那里都会很不舒服，我们当然也会采取一些措施，但往往是没办法第一时间坐下系好安全带的。” 他们走进一个公园，沿着河边慢慢地散步。 “前阵子飞里约热内卢的时候，中途突然颠簸，当时有两个同事正在进行客舱服务派发餐盒，一个姑娘因为颠簸太剧烈，还没来得及刹住餐车就被撞了腰。”朴佑镇轻声说，“这种事情，其实每天都在发生。” 大多人提到空乘想到的是“光鲜亮丽”，是“薪资丰厚”，却很少会想到，他们不得不面临的那些问题。 当然了，各行各业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苦劳累，但他们得到那么多也都是用辛苦换来的，更何况，很多时候他们得到的并没有多到外行人谣传的那样。 朴佑镇笑笑：“不好意思，竟然对着你发起牢骚来。” “说什么不好意思呢，”林煐岷说，“我喜欢听，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生活。” 朴佑镇看了看他：“你想了解什么？可以问我。” “不要，”林煐岷竟然傲娇起来，“我就要等着你自己一点一点给我透露。” 朴佑镇笑出了声：“好啊，那你就等着吧。” 两人在公园里转了一圈，恰好到了租船的地方。 林煐岷说：“要划船吗？” 朴佑镇看向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这个季节，这个温度，还有这个时间，划船再适合不过了。 这个公园本来就没什么游客，现在时间还早，水面上只有零星的几条船。 “好啊。”朴佑镇说，“不过，我能申请脚踏船吗？” 林煐岷对船型倒是没少很么执念，不过他很好奇朴佑镇为什么一定要选脚踏船。 “其他的……害怕。” 林煐岷没想到朴佑镇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当即就被可爱得笑出了声。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 “当然，我也是人啊。”朴佑镇笑笑说，“我怕水。” 林煐岷听他这么一说，摆摆手：“那算了，我们去做点别的。” 他不希望自己的提议给朴佑镇带来任何压力。 朴佑镇突然抓住林煐岷的手腕，很坚决地说：“别，我是想体验一把的，没准儿因为这次，我能克服自己对水的恐惧。” 朴佑镇小学的时候学游泳，第一天就被水呛到，从那之后就很怕水，之后甚至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大家去公园玩，同学们要一起“荡起双桨”他都不参与。 这么多年了，他对江河湖泊始终有种畏惧感。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自己有弱点。 其实，他更不喜欢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但或许是因为林煐岷让他觉得可靠，有对方在，他甚至愿意去冒险。 林煐岷看着他，突然反手握住朴佑镇抓着他手腕的手，用力捏了捏，然后放开。 “放心吧，我在呢。” 一句话，让朴佑镇宽了心。 他不是个喜欢依靠别人的人，但有人可以信赖的感觉真的不错。 甚至，有些感动。 林煐岷跟朴佑镇去租船，朴佑镇笑着指了指那个小黄鸭的脚踏船：“会不会很幼稚。” “很可爱，就它了。” 交了押金，问好了收费标准，穿上救生衣然后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岸边。 林煐岷先上去，坐好，等着朴佑镇上来。 朴佑镇站在那里，抬起脚，面前的小船浮在水面微微打着晃，他心跳突然加速，不敢看向水面。 在他紧张迟疑的时候，林煐岷伸出了手。 “朴佑镇。”林煐岷看着他说，“没事，来吧。” 朴佑镇抬起头看着林煐岷，当对方把手伸向他的一刻，好像世界都安静了。 一切都是浮光掠影，唯有这向着他的手和望着他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朴佑镇伸出手，跟他握住。 林煐岷用力地拉住他，微微起身，护着朴佑镇把人带上了船。 两人的手始终牵着，直到朴佑镇坐下也没有松开。 小船因为两人的动作左右摇晃，晃动幅度不大，但足以让朴佑镇心慌。 他紧紧地握着林煐岷的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淡定。 林煐岷回头跟工作人员简单交流了一下，然后转过来对他说：“还好吗？” 朴佑镇点了点头。 “脚放在踏板上。”林煐岷就像是教小孩子学步一样，耐心又温柔。 朴佑镇乖乖地抬起脚放上去，然后听见林煐岷说：“害怕的话就握紧我的手，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使劲儿踩踏板，准备开船。” “好。”朴佑镇一只手跟林煐岷握着，另一只手，抓着一旁的扶手。 “三，二，一。” “小黄鸭”发动了，划开平静的水面，载着两个人朝着湖中心驶去。 朴佑镇心跳很快，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被握着的手。 朴佑镇大概能明白自己怕水的原因——漂浮不定，无依无靠，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甚至连呼吸都可能随时被剥夺。 他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感，命运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恐慌。 他走到岸边已经是突破，本以为自己坐上这小船时会紧张得没法说话，却没想到，一切比他想象得要轻松很多。 “我是在这个公园学会走路的，”林煐岷一边配合着朴佑镇的节奏踩着踏板一边说，“骑自行车也是在这儿学会的。” 他指了指两人来时的路：“就在那边，那条路上。” 朴佑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仿佛看见了儿时的林煐岷亦步亦趋地跟着父母走在那里，看见了青春期时的林煐岷跟同学们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 他错过了那个时代的林煐岷。 可爱的、稚嫩的、青春飞扬的。 朴佑镇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如果他们能早些遇见，是不是就有机会…… 朴佑镇收起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笑着说：“你这是带我来追忆似水流年吗？” 林煐岷也笑：“糟糕，被你发现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带着朴佑镇看看他长大的地方，让朴佑镇知道，他是真心希望对方来他的世界看看。 既然朴佑镇暂时还没有为他敞开大门的打算，那只好他先迈出这一步。 “想带你看看我最喜欢的地方，”林煐岷说，“我一直都说，人生评不出一个‘最’字，每一刻都是崭新的，每一刻都是最好的，每一刻都是最值得珍惜和回忆的，但事实上，人就是会偏心。” 林煐岷踩着踏板，小船悠悠荡荡地带着他们离岸边越来越远。 他说：“我最偏心的时光应该就是十七岁之前，不能说那会儿无忧无虑，因为总是有些头疼的问题，比如上学忘了戴红领巾，比如考得不好却要开家长会。” 朴佑镇听着，慢慢放松下来，坐在林煐岷身边浅笑着。 两人一边游湖，一边聊着，林煐岷讲述的那些小片段，像是填补了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空白。 林煐岷的三十年。 朴佑镇的二十六年。 两个没有重合的世界，被林煐岷以讲故事的方式给拉到了朴佑镇的面前。 而他们的手，自始至终都握在一起。 游湖结束，两人回到岸边。 林煐岷让朴佑镇先上岸，自己在后面护着。 这一次，朴佑镇虽然站在晃荡的船上还是会有些紧张，但不至于像来时那样觉得眩晕了，因为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不仅如此，还在他身后护着他。 从船上重新回到地面，朴佑镇真正体会了什么叫“脚踏实地”。 朴佑镇长长地舒了口气，林煐岷听见笑着问：“怎么样？觉得活过来了？” 朴佑镇揉了揉眉心：“比我想象得要好些。” “那以后一个人的时候敢上船吗？” 朴佑镇看向他，想了想，回答说：“可能不太行，有别人在或许也不太行。” 这句话对于林煐岷来说简直就是意外惊喜，他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尽可能冷静地问朴佑镇：“这么说，只有我可以？” 朴佑镇笑笑，没有说话，转身朝着别处去了。 秋风扫过，一片落叶掉在朴佑镇肩膀上。 林煐岷快步跟上，抬手摘下他肩上的树叶，拿在手里把玩。 “带回去做个标本。” 朴佑镇疑惑地看他。 “上面沾了你的秋天了。” === 从公园出来已经是中午，两人走也走累了，玩也玩累了，回到车上，林煐岷递了一瓶水给朴佑镇。 朴佑镇接过来道谢，林煐岷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能不跟我这么客气呢？” 朴佑镇喝了口水，拧上瓶盖的时候说：“习惯了。” “没事儿，慢慢来。”林煐岷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吃饭看电影都不太适合，他抬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介不介意陪我剪个头发去？” “好啊。” 林煐岷头发确实该剪剪了，前阵子忙，忙完了就进了医院，这刚从医院出来又追着人家去了柏林。 他们出发前林煐岷给自己的发型师打了个电话，问对方现在方不方便，得到应允后，开车载着朴佑镇朝着那边去了。 林煐岷剪头发的地方离他公司不远，过去的时候他还想着，或许可以顺便带朴佑镇去自己公司转转。 他发现自己就是小人得志，把朴佑镇忽悠到了自己身边，就恨不得带着人家招摇过市，让所有人都看到。 不过他没提前跟朴佑镇说这个打算，怕朴佑镇觉得不好意思。 两人停好车，先去剪头发。 进门时林煐岷的发型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看见他就眉开眼笑：“你这头发怎么搞的啊？是要转行当演员，演个流浪汉吗？” 朴佑镇跟在林煐岷后面，听见声音后寻声看了过去。 发型师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很白很瘦，个子不高，已经是秋天，但室内温度不错，他还穿着短袖，一条胳膊纹了个花臂。 林煐岷笑着回应：“一来就挖苦我。” 他跟对方说完话立刻侧身回头看朴佑镇，确认对方跟在他身后。 发型师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们还没进来的时候就盯着这人看了好一会儿。 “朋友？”发型师倚着吧台看他们。 “对，”林煐岷对朴佑镇笑了一下，跟发型师说，“陪我过来的。” 发型师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朴佑镇，然后轻声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步子轻盈地转身往里走：“来吧，特意等你呢。” 林煐岷和朴佑镇并排走在发型师身后：“今天不用排队，应该很快就能剪完。” 朴佑镇笑笑：“没事，又不急。” 这家理发店，每一个发型师都有自己的独立工作间，工作间没有门，空间很大，前面是工作台，后面是等候的沙发。 发型师带着他们过去后，让助理先给林煐岷洗头发，然后指了指后面的沙发对朴佑镇说：“帅哥，你坐那儿吧。” 朴佑镇客气地道谢，然后靠边坐下。 林煐岷去洗头发了，发型师瞄了一眼朴佑镇，转身接了杯水给他。 “谢谢。”朴佑镇对他笑了笑。 发型师倚着椅背笑盈盈地看他：“你跟煐岷哥好上了？” 朴佑镇很淡定，双手捧着纸杯，抬眼带着笑意看对方：“只是朋友。” 发型师撇撇嘴，笑：“哦，暂时只是朋友，以后不好说呗。” 朴佑镇笑而不语。 “行吧，倒也挺般配的。” 朴佑镇听着他那语气，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 “帅哥，你是做什么的啊？” “怎么？” “没怎么，就是好奇。”发型师说，“看你气质挺不一般的，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发型师使劲儿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儿，想不起来，转头朝着外面喊：“Andy！你形容你爱豆那词儿是啥来着？” “温润如玉！”那个叫Andy的人不知道在哪儿，但声音直接压过了店里的音乐声，“宝贝儿！你要入坑了吗？” “入个屁的坑。”发型师小声嘀咕，然后转过来对朴佑镇说：“就是这词儿，温润如玉，看着像是有文化的人。” 朴佑镇被他逗笑了，但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言，更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职业。 发型师见他不太愿意说话，也不知道这人就这性格，还是瞧不起自己不愿意跟自己聊，觉得没劲，不说了。 他转过去，看着镜子，下意识对比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和坐在身后的人。 朴佑镇突然抬眼，刚好跟他对视，发型师倒也不闪躲，冲他笑了笑。 林煐岷洗完头发回来了，一进来就看向了坐在那里的朴佑镇。 朴佑镇对他笑，放下水杯，起身接过了林煐岷递来的手机跟车钥匙。 “刚才躺那儿洗头发差点儿掉出去。”林煐岷说。 “你去之前就应该让我给你拿着。”朴佑镇手里拿着林煐岷的东西，往旁边让了让，看着林煐岷过去坐在了工作台前面。 他没有再回到沙发上坐下，而是站在一边看着。 发型师手法利落，技术也不错，给林煐岷剪头发的时候不会多言语，倒是真挺不错的。 朴佑镇站在那里看着林煐岷，对方闭着眼睛，睫毛挂上了些许被剪下来的碎发，让他很想过去帮对方吹开。 等待的时间比两人料想中的要长，朴佑镇看得出来，其实到了后来，根本就只是在修剪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发型师像是恨不得一根一根去剪，一根一根去修。 那拿着剪刀的手又细又白，很是灵巧，对林煐岷的发型精雕细琢，明摆着在故意拖延时间。 林煐岷自然是发现了，问：“朴佑镇，几点了？” 他问朴佑镇时间，其实就是在委婉地催促发型师。 朴佑镇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竟然已经剪了快一个小时。 不过，只有林煐岷在着急，朴佑镇倒是真的不急，他站在这里有些走神，思绪落在了发型师身上。 发型师听懂了林煐岷的意思：“急什么啊？剪不好出去是砸我的招牌。” 林煐岷笑：“能不急么，我们俩今天时间宝贵。” 他之所以要朴佑镇来陪自己剪头发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也蛮私人的，只有很亲密的人才会陪着对方来理发。 不过，真没想到会这么慢。 发型师又撇嘴：“干嘛？约会啊？” 林煐岷似真似假地跟笑着说：“对啊，看不出来吗？” 朴佑镇低声笑了笑，抬眼时发现发型师正在看自己。 “现在看出来了。”发型师不说话了，几分钟后宣布，剪好了。 虽然发型师似乎有小情绪，但剪得还是相当不错。 林煐岷去收银台刷卡，朴佑镇慢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羡慕你了，”发型师在朴佑镇身边说，“我就说，他怎么也看不上我。” 朴佑镇扭头看他。 “我一个月赚得不少呢，”发型师嘀咕，“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赚得再多，跟他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朴佑镇听着他的话，沉默了几秒，很温柔地说：“别这么说，你只是没遇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啊？”发型师没想到朴佑镇会安慰自己。 “今天辛苦你了，”朴佑镇笑着说，“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发型师盯着朴佑镇看，然后也笑了。 “还行吧，”发型师说，“下次你来找我，我给你打八折。” 林煐岷刷完卡过来找朴佑镇，手里还拿着个红色的永生花小熊，不大，装在透明的盒子里，系着黑色的丝带。 他顺手把这小熊递给了朴佑镇。 “充值送的。”林煐岷说，“看着还蛮可爱。” 朴佑镇看着手里的小熊，凑近了隔着包装闻了闻。 “能闻到香味儿？”林煐岷笑着问。 “好像可以。”朴佑镇把小熊递到他面前，林煐岷还真的很配合，凑上去闻。 站在一边的发型师噘嘴说：“好啦，你们快走吧，我不仅没人可以约会，还得继续上班，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吧！” 第32章 林煐岷跟朴佑镇笑着被发型师赶了出来，站在门口，林煐岷还转回去跟里面的人挥了挥手。 发型师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转身回去忙活了。 林煐岷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朴佑镇正在看自己，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他剪得不错。” “意思就是，我现在挺帅的？” 朴佑镇笑了：“对，很帅。” 林煐岷突然发现，原来开心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被喜欢的人夸赞一句，能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走吧。”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林煐岷问，“饿不饿？打算什么时候吃午饭？” 朴佑镇把那永生花小熊抱在怀里，唱了句歌：“恋爱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 林煐岷第一次听朴佑镇唱歌，问了一句：“是不是声音好听的人，唱歌也都好听？” “你抓错重点了吧？”两人走到车边，朴佑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把小熊放在自己的腿上，等林煐岷也上车之后说，“重点不应该是……” “恋爱？” 林煐岷猝不及防的玩笑让朴佑镇笑出了声。 “随便你吧。” “别随便我啊，”林煐岷发动了车子，心情大好地说，“恋爱可是两个人的事儿。” 朴佑镇没有反驳，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索性不说了，若有所思地低头摆弄永生花。 林煐岷打开车里的音响，特意找到了刚刚朴佑镇唱的那首歌。 他不是经常听歌的人，但恰好这首曾经很喜欢。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世界分出一半跟另一个人交换，这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煐岷开着车，没几分钟就到了自己公司的楼下。 朴佑镇问：“这是去干嘛？” 林煐岷关掉音响，解开安全带：“想起点事儿，需要回公司处理一下，就几分钟，你陪我上去？” 朴佑镇出口想拒绝，但林煐岷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来吧，上来喝杯咖啡，前阵子同彦寄来的。” 朴佑镇听到江同彦的名字，笑了笑。 他把永生花小熊放在了后座，然后下了车。 “江先生知道我们在约会吗？”朴佑镇跟着林煐岷往写字楼走的时候，故意这么问道。 “如果你没告诉他，那他应该还不知道。”林煐岷说，“不过，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倒是可以给他个惊喜。” “惊喜？” “嗯，”林煐岷推开旋转门，带着朴佑镇往里走，“等你下次飞纽约，我和你一起，咱们俩手牵手去见他，岂不是很惊喜？” “……这怕是惊吓吧？”朴佑镇一脸无奈的笑，“还是别闹他了。” 两人进了电梯，林煐岷透过电梯的镜子看朴佑镇。 “你没反驳。” “什么？”朴佑镇没懂。 “我刚刚说，咱们俩手牵手去见他。”林煐岷转过来，“默认了？” 朴佑镇算是发现了，林煐岷这人其实挺会见缝插针地撩拨人。 “我没听见那句。”他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故意不顺着对方的意思说。 林煐岷还挺喜欢看朴佑镇这样，使点儿小性子，可比那种制式的客气可爱多了。 电梯门开了，一走出来直接就是林煐岷公司的前台。 “林总！”前台的姑娘看见是林煐岷，站了起来打招呼。 林煐岷笑着应了一声，带着朴佑镇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这一层都是你的？” “我租的。”林煐岷十分坦然，“买是买不起。” 朴佑镇笑笑：“说真的，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靠着家里的背景才把生意做起来。” 两人到了林煐岷办公室门口，助理听见声音，从旁边的办公室探出头。 “林总？你不是今天不来了吗？” “有点事，”林煐岷开了办公室的门，让朴佑镇进去，“安杰，煮杯咖啡送过来。” “好嘞！” 助理去煮咖啡，林煐岷进屋明明没事儿，但还是得假装忙活几分钟。 朴佑镇说：“其实不用麻烦的。” “那不行啊，”林煐岷走到自己办公桌后面，假意翻找，其实就是故意演戏，“你难得来一次，我得好好招呼着。” 有时候，这人啊，真的很容易弄巧成拙。 林煐岷本来只是想来走个过场，然后带着朴佑镇在公司转一圈，也算是让对方简单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没想到，还真来了个重要的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 林煐岷的助理端来咖啡放在朴佑镇面前的茶几上，客客气气地招呼着。 朴佑镇轻声说：“谢谢，不用管我了，您去忙吧。” 助理不知道他跟朴佑镇的关系，只当是朋友，笑着说：“我那儿还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您有什么事儿随时叫我。” 朴佑镇笑着对他点头，然后望向站在窗边聊电话的林煐岷。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下的林煐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就在飞机上看了几乎一整晚的文件。 林煐岷很忙，朴佑镇一直都知道，但隔行如隔山，他并不懂林煐岷的那些项目，从没有在这样的职场工作过的他也始终无法想象林煐岷在公司里的样子。 现在，他看到了。 从早上的公园游湖到此刻，朴佑镇觉得自己仿佛把林煐岷的这三十年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童年、青少年，再到现在，从青春飞扬到风度翩翩，就好像朴佑镇从来都没缺过课。 林煐岷穿着休闲，但跟对方通话时，博弈起来依旧有气势。 沉稳、睿智，他们聊着朴佑镇听不懂的话题，但朴佑镇看着林煐岷依旧有些出神。 他喜欢聪明的人，真正聪明的人不仅仅是智商高，还有令人着迷的情商。 林煐岷年纪轻轻能靠着一己之力撑起这么大的公司，足以见得这个人有多优秀。 朴佑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香浓醇厚，回味绵长余韵十足。 有点像林煐岷给他的感觉。 或许因为工作的原因，朴佑镇从来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习惯了等待，平时等待上客，等待起飞，等待降落，现在，等待林煐岷忙完看向他。 喝着咖啡，等着对方，这竟然像是一种享受。 林煐岷其实有些急，他怕朴佑镇等久了不耐烦，但工作的事情处理不好，他今天剩下的十几个小时估计也消停不了，所以不得不跟对方周旋，最后终于搞定。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转过来看朴佑镇。 沙发上的人笑盈盈地望着他，对他说：“你的咖啡已经凉了。” 林煐岷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发现朴佑镇的杯子已经空了。 他喝了一口，凉了的咖啡入口之后味道都变了，他没有继续喝，而是问朴佑镇：“等急了吧？” “没。”朴佑镇起身，到旁边的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水，“歇会儿？” 林煐岷笑着看他，接过了水杯：“怎么还让你照顾起我了？” “你不是辛苦么。”朴佑镇坐回他身边，“听你聊了这么久，我都觉得口干舌燥。” “这水挺甜啊。”林煐岷喝了一口，故作惊讶。 “不用跟我来这套，”朴佑镇忍着笑坐下，“这就有点儿幼稚了。” 林煐岷笑出了声：“好的，知道了。”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一起笑了。 林煐岷喝完水起身带着朴佑镇准备离开，毕竟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约会，可不能真的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两人出去的时候，助理刚好过来要找林煐岷签个字。 三人站在门口，林煐岷大笔一挥，潇洒地签完了。 “林总，要出去了吗？” “嗯，今天没事还是别联系我。”林煐岷转头，柔声对朴佑镇说：“咱们走吧。” 前面是公式化的语气，后面瞬间就变得温柔了。 助理靠边站，目送两人离开，觉得这位“朋友”不简单。 林煐岷带着朴佑镇在自己公司转了一圈然后才下楼，朴佑镇没忍住夸了两句，林煐岷说：“挺好，效果达到了。” 朴佑镇看着他：“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事业有成的杰出青年偶尔也会很幼稚。” 两人走出写字楼，林煐岷给朴佑镇拉开车门：“会讨厌吗？” 朴佑镇坐进车里，仰头看他：“不会。” 不会就好。 林煐岷看着他笑，然后自己回到了驾驶座。 折腾了这么久，两人都饿了，林煐岷看了眼时间说：“先去吃点东西吧，然后一起看个电影？” “好啊。”朴佑镇说，“这次我选餐厅吧。” 他报了个地址，林煐岷一听，惊讶了一下：“你该不会是外国语的吧？” 朴佑镇说的吃饭的地儿就在外国语大学附近。 “对啊，”朴佑镇说，“以前没和你说过？我英语专业的，大四的时候航空公司来招聘，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录取了。” 还真没说过。 “有个事儿，”林煐岷发动车子，载着朴佑镇朝着那边去，“我应该也没和你说过。” 林煐岷笑笑：“要不怎么说咱们俩有缘呢，如果当初我没出国，你应该是我学弟。” “什么？” “我不是在国外读的大学么，但是当时是参加了高考的。”林煐岷看他，“还被外国语录取了。” 林煐岷大朴佑镇四岁，高了他三届。 如果当初林煐岷留在国内读大学，至少有一年，两人是同在一个校园的学长学弟。 虽然不确定林煐岷说得究竟是真是假，但朴佑镇愿意相信是真的，就像在遇到了林煐岷之后，他开始相信所谓的“爱情宿命论”。 “那，今天学弟就带学长去感受一下外国语大学附近的美食，”朴佑镇说，“不仅美食多，帅哥美女也很多。” 林煐岷笑了：“帅哥美女？这我倒是不太需要，我身边这不就坐着外国语的校草呢么。” 第33章 来跟林煐岷约会之前，朴佑镇稍微有点儿紧张。 对于他来说，约会这件事儿其实有些陌生，他能想到的就是坐在价格不菲的餐厅里吃顿并不实在的饭，例行公事一般看场未必精彩的电影，更多的，他想不到了。 其实，是有些无聊的。 在这场约会开始之前，他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对林煐岷建立起来的那些好感在这一场无聊的约会中被消耗殆尽。 然而，事实证明，林煐岷远比他想得更聪明也更有趣。 两人到了外国语大学附近的美食街，略显狭窄的小路，林煐岷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寻找空着的停车位，朴佑镇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走过的那些学生，年轻且无畏。 沿着小路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车位，林煐岷说：“这地儿的规划实在有点儿问题。” 朴佑镇笑：“因为本来就不是给你们规划的！” 两人下了车，林煐岷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朴佑镇说：“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们来这儿，很少有人开车过来，自然没什么停车位。” “是我狭隘了。”林煐岷跟他开玩笑，“朴老师教育得是。” 朴佑镇笑出了声：“你这人怎么……” 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虽然两人之前也接触过了，甚至一起在柏林单独相处了几小时，但在今天之前，朴佑镇对林煐岷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成熟稳重”和“聪明绅士”上，没想到，这人还是挺喜欢开玩笑的。 朴佑镇很少会跟人开玩笑，在他看来，并不是所有关系下都可以轻松愉快地说些玩笑话，要合适的人、合适的话。 他总是活得很小心，怕冒犯别人，也不喜欢被冒犯。 可是，跟林煐岷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下意识跟对方开玩笑，也并不抗拒对方的玩笑话。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林煐岷的玩笑也拿捏有度，不会过火反倒有些可爱。 朴佑镇对于自己偷偷觉得林煐岷可爱感到不可思议，林煐岷这人，照理说，不应该跟“可爱”这个词儿沾上一丁点儿关系的。 “想什么呢？”林煐岷见他半天没说话，走到了他身边，“你刚才想说，我这人怎么？” 朴佑镇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问他：“鸡公煲，可以吗？” 林煐岷十分配合地揉了揉肚子：“口水这就流下来了！” 上大学那会儿朴佑镇他们这帮学生每周都要来这条美食街解解馋，或许因为面对的顾客群体是学生，所以这边向来物美价廉。 朴佑镇带着林煐岷沿着小路往前走，前后左右都是闹腾青涩的大学生，他们俩稍有些格格不入。 朴佑镇说：“其实好几家我当年很喜欢的店都已经关了，就这家鸡公煲一直都开着。” “你经常来？” “没，以前跟周末约着吃饭偶尔会选这边，”朴佑镇突然笑了，“有件事儿特别好笑，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家吃饭，当时就想着，以后有机会去重庆，得去尝尝地道的重庆鸡公煲，结果到了重庆才知道，重庆并没有鸡公煲，重庆的话他们好像是吃烧鸡公比较多。” 林煐岷也笑了：“就像四川没有四川麻辣烫，加州没有加州牛肉面一样？”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进了店铺。 正值午间用餐高峰，他们进去的时候店里那叫一个热闹，原本朴佑镇以为他们要等位了，没想到角落里还剩下最后一张空桌子，像是在特意等他们。 老板带着他们过去坐好，把菜单放到桌上让他们点。 “你先看看，”朴佑镇把菜单推到林煐岷面前，“你点完我再补充。” 林煐岷没有推脱，拿过那过分朴实的菜单认真地看了起来。 两人点了个大的鸡肉锅，加菜时，林煐岷每点一个都会问一下朴佑镇的意见，对方点头，再让老板记上，等到林煐岷点完把菜单给朴佑镇时，朴佑镇说：“老板，再来两瓶北冰洋。” 说完，他把菜单抵还给了老板。 林煐岷问：“你不加菜了？” “我喜欢吃的，你都已经点完了。” 是默契还是故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都很开心。 美食街上了年头的小店，装修朴素，空间也没那么大，为了尽可能多地容纳顾客，餐桌与餐桌的间距只够一个人行走。 这样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别说是朴佑镇，林煐岷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他跟朴佑镇的约会地点会是这样的地方。 不是说不好，只是过分接地气儿了。 “在笑什么？”朴佑镇问。 老板先拿了两瓶北冰洋过来，顺手把瓶起子放在桌上，让他们自己开。 朴佑镇直接拿起瓶起子，利落地开瓶，然后抽出纸巾，细心地擦了擦瓶口，之后才递给林煐岷。 “我在想，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太抠门了。”林煐岷说，“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你还是特意调班来的，结果早上带你吃包子逛公园，这会儿来小店吃鸡公煲。” 朴佑镇一边擦自己的瓶口一边低头笑了。 “人家别人约会都是人均几千的西餐厅，俩人西装革履地进去，优雅地切着牛排。” “哎，打住。”朴佑镇眼含笑意地看他，“你不觉得那样的约会很无趣吗？” 林煐岷喝了口汽水，笑着看朴佑镇。 “其实，约会的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目的。”朴佑镇的手指轻轻地蹭着玻璃汽水瓶，“是想跟对方在华而不实的水晶宫里走一趟？还是想利用这难能可贵的机会真正互相了解？每个人对每场约会的定位不同，所以走向也会不同。” 他喝了口汽水，冰冰凉凉的气泡刺激又爽口。 “我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朴佑镇说，“更真实，不是吗？” 林煐岷看着他有些出神，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又多喜欢了这人几分。 这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三观，但两个人在一起，三观契合很重要。 水晶宫固然漂亮浪漫，但人总归是要回到地面，脚踏实地去生活的。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浪漫已经很多——开始时接二连三的偶遇、三万英尺高的赌约、短暂柏林之行的婚礼，所有的回忆都真实且浪漫，而现在，朴实无华地坐在这里吃一顿便宜却丰盛的鸡公煲，这又何尝不是浪漫呢？ 吃饱喝足，朴佑镇先一步去收银台付账。 林煐岷没跟他争，因为这是最没必要也没意义的事儿。 两人出来的时候，朴佑镇站在门口闻了闻自己的衬衫。 “浓浓的鸡公煲味儿。”朴佑镇说，“带你来这儿吃饭，可能是个错误。” “这种时候，哥哥就要表现一下了。”林煐岷轻声一笑，“走吧，回车上。” 朴佑镇一脸莫名地跟着他上了车，然后看着林煐岷拿出了一个小喷雾。 “去味儿的，”林煐岷说，“喷喷衣服和头发，很快就能散味。” “这么神奇？”朴佑镇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喷了点儿在自己的衬衫上。 “有没有觉得我活得很精致？”林煐岷坐在那儿沾沾自喜，等着朴佑镇夸他。 朴佑镇笑：“很精致，所以我能不能跟你讨个礼物？就这东西，送我一个。” 林煐岷倚在那里大笑着看他：“见过要花要表要包要房子的，头一次见着要去味儿喷雾的。” 朴佑镇把自己的衬衫喷完，又往头发上轻轻喷了喷：“礼物这东西，还是实用的最贴心。” 两人坐在车里开了会儿玩笑，朴佑镇说要带林煐岷去学校转转。 林煐岷当然是求之不得，他对朴佑镇读过书的地方很是好奇。 或者说，他对朴佑镇的一切都保持着好奇。 从美食街开车到朴佑镇学校，五分钟不到。 进了校园，在朴佑镇的指引下停好了车。 他们停车的地方对面就是篮球场，隔着铁网能看见那些不怕冷的大小伙子们在秋天依旧穿着秋衣在那里玩得热火朝天。 两人沿着篮球场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朴佑镇指着前面的一栋楼说：“那栋是我们系的楼，当时我们专业绝大部分的课都是在那儿上。” “我上学那会儿，总是走错教室。”朴佑镇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回事，像个傻子似的。” 林煐岷在他身边听着，想象着大学生朴佑镇慌里慌张地抱着书跑进教室，然后发现自己走错了又慌里慌张地跑走的样子。 青春里的那些窘迫瞬间，在后来想起来时总是变得格外可爱。 林煐岷也很想见识一下当年那个莽撞的朴佑镇。 “上学那会儿出的洋相可太多了，”朴佑镇说，“我不会打篮球，结果系里比赛，我们班男生人数不够，我必须得顶上，结果，整场比赛下来，所有人都记住了但凡出手肯定给对手送分的朴佑镇。” 林煐岷笑得不行，整个人像是被拉回了多年前，眼前就是那场篮球赛。 “我篮球打得不错，”林煐岷说，“改天教教你？” “别了，”朴佑镇哭笑不得，“我这人连规则都搞不懂，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到了教学楼门口，朴佑镇问：“要进去看看吗？” “可以进吗？” “应该可以。”朴佑镇带着他往里面走，门卫的大爷正在打瞌睡。 两人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然后赶紧转身上楼，在空荡荡的楼梯上相视一笑，像是两个成功躲避老师巡视顺利翘了课的学生。 这一刻，他们好像不再是在飞机上还要看文件的小老板和紧绷着神经服务旅客的空少，而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大学生，学长带着学弟在教学楼里瞎胡闹。 青春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 但其实，青春一直都在。 回到大学校园，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一切都能变得很简单，包括喜欢一个人。 第34章 朴佑镇跟林煐岷上楼的时候，教室里大都空着，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很少有人会在这里逗留。 两人进了三楼的一间教室，朴佑镇走在前面，带着林煐岷一直往里走。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初秋天气很好，开着窗，有舒适的凉风吹进来。 他们并排坐在那里，朴佑镇说：“国外读大学，跟国内感觉应该很不一样。” “嗯，我们很少会有人在学校住宿，而且刚去的时候对那边饮食也不习惯，只能自己学着做菜。”林煐岷笑笑，“可不像国内的大学，食堂什么都有。” 朴佑镇笑了：“我上学那会儿大家还总抱怨食堂难吃，抱怨饭菜涨价，结果毕了业，真正接触了社会，开始一个人生活，才知道学校食堂其实挺物美价廉的。” 两个告别大学校园多年的男人坐在教室里给对方讲自己学生时代的故事，看着黑板上老师留下的笔迹，看着前面某张桌子上被某位同学落下忘了带走的水杯，感到难得的放松。 朴佑镇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被风吹落的树叶，而林煐岷微微侧头看着他，看着他被吹进来的风抚动了的发丝。 “朴佑镇。” “嗯？” “你说，我们如果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会怎么样？” 朴佑镇依旧看着窗外，沉默了几秒钟后，带着笑意说：“不知道，我想象力真的很贫瘠。” 窗外突然传来音乐声，是学校的广播站开始放歌了。 这是朴佑镇他们学校的传统，每天下午一点广播站都会放歌，直到一点半开始上课。 朴佑镇听着音乐声，闭上了眼睛。 “There\'s wind that blows in from the north.” 让朴佑镇意外的是，当他跟着旋律唱出第一句歌词，同时传来的还有林煐岷的声音。 北国微风不期而遇。 他跟林煐岷的默契也再一次不期而至。 两人轻声跟着哼唱了一段这首歌，朴佑镇有些犯困，慵懒地趴在那里，享受着音乐，享受着秋天的风，享受着难得的好时光。 他迷迷糊糊地几乎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开始喧闹起来，朴佑镇长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林煐岷看着睡眼惺忪的朴佑镇，笑着问：“睡着了？” “可能是。”也可能没睡着。 谁知道呢？不过这一点儿都不重要。 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已经有学生提前到了教室。 进来的学生看着坐在角落的两个男人，有的人视而不见，有的人好奇地望了过来。 朴佑镇说：“人家要上课了，我们走吧。”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他们沿着小路逆着人流往前走，走过一片小树丛的时候，看到有一对小情侣在接吻。 林煐岷看了一眼朴佑镇，说：“问你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 “什么？” “你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朴佑镇听他这么问，下意识望向旁若无人在接吻的那对情侣。 “没有，”朴佑镇说，“身边的男生就那么几个，还个个儿都喜欢女孩子。” 林煐岷笑出了声：“太可惜了。” “可惜？” “对啊，如果我没出国就是你学长，有我在的话，虽然不一定能谈上，也不一定就谈不上，你说是不是？” 朴佑镇轻声一笑：“学长，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学校这么大，学生这么多，就算我们都在这儿上学，也未必能认识。” “不会，就算你不认识我，我应该也能认识你。”林煐岷开他的玩笑，“你可是篮球场上一出手‘敌军’就能拿分的朴佑镇。” 朴佑镇嗔笑着瞥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两人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时间差不多了，决定去附近的影院看个电影。 林煐岷负责开车，朴佑镇负责选片子，朴佑镇说：“最近好像都没什么太好的影片。” “有没有你感兴趣的？”林煐岷说，“或者相对来说感兴趣的？” 实在是没有。 朴佑镇其实不怎么看电影，他大部分的休息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随便选一个吧。”朴佑镇把影院的排片列表打开，“你说个数字，选到哪个就看哪个吧。” 林煐岷笑了：“这么随意的吗？” “嗯哼，就这么随意。” “1吧，”林煐岷说，“排在最前面的是什么？” 朴佑镇突然就大笑出声：“你还真会选。” 刚巧前面是红灯，林煐岷停好车，凑过去看朴佑镇的手机。 当他看到自己选的片子时，直接无奈扶额。 “这什么啊……”一个国产恐怖片，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肯定没什么看头，“要不……你换一个？” “不换了。”朴佑镇憋着笑说，“就看这个吧。” 朴佑镇直接在手机上买好票，两人到了影院直接取票排队等着入场。 林煐岷捏着手里的电影票，感慨：“上次来电影院已经是两年前了，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然要看这么刺激的片子。” 朴佑镇浏览着影院的新片宣传板，指了指说：“剧情还真挺刺激的。” 就他们马上要看的这部电影，虽说是恐怖片，但剧情很有“家庭伦理剧”的意思，什么小叔子，什么嫂子，看得朴佑镇直笑。 林煐岷站在朴佑镇身后，看着那人站在那儿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 谈恋爱约会就是这种感觉吗？ 林煐岷觉得比他想象得更可爱。 因为是工作日，这会儿学生也少，或者说，没谁愿意来看这种电影。 林煐岷跟朴佑镇检完票进去，发现整个放映厅就只有他们俩。 “包场了，”林煐岷无奈地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气氛不错。” 朴佑镇在他旁边左下，始终掩不住笑意。 看什么电影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发展出来的趣味。 朴佑镇觉得现在林煐岷的反应可比什么电影都有趣。 “糟了，”林煐岷说，“忘了给你买桶爆米花了。” 朴佑镇笑：“我又不是爱吃零食的小孩儿。” “那不也得意思意思么。” 朴佑镇拍拍他：“还是别了。” 电影很快就开演了，不出所料，剧情荒诞到没眼看。 林煐岷如坐针毡，可朴佑镇稳坐如泰山。 光凭这一点，林煐岷服了他了。 不过让林煐岷没想到的是，朴佑镇看似稳稳当当地坐着，其实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人是真的累吧？ 在学校的时候趴着睡了会儿，到了电影院又睡了。 林煐岷扭头看着他，电影忽明忽暗的光线晃在朴佑镇的脸上，有种冷清的美感。 朴佑镇身子往另一边歪，眼看着快倒下去了。 林煐岷当机立断，绕了一圈跑到了另一端坐下，刚好用肩膀撑住了朴佑镇。 朴佑镇猛地醒了，看着林煐岷的时候有些晃神。 林煐岷笑笑：“睡吧，我给你当枕头。” 朴佑镇有些不好意思，想坐直，却被林煐岷一把抓住了手。 “累了就靠着我。”林煐岷说，“反正这电影也没什么看头。” 两人在黑漆漆的放映厅对视了几秒钟，朴佑镇低头一笑，然后安安稳稳靠在了林煐岷的肩膀上。 那之后的一个多小时，一直到电影结束，朴佑镇其实都没睡着。 但他也没起来，始终靠着林煐岷。 从小到大朴佑镇都不是喜欢依靠别人的人，哪怕是父母，他也不会撒娇耍赖，别的小朋友都还被爸爸妈妈牵着手送去上学的时候，朴佑镇已经一个人背着书包每天等公交车了。 他不习惯依赖，不习惯依靠，一直以来也并不喜欢那种感觉。 他要独立，要自己撑住自己的人生。 可是在这一刻，靠着林煐岷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个人能让自己松口气休息一下也蛮好的。 朴佑镇就那么靠着林煐岷，手也一直被对方握着。 手心出了汗，心跳加了速。 他闭着眼睛，却好像能看到两人此刻坐在影院里的画面，尽管放映的电影十分“滑稽”，但他们之间却格外温馨。 遇见林煐岷，确实是件很不错的事。 电影结束了，放映厅的灯缓缓亮起。 朴佑镇直起身子的时候竟然有那么一点儿舍不得。 但舍不得也得结束了，他从林煐岷那里借来一个多小时的肩膀，已经足够了。 “睡着了吗？”林煐岷关切地问。 “大概吧，迷迷糊糊的。”朴佑镇伸了个懒腰，“最近飞得太多，没扛住，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呢？”林煐岷跟着他一块儿站起来，“要不是我非拉着你出来约会，你应该能休息得更好。” 两人往外走，这一次是林煐岷走在前面，朴佑镇看着他的背影。 “煐岷。” 朴佑镇难得，叫了林煐岷的名字。 受宠若惊的林煐岷回头看他，听见朴佑镇说：“改天有什么好片子的时候，我请你看电影吧，下次我绝对不会睡觉。” 这是朴佑镇第一次主动邀请林煐岷。 “问个问题。” “你说。” “你以前约过别人吗？” 两个人站在出口的过道，四下无人，脚下踩着柔软的红色地毯。 朴佑镇说：“没有。” “那跟别人一起看过电影吧？” 朴佑镇回答：“没有。” 林煐岷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没有。”朴佑镇说，“今天是第一次。” 林煐岷笑了，突然上前半步，轻轻把朴佑镇在怀里揽了一下：“感谢。”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占了好大的便宜。”林煐岷放开他，笑着说，“朴佑镇啊，你这么宠着我，我真的要怀疑，其实你对我也有意思了。” 第35章 朴佑镇有时候怀疑自己有隐藏的“回避型人格”，在很多时候，面对不愿意回答或者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时，他直接选择无视。 对于林煐岷突然的拥抱，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回抱对方。 至于，林煐岷半玩笑半认真的那句话，他也假装没听见。 林煐岷也很懂得给彼此留余地，他深知自己说得已经足够多，再继续纠结一个答案，只会让朴佑镇后退。 他可没那么蠢。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走出电影院，闻着爆米花香，走到扶梯旁，就这样下了楼。 “随便逛逛？”林煐岷问。 “好。” 在电影院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活动活动也蛮好。 电影院下面这一层都是些饮品店和游戏城，路过电玩城的时候，林煐岷笑着问他：“要玩儿吗？” 朴佑镇笑笑，摆摆手，他对这些实在不怎么感兴趣。 两人闲逛着，原本打算转一圈就下楼，结果在一个密室逃脱的门前被两个男生给拦住了。 那两个男生很不好意思地说他们来玩密室逃脱，结果有俩人临时有事儿走了，凑不够人数，钱已经交了，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组个队。 林煐岷跟朴佑镇还真没遇见过这种事儿。 林煐岷说：“反正钱都交了，你们几个人进去不都行吗？老板连这都管？” “不是一码事儿，”其中一个男生解释说，“这场有人数规定，其中有的关卡必须得六个人才能完成。” 林煐岷他们听懂了，但问题是…… 林煐岷转头问朴佑镇：“想玩吗？” 朴佑镇看了看他，然后有些抱歉地跟那两个男生说：“我没玩过，怕给你们拖后腿。” “没事儿！”面前的男生十分豪爽，“就是新手才有意思呢！” 朴佑镇有些为难地看向林煐岷。 林煐岷也没玩儿过，像这种最近几年才在年轻学生们圈子里兴起的游戏，他跟朴佑镇都没接触过。 “来吧，”男生说，“我们找了半天人了，愣是凑不够，咱们相聚就是缘，求求二位哥，珍惜一下这段缘吧！” 林煐岷被他逗笑了，看向朴佑镇，柔声征求他的意见：“要给他们个面子吗？” 俩男生不停地絮叨：“求求了，珍惜一下，给个面子。” 朴佑镇无奈地笑笑，说：“好吧。” 于是，他们两个比人家大了将近十岁的人，被推进了密室逃脱的店里。 朴佑镇小声问林煐岷：“你以前玩过吗？” 林煐岷说：“没有，不过好像挺有意思的。” 朴佑镇是那种做什么事都高标准严要求的，他刚刚之所以犹豫那么半天，完全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影响大家的进度。 他们进来之后，跟其他人汇合，除了刚刚在外面拉他俩入伙的两个男生之外，还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共六个人。 朴佑镇跟林煐岷按照店员的要求，跟其他人站成一列，然后戴上了眼罩。 店员说：“大家把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我带着你们进去。” 前面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搭腰上行不行？” 站在最后面的林煐岷听了，轻笑一声，然后抬起双手，轻轻地搭在了朴佑镇的肩膀。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黑色的眼罩遮住了视线，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朴佑镇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煐岷搭在他肩膀的手上，在转弯时，对方微微用了力。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店员告诉他们可以把眼罩摘掉了。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些，刚一进来就感觉有股凉意透过衬衫扑在了朴佑镇的皮肤上。 他抬起手摘下眼罩，第一时间回头看林煐岷。 林煐岷下意识地接过朴佑镇手里的眼罩，跟自己的一起交还给了店员。 两人之前没玩过密室逃脱，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每个密室逃脱游戏都是有独立主题的，他们被拉进来的这场主题是“恐怖校园”。 店员简单说了一下注意事项，给了他们两个对讲机，然后就离开了。 这间屋子不大，布景是一间教室，朴佑镇跟林煐岷靠门站着，面前是几排课桌，不远处就是讲台。 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十足，搭配着墙上诡异的画和昏暗的光线，比刚才朴佑镇他们俩看的“恐怖片”可有味道多了。 这地方挺降暑的，朴佑镇在心里想，应该夏天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站在前面的一个男生吓了一跳，直接撞歪了课桌。 林煐岷不动声色地看向朴佑镇，他轻声问：“害怕吗？” 朴佑镇笑了：“我是无鬼论者。” 说话间，一个女声传来，伴随着那阴森的音乐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背景。 在设定中，他们几个是这个班级毕业多年的学生，在毕业十周年之际，收到邀请函，让他们回到学校来聚会，然而到了这里之后发现学校已经成为废弃大楼，原本只是想进来看看曾经的教室，却在进入之后被锁在了里面。 就在介绍背景的女声停下的同时，墙上的流动红旗突然掉了下来，那红旗就在朴佑镇身后，掉下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几个男生因为这么一吓，一边后退一边爆了粗口。 倒是朴佑镇转过去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流动红旗，觉得不太对劲，弯腰捡了起来。 林煐岷过去，看着朴佑镇把流动红旗翻了过来，发现背面写着字——一把大火把我留在了这里，今天就让你们给我陪葬。 朴佑镇实在没法入戏，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他跟林煐岷对视了一眼，然后把流动红旗翻过来拿给其他几个人看。 那几个男生可比朴佑镇入戏多了，看到流动红旗上面的字后，故意表现得像是被吓破了胆，差点儿就抱头鼠窜，反倒是那个女孩子淡定地说：“你们别闹了！快点儿找线索！” 朴佑镇手里拿着流动红旗，环顾着四周，发现黑板上写着五个人的名字，但有六张课桌。 “发现什么了？”林煐岷问。 朴佑镇摇了摇头。 林煐岷低头看看面前的桌子，又看了看讲台的方向，他走过去，拉开了讲桌的抽屉。 “这儿有东西。”林煐岷从抽屉里拿出六个名签，是那种九十年代小学生都会别在校服上的那种塑料名签。 名签一共有六个，朴佑镇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又抬头看向黑板。 他从林煐岷手里拿过那几个名签，按照黑板上的顺序一个一个在桌子上放好，最后剩下的一个名签，主人的名字不在黑板上，而刚好还空着一张桌子。 他站在那桌子前说：“烧死的学生应该就是他，张小辉。” “这儿有个张小辉的柜子！”一个男生走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密码锁。” 朴佑镇把手里的名签递给对方，让他试试学号的后四位。 果然，柜子打开了。 柜子打开的同时，黑板下面的“墙”突然倒下一个能通人的正方形缺口，看起来他们第一关算是过去了。 “这里有张纸。”唯一的女孩子从柜子里拿出那张纸，“只有一部分。” “看来我们是要通过所有关卡，把这张纸拼凑完整。”这些学生说话的时候，朴佑镇已经回到了林煐岷身边。 两人站在黑板边上，林煐岷笑着问：“怎么样？觉得好玩吗？” “还不错。”朴佑镇看着那几个学生凑在一块儿看那张纸上的字说，“蛮有意思的。” 几个人从那个缺口弯腰经过，进入了一个狭小的、满是灰尘的房间。 过来之前，一个男生吐槽：“没难度啊！” 刚说完就尖叫了一声。 “这什么玩意儿啊！” 这个房间六个人站着略显拥挤，朴佑镇几乎贴在了林煐岷身上。 “这是实验室吧。”朴佑镇看着面前的桌子和上面的器具，“这泡的是什么？” 他凑过去看，林煐岷说：“是一只脚。” 朴佑镇赶紧回来，无事发生一样站到了林煐岷旁边。 林煐岷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害怕了？” “不是，”朴佑镇说，“有点……变态。” 这桌子上摆着的不仅仅是泡着人脚的瓶子，还泡了各种人体器官，虽然明知道都是假的，但朴佑镇看着还是很不舒服。 几个人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发现最边上有一个托盘天平。 天平的砝码里面缺了一个，盒子就那么打开着放在一边。 “应该是需要称重。”朴佑镇说，“砝码对应瓶子，试试吧。” “对应哪个啊？”一个男生问。 女孩子走过去，拿起最边上装着“心脏”的瓶子说：“一个一个试呗！” 朴佑镇跟那个女生在那里反复尝试，但几次之后，发现不太对劲，其实每一个瓶子的重量都是相同的，但砝码缺了一个。 “可能不是这么回事儿。”始终没怎么说话的一个男生手里拿着对讲机，“我求助一下。” “别啊，求助就没意思了！”另一个男生拦住了他，“我们自己想办法，线索肯定就在这屋子里。” “缺一个砝码？”林煐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走到朴佑镇身边，“你把那个瓶子放上。” 朴佑镇听话地拿过其中一个瓶子，放在了托盘上。 林煐岷放好所有的砝码，然后说：“等我一下。” 他说完，转身回了刚刚来时的教室。 很快，林煐岷回来了，手里拿着那六个名签。 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名签放在了摆着砝码的托盘上，同时，桌子下面传来“当”的一声，一扇小木门打开了。 一个男生吐槽：“还得爬过去啊！” 朴佑镇对此毫不在意，他只笑着看林煐岷，说：“你怎么想到用名签的？” “灵机一动而已，”林煐岷有点儿小得意，“要夸我一下吗？” “夸你。”朴佑镇笑得眼睛里只有他，“你真的很周到细心。” 第36章 朴佑镇发现跟着这帮学生一起玩游戏的林煐岷整个人也跟着有了点儿幼稚的可爱，他很好奇如果林煐岷的员工看到老板像个得了奖状的小学生一样在这里跟人要夸奖，会是什么反应。 六个人进入从桌下的缺口钻出去，直接来到了走廊，同时在走廊又拿到了那张被撕碎的日记的一部分。 走廊泛着森森的绿光，一眼望不到尽头。 狭窄的走廊一侧的墙上挂着学生们的照片，一共六张，每一幅照片下面都对应着人名。 “所以，这就是咱们呗？”一个男生指了指墙上明显老旧了的照片说，“那这个就是要搞死我们的张小辉！是个女生啊！” 朴佑镇跟林煐岷走在最后，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发现张小辉的照片正对着一个房间，房间的门边挂着个牌子——校长室。 校长室的门开了个缝隙，里面黑漆漆的，从缝隙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走在前面的男生准备推门进去，推门之前还说了一句：“里面不会有人吧？” 大概这位同学嘴巴开过光，他刚说完，门刚打开，就看见校长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尖叫声此起彼伏，在最后的林煐岷下意识护了一下身前的朴佑镇。 朴佑镇其实没被里面的人吓着，因为他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完全是被那几个人的叫声吓着的。 林煐岷直接侧身，把朴佑镇半护在了怀里，自己转过去看里面，想确认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等到林煐岷转回头看向朴佑镇的时候，刚巧跟朴佑镇对视，两人身高差不多，这会儿离得还近，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 两人这么互相看了几秒，朴佑镇轻声问：“怎么了？” 这时候，他们听见那个女孩子说：“你们喊什么喊？这就是个假人！” 听见她的话，朴佑镇跟林煐岷一怔，然后都笑了。 “没吓着你吧？”林煐岷让开，跟着大家一起往里走，但依旧把朴佑镇护在身后。 “他们乱叫吓着我了。”朴佑镇看着林煐岷的背影，在后面偷偷笑了笑。 其实朴佑镇有件事儿没跟林煐岷说过——他小学的时候就半夜一个人在家看恐怖片，而且，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这种场景设置其实真的吓不到朴佑镇，如果里面有真人NPC，朴佑镇甚至可以跟对方聊聊，直接把通关的方式给套出来。 这一切虚拟的，无论是电影还是游戏，都吓不到他，他可是到了真正的危急关头还必须保持理智镇定地站在机舱安抚乘客同时指导大家自救的空乘人员。 进入到校长室，朴佑镇依旧始终跟林煐岷站在一起，从来没玩过密室逃脱的两人经过之前的关卡也大致找到了通关的套路，之后的三个房间也通过得十分顺利，那张撕坏的日记也已经拼凑完整，故事整体背景已经完全还原，正常来说他们应该可以出去了。 但问题是几个人被困到了走廊里，根本没有能出去的门。 “所以说，最后一个关卡应该就是走廊。”其中一个男生说，“但是走廊什么也没有啊！” 有个男生有点儿急了，直接拿起对讲机找店员求助。 本来就是被拉来凑数的朴佑镇跟林煐岷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但那个求助的男生一边呼叫店员一边被自己的队友“收拾”。 不过，最后确实是因为求助他们才找到了通关的方式。 最后这一关没有密码需要破解，而是要六个人分别回到来时的六个房间，单独在那里等待下课铃响，然后才能出去。 有两个男生嘴里嘀咕着害怕，但不分开又不行。 六个人沿着走廊往回走，到一间屋子门口，告别一个人。 布景最瘆得慌的还要数有假人的校长室跟有人体器官的实验室，这两个房间自然就落到了两位“大哥”身上。 林煐岷记得朴佑镇对那泡在瓶子里的器官反应有些大，便主动要求自己去那间。 到了校长室门口，只剩下朴佑镇、林煐岷和唯一的那个女生。 朴佑镇进门前跟林煐岷对视了一眼，轻声说：“待会见。” 他说完，林煐岷突然握了一下他的手。 光线昏暗，但早就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的他们都看得清楚彼此。 林煐岷笑笑，柔声说：“我就在你隔壁。” 朴佑镇也笑，本来想解释说自己不怕的，但最后只说了一句：“好。” 林煐岷一直看着朴佑镇走进校长室，然后才跟着那个女生继续往前走。 女生小声问他：“大哥，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林煐岷笑了：“怎么这么问？” “觉得你们关系不一般。”女生冲他狡黠一笑，“他们直男可不这么玩。” 说话间已经到了实验室，林煐岷停住脚步，笑着对女生说：“去吧，害怕了就隔着墙喊我陪你说话。” 女孩子摆摆手：“我胆子大着呢。” 她从来时的小门钻进去，回到第一个房间，然后又弯下腰探过头笑着说：“你们俩好般配！” 这话可深得林煐岷的心，虽然朴佑镇知道了可能会皱眉，但这会儿对方毕竟不在，林煐岷悄悄作祟的虚荣心让他对女生说：“小姑娘眼光不错，我们确实很般配。” 六个人都已经就位，各自守着一个阴森森的房间。 一开始，四下无声，接着，之前那个幽幽的女声再次响起完整回溯了一下整个故事，最后，女声凄厉地说：“下课了，铃响之后，有一个人必须留下来陪我。” 她话音落下，刺耳的铃声响起，在有些可怖的环境下，这铃声听得人实在不舒服。 足足三十秒，朴佑镇必须得承认，这三十秒比之前的两个小时都难熬。 等到铃声结束，每个人所在的房间都开了一扇门。 大家各自走出去，六个人有五个回到了亮堂的大厅，却唯独不见朴佑镇。 林煐岷皱了眉，想起最后那个女声说要留下一个人。 另外几个人有点儿慌，问要不要回去找人。 林煐岷想了想说：“他应该可以应对。” 说完，林煐岷绕着外面走了一圈，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尚未开启的门。 他站在那里等着，相信朴佑镇很快就会出来。 此刻的朴佑镇进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乌漆墨黑的，布景看起来是学生宿舍。 他明白自己就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他看了眼时间，想到林煐岷应该已经出去了，有些怕对方担心自己。 但他们进来之前手机交出去了，没法联络，只能尽快通关，出去跟对方汇合。 最后一关，是留给朴佑镇一个人的。 门外的林煐岷等得有些急，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焦虑，看了一眼时间，其实他才等了三分钟不到。 那几个学生已经领了他们的手机，把林煐岷跟朴佑镇的也给拿了过来。 林煐岷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二人的手机，现在外面天光大亮，窗外的阳光甚至有些刺眼，但密室内想也知道是一片黑暗，他很想问问朴佑镇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害怕。 正急着，面前的门猝不及防地开了。 旁边一个男生说：“这么快？” 林煐岷赶紧上前，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朴佑镇从里面探出了头来。 当时的朴佑镇实在有些可爱，像个刚打完地洞出来的地鼠，被阳光晃了眼。 朴佑镇眯着眼睛看眼前的人，然后笑着出来说：“结束了？” “结束了。”林煐岷伸手拉他出来，发现朴佑镇手里竟然拿着个小锦旗，“这是什么？” “纪念品。”朴佑镇无奈地笑着说，“我破解了密码之后上面显示这个是通关纪念，我就给拿出来了。” 林煐岷看着他打开锦旗，上面写着：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宝贝！ “聪明的小宝贝”朴佑镇跟林煐岷一起看着这锦旗大笑起来，朴佑镇说：“这个送你吧，拿回去，挂在你的办公室。” 虽然原本的单独约会因为这几个学生变成了多人游戏，但这两个多小时他们过得却很开心，就像柏林的那场婚礼一样，都是意外的收获。 跟几个学生道了别，朴佑镇跟林煐岷下楼离开了。 他们回到车上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两人的约会已经进入到第十个小时。 在这十个小时里，他们开始看到彼此更真实的样子，距离终于慢慢被拉近。 九月末，已经入秋，此时天还没黑透，但太阳已经去另外半球上班了。 朴佑镇看着窗外，突然听见林煐岷问：“会觉得焦虑吗？” “什么？” “之前你不是说过，傍晚的时候如果人在外面，会觉得焦虑？” 朴佑镇没想到他还记得。 其实是有一点儿的，这个时间段让朴佑镇没法静下心来。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林煐岷发动了车子，“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就去吃晚饭。” 朴佑镇没问去哪儿，他只是安静地跟着林煐岷。 天黑之前，林煐岷带着朴佑镇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人很少的小广场，零星有人在放风筝。 两人停好车，林煐岷从车上找了两枚硬币，递了一个给朴佑镇。 “硬币？” “嗯，待会儿有用，拿着吧。” 他们下了车，朴佑镇跟着林煐岷往广场深处走。 小广场正中间有个不算大的喷泉，几个小孩儿正围着喷泉打闹。 他们走到喷泉前面，朴佑镇这才发现，喷泉底部全都是硬币。 “这喷泉也有年头了，”林煐岷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人说这个喷泉比特莱威喷泉还灵。” 特莱威喷泉，罗马最著名的许愿池，传说情侣一起向池中投入硬币，爱情就会永恒。 “我没别的意思，”林煐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就是想带你来，你可以自己许个愿。” 朴佑镇笑了笑，手指轻轻地蹭了蹭林煐岷给他的硬币。 他看着源源不断外涌的水和水池里的硬币，好半天都没想到自己能许什么愿。 “我好像没有愿望。” 林煐岷诧异地看向他。 “想要达成的目标，还是要靠自己，不是么？” 朴佑镇的话让林煐岷觉得不知道该佩服他的通透还是心疼他的通透，但林煐岷估摸着，朴佑镇并不需要他的心疼。 “那就许一个靠你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林煐岷收回视线，看着喷泉，一边说话一边把硬币投入了水中，“我许愿明天你也心情好。” 硬币落入水中，溅起了水花。 朴佑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也抛出了硬币。 朴佑镇说：“我许愿，明天你也心情好。” 第37章 他们都不会真的相信对着一个喷泉许愿会有什么效果，不过，把自己许愿的机会送给对方，实在有些窝心。 离开那小广场，两人吃了顿晚餐。 从餐厅出来后，林煐岷说：“还有13个小时。” 朴佑镇站在秋夜的风中，看着餐厅院子里的一棵树被卷落下来的零星几片叶子，他说：“时间过得真快。” 几年前的朴佑镇是那种起床之后会把每个小时做什么都提前规划好的人，生怕浪费了任何一天，但这个习惯这两年渐渐没了，主要还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疲惫，索性就用所有的休息时间来睡觉或者放空。 他有好一阵子没让一天过得这么满当了。 “天黑了，”朴佑镇伸了个懒腰说，“喝酒去吧。” 在林煐岷的计划中当然少不了这么一项，只不过他以为会是自己提出来的。 今天的朴佑镇总是让他很意外，对方的一些行为让他有了情感上的回应，感觉两人的事儿不只有他一头热。 “你选地方？”林煐岷问。 “你选吧。”朴佑镇说，“我好久没去过酒吧了，不了解。” 林煐岷笑了：“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两人上车，林煐岷打开了导航，故意问：“今晚我们是小酌一杯，还是不醉不归？” 朴佑镇靠在椅背上，带着笑意轻声说：“看状态。” 林煐岷没有带朴佑镇去太过吵闹的地方，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一家清吧。 停好车，进门，上楼。 朴佑镇选了靠窗的位置，宽大的玻璃窗望出去，视角很开阔，从这里能看到对面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钟楼。 林煐岷点了酒：“上一次咱们俩单独喝酒还是在纽约。” 好像昨天刚刚发生过，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朴佑镇说：“但是上次喝得不尽兴。” 林煐岷笑着看他：“今天要尽兴吗？” 朴佑镇望着他没有说话，觉得有些情绪复杂。 这么多年朴佑镇都没真正接纳过谁，甚至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无法也不适合开展一段感情，可是当他面对林煐岷的时候，总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从来没人带给过他这样的感觉，所以他提出来喝酒。 朴佑镇很了解自己，体内的酒精浓度一旦升高到某一特定的数值，他的自我防御系统会自动打开，就像上次周末的生日，在他确定自己情况不对之前，已经强装镇定地离开了。他拿捏得好那个度，不会让自己出丑。一直以来朴佑镇都有自信可以平衡好理智与本能。只是，他太过清醒的时候，理智永远死死地压制着本能，哪怕渴望发生什么，也会被理智劝服。所以，今天的他想让本能出来作怪，只需要一点点，推着他往前走半步就够了。 作为一个向来谨慎的人，这是朴佑镇多年来难得的一次冒险。 他身子前倾，手肘拄在木质的桌面上，手心拖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林煐岷。 “是啊。”朴佑镇说，“今天心情好，想多喝两杯。” 人都是有欲望的。 朴佑镇很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他没那么高尚，也有抗拒不了的诱惑。 酒被送来了，朴佑镇拿起了杯子。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会互相吸引，还没开始喝酒的朴佑镇只是这么看着林煐岷就觉得对方在不停地撞击他固有的精神状态。 两人轻轻碰杯，朴佑镇喝酒时闭上了眼睛。 飘着薄荷叶的莫吉托，入口之后，青涩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甜。 一口酒而已，不足以醉倒朴佑镇，但他仰起头喝酒时，下颚的弧度跟上下抖动的喉结却醉了林煐岷。 或许酒吧本身就是一个暧昧的场所，酒精不仅仅存在于酒杯里，还散布在空气中。 朴佑镇很白，脸上很快就爬上了红晕，但他双目依旧清明，望着林煐岷的时候，让对方有种绯红色的引诱已经呼之欲出却又被狠狠克制的感觉。 这对于林煐岷来说简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儿不应该跟朴佑镇来喝酒，因为他很担心自己做出什么冒犯对方的行为。 人总是会有失控的时候。 林煐岷只能尽力而为。 就像朴佑镇自己说的，他要多喝两杯。 酒这个东西，有时候越喝就越是不想停下。 朴佑镇向来有分寸，今天却莫名喝得委屈，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更不知道在为了谁委屈。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然后带着笑意看林煐岷。 酒吧的气氛暧昧，音乐也暧昧，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也暧昧。 朴佑镇说：“我以为你会带我去热闹一些的酒吧。” 他说话时，林煐岷刚从楼下又拿了酒回来。 “怎么？想跳舞？”林煐岷站在桌边，或者说，站在朴佑镇身边，他低头一边开果酒的瓶盖一边看向坐在那里的人。 朴佑镇依旧清醒，今天所有的酒，没有一款烈过上次周末拿给他的。 他仰头看着林煐岷，笑着说：“不想，那里太吵了。” 林煐岷把开好的酒放在朴佑镇手边，自己重新坐回了对面。 朴佑镇看着林煐岷，听着歌，手指摩挲着酒瓶。 “玩个游戏吧。”林煐岷突然说。 “什么游戏？” 林煐岷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两盒骰子：“比大小，然后说真心话。” 朴佑镇笑了出来：“这么幼稚的游戏？” “对，因为我发现总是我向你提问，你好像不是很想了解我。”林煐岷把其中一盒骰子推到朴佑镇手边，“或者，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不玩，你直接向我提问，我一定一五一十地作答。” “为什么？”朴佑镇的手心覆在骰子上。 “因为想让你更多地了解我。”林煐岷认真回答，“但凡你想知道的，我都想让你知道。我喜欢的人对我都不感兴趣，这让我很有挫败感。” 朴佑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并非是不想问，并非不感兴趣。 朴佑镇只是习惯了只询问别人“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和“请问需要我帮您吗”。 在遇到林煐岷之前，他从来不给别人真正向自己提问的机会，就算问了，也都是迂回，不会给明确的回答。 他不喜欢被人探究，像标本一样去研究他的每一条纹路。 但很显然，他的这一原则不适用于林煐岷。 他也有问题想问林煐岷，只是担心自己搪突了。 两人对视着，朴佑镇突然喝了口酒，再放下瓶子时，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骰子。 “我猜大。” “那我就猜小。”林煐岷看着他笑，两个人一起摇骰子同时掀开。 朴佑镇赢了。 这正中林煐岷下怀。 朴佑镇低头看着骰子，犹豫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开口问：“你曾经有过稳定的感情关系吗？” 林煐岷本来以为朴佑镇会继续绷着，没想到，这一次他总算放弃挣扎了。 “没有。”林煐岷说，“说来丢人，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 朴佑镇轻声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继续摇骰子。 第二轮又是朴佑镇赢。 “为什么是我？” “你送给我的书上告诉我这是爱情宿命，”林煐岷停顿了一下，“但要是我自己来说的话，唯一的理由就是只要你一出现，我就看不到其他人了。所以，只能是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谈论起两人的关系，林煐岷出现在朴佑镇身边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打从一开始他们就都心知肚明。 只是，以前总是尽可能用轻松调侃的方式去讨论，此刻却十分认真。 “我不至于。”朴佑镇说。 “至不至于，这得我说了算。”林煐岷看着他，“你在我这里的形象是我去定义的。” “我在你那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林煐岷笑了：“哎，你怎么耍赖呢？赢了一次问了几个问题了？” 朴佑镇一怔，然后无奈一笑。 然而下一回合，赢的是林煐岷。 “今天和我相处，开心吗？” 林煐岷有其他想问的问题，关于一些话题的看法——爱或者性，他有很多事情想知道朴佑镇是怎么看的，但当务之急是知道对方今天有没有因为他而开心。 不仅仅是开心，而是因为他感到开心。 “很开心。”朴佑镇说，“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不等林煐岷多说，朴佑镇已经开始摇骰子。 “我赢了。”朴佑镇竟然显得有些急切，“我在你那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林煐岷轻轻用手指点了点已经空了的酒杯，那个酒杯里躺着一片青绿的薄荷叶，是刚刚朴佑镇用来喝莫吉托的杯子：“这样的形象。” 朴佑镇不懂，疑惑地看着他。 “看起来清透，尝起来爽口，但真的喝下去，很快就能醉人。” 朴佑镇轻声笑了笑：“去掉这些云里雾里的比喻，我想听最简单的回答。” “之前是冷淡、克制，跟任何人都礼貌地保持着安全距离。”林煐岷喝了口酒，然后重新望向他，“后来的话……” 朴佑镇安静地等着。 “我有些喝醉了。”林煐岷说，“可能有些话会比较过火。” 朴佑镇依旧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后来偶尔会觉得其实你挺可爱的，至于现在，”林煐岷直视着朴佑镇，店里的音乐正处于两首歌交接的空档，他轻声说，“现在，就是这个看着我的当下，很性感，让我想吻你。” 第38章 这是林煐岷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对朴佑镇的渴望，他要诚实一点。 大概高尚的圣人可以抽离出对R体的迷恋只醉心于灵魂的绚烂，但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圣人，也并不想做圣人。当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不仅渴望心上人迷宫一样的精神世界，也沉醉于心上人罂粟一样的肌肤和呼吸，这没什么不好。林煐岷承认自己的庸俗，也不惮于把自己的庸俗展露给朴佑镇。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慵懒的女声哼唱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喝了酒但其实连微醺的地步都没达到的朴佑镇此刻听着林煐岷的话却觉得有些眩晕，对方的话可比周末当时递来的酒更烈。 他不是没听过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但那不一样。 那些赤luo的R体邀请或是近乎骚扰的身体接触都让朴佑镇感到极其不适，那种情况怎么能跟林煐岷对他说的话相提并论呢？ 他的意识突然被拉回不久之前的那个晚上，林煐岷把他送上出租车，目视他离开，等他到了家开了门，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对方打了电话过来。 朴佑镇轻易不敢回忆那个晚上，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不体面的事。 他因为一个男人在深夜通过电话传来的声音而B起，甚至任由□□在身体上燎原，尽管当时喝醉了酒，也依然有些出格了。 但本能啊，人的本能有时候让你根本无力抵抗，你知道这很羞耻，但你依旧在这羞耻中不断地下沉。 就像现在朴佑镇明明应该说些什么，缓解几乎要凝固的气氛，可他一开口却只说了一句：“哦。” 林煐岷本来还紧张着，想着对方会不会生气，结果看着朴佑镇呆呆地“哦”了一句，没忍住笑出了声。 朴佑镇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觉得你可爱。”林煐岷又拿起骰子，“继续吗？” 朴佑镇已经有些无心继续了，他整个人现在都被一种奇怪的念头纠缠着，就好像林煐岷在他身体里下了个蛊，现在蛊毒开始逐渐发作了。 朴佑镇重新握住骰子的时候意识到这一次他的本能或许要占上风了。 应该是从第三次见到林煐岷开始，他受命运驱使一样已经接受了这人的存在，有了这个既定的观念后，再跟对方相处，每一分一秒都是在朝着对方走，而不是后退。 他早就给彼此定下了结局，只要在这个过程中不出现重大塌方事件，他就已经认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朴佑镇一直试图找到可能塌方的地方，却发现，越是寻找，就越是想跟着对方走。 新的一局，林煐岷赢了。 其实林煐岷能明显感觉到此刻朴佑镇已经不在状态，这种情况是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的。 这其实是个好兆头，说明朴佑镇跟他一样，并非圣人。 谁要做圣人？他们只要寻常的人生寻常的欢愉，以及寻常却独此一份的爱和慰藉。 林煐岷看着他，问：“我想知道，我做什么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朴佑镇垂眼看着面前的骰子，半天没有回答。 “不好回答吗？那我换个问法，”林煐岷说，“到目前为止，我做过的事，有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 朴佑镇很干脆地说：“没有。” 没有。 刚刚那句“让我想吻你”也没有。 林煐岷笑了。 原本林煐岷想说差不多就玩到这里，但朴佑镇却来了兴致一样，不等他开口，已经摇起了手里的骰子。 就好像，对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有很多答案想要寻找。 林煐岷乐得见他这样，正如他自己之前说过的，心上人对自己始终不肯发问，无异于对他并不感兴趣，这种感觉可不太妙。 他想把一切都告诉给朴佑镇，甚至是一些私密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 之后的几局，朴佑镇被“运气”欺负得很惨，明明是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结果一直输。 又是一局，林煐岷已经三连胜，他都不忍心了，无奈地笑了笑说：“那我就问……你想问我什么？” 朴佑镇因为连输了几回，有点憋屈，正喝酒消愁，听林煐岷这么一问，本来想让对方不用迁就自己，但转念一想，没必要那么计较。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朴佑镇面前已经空了三个杯子四个酒瓶，喝得不少了，“周末生日那天，你掉在我这里的袖扣，是不是故意放进去的？” 林煐岷笑了：“你还记得那个袖扣？” “是你故意的吧？”朴佑镇其实不仅记得，还很在意。 如果不是因为这枚袖扣，他跟林煐岷或许不会有后来的见面，那么他们俩的故事很可能就会结束在那天。 林煐岷喝了口酒，轻笑着说：“如果我说是，会不会影响你对我的判断？”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朴佑镇托着下巴笑着看他。 “不会。”朴佑镇说，“但你如果说不是，那就会了。” 其实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他之所以一定要问出来，就是想知道林煐岷会不会为了维护那所谓的“爱情宿命论”而欺骗他。 好在，林煐岷不仅聪明，还很适时地磊落。 “当时趁机耍了个小把戏，给自己创造机会。”林煐岷说，“你也知道，想约你见面有多难。” 朴佑镇双眼含笑地望着他，对林煐岷的回答很满意。 “最后来一次吧，玩个刺激的。”林煐岷重新拿起骰子提议说，“敢和我玩吗？” 朴佑镇坐直身子，听见他说“玩个刺激的”，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玩什么？” “最后一次，不说真心话了。”林煐岷看着他，带着点儿狡黠的笑，“我们玩大冒险。” 大冒险吗？朴佑镇当然不怕，因为他已经在冒险了。 “好。”朴佑镇拿起骰子，跟着林煐岷一起摇晃起来。 当两人最后一局的结果尘埃落定，朴佑镇看着桌上的骰子呼吸都乱了，因为他输了。 那种既紧张又有些期待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躁动起来。 朴佑镇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向来冷静克制，却在今天濒临失态。 林煐岷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的骰子点数只比朴佑镇的大了一点，但只是这么一点，对方就需要服从他的命令，进行一场“大冒险”。 “需要我做什么？”愿赌服输，朴佑镇抬头问他。 林煐岷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了他旁边。 朴佑镇的视线一直黏在对方身上，看着那人起身，看着那人走近，看着那人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坐在那里仰头跟林煐岷对视，正疑惑对方要干嘛时，一个吻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个简单到如同盖章生效一样的吻，他的脸上被印了林煐岷的名字。 或许，如果没有音乐声，朴佑镇的心跳会被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但好在，音乐始终没停，他还没有暴露。 林煐岷呼出的淡淡酒气扑在朴佑镇的皮肤上，顺着毛孔就那么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融进了他翻腾着的血液里。就这么一瞬间而已，朴佑镇有了种醉酒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他的“大冒险”。 林煐岷直起身子的时候十分绅士地说：“谢谢。” 他说得太真诚，让朴佑镇差点儿误以为自己真的为对方做了什么慷慨的贡献。 朴佑镇怔怔地望着他，被亲过的地方像是正燃烧着一团火。 不远处的百年钟楼竟然真的还能发出声响，那深沉厚重的钟声甚至不会被酒吧里的音乐盖过，就这么传了过来。 当……当……当……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好像撞击的不是古钟，而是朴佑镇的心脏。 当钟响结束，林煐岷对朴佑镇说：“我们还有十小时。” 他刚说完，一直坐在那里仰头看他的朴佑镇突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人拉向自己，吻了上去。 原本只停留在脸颊上的那团火实在不满足禁足于此，彻底蔓延开来。 这是林煐岷没想到的。 也是完全不在朴佑镇自己计划之内的。 这不是gay吧，来这里的人或许老友叙旧或许同事相聚，两个男人接吻的动作招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但朴佑镇几乎算是成年后第一回如此不顾路人的眼光，他甚至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环抱着林煐岷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林煐岷是惊讶的，但很快就回应起来。 没什么比此刻更适合一个缠绵长久的吻了。 朴佑镇的羞耻感是在一吻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他一直觉得在公开场合做亲密举动不合时宜，对其他人也不够尊重，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做了这种事。 他双颊泛着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刚刚的吻。 但尽管觉得羞耻，他也只是无法看周围的人，面对林煐岷，他依旧可以坦然对视。 他的吻，三分之二靠本能，余下的三分之一还是有理智在的。 这是他主动的，也是他想要的，他表现出来的就是他想表达的。 “喝醉了？”林煐岷蹲在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腿上，仰头看着坐在那里的人。 朴佑镇笑了：“你觉得我是因为喝醉了才吻你？” 他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甚至顺手拿起浸足了酒的樱桃。 他把樱桃送到林煐岷嘴边，看着对方张开嘴吃下。 “我是因为想吻你，所以才吻你。” 第39章 朴佑镇跟在林煐岷身后走出酒吧的时候，有一种脚踩海绵的感觉，像是酒泡的樱桃吃多了，把自己给彻底吃醉了。 推门出去，秋夜的风一点儿没有给他们留情面，微微扫过就激得朴佑镇打了个寒颤。 林煐岷转头看他，直接拉着他的手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虽然是晚上，但这条街人也不少，两个男人牵着手走在人群里还是过分惹眼。 林煐岷不在意，此刻的朴佑镇也不在意。 朴佑镇只是看着林煐岷，看着对方被风吹起来的发梢，想着这个人之前说过的那句“只要你一出现，我就看不到其他人了。所以，只能是你。” 只能是你。 朴佑镇记住了这句话。 他们就这样穿行在夜晚里，路过一家店，门口的音响正在放朴佑镇上学那会儿很喜欢的一首歌。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他突然有种自己跟林煐岷私奔的错觉，那种离经叛道的快感让他飘飘欲仙。 他这二十几年来都太守规矩了，唯一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思发展的，似乎就是性取向。 一直以来他不喜欢刺激，不喜欢冒险，把自己装在一个安全的壳子里，现在林煐岷走过来，敲碎了他的蛋壳，把他拉了出来。 连晚风都是酒味儿的，樱桃口味的果酒，跟林煐岷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朴佑镇笑着被对方牵手，快步找到了停在那里的车。 林煐岷只打开了后排座椅的车门，朴佑镇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的时候，像是有什么别人悟不到的暗号在里面。 朴佑镇坐了进去，林煐岷紧随其后也上了车。 车门一关，朴佑镇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经被凑上来的林煐岷托着后脑吻了起来。 车内空间狭小，但接吻足够了。 林煐岷在朴佑镇耳边轻声问：“跟我走吗？” 朴佑镇用十指紧扣代替了回答。 林煐岷轻声一笑，掏出手机，打电话找代驾，在等待代驾抵达的这段时间里，两人就那么牵着手一直接吻。 原来接吻是件这么舒压的事。 好像吻不够，不想停下来，在这种时候大脑可以完全放空，只享受接吻本身。 一直到代驾的电话打了过来，林煐岷不得不用手指抵在朴佑镇的嘴唇上。 “等我一下。”林煐岷带着笑意看着眼神有些迷离的朴佑镇，手指在他嘴唇上轻轻蹭了蹭。 朴佑镇乖乖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等着他，听着他跟代驾打电话。 电话挂断，林煐岷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等我。”林煐岷转身下车，跟代驾碰面。 等到林煐岷回来，代驾坐上了驾驶座，朴佑镇已经稍微清醒了点儿，把车窗开了个缝隙，端坐在后排座位上。 林煐岷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腿：“还好吗？” 朴佑镇笑笑，算作是回应。 冷静了这么几分钟，朴佑镇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不太放得开，当下昏头涨脑地享受着，事后开始羞耻心爆棚。 代驾又跟林煐岷确认了一下地址，然后打开了导航。 朴佑镇中学之后就再没去过别人家，哪怕是小时候也极少会跟着父母串门，他爸妈就不是那种喜欢走亲访友的人，他更是不愿意打扰别人也不愿意被打扰。 “家”是个很私密的地方，可以暴露一个人最本质的那些部分。 现在，朴佑镇正跟着林煐岷通往回家的路上，他很快就要知道林煐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车行至半路，林煐岷突然让代驾靠边停一下车，说是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代驾不知道他要买什么，但朴佑镇心里清楚。 他看了一眼林煐岷，对方只是冲他一笑，轻声跟他说：“我很快回来。” 林煐岷下了车，快步走进了路边的便利店。 就像他说的那样，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个袋子，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回到车上，林煐岷跟代驾道谢，告诉对方可以走了。 朴佑镇几乎不敢用力呼吸，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第一天飞行的时候，紧张却又期待。 他并不确定接下来的发展究竟会不会让这场冒险变得更奇妙，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决定至少是正确的。 无论是否更奇妙，他都应该并且想去体验。 林煐岷是他选择的人，至少情感上他是获得了满足的。 剩下的半途，林煐岷始终牵着朴佑镇的手，两人没再过多交流，也不需要再交流，这样安静地等待迎接接下来的时光就够了。 车驶进了小区，停在了地下停车库。 付钱，送别代驾。 两个人站在车库里对视，然后拥吻到了一起。 他们不需要故作矜持，那对他们来说太多余。 林煐岷带着朴佑镇回了家，三百平米的平层住宅，电梯门一开直接就进了家门。 在玄关，林煐岷解开朴佑镇腰带之前又问了一遍：“喝醉了吗？” 朴佑镇在黑暗中看着他，回答说：“很清醒。” 夜晚总是迷人的，夜晚中的人也是迷人的。 酒香四溢的黑夜，两个微醺的人浸泡在彼此酿的烈酒里，一点点沉沦，一点点迷乱，一点点陷进了对方的世界。 这场冒险确实奇妙，比朴佑镇想象得更无法捉摸，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艺术家被打翻的调色盘，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却在这张床上擦出了一幅只可意会的抽象派画作。 ===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珍贵起来，再累的两个人都舍不得就这样睡下。 林煐岷起身想去给朴佑镇接杯水，还没从床上下去就被朴佑镇抓住了手腕。 他转过来笑着问：“怎么了？” 朴佑镇躺在那里看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是下意识不希望对方走开。 “我去给你接水。”林煐岷说，“我记得家里有蜂蜜，喝点儿，免得明天头疼。” “我和你一起吧。”朴佑镇其实不太方便动，但还是坐了起来。 林煐岷找了自己的睡衣给他，两人慢慢悠悠地从卧室去了厨房。 路过客厅时，朴佑镇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一点多。 朴佑镇在心里数着还剩多少个小时，开始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些。 到现在，朴佑镇真的开始相信，R体的靠近确实可以快速转变两个人的关系，之前他跟林煐岷无论精神上如何契合，似乎都还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两个人手心抵着纱在感受对方的掌纹，总是有些不真切。 可今晚一过，或者说，刚刚那几个小时一过，那层纱消失不见了。 他跟在林煐岷身后进了厨房，对方拿了两个垫子放在椅子上：“坐这儿等我会儿吧。” 朴佑镇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林煐岷在那里为了他忙活。 林煐岷接了杯温水，舀出些蜂蜜加进去，然后拿着勺子轻轻搅拌。 他走回来，杯子递到朴佑镇手里，弯腰坐下前顺势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朴佑镇被这轻柔又亲昵的吻惹得耳根发烫，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却依旧会因为这样的举动心跳加速。 他低头喝水，林煐岷就坐在旁边陪着他。 朴佑镇喝了半杯，抬眼看看身边的人，把杯子递了过去。 林煐岷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好像有点儿甜了。” “还好。”朴佑镇不喜欢太甜的，但这杯蜂蜜水他觉得恰到好处，就像林煐岷这个人对他来说也是恰到好处的一样。 林煐岷双手捧着杯子，一直看着朴佑镇。 “怎么了？”朴佑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完了还抿了一下嘴唇。 林煐岷笑笑：“还想吻你。” 他放下杯子，趁着朴佑镇没反应，凑上去跟对方接吻。 真的吻不够。 或许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恨不得一直亲吻，一直拥抱，谁也逃不脱这个魔咒。 等到两人从厨房出来，又坐到了窗边，美其名曰“赏月”其实只是因为不想睡。 两个人紧贴着对方，刚一坐下林煐岷就拉住了朴佑镇的手。 一场狂欢之后，留下的并不是落寞空虚，反倒是绵延不绝的温存。 这根朴佑镇曾经以为的X爱很不同，在这个晚上他确认是自己过去看待感情太悲观。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坐在陌生房子的陌生地毯上，身上穿着林煐岷的睡衣，回想着刚刚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笨拙。 这么想着，然后就笑了。 “在笑什么？”林煐岷轻声问他。 “笑自己。”朴佑镇说，“总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才不是那种贪欢的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是我高估了自己。” “话也不能这么说，”林煐岷捏了捏他的手，两人肩膀相抵，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如果今天不是我，你可能还是你以为的那个自己。” 朴佑镇笑出了声：“你在骄傲？” “对，在骄傲。”林煐岷低头摆弄着朴佑镇的手指，白且细长，漂亮又有力，他想到刚刚这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肩膀，那画面确实值得他骄傲。 “我们还有七个小时。”林煐岷说，“用这七个小时，认真考虑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朴佑镇问。 “要不要接受我当你的男朋友？”林煐岷看向朴佑镇，郑重其事地说，“七个小时思考这个问题，时间充足吗？” “不需要七小时了。”朴佑镇转过身，面对着林煐岷，他笑笑，凑上去亲了对方一下，“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林煐岷看着他：“有答案了？” “来之前就有了。”朴佑镇说，“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林先生。” 第40章 【要把激情和爱情、迷恋和爱恋区分开来是很困难的。】 这句话不是林煐岷说的，也不是朴佑镇说的，但被印在他们共同看过的那本书上。 在很多时候，朴佑镇是对此深信不疑的，尤其是一些孤独久了却一直渴望陪伴的人，他们经常会因为一时间的意乱情迷草率做下决定，把激情误当做爱情，迷恋错看成爱恋。 但他不会。 即便喝了不少的酒，即便气氛也始终在Cui情，他依旧清醒。对于朴佑镇来说，本能只是推了他一把，让他打破自己为自己筑的围墙，往前走了小半步，余下的一大步还是他凭着理智做出的选择。 今天，到目前为止，他只有在Gao潮的那个瞬间才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其他的时间里，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跟谁做这件事，以及，为什么会愿意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他爱上了林煐岷。 朴佑镇躺在窗前的地毯上跟林煐岷接吻，身上还穿着对方的睡衣。 洗过澡的两个人，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气味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不同的人却有着最暧昧的关联。 林煐岷借着月光看他：“会不会明天天亮之后，后悔今天的一时冲动？” “我从来不会因为冲动做决定，”朴佑镇躺在那里看着他，双手搭在柔软的地毯上，“更不会混淆激情和爱情。” 林煐岷笑了：“这么说，你爱我？” 朴佑镇偏过头，看窗外，眼睛里盛着一汪甜滋滋的泉水，却不肯开口回答。 “爱我吗？”林煐岷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对方转回来看着自己，“现在，爱着我吗？” 让朴佑镇说出“爱”，其实并不容易，这个字太有分量，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勇气，他开不了口。 “在怕什么？”林煐岷亲了一下他的鼻尖，“还是……害羞了？” 朴佑镇笑了出来：“我在想，怎么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一些。” “什么？” “爱这回事儿，不是做比说更实际吗？”朴佑镇看着他，“语言是会骗人的。” “那，如果你说你爱我，是骗我吗？” 朴佑镇发现，林煐岷似乎真的是专程来“克”他的，从前的他可以拆了所有人的招，到了林煐岷面前，却只有被拆招的份儿。 “不是。”如果不喜欢，不爱，朴佑镇连骗都懒得骗。 林煐岷也笑了出来，低头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后拉起朴佑镇搭在地毯上的手让他圈住自己的脖子。 “再亲一会儿。”林煐岷说，“把你亲晕了，就能说句我爱听的了。” “好，”朴佑镇看着他笑，“那你试试吧。” === 朴佑镇起床的时候时间还早，掐着手指数一数，其实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躺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却没有料想之中的那种不安感，耳边是林煐岷平稳的呼吸声，对方还抱着他在享受着睡眠。 清晨六点，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猜到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原来秋天并不萧瑟，在某些时候，反倒生机盎然。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简单地洗漱，然后接了杯温水。 朴佑镇走到客厅的窗边，看着外面悠闲地喝起水来，他想起昨天两人在喷泉边许的愿望——许愿明天你也心情好。 看来，许愿还真的成功了。 朴佑镇听见身后有动静，没回头，他知道是谁。 林煐岷从后面抱住他，睡眼惺忪地凑上去，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 “这么早？”说完，林煐岷打了个哈欠。 朴佑镇笑了：“吵醒你了？” “你一动我就醒了。”林煐岷亲了一下他的脖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朴佑镇说，“你去睡吧，不用陪着我。” “那不行。”林煐岷就那么抱着他，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万一你背着我偷偷跑了，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朴佑镇无奈地拍了他一下。 “饿不饿？”林煐岷笑够了，轻声问道，“我去做早餐？” “你做？”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林煐岷直起身子，拉着他的手朝着厨房走去，“在美国上学那几年，别的没学会，做饭倒是很拿手。” 两人进了厨房，朴佑镇倚在门边笑着看他。 林煐岷打开冰箱问：“想吃什么？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或者，各来一份？” 朴佑镇笑：“随便煮碗面就行。” 林煐岷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刀削面：“可以煮面，但不能随便。” 拿出面后，林煐岷又拿了西红柿跟鸡蛋出来，开水烫一下西红柿，剥掉皮，切块儿，热锅冷油翻炒鸡蛋，手法娴熟，一看还真是常做饭的主儿。 朴佑镇一边喝水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从高级写字楼走出来的林老板换下西裤衬衫穿着睡衣在厨房忙活的样子，也是如此让人心动。 两碗番茄鸡蛋刀削面很快就做好了，林煐岷跟朴佑镇端着面坐到了餐桌边。 “很简单的一顿早饭，”林煐岷说，“以后有机会，给你做大餐。” 朴佑镇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谁能想到，叱咤商场的林老板竟然也是个居家好男人呢？” 因为一碗面就被夸了的林煐岷开心得不行，有点儿得意地说：“我现在算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吧？” 朴佑镇低头吃面，笑而不答。 “你啊，”林煐岷拿他没办法，“也不哄哄我。” 朴佑镇差点儿被他这句话逗得呛着，赶紧咽下嘴里的面条，喝了口水压一压。 然后，朴佑镇轻咳了一声说：“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 “羡慕你爱情事业双丰收。” 朴佑镇说完，低着头偷笑，坐在他面前的林煐岷直接笑得不吃面也饱了。 原来谈恋爱真的很有意思。 从来不对爱情有任何期待的朴佑镇，现在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谈恋爱。 热恋中的人大概只要两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有趣，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喝杯水，都其乐无穷。 两个人的“24小时约会”是在接吻中度过的。 在24小时之前，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段约会。 “有点儿舍不得。”林煐岷说，“第一次觉得24个小时过得这么快。” “我倒是还好，”朴佑镇忍着笑对他说，“平时不飞的时候，一觉睡过去也差不多。” 林煐岷又气又无奈地捏了一下朴佑镇的鼻子：“还真学会开玩笑了。” 朴佑镇笑出了声：“很意外？” “很可爱。” “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人……” “说明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林煐岷说，“你觉得我可爱吗？” 怎么这么腻歪呢？朴佑镇一边在心里这么吐槽，一边在开口时说得却是：“有点可爱。” 他闭上眼，享受着林煐岷的拥抱和亲吻，享受着这份自己从来没体验过的被酒泡过的樱桃味儿的腻歪。 24小时的约会结束了，但是之后的每一次相处拼凑起来将会是一场漫长又美妙的约会，朴佑镇希望这场约会可以一直延续，直到他们七老八十，头发花白，林煐岷从公司退休，他也无法再以空乘的身份站在机舱里。 到那时候，他们还可以接吻，还可以拥抱，还可以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一起看星星。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是两个正环球旅行的老头子，去柏林的教堂举行他们的婚礼，去纽约见过去的老友，两个老头子手牵着手，一直到人生落幕。 他被吻得心跳加速，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得太远了。 恋情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在幻想白头偕老。 “在想什么？”林煐岷拉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朴佑镇被吻得双颊绯红，对他说：“在想，晚上我要飞里约热内卢。” “今晚？”林煐岷下意识又转过去看了眼时间。 “嗯。”朴佑镇告诉他，“晚上八点的航班，我五点之前要赶过去。” “还有不到八个小时，”林煐岷说，“你可以补个觉，好好休息一下。” “你要去公司了吗？”朴佑镇不说，但他很希望林煐岷能陪着自己。 “嗯，昨天积压了不少事情等我去处理。”说话间，林煐岷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朴佑镇倒是没表现出不悦，而是和他一起往卧室走：“辛苦了，那我……” 他本意是进卧室换衣服，然后跟林煐岷一起出门，对方去公司，他回家补觉。 结果，刚跟着人进了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扑倒在了床上。 对上林煐岷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时，朴佑镇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还来这招？” “因为想看你撒娇，”林煐岷说，“本来以为你会抱着我不让我走。” 朴佑镇笑：“我不是那样的人。” “知道，但是万一呢？”林煐岷说，“你不会展现给别人的，没准儿能给我看呢？” 朴佑镇静静地看着他，轻咬了一下嘴唇。 “想看？”朴佑镇问。 “你会撒娇吗？” 还真……不会。 撒娇是不会，但是朴佑镇会别的。 他抱住林煐岷，在床上翻了个身：“别走了，陪我睡觉。” 他扯过被子，将两人裹住。 上午九点一刻，林煐岷的手指挑开了朴佑镇睡衣的扣子。 只是睡觉吗？ 当然不。 反正还有八个小时，朴佑镇只需要用六个小时补眠就足够，另外的两小时，可以用来做些他们爱做的事了。 第41章 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并不是两个人整天满脑子只有对方，只想着跟对方腻在一起，而是在一起时好好恋爱，分开时好好生活。 下午三点，林煐岷开车送朴佑镇回家，之后他们一个要回公司，一个要准备飞去另一个国家。 朴佑镇在车上睡着了，抱着林煐岷送的那个永生花小熊，睡得安稳还有点儿可爱。 林煐岷按照导航抵达了朴佑镇家楼下，停好车，却舍不得叫醒对方。 但朴佑镇睡得不沉，刚停下车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累着了？”林煐岷抬手给他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还好。”朴佑镇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啊……” 他仰头往楼上看，17层的那间公寓，即将迎来一位新的客人。 “上去坐坐吗？”朴佑镇问。 林煐岷是很想上去的，但刚刚在路上接到助理的电话，有人到公司拜访。 他跟朴佑镇解释了一下，告诉对方自己得先赶回公司。 “好，”朴佑镇倒不会计较这些，他握了一下林煐岷的手，“开车注意安全，忙完回家好好休息。” 林煐岷看着他笑，凑上去轻轻揽了一下对方。 “有男朋友的关心，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林煐岷放开他前，吻了一下他的耳朵，“回去吧，收拾一下，休息一会儿，空闲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报个平安。” 朴佑镇看着他，学着他的语气说了句：“有男朋友的关心，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两人相视一笑。 朴佑镇下了车，林煐岷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得过去接机。” “你挺忙的，别折腾了。”朴佑镇抱着那永生花小熊站在车外微微弯腰对着林煐岷说，“我回来联系你。” “到时候再说吧，我没事的话就过去。”林煐岷其实挺想去接他，那种接男朋友下班的感觉，估计也一样奇妙。不过，他现在的确没法确定到时候自己有时间，让朴佑镇的期待落了空就不好了。 朴佑镇冲他笑笑，轻声说了句：“再见。” 林煐岷坐在车里看着他进了楼门，然后才调转车头离开。 朴佑镇站在电梯里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他就这么跟一个人开始了恋爱关系。 和林煐岷分开的第一个五分钟，朴佑镇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进了家门，思索片刻，将那个红色的永生花小熊摆在了床头的桌子上，用它取代了之前买来就没插过花的玻璃花瓶。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始认真地捋顺二人关系的发展历程，从三万英尺的第一次相遇，到刚刚分开时四目相对传递的爱意，一切其实发展得迅速却又合理。 林煐岷是他当之无愧的理想爱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对方不仅满足了他精神上对爱人的幻想——理性的理解和体贴以及感性的诱惑和吸引，还让他□□的欲望得到了彻底的解放和极大的满足。 曾经在书中读不懂的“灵与肉”，林煐岷亲自给他做了示范和讲解。 他为自己在□□中不受控制的□□感到面红耳赤，同时也对于迟迟没能从脑海中谢幕的林煐岷着迷不已。 他拥有了一个精神和身体都很性感的爱人。 朴佑镇坐在地毯上，看着打开的行李箱，轻声笑了出来。 === 朴佑镇出门前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开车，拖着行李箱走了几百米，等了十分钟，坐上了机场大巴。 虽然他说着让林煐岷忙自己的，不用来接机，但还是抱着百分之一的幻想，期待着有那么一次，他下了飞机，坐着林煐岷的车返回家里。 巧的是，他在大巴上遇到了之前同机组的女孩子，那个坐在他车上因为男友出轨偷偷抹眼泪的何甜。 何甜一上来就看见了他，立刻笑盈盈地挥着手坐到了他旁边。 “佑镇哥今天心情不错？” 朴佑镇有些意外：“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啊，平时跟你打招呼，皮笑肉不笑的。”何甜说，“今天满面春风，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朴佑镇笑：“这么明显？” 何甜一惊：“真的啊？” 朴佑镇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何甜说，“这么看，我们都没机会了啊！” “什么？” “前几天我们飞伦敦的时候凑一块儿聊天，还说呢，看谁能追到你，”何甜撇撇嘴，开玩笑似的说，“结果，一个个还没开始行动，你就名草有主了！” 朴佑镇想起上次何甜坐在他车上哭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从分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挺好的，人总不能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就那么沉沦下去。 “佑镇哥，”何甜说，“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我真的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看破红尘了。”何甜笑，“上次咱们聊天，我问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么，你说缘分没到。但是，缘分这事儿多玄学啊，你那么回答的时候，就有一种六根已经断得清净的感觉。” 朴佑镇笑出了声：“哪有？” “真的，我当时就在想，可惜了一帅哥。”何甜看着他笑，“不过，现在看你还真的恋爱了，既羡慕又祝福，我什么时候能找到个好男人呢……” 好男人吗？ 朴佑镇转头看向窗外，傍晚的车水马龙让他突然想念林煐岷，明明才分开没多久，却已经很想知道对方此时在做什么。 为男朋友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挺奇妙的。 “你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啊？”何甜一脸八卦地问，“超漂亮吧！” 朴佑镇笑了。 女朋友？ 超漂亮？ 他想了想说：“是我能想象到，最合适的人。” 何甜捂住了嘴：“惊了。” 朴佑镇一脸疑惑。 “佑镇哥真的恋爱了，”何甜说，“工作机器都会说情话了。” 朴佑镇无奈地摇着头笑，实在不懂自己在同事眼里怎么就成了这么个形象。 两人一路闲聊，其实大都是何甜八卦，朴佑镇挑挑拣拣地去回答。 以前的朴佑镇很不喜欢跟别人聊自己的私事，今天却格外开朗，虽然回答的时候总是很含糊，但何甜已经脑补出了一个绝世温柔美女的形象了。 到了机场，朴佑镇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对一切亲切有礼，但又适当地疏离。 只不过，今天见过他的人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说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 哪里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朴佑镇换上制服，口袋里还放着林煐岷写给他的纸条。 飞行时，林煐岷不能在身边，就让对方塞给他的这张小纸条陪着他穿越云层，飞行在蓝天之中吧。 === 林煐岷送朴佑镇回家后就直接去了公司，先是接待来访的客户，之后开始处理堆积下来的工作。这么一忙，转眼几个小时就过去了，等他抬起头揉揉酸疼的脖子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这会儿朴佑镇应该已经起飞好一阵子了。 他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走到了窗前。 员工们都已经下班，包括他的助理，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 世界变得很安静，隔音效果很好的落地窗把他跟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那些车鸣跟人声都无法传进他的耳朵里。 抬头看向夜空，天气不错，看得到漫天的星星，一轮明月挂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 林煐岷喝了口咖啡，看着月亮想着朴佑镇。 两人果然是这样，忙起来谁都想不起给对方发个信息。 他笑了笑，对此倒是不太在意。 生活不就是这样么，各自忙着，也爱着，休息的时候想想对方，之后再投入下一轮工作中。 他站在窗边喝完了一杯咖啡，正准备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突然看见天上有闪烁的红点。 那是一架飞机正从这座城市的上空飞过。 虽然明知道那不可能是载着朴佑镇的那一架飞机，林煐岷还是停住了动作，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直到那红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林煐岷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给朴佑镇发了条信息。 他发：看见一架飞机，瞬间就想你了。 很酸的一句话，发完之后林煐岷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但他没有撤回，跟自己的男朋友说点儿酸唧唧的肉麻话又没什么大不了。 林煐岷知道朴佑镇在飞行，短时间内不会给他回复，于是放下手机，继续埋头工作，同时等待着时间流逝，期待着他们下一次的见面。 朴佑镇今天的这一趟航班，飞往里约热内卢，30多个小时的飞行，可以说是旅途漫长。他依旧跟从前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工作中，唯一不同的是，当一位旅客对他表现出好感并且试图把名片塞进他的口袋时，他微笑着拒绝，对那人说的话从以前的“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不能收”变成了“不好意思，我有爱人了。” 此时，机舱外星光璀璨，朴佑镇做完机舱服务往回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远处的月亮，他知道，虽然不在一起，但如果此时林煐岷抬头，他们看到的会是同一轮月亮。 第42章 朴佑镇这一次飞往里约热内卢，算上留在那里过夜的时间，来回差不多四天。 抵达里约热内卢的时候是下午，他们要第二天下午才返程，可以在这里休息一天。 朴佑镇送走了最后一位乘客，整理机舱事务，一切都处理完才打开手机。 开机后，进来的第一条信息就是林煐岷的那句：看见一架飞机，瞬间就想你了。 他其实暂时还没能适应这样的状态——时刻有人惦念，时刻惦念着别人。但不可否认，看到这句话的时候，30多个小时的飞行积攒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里跟国内有11个小时的时差，朴佑镇在艳阳高照的里约热内卢回信息给已经入睡的林煐岷。 他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对方自己平安降落——一切顺利，放心吧。 朴佑镇跟着大家一起去了酒店，照例两人一间，这次跟他住在一个房间的同事恰好跟女朋友同机组，两人到之后，又去单独开了个房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朴佑镇说：“佑镇哥，晚上我就不过来住了。” 朴佑镇笑笑，点头表示明白。 不过来也好，朴佑镇倒是乐得一个人清净。 他放好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去冲了个澡，然后拿起随身带来的书，躺在了床上。 朴佑镇觉得自己可能被林煐岷给影响了，竟然出门在外也会随身携带那本《爱情笔记》。之前他把这本书匿名寄给林煐岷，两人相约一起读完，对于朴佑镇来说，其实是重读，所以当时也没太认真，每次林煐岷给他发阅读进度，他就同时翻到那个页码扫几眼。 今天，累得不行，竟然试图从第一页开始一字一句地重读。 【尘世间，没有什么比对爱情的渴望更强烈的了。】 第一章的第一句话，看得朴佑镇笑了出来。 上一次读到这句话时，他还不这么想，现在却点了头。 林煐岷似乎很相信他们之间是在被“爱情宿命论”左右，很相信两人的命运早早就被牵在了一起，至于朴佑镇，他之前总是觉得这件事很玄，他总是尝试摆脱“宿命”一说，但又总是发现，人类似乎很难摆脱所谓的“宿命”。 不过，“宿命”这东西，就算始终缠着他们，也只是对他们的人生产生了一小部分的影响，只是牵引着他们相遇，至于后来，两人之间架构起来的整个关系，还是倚仗他们自己。 朴佑镇觉得，他跟林煐岷能走到一起，宿命仅有三成功劳，其他的都应该归功于林煐岷。 是林煐岷让一个不期待也不看好爱情的人心甘情愿在纸上写下“爱情”这两个字。 他靠在床上，倚着柔软的枕头，看完了书中的“我”跟克洛艾的相遇。 他和她，他和他，他们都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相遇，在飞机上，在云层里。 合上书的时候，朴佑镇很清醒地知道，“爱情宿命论”依旧只是很玄学的东西，它可以合理地存在于书中，却未必真的存在于现实。 但不管“爱情宿命论”是否存在，他都真真切切地跟那个男人相爱了，并且真真切切地在异国他乡的这个下午，想念着对方。 他看了眼时间，此时正是里约热内卢时间下午四点半。 林煐岷那里应该是第二天的凌晨，而对方，一定正在梦里。 他拿起手机，又给林煐岷发了一条消息：祝你醒来又是美妙的一天，我也想你。 === 朴佑镇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八点多的时候就醒了。 他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查看消息。 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新的改变。 林煐岷在两小时前给他发来早餐的照片——一碗看起来很香的馄饨。 朴佑镇从上午开始就几乎没吃东西，原本也没觉得饿，但看到林煐岷的馄饨，肚子突然很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 他下意识揉揉肚子，拿着手机翻了个身，给林煐岷回复消息：早安，馄饨看起来很香。 林煐岷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喝完了咖啡，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翻看昨天助理发来的日程安排。 又是忙碌的一天。 有时候林煐岷想：员工不愿意上班，其实老板也不愿意，就像学生们不想上学，老师其实也不想。 谁不想一边享受人生一边就把钱给赚了呢？但问题是，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不努力工作，就是没钱吃饭没钱生活。 看着那一长串日程安排，林煐岷也头疼，然而，朴佑镇的信息一来，好心情也跟着来了。 林煐岷给他回复，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视频吗？ 他想看看朴佑镇。 朴佑镇从来没跟人视频聊天过，包括他爸妈。 林煐岷半天没等到回复，有点儿紧张，虽然两人现在确实已经是情侣，但在很多习惯上，也确实还不互相了解，他依旧怕自己触了朴佑镇的雷。 正琢磨要不还是这么聊着吧，朴佑镇的视频通话邀请就发了过来。 林煐岷笑了，觉得自己实在太小心，朴佑镇没那么小心眼儿。 两人相隔一万七千多公里，真正意义上的隔山隔水，从视频里看到对方的时候，思念加倍了。 “那边已经天黑了吧？” “嗯，我把傍晚给睡过去了。” 林煐岷笑了出来：“累了？” “有点，”朴佑镇说，“不过休息时间足够，明天晚上才返航。” 林煐岷大致算了一下，如果明晚返航，那么差不多就是大后天上午到，他快速扫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打算尽量把那个上午的时间空出来。 虽然朴佑镇说不用，但他还是想去接对方。 “你的馄饨好像很不错。”朴佑镇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我饿了。” 这句“我饿了”，竟然有点儿撒娇的意思，听得林煐岷恨不得立刻过去给他煮馄饨。 “等你回来给你煮，”林煐岷笑着看他，“待会儿吃点儿什么？正宗的巴西烤肉？” 朴佑镇笑出了声：“我一个人去吃吗？” “怎么？没跟同事们约着出去玩？” “没，”朴佑镇说，“不太想出去。” 林煐岷笑：“那等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去玩。” 朴佑镇看着视频那段穿戴整齐的林煐岷，突然想帮对方系袖扣。 “好啊。”朴佑镇浅笑着看他，“你还打算陪我去哪儿？” “柏林。”林煐岷说，“等以后咱们再去参加一场婚礼。” 两人对视，互相看了对方一会儿。 林煐岷没明说，因为现在说这个，显得他有些急躁轻浮，但他确实在想，等以后，他们俩再回到柏林，到时候参加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婚礼了。 如果，朴佑镇答应的话。 “好啊。”朴佑镇笑盈盈地回答着。 林煐岷知道朴佑镇答应的是一起回柏林，但他自己在心里偷换概念，换来了双倍的好心情。 “准备去公司了吗？”朴佑镇问。 “嗯，时间差不多了。”林煐岷本来就不想去上班，这会儿跟朴佑镇视频，更不想出门了。 朴佑镇笑笑：“去吧，不打扰你了。” 林煐岷叹了口气说：“我急需一个假期，好好陪你环球旅行。” “会有机会的，”朴佑镇跟他挥手，“但在那之前，还是要好好工作，努力赚钱。” 林煐岷笑出了声，忍不住感慨，朴佑镇也太真实了。 “好了，我准备出门了。”林煐岷依依不舍地看着视频那边的人说，“很想你，等你回来，我去接你。” 朴佑镇笑笑，没接他的话茬，只是对他说：“开车小心，别太累。” 两人互相说了句“再见”，还是由朴佑镇先挂断了视频。 视频通话切断，房间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朴佑镇抬手捏了捏自己笑得有些发酸的脸，出神地看着手机界面。 视频结束后，林煐岷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他说：有事随时联系我，你跟工作一样重要。 朴佑镇笑着盯着那条信息看，半天回复了一句：好的。 林煐岷把他跟工作摆在同样的位置，这并没有让朴佑镇觉得不开心，相反的，他认为这才是对的。 爱情、恋人，固然重要，但对于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来说，不应该轻易被感情冲昏头脑。 人生在世，还是要先生存，先生活，然后才能有精力好好爱人，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今天林煐岷对他说他比工作更重要，朴佑镇或许反倒觉得失望。 他选择的人，不该是那样的。 他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朴佑镇突然发现，他对林煐岷不仅仅是爱情，还有欣赏。 欣赏对方的理智，欣赏对方的为人处世之道。 他的视线一点点从窗外的景色落在玻璃窗映出的自己上，这个穿着睡衣头发睡得有些蓬乱的男人竟然如此好运，做着喜欢的工作，遇见了理想的恋人，这一切都美妙得难以置信。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博，拍了张窗外的夜景，发布的时候，难得配上了几个字。 他写：在里约热内卢的这个晚上，很想你。 几分钟之后，周末发来了消息：什么情况？你想谁？ 朴佑镇丝毫没想过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跟林煐岷恋爱了。 第43章 周末怀疑自己看错了，连发三个问号，问：你跟谁恋爱了？ 朴佑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倚着窗户给他回复：林煐岷。 周末一个语音电话就打来了。 “什么情况啊？”周末惊讶地说，“你们俩怎么背着我暗通款曲了？” 朴佑镇轻声笑了笑：“你生日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真的假的？” “嗯，他有一次去纽约出差，坐的我那趟航班。” 这回周末更惊讶了：“然后你们就看对眼了？不应该啊！你不是那样的人啊！” “确实不是，但总有意外。”朴佑镇简单给周末讲了一下他跟林煐岷的几次“偶遇”，听得周末都不得不感叹还真是缘分惹的祸。 “煐岷哥人倒是不错的，”周末说，“不过这家伙真是……说他点儿什么好呢。” “嗯？怎么了？” 周末一声嗤笑：“特能装，你知道吧？” “什么意思？” “我生日的时候不是给你介绍江同彦了么，原本是要介绍煐岷哥给你认识的，”周末说，“不过那会儿他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还是先专心搞事业，啧啧，虚伪！” 朴佑镇听得笑了出来。 “唉，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你们俩还没认识，”周末说，“他也真行，对你这算是见色起意吧？” 是见色起意还是什么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在一起了，而且朴佑镇感受得到林煐岷的真心。 “江同彦知道这事儿不？”周末说，“他可惨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跟老林之间有个魔咒，你没听说过吗？”周末在那边坏笑，“但凡江同彦喜欢谁，那人一准儿喜欢上林煐岷！” 朴佑镇笑出了声。 他记得这件事儿，不过那时候他并没觉得这个“魔咒”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不过，人家江同彦也未必真的看上他了，毕竟那次见面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周末听着朴佑镇笑，自己心情也挺好的。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当朴佑镇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看着对方终于愿意找并且还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周末也跟着开心。 “你在哪儿呢？”周末一看就知道他在酒店，“老林没陪着你飞啊？” 当年周末还没转行的时候，程森追他，动不动就陪着飞，俩人在飞机上眉来眼去，下了飞机找地方开房□□，生活那叫一个滋润。 “我在里约，”朴佑镇说，“煐岷他公司很多事，哪儿能说走就走。” “哟哟哟，煐岷！”周末八卦地笑着说，“叫得这么甜！” 朴佑镇笑笑，没多说什么。 “不过也对，老林全靠自己拼，是挺辛苦的，”周末说，“行了，我不打扰你了，你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回来好好补偿你辛苦的男人。” 朴佑镇拿他没办法，这人说话向来不正经。 “挂了啊，我得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周末临了嘀咕了一句，“我得找机会让老林请我吃顿大餐！” “我请你。”朴佑镇笑着说，“等我回去联系你。” 挂断了电话，朴佑镇笑着长舒了一口气。 当初林煐岷拒绝周末给介绍男朋友这事儿他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睡够了又不想跟着同事们出去玩的朴佑镇换了衣服一个人在里约的大街上闲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回去当做礼物送给林煐岷。 到了这种时候，朴佑镇突然意识到两人实在不够互相了解，甚至彼此的喜好厌恶都不清楚。他明白，关于这些，只能在未来的相处中慢慢去发现，一点一点记下来。 朴佑镇慢慢悠悠地逛着，甚至能想象出无论他送对方什么，那人都会宝贝似的收下，然后说喜欢。 但他还是希望能投其所好，希望自己送给林煐岷的是对方喜欢而且真正用得上的。 他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突然闻到一阵咖啡香。 他突然想起上次去林煐岷公司，喝的是江同彦送的咖啡。 朴佑镇停住脚步，循着香味儿四处扫视，终于找到了这咖啡香的源头。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想的是：下次要让林煐岷在请人喝咖啡的时候说这是我恋人从巴西带回来的。 他自嘲似的笑笑，怎么还吃起醋来了？ === 朴佑镇回来的前一个晚上，林煐岷熬了个夜把手头能处理的工作都给处理完了，好歹空出大半天能去接朴佑镇回来。 他实现没告诉朴佑镇自己会去，最后跟对方联系的时候，说的只是“到时候看情况”。 生活总是要有点儿惊喜的么！ 林煐岷睡了三个多小时，七点多起床，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些食材回来，快九点的时候出发去机场，等着接他辛苦工作的男朋友回家。 这种日子过于幸福，让林煐岷有种自己跟朴佑镇已经过上了婚姻生活的感觉。 他到机场的时候，朴佑镇还没落地，第一次接空少下班，林煐岷实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在国际到达的出口跟着大家一起等。 他琢磨了一下，找了家咖啡店坐下，给朴佑镇发了条消息，然后就在那里安安稳稳地等着。 这一次，林煐岷手头没有亟待处理的工作，他也带那本封面染了咖啡渍的书出来，坐在机场大厅最边上的咖啡店里，拿着手机，翻看着朴佑镇的微博。 在里约热内卢，朴佑镇说想他。 林煐岷笑着点开，回复了一个：我也想你。 林煐岷原本没有微博的，但上次在柏林，知道朴佑镇在玩微博之后，就记住了，这几天突发奇想，也注册了一个。 他连头像和ID都懒得改，唯一一个关注的人就是“天空之境”。 林煐岷回复完朴佑镇的微博，看见了周末的评论，周末的头像就是他跟程森的合影，只不过照片里只截取了周末靠在对方肩膀的一部分，程森的脸没有露出来。 无聊的林煐岷点进周末的微博，看见的第一条就是：好朋友被猪拱了，虽然那猪还不错，但也觉得亏亏的！ 林煐岷大概猜到了他在说什么，无奈地笑笑，心说：我是猪？ 从林煐岷坐的地方看出去，能一眼看到蓝天，他放下手机，盯着起飞和降落的飞机，猜着哪一架返回的航班上面有他的心上人。 朴佑镇的航班准时降落，忙完之后他打开了手机。 林煐岷说：我到了，等你。 “佑镇哥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同事进来换衣服，看见他拿着手机站那儿傻笑，故意开他的玩笑，“恋爱了？” 朴佑镇笑着回了句：“是啊。” 对方有些惊讶，然后连连恭喜。 朴佑镇急着见林煐岷换下制服后，也没跟同事们闲聊，找了个借口就先走了。 他出来后，给林煐岷打电话：“你在哪儿？” 林煐岷说了自己所在的咖啡店位置，笑着问：“想我了吗？” 朴佑镇轻声笑着，不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林煐岷说，“你在里约就想我了。” 朴佑镇有些意外：“你看到我微博了？” “以后想我了就直接跟我说，”林煐岷笑，“隔空示爱，万一我不知道，岂不是很亏？” 朴佑镇拖着行李箱，穿越机场喧闹的人群，快步朝着最边上的咖啡店走去。 他：“好，下次想你了直接告诉你。” “你到哪儿了？”林煐岷问，“我往你那边走，去迎迎你。” “不用了，我……” “我想你，”林煐岷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能早一分钟看见你，就多赚了一分钟。” 俩大男人，竟然这么肉麻，朴佑镇笑得耳朵都发烫了。 两人就这样打着电话走向对方，隔着来往的人，看见了彼此的身影。 “想在这儿就吻你。”终于走近，站在了对方面前，林煐岷盯着朴佑镇看，“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但还是得控制一下。”朴佑镇放好手机，笑着看他，“回去之后让你亲。” 这已经是朴佑镇能说出的，最肉麻的话了。 林煐岷开心了，带着人快步往外走。 但是，虽然朴佑镇说回去之后再给亲，事实上，刚一坐上副驾驶，林煐岷就凑过来借着帮他系安全带的理由趁机亲了一口。 “我怎么这样？”林煐岷亲了他一下之后说，“跟恶狼似的。” “你还知道啊？”朴佑镇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快走吧。” 林煐岷坐回去，开车载着朴佑镇离开了机场。 他直接带朴佑镇回了自己家，进门就抱着人亲。 朴佑镇无奈地笑着，任由他孩子气地粘着自己，然后慢慢回应，两人在沙发上吻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分开。 “脸怎么这么红？”林煐岷笑着问。 “你说呢？”朴佑镇看着对方，凑上去亲了一下，“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轻轻拍了一下林煐岷，拉着对方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过去打开了行李箱。 “咖啡？”林煐岷接过他递来的两包咖啡豆，“怎么想起要买这个？” “一包放在家里，一包放到公司吧。”朴佑镇说，“你喜欢咖啡，以后我可以买各个国家的特色咖啡给你。” 林煐岷拿着咖啡豆笑着问：“我是不是闻到醋味儿了？” 朴佑镇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去不看林煐岷，蹲在那里把行李箱重新拉上。 “江同彦的醋也吃？”林煐岷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行，吃吧，你吃醋的时候特可爱。” 第44章 朴佑镇从来没想过自己谈起恋爱来竟然会是这样的，他曾经以为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己都不可能太失态。 然而，当他真的身处恋爱中，会变得跟所有人一样，在意对方，也在意对方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尊重林煐岷的生活习惯，同时也希望在对方的这份“习惯”中，能给自己留下一席之地，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不露声色地渗入到对方的生活中，结果好像有点儿急了，转眼就暴露了。 “没有。”朴佑镇嘴硬，“就是突然想到你喜欢咖啡。” 林煐岷笑笑：“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他轻轻吻了一下朴佑镇的耳朵：“你先收拾，我去给你做饭。” 林煐岷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仰起头来的朴佑镇。 朴佑镇说：“你做？” “特意去了趟早市，”林煐岷说，“早上菜跟肉都新鲜，食材都处理好了，就等接你回来下锅了。” 林煐岷总是有办法让朴佑镇丢盔卸甲。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都很清楚，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甜言蜜语听听就罢，能戳到心窝里的绝对不是那些动听的情话。 “我帮你吧。”朴佑镇站了起来。 “也行，”林煐岷倒是不拒绝，“你先换身衣服，别让油溅到你衬衫上。” 自从那天朴佑镇在这里留宿，林煐岷就特意去新买了一套家居服给他，衣服就放在双人床的另一个枕头上，几天来林煐岷每天早上起床时轻轻拍一下那身衣服，就像跟朴佑镇说话一样，跟那套衣服道一声早安。 想人家想得都快魔怔了。 这事儿他不好意思让朴佑镇知道，三十岁的大男人，谈个恋爱把自己谈成这样了，说出去都丢人。 不过，盼了好几天，终于把人盼回来了，林煐岷买的那身衣服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主人。 “给你准备了家居服，”林煐岷说，“卧室床上。” “好。”朴佑镇把自己的行李箱挪到一边，走进了卧室。 他一进房间就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林煐岷比他想象得更温柔，也更让他脸红心跳。 朴佑镇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门才换衣服，虽然知道他跟林煐岷之间没必要再顾忌这些，但总归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换好了衣服，把自己脱下来的叠好放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朴佑镇拉开门走进厨房的时候，林煐岷已经把处理好的鱼放进了锅里。 他拿起门口的挂钩上挂着的围裙，走向对方：“低头。” 林煐岷乖乖听话，笑着微微低头，让他把围裙给自己套上。 围裙细细的绳子挂在林煐岷脖子上，他转过身给锅盖盖，朴佑镇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后面的绳子系好。 “我这围裙买了一年多了，今天头一次戴上。” 朴佑镇一边给绳子打结一边轻声说：“别溅到衣服上。” 林煐岷笑：“是不是觉得我日子过得糙了？” 如果林煐岷这还算糙，那应该没几个细心的人了。 从一个人的厨房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刚刚朴佑镇一进来就看到林煐岷把所有的食材处理好后摆放得很有条理，他虽然不怎么下厨，但多少还是会做一些的，他发现林煐岷摆放食材的顺序甚至都是有逻辑顺序的。 “我能做点儿什么？”朴佑镇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站到了他身边。 “忘了打鸡蛋，”林煐岷说，“我切香菇，那边有鸡蛋，拿两个打散吧。” “好。”朴佑镇听话地去拿了鸡蛋回来，手法娴熟地站在旁边将其打散备用。 两人在厨房里一起忙活，还真有些小两口过日子的味道了。 朴佑镇喜欢这样的感觉，温馨又踏实。 华丽的餐厅精致的摆盘，那些都不珍贵，珍贵的是最平凡最朴实的人间烟火。 林煐岷早就想做菜给朴佑镇，今天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辣炒牛肉、时蔬焖鸡腿、鱼香杏鲍菇、小炒圆白菜，两荤两素，再加上一碗鱼羹汤，林煐岷得意得不行。 朴佑镇坐在餐桌边笑着看他：“我以为你是吹牛的，没想到厨艺真的这么好。” “尝尝。”林煐岷盛了饭，“保证色香味儿俱全。”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朴佑镇时不时抬头看林煐岷。 “怎么了？”林煐岷问，“不合口味？” “不是，”朴佑镇赶紧解释，“就是好久没这样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年来朴佑镇一直觉得自己把日子过得挺不错的，安静但也算是井井有条，他一直乐在其中。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家”并不仅仅是一个房子一间屋子和一张床。 刚认识林煐岷的时候他也没想到对方带给他的会是这样的体验——脚踏实地，充满了烟火味儿。 “哪里不可思议？”林煐岷给他盛了碗鱼羹汤，“这是我拿手菜，你尝尝。” 朴佑镇端起小汤碗，喝了一口，然后笑得眼睛都弯了。 “好香。”清淡鲜美，一口下肚，朴佑镇觉得胃里都是舒服的。 朴佑镇喜欢，林煐岷开心得不行。 “你喜欢吃什么？”林煐岷说，“以后有机会给你做。” 朴佑镇认真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菜。 见他为难，林煐岷笑了：“行，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以前，所有的菜在你那儿都差不多，”林煐岷说，“以后，我做的每一道，都是你特别喜欢吃的。” 朴佑镇笑了出来：“你这算是自卖自夸？” “没错。”林煐岷又给他夹了块儿肉，“你觉得我夸得有没有道理？” 朴佑镇吃掉那块儿肉，点头说：“还蛮有道理的。” 这顿饭吃得两人身心都得到了满足，林煐岷说：“我估摸着，这么一顿饭下来，你又能多爱我一点儿。” “怎么说？”朴佑镇跟着他一起收拾厨房。 林煐岷笑：“不是有句俗话说过么，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拴住他的胃，你今天的胃，被我满足了吧？” 朴佑镇低着头笑。 岂止是胃。 他没好意思说，只能偷偷地笑。 吃饱喝足，时间还早。 朴佑镇说：“你要回公司吗？” 林煐岷看了眼时间：“你累吗？” “我？”朴佑镇说，“还好。” 林煐岷过去，突然倾身亲了他一下：“要不要陪我去上班？” 朴佑镇有些犹豫。 他犹豫不是因为不想去，而是担心自己去了会打扰林煐岷工作。 “你要是累了就在家休息，我晚上回来陪你。” “我不累。”朴佑镇说，“我怕我过去的话，你不方便。” 林煐岷笑：“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去我才心里不踏实，总惦记着你。” 确认关系之后两人就好几天没见到面，好不容易见到了，哪儿舍得就那么藏在家里，肯定是想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 听林煐岷这么说，朴佑镇也不扭捏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拉了一下林煐岷的手：“那换衣服去吧。” 这俩人换个衣服而已，结果抱在一起吻了好半天，还是林煐岷的助理打来电话才让他们被迫分开。 助理有份文件要找他签字，原本林煐岷说自己两点多就过去，结果这都快四点了还不见人影。 林煐岷接电话的时候，朴佑镇换好了衣服，然后过去帮着林煐岷脱了睡裤，像照顾小孩儿似的帮这位大忙人换好了衣服。 等到林煐岷电话打完，衣服也穿完了。 “我有点儿害羞了。”林煐岷笑着看朴佑镇给自己系衬衫的扣子，“上幼儿园之后就再没人帮我穿过衣服。” 朴佑镇的本意只是帮他节省时间，但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过头，不好意思看林煐岷，耳朵红得像是被玫瑰染了色。 见朴佑镇不说话，林煐岷也不再逗他，等到收拾完，两人牵着手下楼了。 朴佑镇始终看着他们俩握在一起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里的摄像头。 林煐岷笑：“没事儿，谁都管不着咱们谈恋爱。” 朴佑镇轻声笑笑，又往林煐岷身边靠了靠。 两人到林煐岷公司的时候已经四点半，朴佑镇手里还拿着他从里约买回来的咖啡豆。 这次林煐岷的助理一见到朴佑镇，立刻笑盈盈地说：“佑镇哥好！” 朴佑镇有些意外，他不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跟对方自我介绍过。 等到林煐岷给助理签完了字，助理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林煐岷说：“毕竟是我助理，有些事儿他得知道。” 朴佑镇明白了，这是林煐岷给人家介绍过了。 林煐岷给朴佑镇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我可能要忙一阵子，你要是无聊可以用这台电脑。” 朴佑镇对网络没什么依赖，平时躺在那里听听歌翻翻书也能把时间消磨过去。 他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打开了播放器，听着当初林煐岷放给他听的那首《Berlin》，看着对方眉头紧锁地处理工作。 陪着林煐岷工作，朴佑镇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无聊，他看着对方身后的落地窗，看着光线一点点暗下去，看到一架飞机飞过，觉得生活比他想象得更美好。 六点半，员工们开始打卡下班。 林煐岷坐在电脑前面依旧在看方案，助理推门进来的时候，林煐岷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因为朴佑镇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45章 朴佑镇睁眼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他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睡着了。 林煐岷的办公室只开着一盏台灯，桌前的人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地修改着方案。 朴佑镇躺在沙发上没立刻起身，而是就这么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好半天林煐岷。 明明已经是有过最亲密行为的人，但这么看着，却好像有些陌生。 这种陌生感并不会让朴佑镇觉得不安，反倒有一种发现新世界的奇妙快感，他从来都不是喜欢接触新鲜事物、认识新朋友的人，但面对林煐岷的时候，他乐于感受这个人时不时带给自己的新鲜感。 他就这么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 朴佑镇一动，林煐岷立刻抬头看他。 “睡醒了？” 朴佑镇笑笑：“嗯，这沙发还挺舒服的。” 林煐岷起身，走过去，蹲在朴佑镇腿边仰头看他。 “怎么了？”朴佑镇问。 他刚问完，林煐岷就突然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没事儿，就是想趁机占个便宜。”林煐岷偷了个香，然后才站起来去开了灯。 “你一直在工作？”朴佑镇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 “嗯，想着快点儿做完，咱们好回家。” 朴佑镇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多：“进度怎么样？还得一会儿吗？” 林煐岷有些抱歉地说：“还要一阵子，我好像真的不应该让你陪我过来。” 朴佑镇倒是不在乎等多久，反正他在哪里都一样——一样地睡着了。 “饿不饿？”朴佑镇问他，“我下楼去买点儿饭吧，你吃点东西，也稍微休息一下。” “本来打算忙完了带你出去吃……” 朴佑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下楼去转转，你先忙。” 林煐岷加班是常事，不加班才稀奇，不过，以前加班熬夜的时候，最多是拖着助理陪着，俩人有时候因为一个方案的一个细节还能吵一架，每天在办公室呆着都跟在战场杀敌一样，从来没这么温馨过。 他拉了一下朴佑镇的手：“辛苦了。” 朴佑镇笑：“还是你比较辛苦。” 朴佑镇下楼了，林煐岷伸了个懒腰继续工作。 林煐岷公司的位置很不错，下了楼，附近不少餐厅。 朴佑镇下楼的时候就搜了一下，在网上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打包了几个菜，带了回去。 提着打包的袋子往回走的时候，朴佑镇仰头看了一下那栋写字楼。 晚上快九点，写字楼依旧灯火通明，每一层都有灯亮着。 这就是他们生活的世界，没有人是轻松的。 但即便这样，每个人也都依旧努力地在往前走。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些悲壮。 他看向九楼，唯一亮着的一间办公室里坐着林煐岷。 朴佑镇在楼下这么看了一会儿，然后加快脚步走进了写字楼。 他不能让林煐岷等太久，他也不想让对方等太久。 电梯上，朴佑镇抬起胳膊，隔着袋子端详着自己打包回来的菜，他不知道林煐岷会不会喜欢这几道菜，他希望对方喜欢，希望他辛苦工作的男朋友能吃得开心些。 朴佑镇回来的时候，林煐岷正准备去煮杯咖啡，两人刚好在走廊遇见。 “先吃饭吧。”朴佑镇一把拉住林煐岷的手，把人拉了回来，“吃完再喝。” 林煐岷笑着被他拉着，乖乖地回到了办公室。 三个菜，两碗饭。 朴佑镇把饭菜从袋子里拿出来，林煐岷去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过来。 “不错啊，”林煐岷坐在他旁边，“这家店是这附近口味最好的了。” 朴佑镇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还挺骄傲地说：“我去之前上网查过了。” 林煐岷笑：“聪明。”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饭，虽然这家店在网上评价不错，林煐岷也说味道好，但朴佑镇总觉得跟林煐岷的厨艺一比，这家餐厅的厨师可能还是差了点儿。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恋爱滤镜”，但他确实更喜欢林煐岷做的菜。 吃饭的时候，两人轻声闲聊。 林煐岷跟朴佑镇说些工作上的事——各种项目的方案、各种会议和谈判。 朴佑镇问：“你是老板，为什么方案还要你写啊？” 他没在这种企业工作过，确实不太了解。 “怎么说呢，”林煐岷喝了口水，“凡事亲力亲为能更放心点儿，不过我这么做其实不是好事儿，手底下的人永远都没法独当一面。” 朴佑镇点了点头，他觉得林煐岷这样真的太累了。 “其实他们做得也不错，但我就是不放心，每个项目都要跟着，甚至他们出了方案，我都要一个字一个字看一遍，有问题的圈出来让他们改。” “好辛苦。”朴佑镇没想到林煐岷的工作是这样的。 “习惯之后就觉得还好，”林煐岷笑，“以前更苦，刚开始的时候，公司注册下来了，但跟着我干活的只有两个人，我们三个撑起一个公司的业务，那时候哪有什么老板什么员工的区分啊，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干。” 白手起家，说着容易，真要做起来，其中的艰难和压力没经历过的真的无法想象。 “等公司越做越大，有更多优秀的人加入，我也就慢慢能放开手了。”林煐岷故意逗他，“你要不要考虑来我公司？高薪诚聘，工作内容就是每天陪着我工作，让我看着你减压。” 朴佑镇知道他在开玩笑，也笑盈盈地闹他：“高薪吗？有多高薪？” “把这家公司的老板都给你了，你看这个薪资，够高不？” 朴佑镇强忍着才没笑出声，然后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看他。 林煐岷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究竟值多少钱。” 林煐岷笑出了声：“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朴佑镇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千金不换。 这么大的世界，遇见这么一个人，多难得的事儿。 明明两人在开玩笑，说着说着却有些暖心。 林煐岷放下筷子，喝了口水，突然把朴佑镇拉过来接吻。 朴佑镇先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回应起来，两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吻了好一会儿，林煐岷说：“我怎么这么喜欢听你夸我呢？” “那我多夸几句，”朴佑镇笑着看他，“你心情好了，就多吃点儿，吃饱了好好工作，我们早点回家。” 林煐岷把人抱在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这场恋爱谈得比他想象得还幸福。 “跟你说件事儿。”林煐岷看着窗户的方向，大大的玻璃窗映出了两人抱在一起的样子。 “嗯，你说。” “那时候去纽约，我们差一点儿就错过了。”林煐岷说，“我助理原本给我定的是前一趟航班，但临时有事儿，耽误了，就不得已改签了一下，如果当时我没有改签，或许后来还是会认识，但我们会怎么发展，就都说不定了。” 确实。 蝴蝶效应，大家都懂。 一只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更何况是错过了一次相遇。 “我那时候看见你，真的是……”林煐岷笑了笑，“算是见色起意？” 朴佑镇也笑了出来：“这么直接吗？” “因为说是一见钟情的话，听起来有点儿虚伪，我根本就是被你的外形吸引了。” “你倒是诚实。” “对你一定要诚实，”林煐岷说，“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见色起意的，所以，我也没那么肤浅，是不是？” 朴佑镇不出声，但眼睛始终盛着笑意。 他喜欢被林煐岷抱着，喜欢听林煐岷说话。 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抱在一起聊着天，就像是两个世界在慢慢交融。 “问你个问题。”林煐岷自嘲地笑笑，“我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 “你问。”多少个问题，朴佑镇都愿意回答。 “我是如何在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的？”林煐岷放开他，望进那双带笑的眼睛，“跟我说说，让我骄傲一下。” 两人靠得很近，这种互诉衷情的场面，有些过分温馨。 “在莫斯科的那个晚上，你让我觉得很可怕。” “可怕？” “嗯。”朴佑镇停顿了一下，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慢慢伸过去握住林煐岷，两人十指紧扣。 “我不知道原来有人能一眼看透我那些奇怪的心思。”朴佑镇说，“就像是我设计的最难解的灯谜被你一语道破，突然遇到了知音一样。” 他抬起头，看林煐岷：“以前看过一场话剧，有句台词我到现在都觉得是人生真理。” “什么台词？” “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朴佑镇说，“我以前没有意识到，原来我这么渴望被了解，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你直接触碰到了我的软肋。” 朴佑镇笑了笑，继续说：“还有，阳光出来的时候，你偷偷牵我的手，我竟然……有些舍不得让你放开。” 林煐岷惊讶地说：“你当时醒了？” “嗯，我知道你牵了我的手。”朴佑镇说，“当时我就觉得，我的心被你抓住了。” 第46章 朴佑镇不喜欢也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意，那些甜言蜜语对于他来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这一点，林煐岷很清楚。 从两人相识到相恋，朴佑镇说过的肉麻话屈指可数，但在这个林煐岷工作到头晕脑胀的晚上，朴佑镇像是终于打开了自己，愿意把藏得最深的感情向他坦白。 对于朴佑镇来说，喜欢一个人或许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承认自己喜欢那个人。 但是现在，他愿意承认并且告诉对方。 因为他希望林煐岷开心，在忙碌又疲惫的晚上，有一点点开心的小事，或许都能过得轻松一点点。 林煐岷没想到当时在莫斯科自己的小动作就那么被发现了，这会儿朴佑镇眼里带着温柔的笑，语气轻松地说着这么甜蜜的话，却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原来被发现了。”林煐岷轻笑，“我当时都没敢多握，怕你醒了惹你烦。” 朴佑镇其实有些抱歉，他能感觉到林煐岷在他身上放了很多心思，原本生活就不轻松，又被他这么折腾，这得多累啊。 他捏了捏林煐岷的手：“快吃饭吧，待会儿菜都凉了。” 林煐岷笑着点头，乖乖吃饭。 情话说完了，晚饭吃饱了。 林煐岷继续回到桌边工作，朴佑镇收拾了一下餐盒，拿去丢掉。 他扔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茶水间，想起林煐岷之前要去煮咖啡，于是转身走了进去。 开灯，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 林煐岷公司的这个茶水间还挺大的，各种器具齐全，饮品和速食也都有不少存货，房间靠窗边的位置摆着两张小圆桌可以供人休息。 朴佑镇看见自己拿来的咖啡豆就被放在架子上，于是走过去，准备磨点咖啡豆，给林煐岷煮杯咖啡。 他不像林煐岷这样迷恋咖啡，甚至不太能区分出各地的咖啡有什么区别，仅有的一些咖啡知识也是工作所需。 但咖啡豆很香，他拿着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那种浓郁的香味儿。 磨咖啡豆，煮咖啡，朴佑镇一个人在茶水间被醇厚的咖啡香包围着。 一杯咖啡做好，他犹豫了一下，没放糖。 他记得林煐岷从来不加糖也不加奶。 朴佑镇端着咖啡回到林煐岷的办公室，对方抬头看他，他笑着说：“林先生，您的咖啡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在飞机上那会儿，朴佑镇在深夜为林煐岷端上一杯咖啡。 朴佑镇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放在林煐岷手边，轻声说：“辛苦了。” 辛苦吗？ 都这个时间了还在加班工作，肯定是辛苦的，但有人陪，有人心疼，这苦倒也没那么无法忍受了。 之后，林煐岷一直工作到快十一点，睡饱了的朴佑镇就从他书架上抽了本书，看着书陪着他。 两人离开写字楼的时候，这栋楼的某些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大家为了生存、为了生活撑着疲惫的身体和几欲垂下的眼皮，无暇欣赏灿烂的夜空和夜晚的风。 说起来似乎有些沉重，但每个人都在这么匍匐前进着。 === 几天没见，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着——朴佑镇顺理成章地在林煐岷家里留宿、林煐岷顺理成章地拥吻着朴佑镇倒在了床上。 没有丝毫酒精催化的夜晚，两个人依旧像是两团火，床单是森林，被他们烧得只剩下灰烬。 林煐岷恨不得往后的每天都跟朴佑镇过着这样的生活——牵着手上下班，拥着对方在同一张床上睡去。 但他很清楚，急不得。 他不会让朴佑镇为了他做出牺牲，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 既然朴佑镇喜欢自己的工作，那就继续去他的蓝天漫游。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享受飞行，在车水马龙的地面享受爱情。 沉沉睡去之前，朴佑镇感觉到一个吻落在了自己额头，他下意识抱紧了对方，很快就睡着了。 朴佑镇一夜无梦，睡得很安稳，甚至比他在自己家里睡得都沉。 早上是被闹钟铃声叫醒的，皱着眉翻了个身，还没清醒过来，就看见系着围裙的林煐岷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关掉了手机的闹钟。 朴佑镇裹着被子躺在那里有些失神地看着他，整个人呆呆的。 这样的朴佑镇看起来更柔软可爱，林煐岷笑着俯身，轻轻揉了揉他滚得乱糟糟的头发：“吵醒你了？” 朴佑镇摇摇头，抓住了他的手。 早上七点，朴佑镇还不想起床，林煐岷却已经精神百倍，在给他的男朋友做早餐。 “你再躺会儿。”林煐岷说，“等会儿饭好了我放在锅里保温，你什么时候起床再吃。” “你要走了吗？”朴佑镇看了一眼时间。 他差点儿忘了，林煐岷今天还要去上班。 “七点半。”林煐岷说，“今天得早点过去。” 朴佑镇想了想，然后坐了起来。 他一起身，被子滑到了腰间，锁骨下方的殷红色印记十分惹眼。 但朴佑镇自己此刻还并不知道那里有一个吻痕。 林煐岷看着那吻痕，心被撩拨得痒痒的，但待会儿就出门了，没时间给他瞎胡闹。 “怎么？不睡了？” “嗯，”朴佑镇指了指卧室墙边的衣架，“睡裤帮我拿一下吧。” 林煐岷笑着过去，帮他把睡衣睡裤都拿了过来。 朴佑镇穿好衣服，跟着林煐岷一起走出了卧室。 两人一个进了厨房，一个进了洗手间。 等到朴佑镇洗漱完，林煐岷的早饭也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林煐岷问他：“今天什么安排？” “待会儿我和你一起走，”朴佑镇说，“我先回家。” 林煐岷点了点头。 “回去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可能会约周末吃个饭。” “周末？” “嗯，他知道我们的事儿后，非让我请客。”朴佑镇笑笑，“估计就是想听八卦。” 林煐岷也笑：“行啊，到时候你们定好时间和地点，我这边没事的话，陪你一起去也可以。” “你今天不忙吗？” “下午有个会要开，之后应该就没事儿了。”林煐岷喝了口水，“也不能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总归得有点儿时间放松一下谈谈恋爱的。” 朴佑镇笑：“好，那到时候联系。” 两人出门后，在林煐岷家小区门口分开，原本林煐岷想送朴佑镇回去，但朴佑镇说：“早高峰，你来回折腾太麻烦了，我打个车回去就行。” 大家都不是小孩儿，没必要搞那套谁非要送谁回家的戏码，更何况，路边打个车而已，不需要计较。 唯一的问题就只是，林煐岷想多看朴佑镇两眼。 他靠边停车，一直到朴佑镇坐上出租车离开了，才回到自己的车上朝着公司驶去。 分开之后，各自忙碌。 林煐岷到了公司就开始处理手头的事务，准备下午的会议，而朴佑镇，回家收拾行李箱、洗衣服，之后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他们的生活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朴佑镇跟周末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之后就悠闲地在家消磨一个人的时光。 下午三点，林煐岷发来信息问他在干嘛。 当时朴佑镇正准备把床单被罩也都换掉，弄了一半，给林煐岷打了电话过去。 “在换被罩，”朴佑镇问，“你忙完了？” “嗯，准备早退。” 朴佑镇笑笑：“那……来找我？” “去你家吗？”林煐岷没去过朴佑镇的家，他还挺好奇的。 “嗯，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吧？”两人确定关系的那天林煐岷送他回来，当时朴佑镇想邀请对方上来坐坐的，但林煐岷急着去公司。 朴佑镇说：“你过来吧，晚上我们一起去跟周末吃饭。” “当然记得！”朴佑镇家的地址，他怎么能忘呢？ 林煐岷开心了，语气欢快地答应着。 朴佑镇家跟林煐岷家离得还挺远，当时朴佑镇买房子的时候特意选了离出城高速近的地方，上班方便，而且这边相对于市中心安静不少，房价也低了不少。 林煐岷从公司过去也不近，开车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 他过去之前，还特意买了束红玫瑰，捧着花按响了朴佑镇家的门铃。 朴佑镇来开门的时候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该换洗的也都已经整理好。 鲜少有客人来的这栋公寓，这回是真的迎来了贵宾。 朴佑镇一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林煐岷，而是那一大束红玫瑰。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这是干嘛？” “送你的，”林煐岷说，“第一次送人玫瑰，感觉自己在演偶像剧。” 朴佑镇笑着看他，从他手里接过了花。 “进来吧。” 朴佑镇给他准备好了拖鞋，抱着花站在一边，等着他换鞋。 林煐岷跟在朴佑镇身后进了屋，这个不算大的公寓干净整洁，光线也很好。 原来我们家帅气的空少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林煐岷扫视着屋子，觉得这里还真挺不错的。 朴佑镇家里有花瓶，但从来没买过花，他跟林煐岷坐在地板上修剪那些玫瑰，然后一支一支插进花瓶。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明亮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把两人和这玫瑰都裹在了柔和的光里。 林煐岷看着低头摆弄玫瑰的朴佑镇，轻声说：“想吻你。” 第47章 恋人的吻究竟应该去如何定义又该如何形容呢？ 这种接吻的感觉像是不定时而来的潮汐，潮涨潮落毫无规律，可一旦看到恋人，它立刻就来了。 朴佑镇手里还握着一把玫瑰，细心的店家去掉了花茎上的刺。 他的手腕被林煐岷拉着，腰被林煐岷圈着，嘴唇被林煐岷吮吸着，整个人都被林煐岷爱着。 玫瑰花的一片花瓣轻盈掉落，就掉在花瓶旁边，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仰头看着吻得缠绵的两个男人。 等到一吻完毕，林煐岷笑着说：“我之前以为你会在这些事情上很害羞。” 在林煐岷看来，朴佑镇是那种把自己的世界封闭得厉害，保守又较真的人，他们还没在一起之前，林煐岷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接吻，朴佑镇会不会脸红到不好意思回应他。 然而，这种矜持羞赧并没有出现，朴佑镇的一切都自然又得体。 就连在他们做ai的时候，朴佑镇也不会扭捏，大大方方地配合，甚至适时地主动。 “对我来说，这种害羞是没有意义的。”朴佑镇对他笑笑，然后继续低头插花，“我们已经用了很多时间去互相试探，来回周旋，到了这个环节，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享受。” 他停顿了一下，转过来笑着看林煐岷：“还是说你想看我害羞？或许我可以配合你演一下。” 林煐岷笑出了声：“那倒没必要，我这人在这方面没太多追求，唯一的追求就是你能觉得自在。” 朴佑镇转头来看他，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一朵花送给了他。 “借花献佛。”朴佑镇说，“借了佛的花再来献给佛。” “我可不是佛。”林煐岷接过花，手指轻轻地蹭着花瓣，“就一脱离不了低级趣味的俗人。” 朴佑镇笑：“是人是佛，取决于看你的人把你当什么，我说你是我的佛，那你就是。” 林煐岷有些出神地望着朴佑镇。 “我在你心里，这么有分量？” “我其实不信神佛，没有任何信仰，”朴佑镇说，“但是，跟你在一起，让我突然理解了佛家讲的‘渡’。” “你对佛家思想也有了解？”林煐岷哭笑不得，心说这人平时究竟都看些什么。 “不了解，”朴佑镇笑，“就是无聊的时候随手翻翻书。” 他一边插花一边说：“挺久以前了，看到说佛家的‘渡’就是用佛法将人从生死大海的此岸渡到无生无死的彼岸，而所谓‘彼岸’，其实就是常乐我净的境界。” 林煐岷揉揉眉心：“我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朴佑镇靠着他笑出了声：“说白了，就是跟你恋爱，让我快乐、自在，无烦无忧，无愁无恼，你把我从一个现实且毫无生趣的世界带到了一个我没法去形容定义的伊甸园，所以……” 他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林煐岷的心口：“你就是我的佛。” 玫瑰大概本身就催情，或者，捧着玫瑰来叩响公寓门的这个人身上藏了□□，朴佑镇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在说完之后，主动吻上林煐岷的嘴唇。 酸溜溜的情话还留在舌尖，被朴佑镇“渡”给了林煐岷。 两人躺在地上接吻，不小心把玫瑰压在了身下，染红了林煐岷白色的衬衫。 “马上十一长假了。”一个缠绵的吻结束在夕阳垂落的傍晚，林煐岷搂着朴佑镇，躺在那里看着窗外被染成了粉橘色的天，“你那几天的飞行安排出来了吗？我没什么事儿，可以陪着你飞。” 朴佑镇枕着他的胳膊，手指勾着林煐岷的小指。 “林老板真是毫不吝啬机票钱。”朴佑镇故意逗他，“当老板的，果然财大气粗。” 林煐岷笑着挠他的痒痒：“那不然怎么办？好不容易放假，想跟男朋友亲热，结果我男朋友还要工作。” 朴佑镇怕痒，被这么一闹，使劲儿往林煐岷怀里缩。 俩大男人闹得像是两个傻乎乎的小学生，闹够了，抱在一起，各自偷笑。 === 林煐岷跟朴佑镇出门去赴周末的约时，身上穿着的是朴佑镇的衬衫。 刚刚两人躺地板上胡闹，结果衣服被玫瑰染了色。 两人身高相仿，朴佑镇比林煐岷稍微瘦了一点点，不过他们穿衣尺码是相同的。 穿着恋人的衣服走在街上，有种隐秘的快感，像是在昭告世界自己已经被心上人套牢，尽管除了自己和恋人，再没其他人注意也没其他人在乎，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体验十分奇妙。 自己染上了对方的味道，对方的衣服也沾染了他的气息。 甚至连温度都留在了上面。 去吃饭前，朴佑镇提前告诉了周末林煐岷也会过去的消息，他要先征求对方的意见，如果周末表示只想跟他单独吃饭，他会先去赴约，然后再弥补林煐岷。 毕竟，他是先跟周末约好的。 但周末这人，怎么可能错过当面戏弄林煐岷的机会，这家伙之前还装模作样地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结果背着他把他最好的朋友给“骗”到手了，周末巴不得他过来。 三人碰面的时候，周末一眼就认出了林煐岷身上的衣服是朴佑镇的。 “你们俩刚才干嘛了？”周末不怀好意地笑，“老林的衣服呢？” 林煐岷跟朴佑镇对视了一眼，故意不说话。 朴佑镇坐下，面不改色地回答：“他衣服脏了，就穿了我的。” 周末都快把“八卦”俩字儿写脸上了，拖着下巴打量着两人：“怎么弄脏的？详细说说？” 朴佑镇轻声一笑，拿起了菜单：“你点菜了吗？” “没啊，等你们来点呢。”周末说，“怎么弄脏的？别转移话题。” 朴佑镇不理他，低头看菜单。 周末转过来问林煐岷：“老林你说，你们俩干嘛了？” “接吻了。”回答他的是朴佑镇，“他买了花来，接吻的时候压到了，衣服染上颜色了。” “……行了，我知道了。”周末倒吸一口气，“我有画面了。” 林煐岷无奈地用叉子轻轻敲了敲周末面前的桌面：“劝你不要意淫我们俩。” “没办法，你们俩是我最近的快乐源泉。” “程森呢？”林煐岷问，“他又出差去了？” “是呗，三天没见了，做爱都得视频play，不痛快。”周末说得大方，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也已经习惯了他口无遮拦的样子。 朴佑镇把菜单放到他跟林煐岷中间，两人靠在一起点了菜。 “你看看想吃什么，”朴佑镇把菜单递还给周末的时候说，“你最近不忙？” “还好吧，主要是我老公不在我都没有工作的劲头。”周末唉声叹气，“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赚吸阳气的妖精啊，老公不在，吸不到阳气，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朴佑镇笑笑，喝了口水。 周末随便点了点儿东西，然后开始“审问”林煐岷。 “说说吧，你怎么回事儿？”周末说，“老江知道你又撬了他墙角吗？” “唉，这话可不能乱说。”林煐岷说，“我跟朴佑镇认识得可比他早。” 周末嗤笑一声：“但这是人家的相亲对象啊！” “你也说了，只是相亲，又没确定关系。”林煐岷说，“这是个双向选择。” 周末撇撇嘴笑了：“江同彦还不得气死。” “不会，他忙着呢。” 一说忙，周末就嘀咕：“你们一个个的每天都忙得要死，能有人愿意跟你们好，真是稀奇了。” “谁说不是呢？”林煐岷笑，“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朴佑镇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这两人斗嘴，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你运气可真不错。”周末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感慨道。 “为什么这么说？”林煐岷问。 朴佑镇也抬起头看周末，原本以为对方会说点儿夸他的话，结果周末说的是：“朴佑镇这人不像我，他耐得住寂寞，你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碰他，他也不会怎么样，我就不行了，这老程走了三天，我天天晚上得让他隔着几千公里哄着我才能睡，他快被我累死了。” 他一本正经地在那儿说这些话，听得对面两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别闹了。”朴佑镇说，“聊点儿正经的。” “这事儿很正经啊！”周末说，“性生活得不到满足，人很容易变态的！” “你要变态了？”林煐岷故意逗他。 “快了。”周末眨巴着眼睛看这俩人，突然贼笑着说，“老林，劝你在防着江同彦的时候也防着我点儿，没准儿哪天我一变态，爬上朴佑镇的床……”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林煐岷说，“刚才忘了告诉你，我手机开了录音，程森他……” “我开玩笑的！”周末突然正色，“我的心和我的身，都只属于我老公！” 朴佑镇被他逗得直笑，整个人很放松地靠着林煐岷的肩膀。 “真好唉。”周末看着那俩人，突然不开玩笑了，认真地说，“我有一阵子可担心了。” 朴佑镇看他：“担心什么？” “担心你这辈子就这么自己无聊地过下去了呗。”周末说，“我怕你因为以前那些事儿，真的不再相信别人了，一想到你要孤独终老，我都心疼。” 第48章 周末说——以前那些事儿。 他提起这个的时候，朴佑镇倒是没什么反应，林煐岷稍微一愣，也没多问，转移了话题，照常跟周末聊天。 周末没发现对方的异常，该吃饭吃饭，该扯淡扯淡。 周末表示，他俩在一起挺好的，朴佑镇找个林煐岷这样的男朋友，他觉得非常可以。 不过林煐岷笑着说：“你觉得可不可以都没关系，反正我们俩已经在一起了，而且并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分开。” 朴佑镇坐在那里轻笑，听着他俩斗嘴，不偏袒任何一个。 这顿饭周末吃得蛮开心，按照他的习惯，吃完一定要约着出去玩一波，但是人家这对儿情侣正热恋，他也不愿意当那个电灯泡，吃饭出来就挥手道别了。 临走前，周末板着脸对林煐岷说：“老林，朴佑镇可是我们民航界第一帅哥。” 朴佑镇低头笑了笑。 “知道。”林煐岷说，“也是我们家第一帅哥。” 一句“我们家”，让朴佑镇觉得特别窝心。 周末撇嘴：“少说好听的，多做实事。” “放心吧。”林煐岷拉开车门催他进去，“走吧走吧，我俩还得回家恩爱呢。” 周末翻了个白眼，扭头看朴佑镇。 “那我走了啊。” 朴佑镇笑着点头：“注意安全，改天见。” 周末走了，林煐岷跟朴佑镇也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停车场没有多少人，林煐岷趁机牵住了朴佑镇的手。 朴佑镇笑着看他：“这么大胆？” “还好，”林煐岷说，“被人看见就看见，你不怕我也没什么怕的。” 朴佑镇没多说什么，但是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 两人回到车上，刚系好安全带，林煐岷轻咳了一声说：“聊聊？” 朴佑镇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林煐岷看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他之前就猜测朴佑镇在感情里受过什么伤，否则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神经绷得那么紧？永远客气，永远疏离，好像谁都没法走进他心里一样。 一般来说，这种人都是有过情伤的。 林煐岷对此倒是不太在意，过去的已经是过去，翻旧账没劲，他跟朴佑镇都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还是会好奇，想知道朴佑镇过去经历过什么。 “这事儿我或许不应该问。”林煐岷说，“但你知道，我有时候其实也挺八卦的。” 他这么一说，朴佑镇更迷惑了。 “什么事儿？” “吃饭的时候，周末说你因为以前那些事儿不再相信别人了……”林煐岷吸了口气，“啧”了一声，“我现在这么一问啊，就显得我心眼儿特别小。” 朴佑镇听他问了才明白，原来这人在介意周末的那句话。 “以前的一些事情确实对我造成了一些影响。”朴佑镇眼里含着笑意看他，柔声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么，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很无趣，越是了解就越觉得寡淡。” 他的这句话林煐岷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那会儿朴佑镇一心劝退他，说的话听在林煐岷耳朵里挺难受的。 朴佑镇低头，手指轻轻蹭着安全带，显得有些局促：“那时候我说的话其实是真心的。” 林煐岷靠在椅背上看他。 “以前蛮多人追我的。”朴佑镇说完这句话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笑，林煐岷也跟着他笑：“现在追你的也不少吧？” “嗯，但是我有你了。”朴佑镇说，“那会儿也不像现在，不太懂怎么拒绝人。” 他停顿了一下，说：“其实说到底还是怪我，明明不喜欢，但因为开不了口拒绝，所以始终拖着，这么一来就给人家造成了误会。” 不懂拒绝确实麻烦，其实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其他方面，当断就断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能因为我没明确拒绝吧，所以对方觉得我们已经关系很亲密。”朴佑镇苦笑一下说，“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是没想过开展一段感情的，只不过刚有些动摇，就听到了一些话。” 林煐岷皱着眉看他，安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听到他跟别人说——朴佑镇这人，也就长得还不错，人实在没什么意思，”朴佑镇笑，“长得还行就整天端着，摸不得碰不得，聊天也没什么可聊的，往他身边一坐，全靠他那张脸撑着，要不我都能被尴尬死。他是这么说的。” 林煐岷听着朴佑镇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手指轻轻地在方向盘上点了点。 朴佑镇其实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别人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他甚至都能因此自省一番，更别说听到这些话了。 林煐岷没法想象当时的朴佑镇有多伤心失望，他只是庆幸朴佑镇没有真的因为那些事情全盘否定自己也放弃爱情的可能。 他不会说什么“如果我们早点遇见”这样的话，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的“如果”，林煐岷不可能回到过去去改变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朴佑镇相信，哪怕是在别人眼里十分无趣的朴佑镇，在他林煐岷的世界也是个闪闪发光的宝贝。 “很伤心？”林煐岷问。 朴佑镇笑着看他：“怎么说呢？可能因为我也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人，所以他说什么，对我来说并没有产生很严重的影响。” 朴佑镇说没有，但林煐岷觉得他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 “真的，”朴佑镇像是看出了林煐岷的心思，“要说伤心，真的不至于，最多是有些失望吧。对他失望，对我自己也失望。不过那时候我反思了一下，觉得确实我也有问题。” 朴佑镇看向林煐岷，手指戳了戳他紧锁的眉心：“不至于，别这么皱着眉，苦大仇深的。” “我这不是心疼你么。”林煐岷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 俩人腻腻歪歪的，朴佑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从这些事情中正确认识自己，这对我来说不完全是坏事。”朴佑镇说，“周末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了，后来这种事情又发生了两次，当然，那两次我都很明确地拒绝了，但有时候，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而且我们也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 林煐岷不乐意地“切”了一声：“都什么人啊……” 朴佑镇看他这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都不在意，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你受了委屈，我作为家属，那肯定是要生气的。”林煐岷说，“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是挺……” 朴佑镇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跟别人不太一样。”林煐岷说，“说不好你是悲观还是乐观。” “我妈说我对人对事太冷漠，只要不是自己在乎的，就根本不放在心上。” 林煐岷想想，觉得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的，朴佑镇这个人好像对谁都好，但又好像对谁都没有特别好，好像跟谁都亲切，但绝对不随便跟人亲近。 这样的人，绝大部分时候对待世界是保持距离的，你以为他很好相处，实际上他只在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所以，林煐岷能理解朴佑镇说的“伤心不至于，最多是有些失望”。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太在意别人就不容易受伤，活得更自在也更自我。 “挺好。”林煐岷用力握了握朴佑镇的手，“听你这么说我也松了口气，今天晚上这顿饭，从周末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就一直提着心吃的，都没吃饱。” 朴佑镇笑了：“没吃饱？那要加餐吗？” 林煐岷想了想，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开车离开了地下停车场，前往林煐岷口中的“好地方”的途中，林煐岷还在对刚刚那些话耿耿于怀。 “说真的，我要是你，当时得气得跟他打一架。” 朴佑镇靠着椅背看他：“打完之后呢？不欢而散，从此见面跟仇人似的？” 他说：“我不太喜欢那样，可能这也是‘逃避’的一种，逃避所有可能出现的糟糕关系，有时候装傻装无知是挺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所以说，很多时候我得向你学习。” “那倒不至于，”朴佑镇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我就喜欢你本身的样子。” 情话被朴佑镇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听得林煐岷心情好得像个又偷吃到糖球的小孩儿。 朴佑镇时不时喂到嘴边的糖让林煐岷觉得谈恋爱真的是人间一大美事，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觉得无趣呢？ 林煐岷带着朴佑镇去了一家小烧烤店，店面很小，装修也很老旧。 俩人过去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了位置，老板给他们在外面支了张桌子，搬了两把椅子，算是有了个坐的地方。 九月末的夜晚其实已经有些凉了，但这样坐在外面吃烧烤，却格外开心。 头顶星空，店内的嘈杂也与他们无关。 林煐岷说：“这家店也开了好多年了，我中学那会儿总跟我爸来吃。” 朴佑镇喜欢这种对于林煐岷来说很有故事的地方，就像两个时空交错，他走进了林煐岷过去的记忆里。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回我的老家看看。”朴佑镇说，“我们那里有山有海，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就喜欢有山有海还有你的地方。” 两人吃着烧烤，喝着汽水，轻松地聊着天。 朴佑镇跟林煐岷突然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就像他们在同一本书里看到的同一句话说的——要把激情和爱情、迷恋和爱恋区分开来，是很困难的。 朴佑镇过去遇见的那些人，不能仅仅因为这一件事就去评判他们人格的好坏，但他想，或许因为他的这副皮囊，也或许因为其他的原因，这些人对他一时迷恋，产生激情。在最开始，无论是那些人还是朴佑镇自己，他们都无法区分那股突然袭来的感觉究竟是迷恋还是爱恋，究竟是激情还是爱情。 然而无数事实证明，迷恋短暂，激情易逝，当他们发现朴佑镇其实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样子时，就会立刻厌倦。 但走过了那些“烂桃花”，朴佑镇还是迎来了真正的柳暗花明。 林煐岷是他的专属桃林，所有的桃花只为了他一个人盛开，而且，这一次，他可以肯定，这些粉白色的花是为了爱情跟爱恋而开，而不仅仅是激情和迷恋。 “在想什么？”林煐岷问。 “想你。”朴佑镇笑着说，“觉得你穿着我的衬衫也挺合适的。” 第49章 朴佑镇跟林煐岷相约去哪儿其实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毕竟两人都忙。 开始谈恋爱之后朴佑镇才明白周末转行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程森不放心。 朴佑镇从里约回来之后，两个晚上都睡在了林煐岷家里，热恋的情侣还没腻歪够，他又提着行李箱出发了。 不过这次飞得短，两天就能回来，之后林煐岷休十一的长假，朴佑镇还是很期待跟对方一起飞行的。 说来也巧，林煐岷放假后跟飞的第一趟航班就是前往纽约的，当初两人相遇，就是在他去纽约开会的飞机上。 林煐岷等待登机的时候，手里拿着的还是那个被划了个口子的机票夹，那个时候，正是因为这个机票夹，他才有了跟朴佑镇多说几句话的机会。 说来，也算是个月老呢。 在纽约之行开始之前，林煐岷给江同彦打了个预防针，告诉对方自己会带一个很重要的人过去跟他见面。 江同彦最近有点儿焦头烂额，无论是工作还是私生活，都有他搞不定的事儿，听说林煐岷要来，他倒是开心，有人能陪他喝酒解闷了。 林煐岷坐在等候区，，一边回复着助理的消息一边耐心地等着登机广播响起。 这一次等待登机的心情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太一样，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一起飞行。 一直以来，林煐岷觉得朴佑镇是属于蓝天的，或者说，朴佑镇跟天空分享着彼此，一个张开怀抱去包容接纳，一个自由自在地沉醉于高空。 两人聊天时，朴佑镇对他说过：“可能有人会觉得空乘这个行业，不就是飞机上的服务员么。” 当时朴佑镇躺在床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朴佑镇轻笑着说：“其实，我们能做的跟一定要做到的，都隐藏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朴佑镇是个很有职业荣誉感的人，他热爱这份工作，并且希望自己一直热爱下去。 林煐岷向来觉得能清楚自己热爱什么的人很了不起，因为太多的人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想要多少。 朴佑镇未必是活得最通透的那一个，但在林煐岷看来，当一个人清楚地知道了自己要往那里走时，才真的成熟了。 他的朴佑镇是值得他骄傲和佩服的那种人。 给助理回复完消息，林煐岷看向窗外，此时外面正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从这里能看到一排排客机，有的刚刚返回地面，有的正准备起飞，还有些在休养生息，不知道下一次飞行是安排在什么时候。 林煐岷站在那里寻找朴佑镇公司的飞机，看到后，哪怕明知道那不是自己今天将要乘坐的客机，也会觉得开心。 爱上一个人之后，好像不仅仅是那个人，就连跟那个人有关的事物都和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片花瓣就能联想起那天的玫瑰，一滴雨就能回忆起上个雨夜两人聊天的话题。 陷入爱情中的人变得思维格外敏捷，只不过，所有的思绪都是为了爱人打转，所思所想都跟对方有关。 他等着登机的广播，就像是等待朴佑镇叫他的名字。 广播响起时，他笑着走过去，一点点靠近他的恋人。 今天的朴佑镇跟以往的每一天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站得笔直，面带笑容，跟乘客打招呼的时候，语气和用词都再专业不过。 直到他看见林煐岷，笑容明显更浓，微微欠身：“林先生您好。” 林煐岷笑着回应：“你好。” 林煐岷坐下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程森当初那么喜欢跟着周末满世界飞。 看着自己的恋人穿着制服认真地工作，偶尔飘过来一个眼神，像是暗中传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感觉实在有点儿美妙。 是一种隐秘的浪漫，被藏起来的欢愉。 如果可以，林煐岷想在客舱跟朴佑镇接吻，或者偷偷牵一下手，让那位躲在三万英尺高空的神明看看，他们那次一见之后，真的相爱了。 又是19个小时的飞行，林煐岷没有带着工作来约会。 入夜之后，客舱开始变得安静。 林煐岷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小口地品着，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们已经远离了乌云和细雨，飞翔在高空。 他出神地看着外面的星星，想着他跟朴佑镇果真是浪漫的。 原本，林煐岷从未期待过自己能拥有什么浪漫的爱情。 成年人的世界多现实啊，那现实甚至把爱情排挤到了最边上。 周围大部分人的感情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是衡量，是对比，是觉得各个标签都还算“适合”，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交往。 甚至，有些人对另一些人稍微萌生了爱意，可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我想跟他在一起”，而是“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 这就是成年人，不再纯粹，被迫真实。 原本林煐岷以为他也会步此后尘，或者，根本不会有感情这回事降落在他的生活里。 可惊喜总是在人毫无准备的时候降临。 朴佑镇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惊喜过来叫他了。 “林先生。”朴佑镇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林煐岷转过来看朴佑镇，他发现，自己甚至看一眼对方胸前刻着“朴佑镇”二字的名签都能觉得被撩拨到了。 爱上一个人，连这个人的名字都变得性感起来。 “可是，我没有叫客舱服务啊。”林煐岷故意逗他。 林煐岷确实没有叫客舱服务，是朴佑镇主动过来的。 “是这样吗？”朴佑镇一脸意外，“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抱歉，打扰了。” 说完“打扰了”，朴佑镇突然倾身，在林煐岷嘴唇上留了一个吻。 他压低声音说：“这是对打扰您做的补偿。” 他说完，直起身子要走，结果被林煐岷给拉住了。 已经是深夜，旅客们大都休息了，两人动作很轻，躲在挡板后面接起吻来。 在这个半封闭的空间里，朴佑镇跨坐在林煐岷的腿上，手跟对方十指紧扣，嘴唇被含住吮吸着。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飞机上做这种事，在工作时间跟恋人偷偷接吻，如此不敬业，或许应该被罚。 但午夜飞行，连监视着他们的神明大概都睡了，偷偷发泄一下欲望，或许，是可以的吧？ 朴佑镇并没有在林煐岷这里逗留太久，他还记得自己此刻还穿着制服。 离开前，他帮林煐岷拉好毛毯，轻声说了句：“林先生，晚安。” 今晚的自己很过分，严重违纪。 朴佑镇回去后，自责得不行。 但他实在抗拒不了林煐岷，抗拒不了对方的吻。 或许以后还是让对方别跟着自己飞了，他现在面对林煐岷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像对待其他旅客那样对待那个人。 林煐岷是他的恋人。 他没办法不区别对待。 为了不让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朴佑镇压根儿不敢往林煐岷的方向看，不知道怎么，这种躲闪竟然让他产生了“偷情”的感觉。 朴佑镇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喜欢作恶的黑天鹅，平时所有邪恶的念头都被藏在沉睡着的黑天鹅的翅膀下面，可总有它醒来的时候，稍微一扑扇翅膀，那些邪恶的念头就蹦了出来。 就像昨晚，他违规跟林煐岷接吻。 就像现在，他竟然有些享受这种“偷情”的快感。 朴佑镇是个羞耻心很重的人，他很快就把这种念头压制了下去，红着耳朵努力把自己拉回到工作状态中。 只当一秒钟的浪荡情人就够了，他此时扮演的角色是一位称职的空乘人员。 朴佑镇很快恢复了状态，脸上带着得体的职业微笑，嘴里说着专业的服务话术，他照顾每一位旅客，依旧是那个最专业最敬业的他。 但是，当他跟林煐岷进了酒店，关上了房门，强压在心里那只黑天鹅瞬间惊醒飞起，黑色的羽毛抖落在平静的湖面，所有欲望顷刻迸发。他甚至不等走得再里面一点，在门口放下行李箱就跟林煐岷拥在一起热烈地吻了起来。 此时的纽约还是他们上次偶遇的那个纽约。 但此时的他们，却跟当初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朴佑镇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跟这个不熟悉的人讲，两人坐在一起喝了杯酒，却迟迟找不到能聊下去的话题。 但是今天，他们的衬衫、腰带被卷到了一起丢在了酒店房间的地毯上，而他们本人，被宽大柔软的被子裹着，温柔地缠绵着。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面对对方，时刻都可能失控。 在爱情里，人们很容易被欲望缠绕，被欲望控制。 朴佑镇自认不是贪图欲望的人，可是看到林煐岷，他就想要拥抱，想要接吻，想把那颗浸透了酒的樱桃放进对方的嘴里。 十月份的纽约，又在下雨。 就像他们上次在这里见面时一样。 林煐岷问：“要轻点吗？” 朴佑镇抱着他笑了笑：“怎样都行。” 第50章 朴佑镇不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但是，他却很喜欢跟林煐岷一起去见朋友。 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林煐岷的朋友。 这种行为被他理解为“融入对方生活”的一种方式，虽然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两个人就是两个圈子，虽然一个人愿意把另一个人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未必就一定是真爱，但如果连这件事儿都不愿意做，那么一定就不是真爱。 朴佑镇是这么觉得的。 把恋爱对象藏着掖着，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所以，即便是不喜欢社交的朴佑镇，也依然心情愉悦地去跟林煐岷的朋友见面。 比如，江同彦。 朴佑镇跟江同彦也算是认识，“相亲”的一面之缘，之后再就没了联系，据林煐岷说，江同彦在“恋爱准备中”。 “什么叫恋爱准备？”朴佑镇坐在沙发上，看着林煐岷打开了餐厅外带食物的包装。 “就是，有人在跟他搞暧昧，”林煐岷笑，“但还没确定关系。” 朴佑镇笑笑：“明白了。” 他接过林煐岷递来的牛奶，喝了一口：“你跟他说了我们俩的事儿？” “说了，他恨得牙痒痒。”林煐岷坐在朴佑镇身边，凑过去，喝了一口人家杯子里的牛奶。 “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那个魔咒啊。”说起这事儿，林煐岷觉得这次真的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也觉得，打从一开始江同彦的心思就没放在朴佑镇身上，毕竟他们认识的那天，一个更磨人的家伙也出现了。 朴佑镇对那个所谓的“魔咒”当然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当个有趣的梗闲来无事说笑一番倒也没什么，人生总不能始终紧绷着神经聊正经事儿。 “昨天给他打电话，还气呢。” 朴佑镇双手捧着杯子，吃了一口林煐岷送到嘴边的三明治：“他不是已经有了暧昧对象？” “据说俩人现在的关系很复杂，待会儿见面可以问问他。” 两人到纽约，第一件事是回酒店亲热，第二件事就是约江同彦见面。 朴佑镇其实是不在意的，但林煐岷总想着炫耀一下，牵着朴佑镇的手去见江同彦，气死那家伙。 当初在周末的生日宴上，江同彦还放出话要跟林煐岷公平竞争，结果第二天就睡了前一晚的小舞伴，从此那俩人就纠缠不清了。 林煐岷虽然不是个热爱八卦的人，但江同彦的八卦他还是想听一听的。 毕竟，跟情敌斗，其乐无穷。 纽约时间下午三点，朴佑镇跟林煐岷走出了酒店大门。 两人打车前往餐厅，十五分钟前江同彦发消息来，说自己已经出发了。 江同彦还算是体贴，知道这俩都是外地来的，选餐厅的时候照顾他们，选在了离他们酒店不太远的地方。 林煐岷跟朴佑镇牵着手走进去的时候，江同彦已经黑着一张脸等在那里了。 “还牵手！”江同彦看着林煐岷，嫌弃地撇了撇嘴。 朴佑镇站在林煐岷身边，给了江同彦一个制式微笑。 “……又来了又来了！”江同彦揉揉眉心，然后跟朴佑镇握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朴佑镇笑着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跟着林煐岷一起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又来了？”林煐岷坐下后，如是问道。 江同彦抬手，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已经点好了？”林煐岷有点儿意外。 “嗯，我这人多周到，这家的经典菜式都点了一遍。”江同彦说，“恕我冒昧……” 他转向朴佑镇：“帅哥，你平时对着老林，也是那种职业微笑吗？” 朴佑镇本来打算就这么乖乖坐着听他们聊天，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了自己。 “还好吧。”朴佑镇看向了林煐岷。 “你就是嫉妒。”林煐岷平时在外面挺有风度的一个人，典型的成熟稳重有气质的成功青年，但江同彦毕竟是多年的同学，俩人之间又有难解的“魔咒”，见了面就互相挤兑，幼稚得可以。 “我可不是嫉妒么。”江同彦看着朴佑镇，语重心长地说：“朴佑镇，我真的就是失策，当初我就不应该回纽约来，否则也不会让他近水楼台先得了这轮皎洁的明月。” 朴佑镇低头微微一笑，不发表任何言论。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算住他家隔壁，你也追不到他。”林煐岷拿起桌上的红酒闻了闻，“这酒不错。” “当然了，我自己带来的。”江同彦说，“别人找我吃饭，我都没舍得开。” 江同彦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人，突然忧愁得有点儿想抽烟。 但这家餐厅禁烟。 这么一来，他更忧愁了。 “你心情不太好？”林煐岷问。 “能好就怪了。” “别跟我说是因为我们俩。” 江同彦看看他们，拿起了杯子：“先喝一口再说。” 三人轻轻碰杯，一人喝了一口。 “不开玩笑了，你俩在一起，也挺好。”江同彦说，“老林起码不会玩弄别人感情，朴佑镇跟着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林煐岷嗤笑了一声。 江同彦也笑：“这不是有感而发么。” “怎么？你被人玩弄感情了？” 林煐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快到朴佑镇都听不下去了，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大腿。 江同彦翻了个白眼：“不能委婉一点儿吗？” “大家都是老同学了，没有委婉的必要。” 精致的菜肴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 江同彦对朴佑镇说：“周末生日的时候，老林那个舞伴，你还记得吗？” “那是你的舞伴。”林煐岷接过了话茬，“我的舞伴是朴佑镇。” 朴佑镇浅笑一下：“记得，挺可爱的一个男孩。” “……可爱？”江同彦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是个小渣男。” 坐在江同彦对面的两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林煐岷。 “怎么回事儿？你被他渣了？”林煐岷实在没忍住，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个看起来没头没脑的小男孩能让江同彦这狐狸吃瘪，“我记得你说要回去睡了他。” 朴佑镇没听懂，转头看林煐岷。 林煐岷凑到朴佑镇耳边，给他解释：“周末生日那个晚上他们俩开了房，但是不记得做没做过，第二天我跟你见面之前和这家伙吃了个早饭，分开的时候，我准备和你见面，他扬言要回酒店睡了人家。” 朴佑镇哭笑不得地看向了江同彦。 “当时他腻腻歪歪往我身上贴，你们都看见了吧？” 林煐岷十分淡定地说了句：“没看见。” 朴佑镇又因为他的话笑了出来。 江同彦看了一眼朴佑镇，算是明白了，林煐岷说的是真的，就算他住在朴佑镇隔壁，他也依旧不是林煐岷的对手。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朴佑镇给江同彦的笑和给其他人的笑是一样的，很帅，帅到无懈可击，每一次的微笑弧度都分毫不差，但是，朴佑镇因为林煐岷笑起来的时候，笑意是真真切切从眼里溢出来的，而不仅仅挂在嘴角。 他是真的嫉妒了。 但他嫉妒的不是林煐岷能拥有朴佑镇，而是，他们能拥有对方。 “我是把他睡了。”江同彦叹了口气，“睡之前还嚷嚷着说让我负责，结果，睡完了，坐那儿，抱着被子一脸冷酷地跟我说我们俩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林煐岷跟朴佑镇几乎是同时问出来的。 “他说，我们这是一时冲动，是头昏脑涨时产生的激情。”江同彦翻了个白眼，“他说打一炮就可以了，恋爱不必了。” 江同彦皱着眉，轻轻敲了敲桌子，质问林煐岷：“你说，他是不是渣男？” 林煐岷跟朴佑镇都沉默了，俩人心里对此事都有了猜测。 朴佑镇当然不可能说什么，不过林煐岷才不管江同彦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他直接了当地说：“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如果是，人家这么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才有问题呢！”江同彦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都没看见，当时他爽得都快上天了，抱着我又是哥哥又是老公地叫，我他妈……” 江同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尺度可能有点儿大，有损自己在朴佑镇心里的形象。 虽然他跟朴佑镇不会有什么故事了，但毕竟是从前的相亲对象，还是要留个好印象的。 林煐岷故意刺激他：“这都是你一家之言，判案还得多方取证呢，你说什么我们不能尽信。” 江同彦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现在特别膨胀。” 江同彦说：“你们谈了恋爱的人都这样吗？瞧不起我们单身的是不是？” 朴佑镇轻声笑笑，对林煐岷说：“别闹他了。” 林煐岷听话地答应，之后都再没跟江同彦胡闹。 一顿饭吃下来，江同彦羡慕得不行。 三人走出餐厅的时候，他还是点了根烟。 “问个严肃正经的问题。”江同彦说，“究竟怎么区分爱情和激情？” 朴佑镇看向他，然后又看了看林煐岷。 林煐岷转过去，问江同彦：“你是真喜欢上那男孩了？” “男孩什么男孩，他说他20，但其实都27了。”江同彦说，“就是一小骗子。” “就算是小骗子，你不也让人骗了心去？”林煐岷捏了捏江同彦的肩膀说，“究竟是爱情还是激情，其实你自己最清楚，如果想让对方也清楚，就看你传达给他的是什么样的讯息了。” 看着江同彦一脸愁容，朴佑镇终于开了口：“我们都不是爱情专家，但如果一个人真的被爱着，他会感觉到的。” 就像他跟林煐岷。 一开始朴佑镇也无法准确地将一时的激情跟情真意切的爱情区分开来，但林煐岷手把手教会了他该怎么做。 “会吗？”江同彦皱着眉看他们。 “试试呗。”林煐岷抬手，搂住朴佑镇，俩人靠在一起，看着江同彦，“万一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还会有一更 第51章 江同彦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主要是林煐岷，就是来自己这儿炫耀的。 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三十年了，终于谈了个恋爱，臭显摆。 江同彦朝着那俩人翻了个酸唧唧的白眼，挥手走了。 林煐岷叫他：“不再一起喝一杯去？” “不喝！”江同彦说，“谁稀罕你们喝酒！” 他走了，留下林煐岷跟朴佑镇站在那里无奈地笑。 朴佑镇说：“我们随便走走？” “走吧，天气还不错，随便逛逛。” 说着天气不错，结果两人没走多大一会儿，竟然下起小雨来。 林煐岷拉着朴佑镇躲到一家关了的店门前避雨，两人肩膀靠在一起，手牵在一起，往前半步就能被淋湿。 林煐岷说：“这是老天都逼着我们回忆。” 朴佑镇无声地笑笑，看着落在地面的雨点，想着那次两人在深夜的纽约街头遇见。 当时的他完全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跟林煐岷一起故地重游，还是以恋人的身份。 这个时间，来往的车辆倒也不少，路过的行人自然也有，但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要么冒雨跑着，要么撑着伞走过，没有人注意这两个站在墙边的男人，他们和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毫不重要的路人，甚至不会在自己的故事中留下清晰的轮廓。 但林煐岷跟朴佑镇，他们俩却在对方心里值千金，自从相遇，每一页的故事里都有对方的名字。 “我们在路边接吻，是不是不太好？”林煐岷问。 朴佑镇想了想：“美国的法律有规定不允许在路别接吻吗？” “大概没有。” “那就接吻吧。” 朴佑镇转过去看他，两人对视一秒，吻在了一起。 这一次林煐岷跟朴佑镇倒是也感受了一把程森和周末的同款快乐——上了飞机工作，下了飞机做爱。 在纽约的这四十多个小时，除了跟江同彦见了一面之外，两人再没出酒店的门，林煐岷所谓的“假期旅行”，成了“床上游”。 两人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们从来都不是纵欲的人，却在对方面前时常失控。 朴佑镇在深夜醒来的时候，看着林煐岷熟睡的脸，会很认真地去想这究竟是不是爱情在故弄玄虚，把两个硬邦邦的人变得黏黏糊糊，让他们像是两棵树根相缠的大树，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紧密相连。 这么一趟，过得很快活，也让林煐岷觉得十分解压。 但，他的假期不得不结束于返程的飞机上，落地就直奔公司，甚至来不及回家换身衣服。 朴佑镇心疼他，但也知道，这没办法。 “忙完再联系。”朴佑镇说，“我随时等你。” 工作原因，林煐岷跟朴佑镇都是向来守时的人，他们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都明明白白，并且严格遵守时间安排。 时间观念很强，做事之前也一定要先计划安排。 他们都不会无限度地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因为他们都明白时间有多宝贵。 但朴佑镇对林煐岷承诺——我随时等你。 这么一句在别人听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话，对于林煐岷来说，却是一句再美妙不过的情话。 两人在机场分别，一个回家，一个去了公司。 林煐岷在公司忙活的时候，朴佑镇给家里做了大扫除，换了床单被罩，洗了衣服裤子。 之前林煐岷送的玫瑰他前往纽约之前没舍得扔，这会儿已经彻底枯萎。 朴佑镇之所以家里摆着花瓶却从来不买鲜花，就是觉得无论开得多艳的花，无论从前如何生机勃勃，但很快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花瓣脱落，叶子枯萎，怎么想都有些丧。 他不喜欢“送走”，所以干脆不要“迎接”。 但是，大概因为林煐岷的出现，让他的整个人生态度都有了转变。 如今，鲜花的凋零不再意味着失去，而是曾经绚烂过这一生就没白过。 原来爱情真的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他收拾好一切，又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多，林煐岷还是没有消息。 朴佑镇从床上下来，接了杯温水站在窗前喝完，突发奇想，拿着手机搜起了食谱。 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他跟犹豫了一下，下了楼。 楼下的小超市还开着，他照着食谱买了菜。 回家的时候快九点了，他本来想着如果林煐岷忙完了，他就过去找对方，这汤就改天再做，但对方始终没有消息，他又不想打扰人家工作，就把手机支在一边，看着食谱开始处理食材。 朴佑镇很少下厨，他会做几道菜，但经常觉得一个人生活没什么做饭的动力，大都随便煮个面熬个粥就完事儿了，认真煲汤还真的几乎没有过。 他是想着林煐岷工作辛苦，应该补一补，不过这边食材刚处理完，林煐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忙完了？”朴佑镇特意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半。 “嗯，你在干嘛？” “在给你煲汤。”朴佑镇笑了笑，“你吃过晚饭没？” “煲汤？”林煐岷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吃没吃晚饭都不影响，这时间了，宵夜是应该安排上了。” “那你过来我这里？”朴佑镇估摸了一下，应该林煐岷来了休息一会儿就能喝上热乎的汤了。 “行，我这就过去。”林煐岷说，“有个人等着我，这感觉实在太好了。” 朴佑镇轻笑一声，告诉他开车注意安全。 在爱情里，有人等、有人可以让自己等，都是一件快乐的事。 生活突然有了新鲜的盼头，想见对方，想在对方忙碌疲惫之后，成为对方的依靠。 朴佑镇挂了电话之后加快了速度，他一边忙活一边等着恋人来敲门。 夜晚的都市，依旧有很多人奔波在路上，堵车的状况也没比白天好太多。 林煐岷归心似箭，恨不得学会瞬移，眨眼间就能出现在朴佑镇身边。 他坐在车里，放着音乐，手指轻轻翘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面那辆车的车尾灯。 他跟着哼唱，是朴佑镇推荐给他的那首《私奔》。 在欲望的城市，你就是我最后的信仰。 洁白如一道喜乐的光芒，将我心照亮。 林煐岷笑了笑，满脑子都是朴佑镇。 第52章 朴佑镇家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的汤正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热气儿。 他把火关小，转身跑出了厨房。 朴佑镇去给林煐岷开门，门刚一打开就被抱住了。 林煐岷懒洋洋地把重量压在朴佑镇身上，长叹了口气说：“可算下班了。” 朴佑镇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让我把门关上。” 林煐岷直起身子，转过去帮他关门。 换鞋，进屋。 林煐岷说：“今天真是累坏了。” “晚上没吃饭？”朴佑镇进屋给他拿了一身睡衣出来，意思很明显了，这是留他晚上住这儿呢。 林煐岷当然开心了，他接过睡衣，直接在客厅就换上了。 “在做什么？这么香。” 朴佑镇给他接了杯水，放在了茶几上：“鲈鱼汤，听说养胃，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煐岷快速换好睡衣，喝了口水，跟着他进了厨房。 “真香啊。”他从后面抱着朴佑镇，下巴搭在人家的肩膀上，“大晚上回来有热乎的汤喝，夫复何求。” 朴佑镇笑笑，掀开盖子，用汤勺舀了一小口。 “尝尝？” “尝尝。”林煐岷凑过去，吹了吹，滋溜滋溜地给喝下去了。 “完了。”林煐岷“啧”了一声。 他的这个反应让朴佑镇有些紧张：“怎么？味道不好？” “不是，”林煐岷说，“我之前跟你面前显摆厨艺，感觉是班门弄斧了。” 朴佑镇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他转过去，也舀了一勺来尝尝。 “还不错。”他轻声自言自语。 关了火，朴佑镇对林煐岷说：“后面的柜子里有汤碗，你帮我拿一下。” 林煐岷乖乖听话，任由对方支使。 “我其实不会做什么。”朴佑镇把汤倒出来，指了指支在微波炉上面的手机，“看着食谱一步步跟着学的。” “那你就是很有天赋。”林煐岷跟着朴佑镇把汤端出去，“第一次做就做得这么好，餐厅的厨师以后怕是要失业了。” 朴佑镇回头笑他：“你倒也不用这么夸我。” “发自内心的，没办法，”他坐下，闻了闻，“控制不住。” 两人并肩坐着，靠得很近，慢慢悠悠地喝着朴佑镇精心熬的汤。 林煐岷说：“说真的，能有这待遇，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不至于。”朴佑镇说，“这是刚好赶上我有时间，平时我在外面飞，想给你做都没机会。” 林煐岷一口喝完了碗里的汤，拉过朴佑镇就吻了上去。 两人嘴里都是鱼汤的香味儿，勾在一起的舌头也粘着香。 一吻完毕，朴佑镇笑着问他：“怎么了？” “感动。”林煐岷长叹了口气，转过去又给自己盛了碗汤。 他其实并不想在朴佑镇面前表现得太腻歪，有时候有些话，说了就是矫情了。 但，林煐岷真的有些忍不住。 打从认识朴佑镇开始，他就没指望过朴佑镇会为他付出什么，在他看来，是他先追的朴佑镇，是他死皮赖脸缠着人家，虽然知道朴佑镇对他也是真心实意的，但他觉得，像朴佑镇这样的人，独自生活惯了，很多事情不会想那么多。 然而事实上，是他狭隘了。 朴佑镇比他想象得还好。 朴佑镇这个人，说一句“我爱你”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做的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的在告诉林煐岷，他是爱他的。 “觉得感动的话，那就多喝两碗。”朴佑镇说，“我不经常下厨的。” 他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多喝两碗是一定的，大晚上，林煐岷甚至捞出鱼来，跟朴佑镇一人一半分着给吃了。 吃饱喝足的两个人躺在床上互相揉肚子，朴佑镇哭笑不得地说：“咱们这又是何必呢？” “开心呗，”林煐岷轻轻给他揉着鼓溜溜的肚子说，“突然觉得咱们这日子过得还真温馨。” 朴佑镇转过来看他，两人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到林煐岷脸上不引人注意的痣。 朴佑镇抬手，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颗痣。 “你知道长在这里的痣代表什么吗？” 朴佑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更好听，林煐岷看着他，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代表什么？” “孤独。”朴佑镇说，“男人脸上的这个位置长痣，代表这辈子都会很孤独。” 林煐岷笑他：“你还相信这些？” 朴佑镇摇了摇头：“我其实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 “你是对的，”林煐岷说，“我这颗痣就是最好的证明，它说我会孤独，但我遇见你了。” 林煐岷翻了个身，压在朴佑镇身上，轻轻吻了一下对方冰凉的鼻尖。 “有了你，我怎么还会孤独呢？” 已经到了午夜，两人拥吻在一起。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窗台上，打在窗户上，把这个夜晚淋得更加潮湿了。 === 第二天一早，朴佑镇先起了床。 他平时休息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早就起床，但想到林煐岷昨天加班，回来之后又睡得晚，两人睡前他特意问了对方今天是不是还得去公司。 用林煐岷的话来说就是——自己家的企业，总归是要更用心的。 整个公司上下，最累的大概是这个老板。 为了让林煐岷多睡一会儿，朴佑镇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进了厨房。 他煮了粥，做了点儿清淡的小菜，然后等着林煐岷起床就能直接吃了。 七点半，朴佑镇回了卧室，掀开被子躺进去，抱住了林煐岷。 正巧这时候林煐岷的手机闹钟响了，睡眼惺忪的林煐岷下意识亲了一下朴佑镇的额头，然后才伸手去关闹钟。 “早上好。”朴佑镇看着他。 林煐岷明显没睡够，躺在那里使劲儿伸了下懒腰，然后又抱住朴佑镇，窝在了人家的怀里。 朴佑镇轻笑着说：“早饭做好了，要起来吃饭还是再睡一会儿？” “你做的？” “嗯，就简单煮了个粥。”朴佑镇说，“想着让你多睡会儿。” 林煐岷抱着人使劲儿亲了一口，然后艰难地起了床。 洗漱，吃饭，跟着朴佑镇让对方给自己找衣服穿。 昨晚没回自己家，身上那身衣服还是从纽约回来的时候直接穿着的，得换了。 朴佑镇给林煐岷找了自己的衬衫和裤子，甚至还给对方拿了条干净的内裤。 林煐岷笑：“我现在可真是从内到外全都是你的。” “不穿我的衣服就不是我的了吗？”朴佑镇倚在旁边的墙上看着他换衣服，笑盈盈地说，“还合身吧？” 他问的是内裤。 “还好。”林煐岷穿好裤子，起身时朴佑镇过来帮他穿衬衫。 林煐岷抬起手，由着对方把衣服给他套上，又由着对方给他一颗一颗把扣子扣好。 他看着垂眼给他扣扣子的朴佑镇，没忍住，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腰。 “不行。”朴佑镇低头看了看林煐岷的裆部，“你要去上班了。” 林煐岷苦笑：“是啊，我太惨了。” 朴佑镇给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把衬衫塞进裤子里：“我今天还休息，可以等你下班。”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谢谢。”林煐岷忍着笑，“还是你好。” 朴佑镇抬眼看看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准备一下，快到点儿了。” 从朴佑镇这边去林煐岷的公司，正经得开车开一阵，他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出门了。 朴佑镇送他到楼下，站在早晨干净清透的阳光中笑着跟他摆手。 林煐岷系好安全带，打开车窗对他说：“下午没事儿的话可以来我公司，我开完会咱们一起吃晚饭。” “好。”朴佑镇眼含笑意地望着他，“快走吧，待会儿堵车你要迟到了。” “我是老板。” “老板也不能迟到。” 两人看着对方笑，林煐岷趁着周围没人，朝着他勾了勾手。 朴佑镇以为他有事，弯下腰凑了过去，哪想到，林煐岷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下午见。”林煐岷占完了便宜，心情大好，冲着脸红了的朴佑镇挑挑眉，开车上班去了。 朴佑镇站在原地，目送着林煐岷的车消失在车流之中，头顶洒下来的阳光让他觉得舒服又安心。 恋爱，可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 朴佑镇是在下午五点去的林煐岷公司，他三点多就收到对方的消息，说是会议提前结束，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林煐岷话是这么说，但朴佑镇还是没去太早，他很怕自己影响到对方的正常工作。 他过去的时候，林煐岷的公司还没下班，一出电梯就看见了前台的姑娘，姑娘看着他，起身问：“先生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林煐岷。”朴佑镇规规矩矩作答。 他身为空乘，其实一直以来都能很好地应对任何情况，但是在面对林煐岷公司的员工时，他竟然会觉得紧张不自在。 那个在员工面前一本正经的老板早上竟然抱着他赖床，这种反差让朴佑镇有种自己在跟林煐岷偷情的感觉。 “请问您贵姓？” “姓朴。” “好的，您稍等哈！”前台的姑娘跑去敲林煐岷的门：“林总，有位朴先生找您。” 林煐岷这边刚挂了电话，一听姓朴，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他直接走出办公室，走向朴佑镇时，难掩眼中的笑意。 “以后他来，让他直接进我办公室就行。”林煐岷带着朴佑镇回屋的时候，对前台叮嘱了一句。 “好的林总。”前台的姑娘好奇地看着那俩人，然后在姐妹的聊天群里发：我们公司来了个大帅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也会有一个短小的二更。 第53章 枯燥无味的工作中有个大帅哥来养养眼、调节一下紧张疲惫的状态，这对于每一个职场人来说都是好事儿。 林煐岷这个当老板的也不例外。 不过，能让他觉得养眼并且足以达到调节状态的大帅哥也就朴佑镇这一个。 “喝点什么？”林煐岷问。 助理知道朴佑镇来了，从办公室跑过来问要不要煮咖啡或者泡茶。 林煐岷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 来访的客人们都是由助理招待，但朴佑镇不是客人，必须老板亲自照顾。 朴佑镇笑：“我喝杯水就行。” 林煐岷给他接了水，放在了桌上：“我这儿有个文件，还剩下最后一段，看完咱们就吃饭去。” “好，不急。”朴佑镇喜欢看林煐岷工作，这人严肃认真地坐在电脑前面时，看起来十分性感。 朴佑镇坐在那里喝着水，吹着从开着的窗户钻进来的凉风，悠闲地欣赏着他家林先生努力工作的样子。 林煐岷其实明白朴佑镇不太愿意来他公司，主要是担心影响他工作，不过林煐岷这人一工作起来专心得很，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影响，那大概就是朴佑镇在等他，所以他效率会更高。 朴佑镇一杯水喝完，林煐岷手头的工作也处理完了，一个收拾茶几，一个收拾办公桌，然后并肩走出了办公室。 他们离开的时候林煐岷公司还没到下班时间，这让朴佑镇有点儿不好意思。 “感觉自己是带同学翘课的那种坏学生。” 林煐岷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看着他笑。 “那说明这位坏学生有魅力。”林煐岷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刚好，吃完饭咱们俩可以去看场电影。” 林煐岷对看电影这事儿耿耿于怀，之前两人的“24小时约会”，因为他的操作失误，看了一场令人无语的国产恐怖片，虽然说那场电影倒也算不上是约会中的败笔，但总觉得是个心结。 他得在朴佑镇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观影品味，为了这个，林煐岷特意查了一下附近的私人影院，这回不会再出错了。 不过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俩人才刚下楼，就遇见了两个朴佑镇怎么都没想到会遇见的人。 当时林煐岷跟朴佑镇正并肩往外走，讨论着到附近的餐厅吃饭就不开车了，溜溜达达走过去。 出了写字楼的大门，林煐岷“哎”了一声，正巧一辆车靠着路边停下。 朴佑镇看看他，想着说那车里应该是林煐岷认识的人。 他当时还担心了一下，觉得他们俩这晚餐可能又要改成办公室的工作餐了。 但他没想到，车停后，林煐岷笑着看向那辆车，轻轻拍了一下朴佑镇说：“我爸妈。” 这一句话可是直接让朴佑镇精神紧绷。 他们俩在一起还没多久，关于家里的情况以及家人对林煐岷性取向的态度，朴佑镇暂时还一无所知。 到这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他应该早点儿跟林煐岷谈一下的。 他紧张地望向林煐岷，对方却好像很轻松，朝着路边走过去，车里的人也下来了。 从副驾驶上下来的是个很有气质的阿姨，穿着一身简单却很有设计感的套裙，头发挽在脑后，一看见林煐岷眼睛笑得弯弯的。 “妈，你怎么来了？”林煐岷有一阵子没回家了，他忙，他爸妈也不清闲，两三天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彼此都不想让对方操心。 “我跟你爸今天结婚纪念日，出来吃个饭，刚好路过你这儿，就来看看你在不在。”林煐岷他妈拉着儿子的手，“你是不是又瘦了啊？” “还行，可能是肌肉多了，看起来精壮了。”林煐岷回头找朴佑镇，给他妈介绍，“这是我朋友，朴佑镇。” 听见朴佑镇的名字，林煐岷他妈怔了一下，然后恍然说到：“哦，哦，朴佑镇是吧？我听煐岷提起过。” 朴佑镇又拿出了自己那副职业笑容，彬彬有礼地跟林煐岷他妈打招呼。 “你们俩这是准备干吗去？”林煐岷他妈说，“要不一起吃饭吧。” 朴佑镇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站在林煐岷身边，不敢给出任何反应。 林煐岷抬手若有所思地蹭了一下鼻子，对他妈说：“我们俩商量一下。” “行，你们慢慢商量，正好我去对面超市给你爸买个打火机。”林煐岷他妈笑着看了一眼朴佑镇，关上车门后，绕到另一边，跟老公小声交代了些什么。 朴佑镇跟着林煐岷走到一边，略显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 “紧张了？”林煐岷笑着看他。 “有点。”朴佑镇倒是不说谎。 “我本科毕业那年就跟家里出柜了。”林煐岷坦白道，“我爸妈很开明，当时就没难为我，还自己去做心理咨询，花钱让人开导自己。” 朴佑镇听了，有些羡慕地看着林煐岷。 “只不过这些年我这不一直没谈过么，估计他们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林煐岷说，“不过我之前跟我爸妈提过你，咱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 “你跟他们说了？” “说了，这种事儿肯定要跟家里说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儿了，我想跟你过一辈子，家里人总得知道的。”林煐岷说，“我是怕你有压力所以一直没和你提这事儿。” 朴佑镇望着林煐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一个有担当的恋人大概真的是命运的恩赐。 “本来想过阵子找机会让你们见面的，今天赶巧遇上了，你看你要是觉得别扭，我们就改天再约。”林煐岷说，“我爸妈不是会计较这些事儿的人，他们想见你无非也就是想知道自己儿子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绝对不会难为你。” 朴佑镇笑了，忍不住对他说：“煐岷，你为什么这么好？” 他并不想寻求答案，只是想告诉对方，自己很幸运很感恩。 不光是林煐岷好，连他的家人都这么好。 朴佑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说看一个孩子就能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家庭的影响对一个人非常重要，能教育出林煐岷这种男人的父母，也一定是善良温柔又知书达理的人。 “怎么又突然夸我呢？”林煐岷笑着看他，“不过你既然夸了，那我就接受。” 朴佑镇是有些感动的，但他这个人，肉麻的话感谢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们一起吧，”朴佑镇说，“我也希望叔叔阿姨看到我能放心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问林煐岷：“你看我现在帅吗？头发乱了吗？衬衫皱了吗？” 林煐岷笑了出来：“放心吧，非常帅，是我妈最喜欢的那种小帅哥，想带回家介绍给他儿子的那种。” 第54章 毫无准备地遇见恋人的父母，这件事对于朴佑镇来说实在没法平静对待。 但心里再怎么波涛汹涌，表面上也还得波澜不惊。 朴佑镇跟着林煐岷坐进了他爸的车，一上去就乖乖地叫了一声：“叔叔好。” 林煐岷他爸笑着回头跟他点了点头，问了句：“煐岷的朋友吗” 林煐岷他妈接了话茬：“朴佑镇！煐岷提过的！” 她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还拍了一下林煐岷他爸。 俩人跟交换暗号似的，互相看了看，林煐岷他爸恍然大悟一样，“哎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两眼直溜溜坐在那里的朴佑镇。 朴佑镇老老实实地笑着说：“您好。” 林煐岷坐在一边，忍着笑看着这俩人。 “哎哎，你好你好。”林煐岷他爸看够了，转回去开车。 “妈，咱们去哪儿吃？” “你徐叔的日本料理店又开了个分店，正好过去尝尝。”林煐岷他妈转过来看朴佑镇，轻声细语地问：“小朴啊，日料你喜欢吃吗？” “可以的，”朴佑镇本来以为自己就在一边安静坐着陪着就行了，没想到突然被点到，赶紧提起精神来回答，“日料我还挺喜欢的。” 林煐岷听他们俩聊天都能听出来，这俩人都紧张。 他妈转回去之后，林煐岷轻轻捏了捏朴佑镇的大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放松点儿，他们挺喜欢你的。” 话是这么说，真要让朴佑镇放松，也是真的有困难。 这种时候，心理素质再好的人都放松不了。 不过，朴佑镇最会的就是“跟人相处”，他是做空乘的，最知道如何让对方感到满意。 去吃饭的路上，林煐岷跟他爸妈聊着天，偶尔话题会带到朴佑镇那里，朴佑镇每次都回应得十分得体，话不多，但表现出色。 林煐岷是希望他能放松一些的，但他也理解。 如果今天是他偶然遇见了朴佑镇的父母，估计他的表现根本没法和朴佑镇比。 四个人到了餐厅，林煐岷爸妈的那位朋友特意给他们留了包厢，几个人一进去就被服务生带着去了楼上。 在楼上，他们遇见了那位“徐叔”。 林煐岷一家跟徐叔客套地打招呼，对方看了一眼朴佑镇，林煐岷他爸说：“我儿子的好朋友，刚好遇见了，就一起过来了。” 朴佑镇乖乖地笑笑，也跟徐叔打了个招呼。 他们往包厢走的时候，林煐岷他爸特意过来跟朴佑镇解释：“小朴啊，你别介意。” 他的话没明说，但朴佑镇知道他的意思。 “叔叔，怎么会介意呢，”朴佑镇说，“您跟阿姨能理解，我们已经很开心了。” 林煐岷他爸拍了拍朴佑镇的背，没多说什么。 朴佑镇其实能感觉得到，林煐岷父母对自己也小心翼翼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孩子的同性恋人相处，就像他不知道如何跟自己恋人的父母相处一样。 在这方面，他们都是新手，都要慢慢学习。 但他感觉得到，林煐岷的父母都是温柔的人，他们会在聊天时照顾到朴佑镇的情绪，也会主动把他介绍给其他人，虽然只是以“儿子的好朋友”这样的身份，但这也足够了。 朴佑镇并不奢望更多，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很多。 四个人进了包厢，两两坐好。 点菜的时候，林煐岷的妈妈开始试探着问朴佑镇一些她关心的问题。 “我听煐岷说，你是空少啊！”林煐岷妈妈拿起小茶壶，朴佑镇赶紧接过来先给她和叔叔倒水，“工作也挺忙挺辛苦的吧？” “还好，”朴佑镇给他们倒了水，又给林煐岷倒上，最后才拿起自己的茶杯，“做喜欢的工作，怎么都不觉得辛苦。” 林煐岷妈妈笑了：“前两年煐岷也这么说，不过也对，你们年轻人，辛苦折腾折腾挺好的，年轻的时候不吃苦，不多经历点儿，就学不会生活。” “妈，你这怎么又开始给人上课了？”林煐岷笑着吐槽他妈，“我记得你也不是老师啊，当初真就入错了行。” 林煐岷他妈嗔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跟小朴聊天呢，你别打岔！” 林煐岷无奈地点头，乖乖坐那儿喝水，等着上菜。 “你跟煐岷，你们俩谁年纪大点儿啊？” “煐岷大我四岁，”朴佑镇说，“我今年二十六。” “挺好，你们俩岁数也算是相当，都过了冲动莽撞的时候了。” 当家长的，怎么都还是会担心，怕孩子们一时冲动谈恋爱，等到分手，又闹得不愉快。 当然了，不分手是最好的，但故事不到最后，谁能保证什么呢？ “小朴你家是本地的吗？” “妈，你真要查户口？”林煐岷笑着又插话进来。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么！”林煐岷妈妈转过去对朴佑镇说：“小朴，你别嫌阿姨烦，咱们这毕竟是第一次见，煐岷之前就跟我们说有你这么个人，多了也没说过，今天这么巧遇见了，我就多问几句。” 朴佑镇能理解，为人父母，肯定是关心的。 他捏了捏林煐岷的腿，暗示对方自己没关系。 “我家是本省的，但不在本市，”朴佑镇说，“大学来这边读的，就是外国语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这里。” “啊，挺好的，”林煐岷妈妈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工作生活，也挺不容易。” 朴佑镇笑笑：“还好。” 林煐岷爸妈都挺喜欢朴佑镇的，毕竟长得好看，又表现得很有教养。 父母在看孩子带回来的对象时，无非就是看些硬件条件以及人品性格，朴佑镇人长得不错，学历不错，工作不错，谈吐也很不错，可以说几乎没得挑剔。 林煐岷爸妈是很满意，吃饭时，林煐岷他爸突然问：“小朴啊，那你爸妈是什么态度啊？” 朴佑镇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对面的两位父母没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但林煐岷注意到了。 “唉，你们还真查起户口来了。”林煐岷不动声色地把话茬接了过去，“说起来，今天你们俩结婚纪念日，咱们是不是得喝一杯啊？” “喝是可以，”林煐岷他爸的话题就这样被儿子带跑了，“不过我今天得开车，喝酒这事儿你妈负责。” 朴佑镇笑着看林煐岷：“今天回去我开车，你可以陪阿姨痛快地喝几杯。” 林煐岷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大好，毫不避讳地抬手搂了一下朴佑镇的肩膀，然后叫来服务生，点了两瓶烧酒。 这酒一喝起来，气氛一下就不同了。 聊天聊得轻松了不少，朴佑镇不知道怎么应对的问题全都被林煐岷给接了过去。 一顿饭吃完，林煐岷爸妈算是认了朴佑镇，跟他们分开的时候，林煐岷妈妈还说让他们改天回家去吃饭。 朴佑镇挺感动的，也挺感谢的，帮林煐岷他妈拉开车门，护着她坐上了副驾驶座。 父母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天色已晚，林煐岷看着车尾灯，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是不是累坏了？”林煐岷拉了一下朴佑镇的手。 “叔叔阿姨都很好。”朴佑镇说，“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会紧张，但很开心。” 林煐岷一直记得之前朴佑镇的那个反应，他转过去，看着对方，有些想问，但又不愿意去戳朴佑镇的痛处。 那一定是痛处，他看得出来。 “走吧，现在去看电影还来得及。”林煐岷说，“到电影院，我得借着酒劲儿强吻你一下。” 朴佑镇看着他笑，抬手给他理了理头发：“又不是不让你亲，干嘛要强吻？” “刺激么，”林煐岷伸了个懒腰，“走吧。” 两人直接打车去了私人影院，在车上，林煐岷一直拉着朴佑镇的手，但他想问的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 等到下车，往影院里走，朴佑镇突然拉住林煐岷说：“我好几年没回去看我爸妈了。” 林煐岷放缓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他。 “我工作的第二年，春节，他们要给我介绍一个姑娘。”朴佑镇说，“我当时拒绝了，顺势就跟他们出了柜。” 夜晚的马路边，路灯看着他们，行人经过他们，晚风绕在他们身边试图偷听他们的谈话。 朴佑镇说：“当时闹得挺不愉快的，我连夜回了这里，是在火车上过的除夕。” 林煐岷微微皱起了眉。 “那时候觉得自己特惨，无法理解为什么爱了我那么多年的爸妈就因为我是个同性恋他们就不爱我了。”朴佑镇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其实能理解他们了，如果我当时跟他们出柜的时候能多注意一下措辞，也照顾一下他们的情绪，或许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 林煐岷突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眼前的恋人，他只能不顾路人的眼光，握住对方的手。 “后来我尝试联系他们，可能他们还在气头上，说不想再看见我，说我们再没关系了。”朴佑镇说，“虽然我知道这不一定是他们的心里话，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敢回去，生怕回去了，会发现，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 朴佑镇低头，看着林煐岷握着自己的手说：“今天跟叔叔阿姨吃饭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开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我的恋人介绍给我的父母。” “朴佑镇，”林煐岷把他拉进怀里，两个大男人就那样在路边拥抱在了一起，“慢慢来，不急，其实……他们可能也在等你啊。” 第55章 人活着，都有自己不敢面对的事情，哪怕是朴佑镇这样好像没什么能让他弯腰，但也免不了有自己的软肋。 林煐岷轻轻揽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朴佑镇说：“没事，时间这么久了，我都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得了呢？ 这永远都是生活中解不开的结。 林煐岷想为他做点儿什么。 “好了，”朴佑镇笑笑，“进去看电影了。” 他从林煐岷怀里挣脱出来，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衬衫：“总有一天所有的问题都会被解决，我不急。” “嗯。”林煐岷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不急。” 两人看了电影，这一次是林煐岷自己选片，找了一部多年来自己会反复观看的佳作。 这部电影朴佑镇其实也看过，不过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七八岁，那时候他站在家里的客厅，站在电视机前，看着电影频道播放的这部影片。 他对这部电影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记得男主角似乎有一双剪刀一样的手，唯一记得的镜头是男主角站在雪里回头看女主角。 那时候，不懂爱情的他，只觉得这双手有些可怕。 多年之后，跟自己的恋人一起重新看这部电影，虽然在最开始因为被愁绪纠缠迟迟无法沉静下心来观影，但慢慢还是被拉入了那个虚拟的世界里。 也是到了现在他才意识到，童年印象中的“雪”根本不是真正的雪。 不知道是他当初就没看懂，还是这么多年记忆发生了篡改。 当那句台词响起——这个城市看不到雪，我为你降一场雪，每一片雪花落地都是在说，我爱你。 他长叹了口气，靠在了林煐岷的肩膀上。 朴佑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贪心，既想要雪又想看雨，既想拥有爱情，又渴望挽回亲情。 电影结束的时候，朴佑镇说：“你忘了一件事儿。” 林煐岷转过去看他：“嗯？什么？” 朴佑镇笑笑：“你忘了强吻我。” 两人相视一笑，朴佑镇所有的愁绪都在林煐岷的一吻中烟消云散了。 爱人的吻是忘忧草是百忧解，是所有绝症的一剂解药。 ==== 十一假期之后，林煐岷变得比之前更忙。 一年的最后两个月，很多项目收尾，同时还要为明年的工作做打算。 项目成果验收、新项目竞标，每一项他这个当老板的都要亲自了解过目，朴佑镇在的时候还好，不管多晚他都会去找对方，或者朴佑镇过来公司陪他加班，但朴佑镇不在的时候，他恨不得直接住在公司里。 原本两人还商量着找机会去林煐岷爸妈那儿吃饭，结果因为他忙，迟迟没有机会。 就这样，初秋相识的两个人携手走进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 那天朴佑镇刚下了飞机，听见同事说：“下雪了。” 他还穿着制服，站在机场大厅，转头看向了窗外。 几乎是同时，他收到林煐岷的信息：落地了吗？我来接你了。 林煐岷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接朴佑镇回家了，不是不想，实在是没时间。 朴佑镇也不希望他总是过来，没别的原因，只是怕他太累，有开车的这些时间，还不如躺下补个觉。 但不可否认的是，林煐岷来了，朴佑镇很开心。 他直接打电话过去：“我出来了。” “老地方等你。”林煐岷笑着说，“还记得‘老地方’是哪儿吧？” 朴佑镇笑出了声：“当然记得，等我，这就过去。” 朴佑镇直接提着他的行李箱快步去见林煐岷，在走向对方的时候，朴佑镇总觉得自己变得很轻盈，爱情像是一团云，托着他行走在嘈杂的路上。 林煐岷口中的“老地方”就是他第一次来接朴佑镇时等对方的那家咖啡店。 这家店因为位置实在偏僻，永远客少人稀。 林煐岷坐在靠近门的地方，上一次他这样等着朴佑镇时带着那本《爱情笔记》，这一次，带着他的“爱情”。 朴佑镇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了林煐岷。 他喜欢这样穿越人群观察对方，喜欢“人群中唯一特别的人，是我的恋人”这种感觉。 他走过去，笑着站在了林煐岷身边。 “林先生晚上好。”朴佑镇眼含笑意，“请问需要吃点儿什么吗？” 林煐岷忍着笑，看着他：“你说呢？” 两人看着对方，用眼神在调情。 “可以下班了？”林煐岷站了起来。 “嗯，除非你还对这里恋恋不舍。” “其实是有点儿的，”林煐岷跟着朴佑镇往外走，“毕竟这地方也算是咱们定情地点之一。” 他们俩的定情地点可太多了——飞机上、咖啡店，甚至还有柏林的小教堂。 就像小溪汇入大海一样，他们星星点点的好感散落在两人一起经过的每一处，最后汇聚成了这段浓烈持久的爱。 “今天带了礼物来给你。”在今天之前，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过面。 林煐岷忙，朴佑镇跟同事调了次班，结果就没了见面的机会。 一个多星期，其实忙起来的时候倒觉得还好，没时间和精力去想对方，可一旦休息了，想得不行。 朴佑镇在飞机上吗？ 朴佑镇有吃过饭了吗？ 朴佑镇那边现在是几点？ 朴佑镇想我没？ 林煐岷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朴佑镇下了蛊，一有空就想对方。 自从跟朴佑镇在一起，林煐岷的手机里多了很多国家的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每个国家都有一个情人呢。 之前朴佑镇是开车来的，车停在专门给他们内部人员准备的停车场里。 既然林煐岷来了，他就懒得管车了，直接跟着人家走了。 林煐岷之前说带了礼物来，可迟迟没有把礼物拿出来，朴佑镇也没多问，他甚至不问林煐岷准备带他去那儿，全身心信任对方，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等到朴佑镇睡醒，车也停了，发现已经到了林煐岷家楼下。 “睡醒了？”林煐岷笑着看他。 “嗯。”朴佑镇有点儿累了，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急需补觉。 “那回家先睡觉，睡够了起来再吃饭。”林煐岷帮他解开安全带，顺势亲了他一口，“下车，有礼物送你。” 朴佑镇这才想起了，林煐岷之前就提到过礼物。 什么礼物还得下车才能拿？ 他稀里糊涂地下了车，然后看着林煐岷从后备箱拿了他的行李箱，带着他上楼。 所以，礼物是在楼上？ 两人进了林煐岷的家门，林煐岷把行李箱靠墙放好，对他说：“准备好接收我的礼物了吗？” 朴佑镇转过来看他。 林煐岷亲了一下他的耳朵：“站这儿别动，等着我。” 林煐岷交代完，进了屋。 没开灯的家里黑漆漆的，只有客厅那边的大窗户有月光洒进来。 朴佑镇很听话，站在那里不动，等着林煐岷的礼物。 很快，林煐岷出来了，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是超级大的一束玫瑰，周围点着红色的蜡烛。 朴佑镇惊讶地愣在了那里，这种情节大概只有偶像剧里才会出现，林煐岷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上次去你家，给你买了21朵玫瑰。”林煐岷说，“不是我抠门，是他家剩下的花凑不够我想要的数字了，据说21朵代表真诚的爱，我就勉为其难，送了一小束。” 朴佑镇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这次是多少朵？”朴佑镇带着笑意问。 “101朵。”林煐岷说，“虽然俗气，但101朵代表你是我最爱的人。” 俗气？ 是挺俗气的。 但这种俗气对于他们来说，浪漫又温情。 朴佑镇走过去，主动圈着林煐岷的脖子接吻。 “怎么想到又送我玫瑰？”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林煐岷说，“我们在一起100天了。” 100天。 三个多月。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好像还在眼前，但朴佑镇已经迫不及待想跟对方到白头。 “我不太会给人准备惊喜，”林煐岷说，“在筹备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对你的了解还太少，甚至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搂着朴佑镇的腰：“我应该反思一下。” 他的话让朴佑镇心里酸酸胀胀的，谁能真的对另一个人的喜好完全掌握呢？林煐岷已经足够细心了。 相比于了解多少喜好，有这份心已经实属难得。 朴佑镇说：“我最喜欢的，你是知道的啊。” “我知道？”林煐岷皱着眉认真地回忆。 朴佑镇笑，抬手解他的衬衫扣子：“是你啊，笨。” 他的这句“笨”，带着点儿撒娇感觉的调侃，又像是在调情，听得林煐岷再没心思玩儿浪漫。 他的帅哥空少此时身上还穿着制服，站在那里眼带桃花地看着他。 “朴佑镇啊……”林煐岷深呼吸，一把抓住了朴佑镇正在解他扣子的手。 朴佑镇抬头看他，以为他不想要。 哪知道，林煐岷攥着他的手转过去吹熄了蜡烛，突然抱起他，走进了卧室。 爱情的表达并不仅仅有做爱这一种，但是做爱的确是表达爱意的渠道之一。 或许是因为一个多星期没见，或许是因为一回来就被林煐岷的浪漫打动，朴佑镇难得主动，主导着这个夜晚的一切。 包括林煐岷的衣物。 包括林煐岷的呼吸。 也包括林煐岷这个人。 他吻着对方，然后说：“谢谢你。” 第56章 神话故事中的丘比特被誉为最神秘的爱情象征，这个光着身子拿着弓箭的小爱神热衷于蒙着眼睛与人做游戏，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那些神都躲不过他的恶作剧，金箭射入人心，从此爱被照亮。 一直以来朴佑镇都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还不错，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在林煐岷身边照顾那个最近忙到头发都没空去剪的男人。 他学着煲汤，学着在深夜等一个人回家。 他开始适应自己的生活中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并且将对方摆在了很重要的位置。 他不会刻意去讨好取悦，但会下意识地希望对方过得更轻松。 大概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永远希望对方因为自己而快乐。 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感到快乐，而不仅仅只是快乐而已。 朴佑镇跟林煐岷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指被对方勾着，他们像是小时候那样拉勾起誓，只不过并不知道对方起的什么誓言。 眼看着就要跨年，林煐岷这几天忙里抽闲有在计划这件事，但突然想起，不知道到时候朴佑镇有没有时间。 “跨年的航班安排现在已经知道了吗？”林煐岷侧过身，看着平躺在那里的朴佑镇。 朴佑镇转过头看他：“有安排？” “虽然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活得更踏实现实一点儿，”林煐岷笑笑说，“但毕竟是咱们俩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跨年，也是第一个你的生日。” 朴佑镇的生日是每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他没跟林煐岷提起过这事儿，不过两个人也从来没有互相隐瞒过什么，像这种信息，很轻易就能知道。 不过林煐岷能记在心上，朴佑镇还是很开心。 “要给我过生日吗？”朴佑镇几乎没正经八百地庆祝过生日。 从小到大，他的家庭氛围都是那种很严肃的，家庭成员之间虽然谈不上冷淡，但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跟父母之间，都是敬更多于爱的感觉，父母相敬如宾，他对父母也向来仰望敬重，他们不会相约出行游玩，不会给对方庆祝生日，甚至连除夕都只是按部就班地严格遵守流程——看春晚，吃饺子，在十二点钟之后关灯睡觉。 这也导致朴佑镇在上大学之前甚至没有庆祝生日的概念，他第一次像样地过一个生日是大一的时候，同宿舍的几个室友一起出钱给他买了个蛋糕。 工作之后，每年生日的时候公司会有各种福利送到手里，但朴佑镇依旧很少会庆祝，一来是没有时间，二来是觉得没有必要。 以前没有必要，但现在有了。 开始恋爱之后，好像每一个日子都过得与之前大不相同，也开始期待每一个特殊的日子——无论是节日还是纪念日。 恋爱中的人试图让每一天都浓情蜜意，而节日或者纪念日更是他们合理浪漫的借口。 “当然。”林煐岷说，“不过一切以你的安排为主，如果你有飞行安排，咱们就在飞机上过，如果没有，我就按照我的计划来。” 朴佑镇也侧过身，把头靠在了他怀里。 冬天已经来了，家里已经开始供暖，但最暖和的还是林煐岷的怀抱。 “好啊，”朴佑镇说，“你安排吧，你安排的一切我都会喜欢。” ====== 31号那天朴佑镇原本是有飞行安排的，但为了空出时间，还是跟同事换了班。 他30号就开始休息，在家好好地补了一觉，然后晚上跟林煐岷相约两人一起去林煐岷爸妈那里吃饭。 自从上次一见，林煐岷爸妈一直惦记着让他们回家来吃个饭，在外面虽然吃得也不错，但毕竟那天见面突然，而且在外面，有些话聊起来也不自在。 在自己家多好啊，都能放轻松，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个火锅喝点小酒，热乎又温馨。 朴佑镇为了见林煐岷爸妈特意去剪了个头发，出发去找林煐岷之前，站在镜子前面换了好几身衣服。 当初跟林煐岷约会他都没这么紧张。 虽然在工作的时候朴佑镇永远表现得游刃有余，但面对恋人的父母，或者说，面对任何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长辈，他都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不能用工作上的套路来应对的，可不那样，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对方相处了。 晚上六点半，林煐岷准时下班。 他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发现外面下雪了，他不记得这是今年冬天的第几场雪，不过这是他跟朴佑镇第一次一起走在雪地里。 “怎么不上去？”林煐岷走向站在路边的人。 朴佑镇转过来看着他笑：“下雪了，外面还挺漂亮的。” 因为晚上要喝酒，朴佑镇没开车过来，林煐岷的车也干脆就停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了，直接打车过去跟爸妈吃饭。 下雪路滑，又是晚高峰，他们堵车堵了好久，原本四十来分钟就能到，结果愣是开了快一个半小时。 期间林煐岷他妈打了电话过来，还以为是俩孩子太忙把这事儿给忘了。 “有好吃的哪儿能忘呢。”林煐岷说，“我们俩有一阵子没吃火锅了。” 林煐岷他妈开心了，告诉他们注意安全，不着急。 堵车这事儿，急也没用，好在八点之前是赶到了。 两人踩着雪走进小区，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了并排的两串脚印。 下雪天没多冷，但雪下得大，两人没走几步已经落了满头满肩的雪。 进了楼道，林煐岷抬手帮朴佑镇扫去身上的雪，朴佑镇说：“煐岷，我还是有点儿紧张。” 林煐岷抬眼看看他，笑了，然后过去抱了他一下又亲了他一下。 “现在呢？还紧张吗？” 朴佑镇轻声一笑：“更紧张了。” 两人站在楼道互相看着，像两个傻小子望着对方笑。 “跟你说个事儿，说完你可能就没那么紧张了。”林煐岷说，“上次我爸妈见过你之后，给我打了个电话特意说这事儿。” 朴佑镇有些惊讶：“啊？” 打电话这件事林煐岷原本是想跟朴佑镇说的，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吐槽爸妈，因为实在太好笑了。 但是朴佑镇当时出去工作了，回来已经是两天之后，林煐岷直接把这事儿给忘了。 “阿姨说什么了？”朴佑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问我她表现得怎么样。”林煐岷强忍着才没笑出来，他发现他爸妈跟他的恋人都挺搞笑的，每个人都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结果都紧张兮兮神经兮兮的。 朴佑镇有些意外。 “忘了之前跟你说过没，我妈是医院的护士长，虽然当儿子的这么夸她挺不好意思的，但她确实是那种工作能力很强又很会跟人相处的优秀妇女代表，”林煐岷笑，“不过你别看她在外面好像多了不得，其实内心还是个害羞的少女。” 朴佑镇笑了：“阿姨很可爱。” “是很可爱，也很脆弱敏感，”林煐岷忍不住笑，“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单身么，我妈就觉得肯定是因为同性恋太少了，不好找对象，她特希望我能有个稳定的伴侣，但是你也知道，当父母都是既期待又有些担心。” 朴佑镇点了点头。 “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爸妈其实松了口气，觉得你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被这么说，朴佑镇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好。 如果要说他作为林煐岷的伴侣有什么很值得夸赞的话，那唯一的一点就是他真心爱着林煐岷。 “那天见面，我爸妈对你也挺小心翼翼的，怕自己表现得不好，把你给吓跑了。” 林煐岷实在忍不住了，笑了出来：“你说你们，都紧张个什么劲儿呢？你不会被吓跑，他们也不会不喜欢你。” 林煐岷说完，拉住朴佑镇的手：“走吧，等会儿见了他们，亲热点儿，叫爸妈也行。” 朴佑镇被林煐岷牵着走进了电梯，他看着对方，然后和他十指紧扣。 一直以来朴佑镇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定义自己的人生，所有的标签无非就是平淡、平凡和无为。 但是自从遇见了林煐岷，他发现自己终于懂了，他被命运眷顾着。 遇到这样的恋人，以及恋人这样的家庭，夫复何求呢？ 按响门铃，林煐岷的爸爸过来开门。 朴佑镇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好意思真的叫人家“爸”。 “叔叔好。”朴佑镇把手里提着的酒递了过去，“煐岷说您喜欢喝这个。” 林煐岷的妈妈听见声音，从餐厅跑过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跟上次见面不同，这一次林煐岷的爸妈都穿得很居家舒适，整个氛围都让人十分放松。 “快进来，”林煐岷他妈招呼着他们进门，“外面冷吧？” 她站在那里，伸手来接两个孩子脱下来的大衣。 “我来我来。”林煐岷没让他妈拿，自己抱着他跟朴佑镇的大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冷倒是不冷，”林煐岷说，“但雪下得大，估计明天得降温。” 朴佑镇跟着林煐岷进了屋，这里的供暖似乎比他们住的那边更好，家里暖和得不行。 “刚才你爸还说呢，你们到得晚，今晚就别走了，住一宿，明天白天再回去。”林煐岷妈妈问朴佑镇：“小朴啊，明天要上班吗？” 朴佑镇乖乖作答：“我这几天都休息。” 林煐岷拉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一人捧着一杯温水，喝了几口。 林煐岷爸爸去了厨房，把准备好的菜都端去了餐厅。 朴佑镇要去帮忙，被林煐岷妈妈给阻止了。 “你们歇会儿，暖和暖和就准备吃饭。”她起身，往餐厅走，“家里热，毛衣穿不住，煐岷那屋我给你们放了两套睡衣，你们待会儿喝完水自己去换上哈。” 她去餐厅忙活了，留下两个孩子在客厅喝水。 林煐岷小声问：“怎么样？要留下吗？” 朴佑镇笑着看他：“好啊，我没问题。” 第57章 留宿这件事，林煐岷特意问了一下朴佑镇的意见，他担心对方会觉得住在这里不自在。 但朴佑镇还是答应了，虽然确实会有点儿别扭，可是他能理解林煐岷的爸妈是好意，而且外面下着大雪，他们深夜回去也的确太折腾。 林煐岷捏了捏朴佑镇的腿，轻声跟他说：“谢谢。” 朴佑镇笑了：“谢我什么呢？” 林煐岷笑着摇摇头，放下水杯带着人进卧室去换衣服。 这间卧室是林煐岷搬出去一个人住之前的那个房间，他高三那会儿搬来的，到现在也住了有十多年了。可以说，林煐岷的青春记忆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两套深蓝色条纹睡衣板板整整地放在床上，他们一进去就看见了。 俩人在卧室换衣服，换好之后朴佑镇看着墙上贴着的奖状笑了。 “都褪色了。”林煐岷坐在他旁边，“有年头了。” 半面墙的奖状，都是林煐岷上学那会儿得的，书架上有一片小区域齐刷刷摆着红色的获奖证书，朴佑镇甚至能想象出当年的林煐岷在学校多受宠。 长得帅，学习又好，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朴佑镇说：“阿姨肯定很为你骄傲。”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证书和奖状依旧被保存得很好，连书架的角落都没有一丁点儿灰尘。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间，他老家旧房子那个小卧室，不知道他走之后，还有没有人再进去过。 “怎么说呢……”林煐岷跟朴佑镇一起坐在床边，仰头看着墙上贴着的奖状，“那时候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懂，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爸妈喜欢，他们看见我拿奖回来就开心，我又希望他们开心，所以就努力做得更好拿更多的奖，我以为这是他们想要的，那种关乎一个家庭的自信感，我有义务去扛起来。” 朴佑镇转过来看他。 “但是后来长大了才明白，他们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一张张奖状一本本证书，‘家庭自信感’也不需要我用这种方式来维护，”林煐岷说，“身为父母，他们最想看到的是孩子过得好，这种好不是赚多少钱有多少产业收获了多少名利，而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跟自己真正爱着的人在一起。” 朴佑镇听着林煐岷的话，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 林煐岷伸手过去，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覆在朴佑镇微凉的手背上。 “所有的父母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一些，他们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承认这件事。”林煐岷说，“吃饭去吧，我爸等着跟咱们俩喝酒呢。” 朴佑镇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反手跟他握住，笑着站了起来。 “走吧，别让叔叔等太久。” ==== 跟林煐岷的家人吃饭，这件事本身会让朴佑镇很紧张，可是，一旦融入到这个情景之中，又好像所有的压力都随着火锅的热气蒸腾掉了。 四个人在暖烘烘的家里围坐在餐桌边吃火锅，都穿着睡衣，都放松着神经。 第二次见面了，聊天的时候也没有上次那样谨慎小心，多吃肉，吃点菜，再来一杯酒。 朴佑镇的脸很快就变红了，说不清楚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喝了酒，也或者，是因为林煐岷爸妈人太随和让他有些害羞。 越是跟林煐岷的家人相处，朴佑镇就越是爱林煐岷。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男人，他心底最深处永远都是善良温柔的。 酒喝至半，话题又转到了朴佑镇父母那里。 这一次，朴佑镇没有闪躲，抢在林煐岷转移话题之前回答了林煐岷妈妈的问话。 “我爸妈还不知道我跟煐岷在一起了。”朴佑镇握着筷子的手稍稍用力，尽可能让自己用轻松一些的语气来说这件事，“前几年跟家里出柜了，不过比较失败，没把这件事处理好，所以，我们好几年没有联系了。” 他的话让大家都安静了几秒钟，还是林煐岷的爸爸先打破了这沉默。 他说：“突然跟父母说这个，是不太好接受的，我跟你阿姨也用了挺长时间来消化。” 说起这些，林煐岷其实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当初他爸妈因为这个事儿做出的那些努力，可比他辛苦多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运气好，遇见了这样的父母，在发生一件事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先从孩子身上找原因，都是第一时间来反思自己。 到现在林煐岷都记得，他出柜那天，他妈沉默了很久，之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啊，这么长时间了，妈妈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那时候他妈问他这么多年自己藏着秘密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矛盾，很少会哭的林煐岷那天抱着他妈嚎啕大哭。 那之后，他是得到了解放，可是他爸妈陷入了辛苦、难过和矛盾中，为了不给儿子增加负担，甚至去做心理咨询。 这样的父母真的是求都求不来的。 “你们都不容易，但是父母也不容易。”林煐岷的爸爸说，“给彼此一些时间去冷静一下也挺好的，不过，心结迟早都还是要解开，最重要的是，别给自己留遗憾。” 朴佑镇明白他的意思，强忍着眼泪，说了声：“谢谢叔叔。” 林煐岷的妈妈接过话茬说：“小朴啊，以后想回家了，就跟煐岷回来，有什么事儿是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就开口别客气。” 对于这些温柔，朴佑镇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但因为实在太稀有珍贵，他又舍不得推拒。 他想：就让我做一次小人吧，明知道自己不配，但也将这些好意统统收下。 这些话题一过，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林煐岷爸妈给朴佑镇讲林煐岷小时候的那些事儿，林煐岷妈妈甚至说：“我以前还去给煐岷算过命，算他多大能结婚，结果当时那个大师说煐岷的婚姻不太好，拐弯抹角地跟我说他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哎呦我当时气的啊，非认定人家是个江湖骗子，结果没过多久，也就半年吧，煐岷跟我说他喜欢男人。这不准了么！” 朴佑镇笑着听得津津有味。 林煐岷无奈地说：“妈，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那我能让你知道吗？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都让你知道了还了得？”林煐岷妈妈说，“后来我去找人家那个大师，想跟他道个歉，毕竟人还真的算准了，结果大师金盆洗手了，去山里隐居去了。” “早点儿知道这事儿多好，”林煐岷说，“应该让他给算算我做生意什么时候能发财。” 他这一句，惹得大家都笑了。 因为晚上不打算走了，朴佑镇跟林煐岷陪着爸妈敞开了喝，喝到最后，林煐岷妈妈叫了停，催着大家去洗漱睡觉。 林煐岷爸妈先去洗漱，俩年轻人留下收拾残局。 等到全都收拾干净，林煐岷说：“一身的火锅味儿。” “你先去洗澡吧。”朴佑镇说，“我等你。” “别啊，一起吧。”林煐岷笑着跟他开玩笑。 朴佑镇明知道是玩笑，但还是红了耳朵。 两人不是没一起洗过，但现在毕竟是在林煐岷爸妈家里，哪儿能那么放肆。 林煐岷看他不好意思了，搂着他肩膀笑：“逗你玩儿呢，你先去吧，我跟我妈聊会儿去。” 朴佑镇点点头，洗澡去了。 一身火锅味的林煐岷跑去跟他妈聊天，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朴佑镇。 朴佑镇很快就洗完出来了，看见那两人在阳台，犹豫着要不要叫林煐岷。 好在，没等他出声林煐岷就先看到了他。 “洗完了？” 朴佑镇点了点头，然后很乖地跟林煐岷的妈妈打招呼。 “行，那我去洗。”林煐岷走过来的时候轻轻拍了一下朴佑镇的肩膀，“跟我妈聊会儿？” “我吗？”朴佑镇有些惊讶。 “去吧。” 林煐岷进了浴室，留下朴佑镇跟他妈两人在客厅。 朴佑镇走过去，拿了沙发上的披肩给林煐岷的妈妈：“阿姨，阳台冷。” 林煐岷妈妈笑着用披肩裹住自己：“你这孩子一看就是懂事儿的。” 朴佑镇也说不准自己究竟是懂事儿的还是不懂事儿的，从小到大他很努力地去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可是到最后，离开家的那一天，他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刚才跟煐岷聊了会儿，”林煐岷的妈妈看着窗外，深夜里，雪下得更大了，“他说明天是你生日。” “嗯，一年的最后一天。” “生日了，又长了一岁。”林煐岷妈妈笑着看他，“阿姨刚知道这事儿，都来不及给你准备个礼物。” “您别这么客气，今天能跟煐岷一起过来，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你看，你不让我客气，你跟我说话还这么客气。”她对朴佑镇笑了笑，“我跟你叔叔那时候是单位人给介绍的，见面认识了一下，就奔着结婚交往的，那时候我们也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是在相处中越来越离不开对方。这两个人啊，要想长久地在一起，需要面对的因素很多，你们的生活肯定比我们想象得更辛苦些，但是我跟你叔叔都相信，你们现在的选择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们俩都不是那种会一时头脑发热就做决定的人。” 朴佑镇点头：“是，阿姨，感情的事情不是儿戏，我们很重视。” “嗯，相信你们，往后生活或者工作上，有什么困难或者不顺心的，回来跟我们说，这儿也是你的家。” 第58章 可能跟工作性质有关，但凡不是在自己家里，朴佑镇都很难睡得踏实，不过后来有了林煐岷，他在对方家里留宿也能睡得还不错，让他没想到的是，留在林煐岷父母家的这一晚他也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疲惫感。 他睁眼的时候林煐岷已经醒了，正躺在那里回复助理的消息。 “早。”朴佑镇轻声和他问早。 林煐岷转过来看他，笑着亲了他一口：“生日快乐。” 朴佑镇差点儿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了。 他躺在那里，看着林煐岷笑：“谢谢。” 林煐岷回复完助理的消息，重新躺下，抱住朴佑镇问：“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昨天晚上林煐岷洗完澡朴佑镇已经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等他了，两人聊了一会儿，无非就是跟家里人有关的事，朴佑镇说，如果可以的话，想找时间回家去看看。 其实他一直都惦记着，一直都想回去，哪怕远远地看看他爸妈，跟邻居们打听一下他爸妈的近况也是好的。 只是，他总是不敢。 平时看起来好像刀枪不入的朴佑镇其实并不是真的无懈可击，他也有自己担心害怕迟迟不敢做的事。 以前不敢做，但现在有林煐岷了，他觉得林煐岷和林煐岷的父母给了他新的希望和新的勇气。 或许一切真的没有那么不可挽回。 聊了一会儿两人就睡觉了，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 他们相拥入眠，闻着对方身上跟自己相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很快就睡着了。 “很不错。”朴佑镇亲了亲林煐岷的额头，“尤其是一睁眼就看见你，心情更好了。” 林煐岷笑了：“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 “很肉麻吗？” “有一点点，”林煐岷的手指轻轻扫过他的锁骨，“不过我非常喜欢。” 朴佑镇笑了，攥住他的手指亲了一下：“起床吗？别让叔叔阿姨他们等咱们。” “起来吧，我数三二一，一起坐起来。”林煐岷说，“三，一！” 然后他先坐了起来。 朴佑镇无奈地看着他笑：“很幼稚。” 林煐岷拉着他起来：“那你喜欢吗？” “挺喜欢的。”朴佑镇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两人下床，出了房间，林煐岷他爸已经做好了早饭。 像是温馨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包子喝粥。 等到吃饱喝足，林煐岷的爸妈准备上班去，两个小辈也准备出门。 今天朴佑镇生日，林煐岷临时有了新的计划。 他们从林煐岷爸妈那里出来的时候，林煐岷说：“佑镇，不如我们今天回你老家吧。” 朴佑镇愣住了，他没想到林煐岷会这么突然地说这件事。 虽然早上起床的时候朴佑镇提出以后想让林煐岷陪他回去，但事实上他还没有准备好，他还在紧张，还在担心，还在害怕。 “你如果不想今天回去也没关系，”林煐岷说，“我只是觉得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跨年，明天是元旦，这个日子就很适合一家团圆。” 朴佑镇有些犹豫。 看他犹豫，林煐岷握了握他的手：“没事儿，改天再说吧，那我们今天还按照原计划进行。” 朴佑镇有些感激地看向林煐岷。 “别这么看我，”林煐岷笑，“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的，”朴佑镇说，“即便是恋人，也没有全部的义务去做这些，做了是情分，不做是本分，你愿意为我考虑这些，是你对我的好。” 林煐岷“啧”了一声，实在拿他没办法。 两个人先回了家，换了身衣服，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既然朴佑镇不想现在回老家，那就按照原计划来度过这一天。 出门前林煐岷特意让朴佑镇穿得厚些，然后开车带着人去商场买了厚厚的帽子手套。 朴佑镇问：“要去滑雪吗？” 林煐岷笑：“比滑雪有意思。” 朴佑镇很好奇，但也不多问，把心放在肚子里，很乖地跟着林煐岷去任何地方。 林煐岷开车带他去了当初两人划船的小公园，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秋天，如今湖面已经结冰，划船的项目早就已经停了。 船不能划了，但有新的玩儿法。 朴佑镇站在结冰的湖边时，一脸惊讶。 “怎么样？怕不怕？”林煐岷带着笑意问他。 此时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上面有很多大人小孩儿在玩闹。 “我小时候一到冬天就来这里滑爬犁，”林煐岷说，“那会儿这边还没有租爬犁的商家，我的小爬犁都是我爸自己给我做的。” 朴佑镇从来没有这样的童年往事。 他的记忆里，自己很少会出来玩，平时上学、上补习班，放假了爸妈出门工作就把他锁在家里。 从小到大他朋友就很少，也不是很喜欢交朋友，他对外面这些玩闹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趣，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同学都喜欢出去玩。 后来稍微长大一点，出来读大学，慢慢地接触了更多的人事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单薄的经历让他的眼界十分狭窄，他以为索然无味的那些事情，其实并不是真的索然无味，只是他没享受过，后来也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去享受这些，他索性就躲得远远的，以免露怯。 林煐岷说：“很安全的，不用怕。” 朴佑镇曾经怕水，但林煐岷牵着他的手游湖。 事实证明，只要林煐岷在，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 他笑笑：“好，今天就让我来体验一下你童年的快乐。” 林煐岷对他笑，拉着他一起去租借爬犁。 来这边玩爬犁的还是孩子居多，他们两个大人，还是两个大男人去租爬犁，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跟他们开玩笑似的说：“你俩挺有生活情趣啊！” 林煐岷笑：“是啊，我弟今天生日，我这带他来回忆一下童年时光。” 朴佑镇站在林煐岷身后，突然觉得“我弟”这样的称呼有些可爱。 他也笑了笑：“哥，我们是不是得租个大点儿的？” 林煐岷被他这一句“哥”叫得差点儿起了反应，回头看朴佑镇，正巧撞上对方笑盈盈的眼睛。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有点儿不太“雅”的念头，暂时压下去，但晚上可以再拿出来溜溜。 “大点儿的行，”老板说，“我看你们俩这腿都够长的，小的伸不开，难受着呢！” 俩人租了个大号的冰爬犁，能两个人一起坐的那种，一般的双人冰爬犁或者多人的都是前后座位，但这家有那种并排坐着的“豪华版”，像是个双人小沙发，最适合情侣一起玩儿。 当然了，这老板只当他们是感情很不错但长得很不像的兄弟俩，压根儿没把两人往情侣那方面想。 付完押金，老板叮嘱了一下注意事项又跟他们确认了一下时间，最后说了句“玩儿得开心”就开门让两人出去了。 两人出去后，林煐岷让朴佑镇先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他旁边。 朴佑镇其实是有点儿害怕的，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什么被迫害妄想的趋向，连走在冰面上都下意识脑补冰面碎裂他们掉落进冬天的湖里。 林煐岷坐下后把一只带着尖钢钎的长棍递给了朴佑镇：“用这个扎在冰面上，往后使劲儿，咱们就能向前滑了。” 没玩过的朴佑镇觉得新奇，拿过来将锋利的尖端扎在了冰面上。 “对，就是这样。”林煐岷一只手握住朴佑镇，另一只拿着长棍的手一用力，也将其扎在了冰面上，“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使劲儿。” “等一下！”朴佑镇突然叫停。 “怎么了？”林煐岷疑惑地问他。 朴佑镇看向他说：“这次你是数三二一，还是三一？” 林煐岷想起了早上自己的恶作剧，靠着他大笑起来：“三二一，就是三二一，这回绝对不闹你了。” 朴佑镇放了心，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好，那你数吧。” 林煐岷忍着笑意数完了“三二一”，两个人同时用力，冰爬犁带着他们滑了出去。 这种感觉跟划船其实很不一样，划船的时候更悠闲，更多的时间在观赏美景，而滑这个冰爬犁，它更快，也更惊险刺激。 在最开始的时候，朴佑镇是稍微有些害怕的，他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着林煐岷，整个人肌肉都有些紧绷，时刻不敢放松，而两个人自始至终都牵着手。 在他二十七岁生日的这一天，林煐岷带着他像是回到了八岁的时候。 在寒冬腊月，不顾冷风，哪怕脸都被吹得冻僵发烫，也还是不停地大笑。 相爱的人不仅仅可以一起成长一起变老，还可以一起卸下一切包袱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冰面上划过的时候，朴佑镇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以空乘的身份飞行的感觉，很自由，很满足，畅快又自在。 “我爱你！”在冰爬犁快速朝前划去的时候，朴佑镇突然朝着前方大喊。 林煐岷一愣，然后惊讶地转过去看他。 朴佑镇紧紧地跟林煐岷握着手，他喊：“林煐岷！我爱你！” 第59章 在被朴佑镇跟林煐岷快翻烂了的那本书里，有这么一句话——表白往往难于日常的交流。 朴佑镇是个在情感表达上很内敛的人，相比于说出一句“我爱你”，他更愿意把这种情感融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去被对方感知、发现。 他知道，告白不是什么应该羞耻的事情，但他总是很难说出口。 但是在这一刻，他们滑于冰面，加速的刺激让他有种脱轨的感觉，他脱离了原本的自己，一腔爱意急需发泄。 他大声地喊出来，喊他恋人的名字，以及那句林煐岷极少听到的“我爱你”。 林煐岷其实很清楚，朴佑镇鲜少说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对方不爱自己，这一切都是性格所致，一个人爱不爱自己，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过什么。 爱情这种东西，虽然听起来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它没有实体，无法触碰，但事实上，一旦它真的降临，爱者和被爱者都是可以感受到的。 林煐岷感受得到朴佑镇的爱，所以并不执着于一句“我爱你”。 可是，在这个时刻，他意外地收获了朴佑镇的告白，响亮、畅快，几个字被投掷到空中，在大白天就炸开了烟花。 两人离开那个冰场的时候，朴佑镇的情绪依旧保持着亢奋状态，他们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手背时不时触碰到一块儿。 回到车上，林煐岷不管不顾地转过去拉着朴佑镇接吻，他再没法顾虑那么多，就算被人看见也无所谓。 前一晚刚下过大雪，这会儿竟然又下了起来。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雪花寂静无声地掩盖了这座城市，把所有的嘈杂都给埋藏在了干净的雪里。 林煐岷带着朴佑镇去一家做蛋糕的店，两个人亲手给朴佑镇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在完工之后，朴佑镇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林煐岷的男朋友，生日很快乐。 不算太大的蛋糕挤下这么多字，到最后差点儿写不下。 朴佑镇靠着林煐岷笑：“这样看起来，我好像很贪心。” “可以更贪心一点，”林煐岷说，“毕竟你是林煐岷的男朋友。” 朴佑镇笑：“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容易骄傲。” “那是，”林煐岷又说，“毕竟我是朴佑镇的男朋友。” 两人看着对方笑，然后提着蛋糕回家了。 他们一起回了林煐岷的家，因为据说跨年的时候离这边不远会放烟花，不出意外站在林煐岷家阳台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冬天，天黑得早，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放下蛋糕，又一起下楼去超市买食材，林煐岷今晚要亲自下厨给朴佑镇做顿生日大餐。 朴佑镇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很不喜欢逛超市，家里缺什么少什么都是在网上订，直接送货上门，但是跟林煐岷在一起后，他突然开始享受起和对方一起逛超市的感觉。 两个人走进暖和的超市，一个人推着购物车，一个人挑选食材，还时不时回头问：“这个怎么样？喜欢吃这个吗？” 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所谓的“烟火气”，浓重的烟火气能勾起一个人好好生活的欲望。 过去的朴佑镇日子过得平淡无波澜，别说别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滋没味。 清淡如水，说来好像有种遗世独立的浪漫，但实际上，感受过了林煐岷带给他的这种温柔人间，朴佑镇就再也不想也没办法回到从前那种冷清冷淡的日子里去了。 就像——我已经见过了大海，我不能假装没见过。 两个人买了满满一车的食材，其中甚至还有点儿小零食。 他们都不是喜欢吃零食的人，但路过货架的时候，林煐岷认真挑选了两包糖，放在了购物车里。 他说：“以后你飞的时候口袋里都放一颗我买的糖，就当做是我在陪着你飞。” 朴佑镇笑他酸，他理直气壮地说：“对啊，我们热恋中的人，说话都是这样的。” 从超市回来，雪下得更大了。 林煐岷说：“我们应该出来打个雪仗堆个雪人。” 他问朴佑镇：“你小时候是不是也不跟人打雪仗？” 朴佑镇的老家距离他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坐动车的话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到达，同是北方，气候和生活习惯其实都是一样的。 但因为家庭教育方式和他本人的性格原因，他什么都没玩过。 朴佑镇跟在林煐岷后面走进了楼门：“没有，小时候放学了几乎不会出去玩，长大了也玩不起来了。” “那你是没遇见我，”林煐岷拉着他的手上楼，“你要是小时候就遇见我，我天天去扒你家窗户叫你出来玩。” 朴佑镇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实在有点儿好笑。 “那我可能会很烦你，”朴佑镇说，“你打扰我学习了。” 电梯里，两个人一起大笑，情侣间的一个小玩笑都可爱得不行。 这一年，朴佑镇终于认认真真地庆祝了一次自己的生日，他的恋人陪在他身边，为他精心做了一大桌子的美食，餐桌正中间是他们一起做的蛋糕，看起来并不完美，但因为是他们自己做的，所以有了无限的附加价值。 林煐岷插上蜡烛，“27”这个数字被点燃。 林煐岷说：“今天过后，一直到我生日，咱们俩就只有三岁的年龄差了。” “你很介意年龄？” “不，我的意思是，就算你27了，我还是你哥。”此时房间的灯都关着，只有荧荧烛光映着他们的脸，两个人看起来都温柔得很，林煐岷说，“今天租爬犁的时候你很配合我啊，是不是一直想管我叫哥来着？” 朴佑镇笑着看他：“还好吧。” “还好？” “嗯，”朴佑镇停顿了一下，隔着烛光看着他，“你很喜欢听？” “你叫得挺性感的，”林煐岷说，“虽然这话听起来下流，但确实，那会儿你一叫我哥，我差点儿没忍住，硬了。” 朴佑镇双手拄着桌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本来不是，”林煐岷倒是实诚，“遇见你之后，可能学坏了。” “我把你教坏了？” “不是，你知道有种人他会不经意地勾人，我一看见你就没什么定力了。”林煐岷想了想，低头笑了，“要不当初我也不会主动跟你要手机号码。”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煐岷的机票夹被朴佑镇捡到送还，他趁机向对方讨要联系方式，却被拒绝了。 林煐岷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很自制的人，可是自从他遇见了朴佑镇，自己的这一优良品质在对方面前就荡然无存了。 “那……还有另外的一个称呼，你可能会更喜欢。”朴佑镇说，“我们打个赌吧，虽然今天是我的生日，但为了感谢你让我这么开心，我就送你个礼物。你是希望我管你叫哥，还是换另外一个称呼？” “什么称呼？” “你先选，然后我再告诉你。”朴佑镇笑盈盈地看他，“你是要保守一点呢？还是要冒一次险呢？” 林煐岷望向他，两人中间隔着一桌子的美食跟一个生日蛋糕。 他伸出手：“给我摸一下手，让我感应一下。” 朴佑镇笑出了声，吐槽他幼稚，但还是把手伸向了对方。 林煐岷握着他的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背，然后说：“我选另一个。” “不后悔？” “不后悔。” 朴佑镇绕过餐桌，走到林煐岷的身边。 他慢慢靠近，抬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两人额头相抵，朴佑镇的嘴唇轻启：“老公。”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林煐岷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林煐岷猛地抬手搂住朴佑镇的腰，不确定地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老公。”朴佑镇看着他笑，两个人的嘴唇几乎贴到了一块儿，“喜欢这个称呼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大胆，在外面大声地告白，回到家里突破了自己的羞耻心管林煐岷叫老公。 林煐岷被这快乐冲昏了头脑，他从来没指望朴佑镇会这样叫他。 当初从“林先生”到“煐岷”都花了他不少心思、费了他不少力气，林煐岷太清楚朴佑镇的性格，他再没奢望过从对方那里索取更多。 他不索取，他的朴佑镇却主动送了过来。 林煐岷忍不住抱着他接吻，不顾燃着的蜡烛是不是已经滴在了蛋糕上，不管做好的饭菜是不是已经快凉了，他把朴佑镇抵在墙上，两个人抱在一起动情又缠绵地吻着。 他们一起看过的那本书上写——我们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长久最美好的亲吻。 而对于朴佑镇来说，他也更理解了书中的另外一句话——丘比特箭的发射比接收更容易，给予比接受更容易。 原来表达爱意是这么令人快乐的一件事，当他看着林煐岷因为自己爱意的表达而激动满足时，他的人生好像也变得更丰盈更值得庆祝了。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林煐岷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问道。 “因为爱你。”朴佑镇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也希望你能知道我爱你。” 第60章 主动表达爱意的朴佑镇很快就让林煐岷迷失在了欲望中，衣扣、裤子的拉链，任何一丝布料都成了阻挡他们传达心情的障碍。 两人纠缠着准备往卧室去，林煐岷突然拉住朴佑镇：“等一下。” 他抱着人，转过去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两人继续接吻，相拥着倒在了卧室的床上。 激情碰撞中，做好的一桌子菜又不得不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回来，冬日夜晚，两个人汗流浃背，窗外的风雪丝毫影响不了屋里的人。 原本计划着先吃饭，结果却因为朴佑镇的一句“老公”理智崩塌，直接上了床，等到激烈的性爱结束，朴佑镇笑着说：“菜应该又凉透了。” 林煐岷吻着他的手指：“这次都怪你。” 朴佑镇笑：“嗯，怪我。” 他凑过去跟林煐岷抱在一起，长长地舒了口气。 “生日蜡烛被我给吹了，”林煐岷说，“你还没许愿。” “现在许的话，还来得及吗？”朴佑镇抬头看他，“不过我的愿望你应该可以帮我实现。” “说来听听。” “希望你虽然忙碌但是保持健康。”朴佑镇说，“我这愿望还是蛮容易实现的吧？” 林煐岷把人抱过来，闭着眼亲吻着那被汗浸湿的头发。 他是有些感动的。 一个人，愿意把生日愿望分给自己，这是莫大的荣幸与幸运。 “确实不难，过阵子我就办健身卡，你陪我一起去。” 朴佑镇靠着他笑了出来：“怎么还把我自己搭进去了呢？” “咱们家不能我一个人健康啊，你也得健康。”林煐岷说，“我公司附近就有一家健身房，明天我就去探探路，不错的话顺便把卡办了，也算你的生日礼物。” 朴佑镇无奈地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人洗澡去了。 林煐岷比朴佑镇先洗完出来，换了床单，又把窗户开了个很小的缝隙通通风换换气，之后进了厨房，等朴佑镇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重新热好了。 朴佑镇把两人乱扔的衣服捡起来放进脏衣篓，过去跟林煐岷又接了个吻。 “这个生日过得开不开心？”林煐岷搂着他的腰到餐桌边坐下，然后小心地将蛋糕上的蜡烛清理干净。 “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朴佑镇帮他把筷子放好，“我以前甚至不知道原来生日可以这样过。” 林煐岷看向他，开玩笑似的说：“以为应该像周末那样过？” 朴佑镇靠着他笑出了声。 已经是深夜，两人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了，但还是每样菜都吃了些，毕竟不能浪费。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们裹着毛衣外套站到了林煐岷家的阳台，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远处的小广场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很多年轻人聚集在那里一起跨年。 五，四，三，二，一。 伴随着欢呼声一起出现的，还有炸开在天空中的烟花。 大雪还在下着，烟花开在雪花中，朴佑镇看得出了神。 林煐岷抬起手，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说：“亲爱的，新年快乐。” 朴佑镇转过去，和他拥抱在了一起。 ==== 新年的第一天，朴佑镇跟林煐岷在家腻歪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再次启程，飞往遥远的国家和城市。 林煐岷开车送他去机场，两人刚下车就遇见了朴佑镇的同事。 他们遇见的是以前经常搭朴佑镇顺风车的何甜。 之前何甜跟朴佑镇在机场大巴上遇见过，她知道朴佑镇谈恋爱了，但朴佑镇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私生活都透露给同事的习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弯的。 “佑镇哥！”何甜刚从大巴上下来，朝着朴佑镇挥手。 朴佑镇寻声看过去，对她笑了笑。 “我同事。”朴佑镇轻声对林煐岷说。 林煐岷了然，跟着朴佑镇走向了对方。 “你也今晚飞？”朴佑镇客套地问了一句。 “嗯，飞纽约。”何甜看见了朴佑镇身边的男人，“你朋友啊？” 林煐岷长得帅，气质又好，何甜这么一见就不得不多看几眼。 “对，我搭他的车过来的。”朴佑镇看出何甜望着林煐岷时眼睛都更亮了，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转过去对林煐岷说：“那我就先进去了，回来再联系你。” “好。”原本林煐岷打算陪着他进去，但是既然遇见了同事，他也不好再继续跟着，“一路平安。” 朴佑镇对他笑笑：“拜拜。” 两人往里走的时候，何甜忍不住回头看：“大帅哥的朋友也都是大帅哥啊！” 朴佑镇低头轻笑，没有说话。 林煐岷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进去，直到再看不到人了才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里，抬头看了看天上飞过的飞机，轰轰隆隆的，再过三个多小时，他的爱人也即将再次起飞。 雪依旧在下，不过已经没那么大了。 林煐岷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放歌，就是那首他们在莫斯科时听了一晚上的《Berlin》。 才刚刚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林煐岷哭笑不得，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粘人精。 ==== 刚过完生日的朴佑镇心情大好，见到谁都满面春光。 这一次同机组的其他同事都已经是老搭档，唯一不算太熟的就是之前跟朴佑镇说暗恋过他的那个男生。 朴佑镇看了一下乘务长发的消息，这才想起对方的名字，他倒是不介意跟谁一起工作，只希望尽可能减少跟对方的交流，因为他实在不喜欢跟同事讨论私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之前看到过他跟林煐岷在一起，就是他们去柏林的那一次。 那时候朴佑镇跟林煐岷还没在一起，对方已经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当时朴佑镇没多说什么，懒得解释，因为没必要。 他照例去开会，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和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了工作。 朴佑镇刚一进屋，那个男生就笑着跟他打招呼。 “佑镇哥，咱们俩又一起了啊！” 朴佑镇对他客气地笑笑，没有说话。 “有一阵子没见了。” 朴佑镇过去站好，对方就站在了他旁边：“你又帅了啊。” “宋恺你是不是太殷勤了！”一个姑娘过来，照着宋恺的后背拍了一巴掌，“挨个撩拨！佑镇哥你也不放过！” 朴佑镇趁着他们打闹的时候去了另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乘务长过来开会。 这一趟依旧去柏林，在莫斯科中转。 朴佑镇特意看了一下，他跟那个叫宋恺的竟然这次都在头等舱。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一抬头发现对方又在看他。 朴佑镇当做没看到，开完会就跟着大家一起做飞行前的准备。 他在忙着清点餐盒时，宋恺走了过来：“佑镇哥，昨天你生日吧？” 朴佑镇不太想跟他聊天，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宋恺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绒布袋：“生日礼物，有点儿迟了，你别介意。” 朴佑镇对他笑笑，后退半步说：“你的心意我领了，礼物就不用了。” “别啊，特意为你选的。”宋恺说，“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你没接。” 朴佑镇昨天确实有一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但对于不认识的号码他向来不接听。 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那通电话会是这个叫宋恺的人打来的。 “是吗，”朴佑镇一边继续工作一边敷衍地说，“我没听到。” “所以我现在来给你送礼物。”宋恺笑着看他，把那个绒布袋子往他面前放。 朴佑镇看了一眼那个小袋子，直起身子冷着脸对宋恺说：“不好意思，我不随便收别人的礼物，而且很快就要上客了，我现在很忙。” 宋恺轻笑着看他：“好，那你先忙。” 说完，宋恺拿起那个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朴佑镇转回去，背对着宋恺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愿意跟人起冲突，但是宋恺这人显然不太会看人眼色。 也或者，他会，但是装作看不懂。 朴佑镇懒得管他，还有好多事没忙完，这么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他分神。 这一趟飞行，头等舱旅客很少，其实朴佑镇一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但毕竟路线长时间久，他不得不接受宋恺跟自己共处。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倒是都还没什么特别，宋恺虽然之前惹得朴佑镇有些心烦，但上客之后还算专业，再没有一丁点儿越矩的行为，迎客、做安全演示，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飞机上升期间，朴佑镇跟宋恺在各自的位置坐着，距离很近，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但朴佑镇不想抬头，一直转过去看着窗外。 这趟飞行可真的有点儿不太愉快，但朴佑镇明白，绝对不能带着情绪工作，他必须尽快调节自己。 而对于他来说，调节情绪最管用的就是想林煐岷。 他家的林先生，风度翩翩，为人正直，无论是在公司眉头紧锁地修改方案还是在家里系着围裙为他下厨，都特别迷人。 朴佑镇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有魅力的男人，世间独一个，偏偏属于他。 想着林煐岷，朴佑镇忍不住笑了，在冲进云层的时候，他开始想念他的恋人了。 第61章 朴佑镇不会时刻想着林煐岷，就像林煐岷在忙于工作的时候也并不会分心抬头看那片蓝天。 但空闲下来的时候，哪怕是看到一束光、一朵云都恨不得立刻分享给对方，这大概就是最真实也最朴实的，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等到飞机进入平流层，朴佑镇开始工作，一切如常，除了宋恺时不时的搭话。 对此，朴佑镇疲于应对，尽可能当做听不见。 如果放在从前，朴佑镇或许可以耐着性子跟宋恺周旋，直到对方慢慢察觉出自己对他并无兴趣，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没有正面冲突，也不需要言辞太过激烈。 但是现在不同了，而朴佑镇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同。 跟林煐岷在一起之后，他的性格有了些许的改变，开始对除了林煐岷之外向他示好的其他人没有了多余的耐心，他急于跟他们撇清关系，力证自己只想要林煐岷。 入夜之后，飞机上的旅客都休息了，朴佑镇一边整理着收回来的餐具一边算着还有多长时间抵达莫斯科。 宋恺过来，倚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笑着看他。 朴佑镇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但懒得多说什么，只能装作没看见。 “佑镇哥，”宋恺轻笑一声说，“我发现你挺不待见我的。” “……”朴佑镇突然发现，这家伙原来并不是真的看不懂眼色，只不过是脸皮比别人更厚些。 见朴佑镇不说话，宋恺长叹了口气：“我可太挫败了。” 朴佑镇收拾好餐具，转过去继续忙别的，宋恺突然挡在他面前，眼含笑意地说：“佑镇哥，你真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我都看见了。” 朴佑镇微微皱了皱眉，冷着声音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你跟一男的在车里接吻，”宋恺说，“我在停车场看见的，你们也太不避着人了。” 朴佑镇想起那天林煐岷来接自己，他们确实按捺不住在停车场就吻到了一起。 “那又怎么样？”朴佑镇坦荡地看着他，后退半步跟他保持距离。 “那人就是上次跟着去柏林的……”宋恺抬手揉着眉心，故作思考地说，“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姓林。” 朴佑镇并不担心别人知道他跟林煐岷的关系，他并不是公司里唯一的同性恋，有些人的性取向大家早就心照不宣，尤其是周末辞职后转身就跟一男人结了婚这件事更是提高了大家的接受度。 朴佑镇从来没有想过要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没人知道他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只是因为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同事面前而已。 所以，宋恺对他说些什么，他都不在乎，完全可以平静应对，他只是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林煐岷。 “他姓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朴佑镇有些不悦，他不仅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来招惹他，也希望闲杂人等离林煐岷远一点。 宋恺笑了，有些惊讶地看着朴佑镇：“佑镇哥，咱们也算认识挺久了，第一次听你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 他微微前倾身子，凑近朴佑镇：“原来，你也有脾气，你也会生气啊？” 朴佑镇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抵住对方的肩膀，将对方推开一些：“当然，每个人都有脾气。” 他强压着内心的愠怒，实在不想跟这人起冲突，索性又后腿半步，已经背靠在了后面的架子上：“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不是很想跟你拉家常。” 宋恺笑出了声：“是不想跟我拉家常，还是怕我戳穿你的伪装啊？” 朴佑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关系，真的，”宋恺说，“我发现你放下架子的样子也挺吸引人的，和人接吻的时候还挺性感。” “宋恺，我再说一遍，现在是工作时间。” “那你的意思是，下班之后我可以单独找你聊聊？”宋恺特意加重了“单独”二字。 “不好意思，我对你，以及你的谈话内容没有任何兴趣。”朴佑镇说，“我还有工作，麻烦你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宋恺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佑镇哥，我真就喜欢你这个劲儿，哪怕是装出来的也比别人装得带劲儿。” 朴佑镇深呼吸了一下，拳头已经握紧。 他不会动手打人，但会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人离自己远点儿。 “宋……”朴佑镇话还没说完，服务铃亮了。 他叹气：“麻烦让一让，我的旅客在叫我。” 宋恺乖乖靠边站：“等你回来。” 朴佑镇皱着眉从他身边走过，出去后又换上了职业微笑。 旅客的毛毯被饮料弄脏，让他帮忙换一条。 朴佑镇给旅客换好了毛毯，轻声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旅客对他道谢并表示没其他事情之后，他拿着脏了的毛毯往回走。 宋恺还在那里等着，他刚一进去就被搂住了腰。 朴佑镇没有洁癖，但他实在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碰，尤其是，不熟悉还有些让他厌烦的人。 他隔着毛毯推开对方，冷眼望着宋恺说：“希望你放尊重些。” 宋恺笑：“佑镇哥，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是怕你没站稳摔了么。” 朴佑镇把脏了的毛毯收好，转过来对他说：“宋恺，大家同事一场，我不希望闹得太难看。” “怎么会难看？”宋恺盯着他的腰，“你怎么都好看。” 朴佑镇想说什么，被宋恺打断了：“佑镇哥，你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咱们都不是什么纯情少男少女，不过我真的想提醒一下，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末那事儿我听说过，他算是运气好，飞机上勾搭了一个就真跟着人享福去了，听说你们俩关系挺好的，不过你复制不了他的人生。” 宋恺凑到朴佑镇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那些有钱人都是玩玩罢了，玩腻了就换下一个，你看这飞机上，穿着制服的，哪个不是盘靓条顺？挑个什么样儿的没有啊！” 朴佑镇终于忍不住了，他突然抬手抓住宋恺的衣领，猛地将人推在了角落。 毫无防备的宋恺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掐住了脖子。 朴佑镇手劲儿大，而且本来就没打算对这人手下留情。 宋恺被掐得脸瞬间就红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朴佑镇。 朴佑镇也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别人动手，当年刚开始工作，周末拉着他一起去学了几招，那会儿周末说：“咱们这种长得好看的，得有点儿防身的技艺！” 朴佑镇当时不当回事儿，就当是陪周末去玩儿了，多多少少学了几招，也没想过会用上。 有时候这种技能不用多，只会一招就够了。 从小到大，朴佑镇几乎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太多的情绪，这会让他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但是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宋恺，好言好语地说着，不听是吧？”朴佑镇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凶狠，“我再说一遍，放尊重一点。” 他眼看着宋恺被掐得喘不过气，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首先，我懒得你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怎么对待，明白吗？” 宋恺试图掰开他的手，但是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上力，他只能不停地点头，希望这位哥赶紧放开自己。 “其次，周末跟程森在一起不是为了享福，他自己现在也依旧在努力工作，别用你那龌龊的思想揣测别人，明白吗？” 宋恺继续疯狂点头。 “最后，”朴佑镇深呼吸了一下，原本咬牙切齿的他，终于缓和了一些，“你口中那个姓林的，他是我正经八百想过一辈子的男朋友，你活腻了他都不会对我感到腻，明白吗？” 宋恺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朴佑镇竟然力气这么大，本以为是个漂亮的软柿子可以让自己捏一捏，结果竟然是个按着不发的火山，平时看不出什么，一旦喷发，岩浆能直接让人毙命。 他皱着眉点头，祈求地看着朴佑镇，希望对方放自己一马。 “现在知道我不好惹了吧？”朴佑镇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知道以后应该离我远一点了吧？” 宋恺悔得肠子都青了，脸都紫了，早知道朴佑镇脾气这么爆，他怎么都不会招惹，这会儿，他只能点头，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平时看着温温顺顺的朴佑镇是这么一个人呢？ 朴佑镇沉默了几秒钟，狠狠地盯着宋恺看，觉得消气了，解恨了，这才松了手。 终于可以好好呼吸的宋恺倚在那里咳得灵魂出窍，直接靠在那里滑坐在地上。 朴佑镇理都不理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等到宋恺咳完，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跟朴佑镇说，灰溜溜地走了。 麻烦的人终于识趣地离开了，朴佑镇松了口气，笑了笑，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把今天的事告诉林煐岷，对方会怎么评价他的行为。 于是，一到莫斯科朴佑镇就打开了手机，给林煐岷发了条消息。 他措辞半天，然后发：今天手刃了一个骚扰我的同事。 林煐岷看到朴佑镇信息的时候，刚从会议室出来，皱着眉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 他回复：你被盗号了？ 朴佑镇看着林煐岷的回复笑出了声，发了条语音信息过去，给他简洁地讲述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林煐岷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听完笑得不行，他实在没法想象朴佑镇跟人动手的样子。 在他面前，朴佑镇永远都是温柔的，偶尔会故意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偶尔会故意使点儿小手段来挑逗他。 他回：我还挺想见识见识你凶起来的样子。 朴佑镇说：那可能有困难，因为一见到你我就只想笑，根本凶不起来。 第62章 有时候命运这种事真的很难说，上一次他跟林煐岷一起，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被困在了莫斯科，而这一次，林煐岷不在身边，好久没飞柏林的朴佑镇竟然又因为暴风雪被困在了同一个地方。 飞了这么多年，各种恶劣天气跟突发状况朴佑镇都没少遇见，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窗外狂风呼啸着，夹卷着满天的飞雪，能见度已经低到隔着窗户望出去都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机场工作人员。 这样的天气肯定是没法起飞的。 所有的旅客都被安置到了酒店，朴佑镇他们随后也办理了入住。 这次他一个人一间房，环境虽然一般但好在安静。 他跟林煐岷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还开玩笑似的说莫斯科可能太喜欢他了，每次路过都非要留他多待一会儿。 林煐岷打视频电话给他，看着刚洗完澡的朴佑镇坐在床边，笑着说：“我也太喜欢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能多在我身边待一会儿？” 朴佑镇笑：“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自学成才，你知道的，有时候情之所至，什么话都会说了。” 朴佑镇吐槽他油腔滑调，但没好意思说，自己对林煐岷的“油腔滑调”很受用。 他跟林煐岷视频的时候，莫斯科正是半夜，而林煐岷已经起床准备去上班，五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有种在两个世界的感觉。 这对儿十几个小时没见面的情侣聊了十来分钟，一个准备休息，一个准备出门工作。 “想我吗？”关掉视频之前，林煐岷说，“上次你在莫斯科，我还陪着你呢。” 朴佑镇看着他，恨不得钻进屏幕亲这个男人一下。 “想你。”朴佑镇今天多多少少有些被宋恺影响到了，所谓的“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跟宋恺说了两句话，他就愈发地发现林煐岷这个人有多难能可贵。 不说现在，就说当初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林煐岷向他示好包括追求他的时候都始终保持着极为绅士的状态，到现在朴佑镇终于明白，良人可遇不可求，在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命里注定的良人，那个灵肉都完全契合的另一半，就只有也只能是林煐岷。 这是他的运气，让他在26岁的时候就遇见了这个人。 朴佑镇说：“很想你，不过我有这个。” 他从睡袍的口袋里拿出一颗糖：“熟悉吗？” 林煐岷笑出了声：“还真随身带着？” “对，想你了就吃一颗。” 朴佑镇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明白了刚刚林煐岷的那句“情之所至”。 情之所至，他也说得出这种酸到人掉牙的情话。 两人轻声细语地聊了两句，总算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通话，朴佑镇手里攥着那颗糖，躺进被窝，安稳地睡了。 这场暴风雪耽搁的时间比上次那场暴风雨还要久，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们才重新登机起飞。 好在，之后的飞行十分顺利，虽然晚了十几个小时，但平安降落。 降落之后的朴佑镇跟着大家一起去酒店休息，他有充足的时间放松一下，可以在柏林的各处看一看、逛一逛。 不过，因为没有林煐岷在，他出去闲逛的意愿也没那么强烈了。 朴佑镇在酒店混过了大半天，然后想起要给林煐岷买礼物，于是换了身衣服走出了酒店的房间。 他一出去，恰好看见宋恺，那人提着一个袋子从外面回来，一看见他，吓了一跳似的，立刻后背贴墙站好。 朴佑镇觉得他这举动实在有点儿夸张，但懒得多说，他是真的一个字、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宋恺。 朴佑镇没理他，当做没看见，直接就走了。 其实事后朴佑镇有反思了一下在飞机上自己的行为，或许真的有点儿过激，毕竟是同事，他怎么都不应该轻易动手。但如果再来一次，朴佑镇估计自己还是会这么做，他太迫切地想跟对方划清界限，因为他很清楚，宋恺这样的人如果你不一刀斩尽，后面麻烦事儿会更多，他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会影响到林煐岷，或者说，他担心有一天会因为宋恺让他跟林煐岷之间出现什么误会。 作为一个成年人，必须要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杜绝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他走出酒店大楼，戴上耳机，单曲循环着林煐岷当初推荐给他的那首《Berlin》，然后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在柏林的大街上，思考着应该买点儿什么礼物带回去送给他想念着的男朋友。 ========= 朴佑镇他们返程的时候，飞行一切顺利。 他在登机前给林煐岷发了航班信息，对方说会来接他，两人顺势就约好晚上一起回朴佑镇爸妈那里吃饭。 朴佑镇在柏林给林煐岷买了礼物，这一次，也带上了林煐岷父母的，他精挑细选，希望他们能喜欢。 返程的时候再一次路过莫斯科，天气晴朗，冬日的暖阳看得人心情都变得晴朗，再飞七八个小时他就能见到林煐岷了，工作空闲下来的时候，朴佑镇摸着口袋里的糖想：谈恋爱这事儿还真是让人分神啊。 他望着窗外的天、窗外的云，阳光刺眼，他眯起眼来笑着，想起之前跟林煐岷坐在一起看星星，三万英尺的高空有独属于他们俩的秘密和浪漫。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到了尾声，朴佑镇开始播放广播，提示所有旅客收起小桌板，调整座椅靠背，同时告诉大家飞机将在五分钟后开始下降。 广播结束，朴佑镇照例去客舱巡视，确保乘客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 再有半个小时，他们将重新回到地面。 他看了一眼手表，猜想此刻林煐岷应该已经在机场的咖啡店等他了。 飞机开始下降，一切正常，然而就在即将着陆的时候，发生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意外。 朴佑镇突然发现，原本应该降落的飞机突然重新上升，客舱的乘客发现这一情况后也开始躁动起来。 他赶快联系乘务长，得到的消息是飞机前部的起落架失灵，无法正常降落。 起落架失灵这种情况朴佑镇也是第一次遇到，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终于明白了飞机为什么开始盘旋。 前起落架失灵，如果自动和手控放下都无效，只好尽量耗光燃油，最后采用机腹擦地迫降，不排除有起火的可能。 朴佑镇来不及多想，接到通知后深呼吸，然后立刻进入了应急状态。 他需要做的是相信机长，然后让他的乘客们相信他。 广播响起，这一次传来的是机长的声音，冷静克制，语速也平稳如常：“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架飞机的机长，现在飞机发生了机械故障，决定采取陆地迫降……” 朴佑镇站在那里，一边安抚不安的乘客，一边听着广播。 在过去的飞行中，突发事件并不少见，在各种突发事件中，朴佑镇甚至不止一次受过伤，但是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怕了，他的乘客就没人保护了。 在这个时候，飞机上的每一位乘客能依靠和信赖的就只有他们了。 朴佑镇转头看向窗外，他们依旧在盘旋。 他的脑子里林煐岷的样子一闪而过，那个人坐在咖啡店里，翻着书，等着他。 机场上空，朴佑镇他们这架飞机已经盘旋了两圈，原本坐在咖啡店等待的林煐岷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走向了国际到达的出口，准备去看看飞机是否准时降落。 然而，当他走到那里，发现人群无比躁动，大家似乎都在眉头紧锁地讨论着什么。 林煐岷走过去，正仰头寻找那架航班的信息，突然就听见有人开始哭，嘴里说着什么爆炸。 他原本并不觉得这跟朴佑镇的航班有什么关系，直到有机场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对等候在外的大家进行安抚。 哪趟航班？ 林煐岷连续确认了三次。 他对飞机的各种突发情况几乎没什么了解，很多时候都是在新闻上看到，但也大都一扫而过。 在遇见朴佑镇之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跟这个行业有任何牵连。 不是说飞机是世界上出行安全率最高的交通工具吗？ 安全率最高的交通工具怎么还会有机械故障？ 就算有，为什么偏偏被他们赶上了？ 林煐岷脊背像是过电一样，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人生生淋了一桶的冰水。 他转身跑向朝着机场停机坪方向的窗户，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站到窗边，看着一架架飞机正常起落，没一会儿，他看到了那架载着朴佑镇、不知道已经盘旋了多久的飞机。 他不确定，但又似乎很确定。 他的朴佑镇就在那上面。 林煐岷不敢多想，更不敢去搜索飞机迫降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只告诉自己，一切都没问题，不久之后朴佑镇就会安全降落，然后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或许真的是坏事传千里，飞机还没降落，网上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程森的电话打了过来，说话的人却是周末。 “你在哪儿呢？” 林煐岷接起电话，听见周末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他却十分冷静地说：“我在机场等他。” 周末停顿了几秒钟：“我遇到过一次迫降，我们……” “别说了。”林煐岷看着窗外，打断了他，“我等他下班。” 周末此时整个人都被程森搂在怀里发抖，他遇到过，那是他最后一次飞行。 “我是想说，”周末尽可能保持镇定地说，“朴佑镇比我专业多了，他能应对得很好。” 林煐岷笑笑：“是，放心吧，我在这儿等他下班。” 第63章 如果不是真的经历了意外，没有人真的会去考虑意外存在的可能性。 当飞机迟迟无法降落，当爱人被困在高空，当所有人都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肯定的、一定会安全的答案，林煐岷只能默念：我等他下班。 林煐岷远离人群，他不能受那些人的干扰。 他相信，此时此刻的朴佑镇一定在冷静、专业地应对一切，他的朴佑镇像个战士一样，尽管没有铠甲，却护着他要守护的人们，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现在朴佑镇的模样——语气坚定目光诚恳地在告诉乘客，他们一定能将大家安全带回地面。 所以，他也要相信朴佑镇。 远处，有人在哭，有人闹，有人在祈祷。 林煐岷只是紧紧地攥着手机，眼睛始终看着窗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更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但是他很确定的是自己会耐心地等着，直到朴佑镇回到他怀里。 此时的机舱中，朴佑镇正蹲在旁边安抚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老先生心脏不好，刚刚吃了药，紧紧地抓着朴佑镇的手闭着眼深呼吸。 朴佑镇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眉头紧锁，尽可能轻声细语地跟老先生说话，而另一边的宋恺也终于不再瞎胡闹，拿出了专业空乘该有的样子在安抚乘客的情绪不停地做安全提示。 老先生稍微好些了，睁开眼跟朴佑镇道谢，他看了一眼窗外，明白他们还在城市上空盘旋。 “我是来看外孙的，”老先生握着朴佑镇的手说，“本来女儿说要接我过来，但是她刚出月子，我舍不得她折腾。” 老先生转过来看着朴佑镇：“孩子，你跟我说实话，咱们会死吗？” 朴佑镇温柔地看着老先生笑了笑，轻声说：“不会，而且我们一定会安全回到家人身边。” 正说着，原本在经济舱的同事突然过来轻声叫了朴佑镇。 宋恺接替朴佑镇照料老先生，朴佑镇起身过去说话。 “佑镇哥，”来找朴佑镇的是一个姑娘，两人之前也偶尔会一起飞，说话时，姑娘眼睛都红了，“帮帮忙……” 他们这一趟，头等舱只有三位乘客，但经济舱人多，难免应对不过来。 朴佑镇跟宋恺交待了一下，快步朝着经济舱走去。 一百多人的经济舱，此时躁动不安。 朴佑镇看了眼时间，大致估算了一下，他们已经盘旋了两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快要降落了。 他们必须在降落之前安抚好每一个乘客的情绪，并且保证大家的安全。 从概率上来说，起落架故障引发的重大伤亡并不常见，但他们要做的是尽可能让每一个人毫发无伤地降落。 经济舱的几位空乘大都飞行时间比较短，唯一一个兼任安全员的男生还是刚来没多久，有几个情绪激动的乘客起了争执，差点儿大打出手。 朴佑镇过去，一位位安抚，在他们的吵闹声中自己的嗓子都要哑了。 他的制服衬衫被一位中年男人揪住，对方愤怒地质问他、辱骂他，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朴佑镇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好言相劝、克制地安抚。 胸前的名牌被扯掉，衬衫的扣子也在拉扯间崩开了。 好言好语地哄着是不行了，朴佑镇不得不厉声劝诫。 此时，机长广播再次响起，告诉大家准备迫降。 朴佑镇来不及再跟这位先生“谈心”，冷下声音命令似的说：“先生，请立刻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眼看着飞机开始下降，那位一直撕扯吵闹的男人也终于放开朴佑镇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朴佑镇深呼吸了一下，再次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所有空乘人员挨个检查安慰，然而事实上，他们自己也很紧张。 很紧张，但不能被看出来。 刚刚跟朴佑镇争执的男人此刻坐在那里几乎在发抖，朴佑镇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对方看向他，然后攥着拳头低下了头。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恐惧、慌乱、不知所措，虽然不应该，但朴佑镇其实可以理解，因为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不管概率表现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但也只是概率，谁能保证他们是幸运的那一批分子而不是对概率影响极大的分母？ 未知的恐惧让人没法保持体面，这个时候哪怕是哭嚎都可以被理解。 飞机开始下降，所有人都比之前还要紧张。 成败在此一举，究竟是分子还是分母，他们把注压在了机长身上也压在了运气上。 朴佑镇说：“请大家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把大家安全地带回地面。” 之后，所有空乘人员各回各位，朴佑镇也回到了头等舱。 他坐好，系上了安全带，突然一摸口袋，发现放在那里的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去了。 是跟那位乘客拉扯的时候？ 他看向过道，手心贴着口袋，那里空荡荡的，但是在发烫。 林煐岷在等他呢，他们所有人都会安全降落。 宋恺抓着安全带，转过来对朴佑镇说：“佑镇哥，对不起。” 朴佑镇不想说话，只看着窗外。 “你没事吧？” 此刻的朴佑镇，制服的衬衫扣子掉了一颗，名牌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白皙的脖子竟然还有一道抓痕，看起来有些惨。 朴佑镇问他：“那位老先生怎么样？” “没事了。”宋恺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人总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会愿意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不过，也总好过死不悔改。 “准备着陆了。”朴佑镇声音很轻，他看着窗外，看着他们一点点接近地面，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这是他第一次在降落时如此紧张，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 周末跟程森正从家里往机场赶，两人没开车，直接打车过去的。 在路上，程森接到了林煐岷的电话，电话里，林煐岷的语气十分平静：“我想跟周末说几句话。” 程森把手机递给了周末。 “老林。” “周末，”林煐岷看到救援车已经就位，停机跑道周围已经全部清空，“你说你遇到过一次迫降。” “……”周末抓紧了程森的手，说话时，声音依旧有些发抖，“对，当时跟朴佑镇现在的情况一样。” 林煐岷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周末的声音。 “老林，其实起落架失灵……它，它发生重大事故的概率没有那么高。”说这些的时候，周末眼泪直接滚了下来，但他还是得保持镇定地安慰林煐岷，就像曾经他安抚自己的乘客一样。 周末没骗林煐岷，他并不是为了安慰对方才这么说的，而且，起落架失灵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也很低，只不过偏巧让他跟朴佑镇遇见了。 “周末，我知道这有些过分，但是，你们当时的情况怎么样？”林煐岷说，“他们好像准备降落了。” “我们当时……”周末咬了咬后槽牙，“盘旋耗油的时候其实还好，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安抚乘客的情绪，可能会有人情绪比较激动。落地的时候会颠簸得很剧烈，不过也要看情况，虽然故障相同，但你知道的，或许朴佑镇他们降落会更平稳些。” 周末说：“当时我的那架飞机上算上机组人员一共139人，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我是因为特殊情况，被撞了腰，不过现在也恢复得很好。” 他看向车窗外，街景在后退，他们的车还没到高速口，离机场还很远，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他对林煐岷说：“朴佑镇比我强多了，而且你等着他呢，他肯定不会有事。” 电话没有挂断，但电话两端的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就在周末他们快到高速口的时候，他突然听林煐岷说：“着陆了！” 周末突然攥紧程森的手，指甲几乎嵌在了对方的皮肤里。 林煐岷的电话已经挂断，周末怔在那里，直到程森看到网上的消息，告诉他：“无人受伤。” 第64章 无人受伤。 这意味着无论是乘客还是机组人员，都平安地回到了地面。 周末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崩溃地抱着程森嚎啕大哭，他不知道朴佑镇在飞机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今天的这件事把他拉回几年前，他的最后一次飞行。 当时周末在经济舱，得知起落架故障之后，跟这次一样，开始在城市上空盘旋，他和所有的同事一起跟乘客们说明情况，安抚大家的情绪，并且保证带大家安全降落。 可是，意外总是在人毫无准备的时候发生。 一位乘客跟周末要水喝，在周末转身去给他取水的时候，突然被人一脚踹在了腰上，当时腰部被猛踹，头撞到了机舱内壁。 那时候周末刚跟程森订婚，手上还戴着戒指，他头晕目眩、腰疼得动不了的时候，看着那枚戒指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说他是逃兵也好，说他没有担当也好，那之后他就辞职了。 原因很多，只不过那次的事件彻底触发了他转行的念头。 这件事说起来好像轻松，但是对于周末来说，是痛苦和恐惧的一段记忆，没人知道当时趴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的他有多害怕。 朴佑镇会害怕吗？ 朴佑镇会遇到难缠的旅客吗？ 周末作为朋友，作为曾经的同事，他希望朴佑镇能比他幸运。 机场里，依旧人声鼎沸。 飞机顺利着陆，腹部贴地滑行，冒了烟。 所有的乘客紧急撤离，然后才是机组人员。 好在，后续没有发生任何无可挽回的意外，朴佑镇悬着的心也终于能落下来了。 当他重新踩在踏踏实实的地面上，却只觉得仿佛脚踩云朵，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口袋里的糖不见了，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跟林煐岷要。 朴佑镇迫不及待地开机，直接打了电话给林煐岷。 等在外面的林煐岷手都在发抖，他依旧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距离出口也有一段距离，但是他知道，他的朴佑镇只要走出来，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在外人看来，林煐岷似乎跟那些情绪激动的乘客家属并不是一起的，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 但是，当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愣是好半天才成功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手抖，手心都是汗，不过是个掏兜的动作却怎么都做不好。 林煐岷看到来电人名字，“朴佑镇”三个字简直犹如神祇来信，他差点儿没绷住。 “朴佑镇。” 朴佑镇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他没办法立刻去见林煐岷，后续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只能让对方继续等。 “我没事。”朴佑镇听到林煐岷声音的时候，鼻子有些发酸，他轻声说，“就是……我带着的糖不见了。” 林煐岷突然笑了出来，笑完之后，有些哽咽。 “没事，家里还有。” “嗯，你在哪？咖啡店？” “在国际到达的出口。”林煐岷问，“我还要很久才能看见你吗？” “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你去咖啡店等我吧，”朴佑镇说，“我没事，别怕，别担心。” 尽管朴佑镇这么说，但林煐岷还是不放心，他必须亲眼看到对方才能相信他的朴佑镇真的没事。 “我等你。”林煐岷说，“想你了。” 林煐岷的一句“想你了”，突然就让朴佑镇有些难受，难受的原因无非是自己让恋人跟着担惊受怕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飞机，那轻飘飘的烟看得他心惊肉跳。 林煐岷等了很久，他很听话地去咖啡店等着，什么都不做，就一直望着朴佑镇会走过来的方向。 那边人来人往，但迟迟不见他的朴佑镇。 直到天黑了，外面又下起雪。 朴佑镇过来的时候，林煐岷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等得太久，精神始终紧绷着，太累了。 一走进咖啡店，朴佑镇望向那个熟悉的位置，看着林煐岷好好的一个小老板竟然就那样趴在咖啡店睡着眼睛当即就红了。 他心疼林煐岷，同时又觉得庆幸。 是不是人一定要经历过一些生死攸关的瞬间才更能明白人生的意义？ 以前的朴佑镇总觉得他的人生最重要的不过就是飞行，可是现在，除了飞行，他还想好好地跟这个人白头偕老。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轻抚对方的头发。 林煐岷睡得不熟，突然惊醒，看着眼前的人晃神了一会儿，等到回魂，猛地起身将人抱在了怀里。 咖啡店的椅子被掀翻了，周围仅有的两个顾客都转头看向他们。 林煐岷紧紧地把朴佑镇抱在怀里，像是恨不得将人就此跟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朴佑镇感觉到自己脖颈间有些温热，他抬起手，轻轻地拍着林煐岷的背。 这个男人因为自己哭了。 朴佑镇仰着头，看向机场的屋顶，然而还是控制不住，眼泪依旧顺着眼角掉了下来。 没人想哭。 这种时候他们应该牵着手庆祝，应该高呼生命万岁。 但是，现在的林煐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没法好好地叫一声朴佑镇的名字。 明明自己不在飞机上，他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至于朴佑镇，比这更严重的突发事件他都经历过，但是他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渴望平安降落，他必须好好地回来，必须好好地见到林煐岷。 自从前些年跟家人断了联系，他几乎再无牵挂，定期往父母的账号汇款，定期跟人打听他们的情况，其他的，好像都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继续好好地活下去有多重要。 他们就这样拥抱了很久，直到林煐岷终于平静下来。 他放开朴佑镇的时候，朴佑镇的衬衫衣领都已经被他的眼泪打湿了。 “抱得太紧，勒疼你了吧？”林煐岷直起身子，用手指蹭朴佑镇脸上的泪。 朴佑镇拿起桌上的纸巾给他擦眼睛：“没有，我喜欢。” 林煐岷看着他，忍不住又抱了上去。 抱不够的。 怎么都抱不够。 天知道他今天有多害怕，不敢想，不敢猜，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他都不去预料，他强压住心里所有的念头，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守着，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朴佑镇好像变成了一缕烟从他怀里飘走了。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把人好好地留在身边。 “朴佑镇。”林煐岷贴着他的耳朵说，“我爱你。” 原本朴佑镇的眼泪已经止住，却在听到林煐岷这句话的时候，又流了下来。 “我也爱你。” 他们俩很少会把爱字挂在嘴边，更多的是表现在行动上，他们都觉得，说再多不如做得好，爱意的传达光靠语言是不够的。 但是此刻，他们也意识到，爱意的传达没有语言的支撑也是不够的。 “我爱你。”林煐岷深呼吸，用力地嗅着朴佑镇身上的味道。 “我知道的，”朴佑镇轻抚着他的背，“煐岷，我们回家吧，回家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他们都太累了。 朴佑镇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在那场“战斗”中，他耗光了自己的勇气和力气，而他的恋人也一样，只不过他们不在同一个战场。 “嗯，回家。”林煐岷依旧抱着他没有放手，“等会儿我给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今晚咱们有事儿，不回去了。” “好。” “改天休息好了，我们再去看他们。” “都听你的。” 两人就这么不顾旁人的眼光在机场的咖啡店紧紧相拥，两个大男人，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换完了衣服准备回家前先喝杯咖啡平静一下的宋恺远远地走过来，看见了抱在那里的两个人，他放满了脚步，之后甚至干脆停了下来。 他们相距几米的距离，虽然看不清那两人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朴佑镇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就算你活腻了，他也不会对我感到腻。 宋恺笑了笑，转身走了。 咖啡不买了，直接回家吧。 朴佑镇压根儿没看到宋恺，他现在看不到任何人，除了林煐岷。 明明说要回家，但林煐岷就这么抱着他不放手，似乎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朴佑镇干脆就陪着他，手心贴在林煐岷的背上，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朴佑镇。”过了好一会儿，林煐岷突然叫了朴佑镇的名字。 “嗯，我在。”朴佑镇轻声回应，同时蹭了蹭对方的脸。 “我们也结婚吧。”林煐岷闭着眼，语气也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虽然很抱歉，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什么都没准备，而且我似乎还有些狼狈，但是，我现在向你求婚，跟我结婚吧。” 结婚？ 朴佑镇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林煐岷放开了朴佑镇，两人四目相对，他缓缓单膝跪地。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意外导致我一时冲动，”林煐岷抬起手，伸向朴佑镇，他的手心朝上，等着对方握住他，“但是，就算是一时冲动，也绝不后悔。” “煐岷……”朴佑镇看着他，心跳开始变得很快。 “我们结婚吧，去柏林，就在上次那个教堂，我们两个人，让上帝为我们作证。” 第65章 朴佑镇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结婚的可能。 从前是觉得国家不允许，打从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那一天，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了“结婚”这个选项。 后来遇见周末，明白了还有另一种跟恋人成家的方式，去国外登记结婚，尽管回到国内并不被认可，但至少心理上得到了满足。 可是即便那会儿他也不觉得自己会遇到能携手走入婚姻的人。 他不是注重仪式的人，总觉得一纸证明也不过就是个心理安慰，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算没有那张证书又如何呢？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林煐岷，他的世界观在疯狂地动摇。 “煐岷……”朴佑镇盯着他看，叫他名字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 林煐岷仰头看他：“需要给你点儿时间认真考虑一下吗？” 他说：“佑镇，我不逼你，不催你，我一时冲动求婚，但也保证真心实意不后悔，你可以不用一时冲动来答应我，我也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和选择。” 朴佑镇望着他，实在没法不动容。 面前这个人似乎永远知道怎么让自己无法抵抗，永远知道主动为他铺好后路。 林煐岷不强求一切，只是努力然后等着朴佑镇主动转向他。 这样的人，他怎么拒绝得了。 就像当初，明知道口袋里的袖扣是林煐岷偷偷放进去的，却依旧拒绝不了对方的见面请求，明知道那场约会之后两人的关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却依旧拒绝不了对方的约会邀请。 他拒绝不了林煐岷，就像拒绝不了命运一样。 朴佑镇抬起手，跟林煐岷的手握在一起，然后将人拉了起来。 “我认真考虑过了。”朴佑镇说，“我们结婚吧。” 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他们留在这片土地，同性婚姻没有任何一点实质上的意义，不过，他们要的也并非这些。 那些得不到的，朴佑镇已经不奢望了，说他消极也好悲观也罢，对于他来说，“结婚”只意味着两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决心，仅此而已。 林煐岷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时冲动，但他太清楚对方的为人，冲动但绝不草率，林煐岷在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了跟他一起慢慢变老的准备。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毕竟，他也希望等到七老八十，他还能跟林煐岷在夏天游湖，在冬天滑冰。 他说：“我认真想了一下，找不到任何不答应的理由。” 林煐岷站起来，两人十指紧扣，他问：“那答应的理由，有吗？” “有啊。”朴佑镇说，“我们是相爱的，有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或许没有今天的这场意外，他们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这样的对话，但没人知道那个“某一天”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么将剧情提前，也未尝不可。 “回家吧。”朴佑镇说，“我有点饿了。” 林煐岷脸上还隐约有泪痕，看得朴佑镇恨不得现在就凑上去吻他。 朴佑镇掏出纸巾，细心地给林煐岷擦了擦脸，像哄小孩子一样带着笑意说：“这小脸都哭花了。” 林煐岷笑出了声，又抱住了对方。 他们从机场出去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朴佑镇不放心，没让林煐岷开车，两人坐了机场大巴回去。 “对了，差点儿忘了个事儿。”林煐岷说，“你告诉周末一声吧，他吓坏了。” 说起周末，朴佑镇叹了口气。 他出来之前就给周末打了电话，对方原本在来机场的路上，知道朴佑镇没事儿后调头回家了。 朴佑镇能听得出来对方状态不是很好，挂了电话之后又给程森发了信息。 “他因为以前的事，受到挺大影响吧？”两人坐在大巴上，林煐岷说话时用力握了握朴佑镇。 说到底，他当时没在飞机上，哪怕是从所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口中打听无数遍当时的情况，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没法真实客观地去评价，或许有人会觉得反正安全着陆了，那就没什么事没那么危险，然而，在落地之前哪怕一秒钟，飞机上的人也在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他们博弈的对象是命运。 所以，当他问起周末，实际上也是在问朴佑镇。 创伤后应激障碍，林煐岷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一种病。 “其实周末也很喜欢这个职业，”朴佑镇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们第一天穿上空乘制服的时候，他逮到谁都要问一句自己帅不帅。那时候我们俩打赌，就赌谁先飞够升头等舱的时长。” 林煐岷握着他的手，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但是，他还没飞够就不飞了。”朴佑镇笑了笑，“突然想起，今天有个人跟我说，他觉得周末是因为找了个有钱的老公，所以去享福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笑：“谣言真可怕。” 周末跟程森是在经济舱认识的，那时候周末还没飞够可以去头等舱的时长，而程森也只是一个事业刚刚起步还在为自己的生意操心的小老板，那时候的程森不会穿价值上万元的西装，舍不得坐票价高出几倍的头等舱，但周末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两人谈了差不多一年之后，程森的事业有了起步，开始会经常在空闲的时候陪着周末到处飞。 “人总是会因为某一件事做出一个足以改变人生的重大决定，”朴佑镇说，“周末很不容易。” 他转过来看林煐岷：“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 外面大雪纷飞，车里暖和得让人想睡觉。 朴佑镇轻轻靠在林煐岷的肩膀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在你身边可真好，我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 因为这次事故，朴佑镇他们整个机组被多放了几天假。 朴佑镇对此倒是觉得无所谓，可林煐岷开心，因为朴佑镇放假就意味着他们能多些时间在一起。 朴佑镇放假的第一天，林煐岷让对方睡了个懒觉，没有吵对方，只是留了个字条，让对方起床记得吃饭，最后落款是：你的老公。 朴佑镇起床看见放在旁边枕头上的便签，拿在手里看得笑弯了眼睛。 他躺在床上，将纸条对着阳光，觉得生活不会比现在更美好了。 起床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周末昨晚发来信息，约他一起吃饭，他当时已经睡了，隔了一夜才看到。 朴佑镇洗漱完给周末回复消息，然后去厨房找吃的。 周末的电话打了过来：“中午一起吃饭？” “好，”朴佑镇坐在餐桌边，有些担心地问，“你还好吧？” 周末笑了：“本来是真被你吓着了，不过我老公照顾得好，现在已经满血复活。” 朴佑镇听见他笑，松了口气：“上班呢？” “没有，刚起床。”周末说，“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就算是劳模也得有休息时间啊！” 两人约了中午一起去经常见面的餐厅吃饭，朴佑镇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很重要？”周末问，“你也终于决定转行了？” 朴佑镇笑了：“没，我还没飞够呢。” “切，我以为你经过昨天的事儿也怕了呢。” 确实有些害怕，尤其是当时他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糖不见了，虽然知道不应该，却克制不住地去想，这或许是灾难的预告。 但好在，的确是他想多了。 事后，朴佑镇想，那颗林煐岷给他的糖或许是代替他去找上帝谈判了，上帝因为太喜欢那颗糖，所以决定宠爱一下这架飞机上的人。 有点好笑，但他这么想着就觉得开心。 周末说：“除了这事儿，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对你来说‘很重要’。” 朴佑镇轻声笑了笑。 “该不会是，你爸妈看到新闻，终于决定跟你见面了？” 朴佑镇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那倒没有。” 周末哼哼了一声：“算了，不乱猜了，等会儿见面你告诉我吧。” 挂了电话，朴佑镇坐在那里一边吃早饭一边想着周末的话。 爸妈也会看到这次事故的新闻吗？ 他们看到了，会在意吗？ 朴佑镇叹了口气，不可否认，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跟他们稍微缓和一些，哪怕只是逢年过节通个话也好。 再怎么冷漠的家人，那也是家人啊。 他拿起手机，给林煐岷发了一条消息：中午我跟周末约了吃饭，晚上我们是一起去你爸妈哪里吗？我从柏林给他们带了礼物回来。 昨晚两人一进家门就开始亲热，朴佑镇甚至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行李。 吃完饭，他打开行李箱，把换洗的衣物放进脏衣篓，又拿出了给林煐岷还有他父母的礼物。 当然，也有他自己爸妈的。 这么多年，朴佑镇每次出去都会给他爸妈带礼物，只不过从来没有送出过。 林煐岷的电话打了过来：“那下午你过来？还是我下班之后去找你？” “你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找你吧，”朴佑镇说，“煐岷，过两天跟我回趟家吧，这么多年的心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解开。” 第66章 在很多事情上朴佑镇都是充满勇气的，唯独回家去跟父母和解这件事，几年了，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 如今，他跟林煐岷的关系算是一个推动他和解的动力，而刚刚发生的那次事故算是一个契机。 虽然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会有很多遗憾，但朴佑镇还是希望尽可能减少遗憾，等到自己老了那天，躺在病床上，或者往坏了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回忆自己走过的这些年，起码不要太后悔。 在他还能去努力的时候，再努力一把，总好过多年之后怨天尤人。 林煐岷是乐得听见他说这样的话的，尽管朴佑镇不常提起，但林煐岷很清楚，以朴佑镇这样的性格来讲，肯定是很在意父母的。 都说父母跟孩子没有隔夜的仇，血浓于水，什么都冲不淡，或许有例外，但林煐岷希望朴佑镇可以不用一直背负着这个压力。 事实上，在两人聊过之后，林煐岷并不指望朴佑镇的父母能如何支持、祝福他们，只是希望至少不要再排斥。 “好，你想哪天回去？我这就安排时间，我陪你。” 朴佑镇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明知道林煐岷忙，却总是拖着人家围着自己转。 可是他又没法说出他可以自己回去的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需要林煐岷。 朴佑镇觉得自己可能被林煐岷给宠坏了，不然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娇气又矫情。 “我都可以，看你的安排。”朴佑镇说，“你别因为我的事影响自己的工作节奏，我可以等等。” 说这话的时候，朴佑镇对自己感到不耻。 其实他很清楚，但凡他提出的要求，林煐岷都尽可能满足，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去满足。 他感到抱歉，想到可以弥补的，就只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对林煐岷更好一些。 “好，我先安排一下看看情况。”林煐岷没有立刻跟朴佑镇确定时间，一来是手头的工作的确需要时间安排，他目前也不确定自己哪天可以抽身，二来，他不希望朴佑镇因此觉得打扰到了他，如果立刻就定下时间，必然会让朴佑镇有负罪感。 朴佑镇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林煐岷则想办法来减轻他的愧疚感。 林煐岷说：“要见家长了，这两天我是不是应该补补觉，吃点儿好的，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跟你回老家？” 朴佑镇笑了出来：“你一直都很好。” 两人挂了电话，朴佑镇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去赴周末的约。 周末一见到他，二话不说先开始检查，朴佑镇笑：“确定了？我没少胳膊也没少腿吧？” “你可吓死我了！”周末看他状态不错，松了口气，“这种事儿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刺激的了，结果让我又经历一回，要命了。” 朴佑镇知道他担心自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两人边吃边聊，周末始终细心地观察着朴佑镇。 朴佑镇敏感，自然知道周末很注意他的情况，他也不多说什么，随便对方观察，只要周末能放心就好了。 “对了，你说的大事儿，是什么啊？”周末惦记好久了，他这么八卦的人忍了这么久才问已经是极限了。 周末的问话刚说出口，朴佑镇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嗯？你耳朵红了。”周末盯着他看，“笑得有点儿娇羞哦。” 娇羞这词儿第一次出现在朴佑镇身上，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周末：“娇羞？” 周末笑：“这种表情我只在新娘子脸上看到过。” “……别闹。”朴佑镇说，“不过，我确实准备跟煐岷结婚了。” 周末正喝果汁，听他这么一说，果汁含在嘴里甚至忘了咽下去。 “结婚？”周末吞咽下果汁，拿着纸巾擦嘴，“你跟林煐岷？” “嗯，除了他还能是谁？” 周末挺支持他俩在一起的，当然了，人家谈恋爱，他支不支持并不重要，只不过他觉得林煐岷这人不错，不过…… “是不是有点快啊？”当初周末跟程森在一起好几年才结婚，虽说他们这种在国外领证的同性婚姻在国内并不被认可，但婚姻就是婚姻，不管是什么形式、什么方式，都不应该太草率。 在周末心里，朴佑镇向来都是深思熟虑的那种，轻易不会做决定，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俩人有一天要结婚，可能得十年八年以后。 周末掰着手指头数：“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才在一起多久啊？” 周末说：“唉，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一时冲动。” 朴佑镇笑：“可是结婚这事儿，本来就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周末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没错，当初他跟程森虽然恋爱了那么久，但决定结婚也是凭着一股子冲动才定下来。 “虽然是冲动，”朴佑镇说，“但也是必然的结果，以前我不明白，觉得结婚对于我们同性恋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现在突然懂了。” “你懂什么了？”周末好奇地问。 “当我们对彼此的爱已经浓烈到不知道应该再如何表达的时候，就只有结婚这一条路了。”朴佑镇说，“只是恋人的关系已经满足不了我们，我们需要成为彼此的爱人。” 周末了然地笑了起来：“这事儿怎么被你说得这么浪漫呢？” “可能因为爱情本来就是浪漫的，”朴佑镇说，“可能有人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对这种说法不能完全赞同。婚姻的意义因人而异，每个人给它的定义都不同，对于我们来说，婚姻是规则之下的求而不得，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想跟对方厮守到老的决心。” 周末托着下巴看他，眼里含着笑。 “你真的不一样了。”周末说，“以前你总是冷冰冰的，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冰块儿脸，而是对生活和生活中的人永远都保持距离，我总觉得你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对什么都不太有热情。” 朴佑镇能明白周末的意思。 其实当年他听到别人背地里说他的那些话，冷静理智地去想想，并非没有道理。 他是长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皮囊，可是，皮囊之下的世界空泛至极，他拒绝一切热闹的进入，对一切也都没什么兴趣。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这句话是伤他的利剑，但之所以能伤到他，还不是因为戳中了要害？ 朴佑镇都明白。 所以说，他很确定自己跟林煐岷的婚姻是正确的选择，因为他不会再遇见比林煐岷更值得相伴一生的人了。 林煐岷是氧气，不遗余力地注入了他这潭死水，让水底长出了水草，出现了游鱼，也有了生机。 他身上所有的生活气息都来自于林煐岷，他爱着对方，也欣喜于自己的爱。 “话说回来，你们准备去哪儿办婚礼？” “柏林。”朴佑镇说，“不过有很多手续要办，昨天煐岷查了一下，到国外结婚也没那么简单。” 周末点了点头：“行，如果你们打算就两个人独自享受新婚的喜悦，那我到时候就好好送上一份大礼，不过要是你们准备宴请四方的话，我必须要当伴郎。” 两人分开的时候，周末又问了一句：“你们认真的是吧？” 朴佑镇坚定地点头：“嗯，很认真的。” 周末抬手蹭了蹭鼻子：“新婚快乐。” 两人站在路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朴佑镇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当初你的生日宴邀请了我也邀请了他，如果我们当时没在那儿遇见，或许我现在还是那个了无生趣的人。” 周末摇摇头，耸耸肩，用手指戳了戳朴佑镇的肩膀。 “就算你们那天没见面，之后也一定还会遇见。”周末说，“有些缘分或早或晚都会来，是你的，注定是你的。” 朴佑镇站在那里看着周末开车离开，自己则对着冬日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是我的注定是我的。 他想着林煐岷，觉得周末说得对。 朴佑镇看了眼时间，然后开车去了林煐岷公司附近，他没有上楼去找对方，而是在对面楼下的咖啡店点了杯蜂蜜柚子茶，拿出那本好久没有翻开的书看了起来。 林煐岷之前和他说自己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会刻意不去看后面的部分，因为从第十一章往后，那段开始于飞机邂逅的爱情逐渐走向消亡，他不要这样的结局。 在那之后，朴佑镇每次重读这本书也会只在第十章戛然而止，不继续看也不继续想，虽然明知道书中的故事并不会预言他跟林煐岷的结局，爱情中的相看两厌并不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但他还是刻意避开了。 说到底，有时候还是胆小。 可是这个等待林煐岷下班的午后，他坐在咖啡店里，一抬头就能看见马路对面的写字楼，他的爱人正在那里忙碌着，而他，不再用任何多余的担心，只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继续读着那本书。 第161页，他用咖啡店桌上的铅笔做了一个标记，在一句话下面划了一道浅浅的线——我们需要责无旁贷地思量两人一起慢慢变老，老到带着一嘴的假牙退休，住在海边的一栋平房里时将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如果我们对这一切深信不疑，我们甚至可以计划结婚，用这种最坚决最合法的方式迫使心沉浸在无尽的爱里。 他喜欢这句话，不过对“迫使”存疑。 他跟林煐岷将会乐在其中，而不是被迫沉浸于爱中。 第67章 做出回家的决定远比实践来得简单，尽管朴佑镇尽可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他的焦虑还是逃不过林煐岷的眼睛。 林煐岷安排好所有的工作，紧急的事务尽快解决，那些重要但不着急的就等着他回来再说。 买好了高铁票，订好了酒店，在清晨六点，两个人出发前往车站，终于迈出了解开朴佑镇多年心结的这一步。 四小时的高铁，朴佑镇话很少。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每年都要在这条线路往返好多次，可是后来，变得越来越少，越少回来也就越不敢回来。 林煐岷虽然无法真真切切地感同身受，但尽可能站在朴佑镇的立场上去思考这件事，他能理解朴佑镇的担忧和不安，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对方。 他是希望走这一趟能有一个结果的，无论好的坏的，起码给朴佑镇一个回应，不要让他继续这么没着没落的飘着。 林煐岷用力握了握朴佑镇的手，对方转过来看他，勉强一笑。 “睡一会儿吗？”林煐岷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 朴佑镇犹豫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了眼。 其实是睡不着的，林煐岷也知道他不可能睡得着，但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也好，从昨晚开始朴佑镇就没怎么睡觉，林煐岷实在有些心疼。 朴佑镇轻声说：“我突然觉得，还好不用我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林煐岷转向了他。 朴佑镇没有睁开眼，这是林煐岷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的睫毛跟鼻梁。 “我当年在那个除夕离开家的时候，甚至不敢跟他们放狠话说我一定能遇见可以相伴到老的恋人。”朴佑镇说，“我们家人，就算是吵架都会给自己留后路，尽可能不让对方抓住自己的把柄。” “当时的我，尽管不得已出柜了，尽管已经因为这件事跟父母闹翻，但我依旧没法有底气地告诉他们，我就算是个同性恋，也能拥有优秀的、长久的另一半。”朴佑镇停顿了一下，又叹气，“说到底，我对一切都不自信。” 朴佑镇慢慢地靠在了林煐岷的肩膀上，长舒了口气：“你说，我爸妈该不会以为我带你回去是为了示威吧？” 他笑了出来：“毕竟，他们应该也想不到我真的会找到一个这么好的恋人。” 林煐岷抬起手，轻轻地覆在他额头上。 手心贴着朴佑镇冰凉的额头，很是舒服。 林煐岷看向车窗外，前阵子刚下过大雪，外面白皑皑的一片，望都望不到边。 “又快过年了。”林煐岷说，“今年除夕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吗？ 倒也不是。 只有跟父母闹翻的那年，朴佑镇是一个人在高铁上度过的，不过那个晚上，乘务员给所有乘客端来了饺子，他当时一边吃一边偷偷地哭。 他没有把这件事详细地讲给林煐岷听，过去的委屈难过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拎出来让恋人去为过去的自己心酸。 后来，每到除夕朴佑镇都主动申请飞行安排，他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到无尽的孤单中，那种自我折磨的事情，他并不觉得适合他。 不过，今年如果能踏踏实实过个年，大概会成为他近几年来最值得纪念的一个春节。 飞得再高、逃得再远，也不如在爱人和家人身边幸福。 高铁进站，朴佑镇说：“这么多年，这里一直都是老样子。” 林煐岷走在他身后，跟着他下了车。 每个地方的火车站大概都是一样的喧闹，来到这里的人也大都是一脸的匆忙或者迷茫。 每个人都在这里开始或者结束一段旅程，在这里为一段故事写下开头或是结局。 林煐岷跟朴佑镇走在人群中，随着大家一起往出站口走去，朴佑镇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回来我爸都会来接我，开着他那辆总说要换却总是没换的车。” 往外走的一路，朴佑镇语气平静地给林煐岷讲着他家里的事。 朴佑镇跟林煐岷，无论是他们本身还是他们的家庭，其实都没有那些值得被特意记载的传奇，都是城市中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做着普通的工作，为了生活忙碌着。 他们都很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城市中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小说或是电影中那些充满恩怨纠葛的豪门望族在他们身边是根本不存在的。 普通人，然后也被普通人会有的困扰纠缠着。 朴佑镇说：“这几年我偷偷回来过几次，都是躲起来远远望着，跟认识的超市老板委婉地打听他们的近况。” 林煐岷说：“或许，他们也知道你回来过。” 应该会知道吧。 朴佑镇想，应该知道。 那超市的老板是个爱聊天的奶奶，以她的性格，见过他之后不可能会不跟他爸妈说。 可是那又怎样呢？ 还不如不知道。 一想起他们明知自己回去过却依旧无动于衷，朴佑镇觉得更失落。 两人打车，先去了酒店。 原本朴佑镇计划当天往返，因为他并不觉得这么一趟会逗留太久。 说到底，他还是悲观，不对这次的见面抱有任何期待。 可是，与其说是他不愿意有期待，不如说是不敢，没有太高的期待也就不会过分失望，现在的他很清楚如何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但林煐岷说：“住一晚上吧，四个小时的高铁也挺累的，我们先去你家，晚上你还能带我逛逛。” 他说想看看这座朴佑镇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去朴佑镇读过书的学校看看，去朴佑镇吃过饭的餐馆尝尝。 朴佑镇想起之前那次约会，他重走了一遍林煐岷曾经生活过的轨迹，就算是礼尚往来，他也应该答应。 于是，两人订了酒店，就在距离朴佑镇家不太远的地方。 安顿好已经是中午。 朴佑镇说吃完饭再过去，林煐岷却提议就赶着午饭时间去。 “我们这时候去，恰好赶上他们吃饭，”林煐岷笑，“没准儿还能蹭顿饭。” 朴佑镇没好意思告诉林煐岷他爸妈还真不是那种会留别人在家里吃饭的人，从小到大，他都很少会看到父母呼朋唤友地做些什么，他爸妈两个人举案齐眉，跟外人也都客气疏离，也从没见过他们有什么往来亲密的朋友，甚至连亲戚都没有过多的走动。 他们是活得很“独”的一家。 但朴佑镇还是没反驳林煐岷的提议，带着人往家里走去。 星期六的中午，小区里热闹得很。 老人、小孩儿、送外卖的小哥…… 朴佑镇家搬到这里也有十来年了，那会儿朴佑镇还在读小学。 当时这里算是很不错的楼房，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俨然成了“老房子”。 走进小区的时候朴佑镇就开始紧张，他甚至没法平静地跟林煐岷聊天。 两人刚刚从酒店出来之前已经商定好了计划，先让朴佑镇一个人上去，林煐岷在下面一层的楼梯上等着，否则，就像朴佑镇说的那样，贸然带着男友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去示威了。 上楼的时候，朴佑镇越走越慢。 他家住在四楼，到了二楼他就已经不敢继续往上走了。 前两年有一次他偷偷回来，已经站到了家门口，但刚听见里面有动静，立马往楼上跑，躲了起来。 那次是他妈出门扔垃圾，她出来之后直接下楼，没看到躲在上面一层台阶偷偷看她的朴佑镇。 时隔两年，再走这几级台阶，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朴佑镇的心脏上。 “还好吗？”林煐岷有些担心他。 朴佑镇原本有些走神，陷在了回忆里紧锁着眉头，听见林煐岷的声音，一下被拉回了现实，摇摇头说：“没事。” 他们继续往上走，林煐岷留在了三楼。 “可以吧？”林煐岷握了一下他的手，“没问题的。” 朴佑镇抬眼看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了头。 再往上，他数着台阶走了上去。 老房子，举架不高，每层的台阶也不多。 他就这么数着，然后就到了家门口。 这个家，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来了。 其实，很多时候，朴佑镇对家的定义是有些模糊的，究竟什么是家？一栋房子、一对夫妻，或者，还有一个孩子？这些都只是“家”的表象。 家应该是温馨的、充满爱的。 家应该也是蓝天一样的存在，给人自由也给人包容。 那么，他的家呢？ 朴佑镇站在家门口，回头看向楼梯的方向，他看不到躲起来的林煐岷，却知道对方就在那里等着他。 独自面对。 独自等待。 然后，会有一个圆满的大结局吗？ 朴佑镇抬起了手，在敲响那扇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连他得知飞机发生故障的时候也没有。 他站在那里，听到里面传来妈妈的声音：“谁啊？” 虽然几年没有听到，但依旧熟悉。 家就是无论后来变成什么样，你都无法割舍的存在。 朴佑镇突然明白了。 他听着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拖鞋摩擦在地砖上的声音也让他无比熟悉，他张了张嘴，第一次竟然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第二次，他回答：“妈，是我。” 里面走路的声音突然停下了，朴佑镇站在门外，像是等待宣判的被告人。 他会被无罪释放吗？ 他会被这个家给予自由和包容吗？ 朴佑镇说：“妈，我回来看看你们。” 第68章 朴佑镇是抱着失败的心情按响的门铃，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就算做好了准备，就算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失败才是意料之中，但依旧不可否认，有一丝期待在萌芽，他按都按不住。 朴佑镇笔直地站在门口，这让他想起自己中学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没考好，到了家门口手里攥着卷子愣是不敢进门，后来还是他爸从外面回来看见了他，带着他一起回了家。 那时候，他因为没考好担心被爸妈训斥，但事实上，他以为的训斥并没有降临，他爸妈只是告诉他下次努力。 朴佑镇知道，有时候他很喜欢自己吓唬自己，他默默祈祷，希望这一次也像那时候一样。 等待的几秒钟里，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终于，门内的走动声再次响起，他听得出对方走得很慢，但还是来到了门前。 他听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一点儿都不想表现得这么没出息，他希望自己能挺直了腰板站在父母面前，告诉他们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工作不错，有了一个很棒的男朋友，以及，他很想念他们。 但是，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哽住了，嘴唇都在发抖。 门终于被打开，朴佑镇稍微退后了一点。 门内门外，两个人只相距不到一米的距离，母子二人已经好多年没这么面对面地看到过对方。 朴佑镇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迎接这一刻，却终于在这一刻到来时明白，无论在这个家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争吵，他都还是期待着回归。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十分在乎别人的人，遇见林煐岷之前，他觉得自己唯一无法割舍的就是父母，就是这个家。 眼前的女人，几年没好好看一看她，乍一看，其实没有太多的变化，只不过仔细看过去，眉眼间是有疲态的。 朴佑镇太了解他妈了，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她永远都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连头发都不会有一丝散乱，他们全家人都是这样的，在他们的观念里，无论自己究竟过得如何，都不能把破绽暴露给外人，就算内部已经溃不成军，也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们早就习惯了伪装。 只是，就像林煐岷能发现朴佑镇真实的内心一样，朴佑镇也看得出这几年来他妈妈的改变。 那种疲惫感不仅仅来自于身体，更源于心中。 究竟是因为什么，朴佑镇猜想得到。 两个人站在门口，一开始谁都没说话。 朴佑镇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只是看着他不出声，至于他自己，是没法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 从小他就被教育不能哭，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哭，甚至有一次，他爸告诉他：“以后就算我和你妈去世了，在葬礼上你都不能哭，明白吗？” 可是朴佑镇早就破例了。 几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他是哭着离开的家。 几天前的那个傍晚，他默默地流着眼泪跟林煐岷在机场拥抱。 以前不懂，但现在他明白，眼泪只是情感最真实的流露，很多时候根本没法控制，可是到了父母面前，他还是尽可能的希望自己表现出他们想看到的样子，所以他在忍着，试图把眼泪忍回去。 朴佑镇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平复心情，他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他说：“妈。” 门内站着的女人打量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个曾经认识但多年没见的人。 不算冷漠，但也并不热络。 不过，这跟朴佑镇预想中的场景也相差不多。 “你怎么回来了？”问话也很平静，仿佛朴佑镇只是去外地读个大学，突然不打招呼地回了家。 朴佑镇站在那里，他从对方的态度已经隐约能感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答案就是，依旧没有答案。 这个家，他依旧进不去。 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做太多的逗留，说完自己想说的就快点儿离开吧。 “我很想你们。”朴佑镇说，“这几年我偷偷回来过，不敢跟你们见面，都是躲起来打听，偷看你们一眼就走了。” 他妈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可能你们还在生气，但是没办法，这件事我也改变不了。”朴佑镇低下了头，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她，“妈，原本我是没胆量站在这里的，但是……我有了男朋友，过阵子我们准备结婚了，这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完美的男人，我们想跟对方相伴一生，这是好事，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我希望自己能亲口告诉你们。” 朴佑镇眼睁睁看着他妈皱起了眉。 “我不指望你们接受，但是作为儿子，我还是想把我的幸福分享给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知道，不管我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不管我在你们身边还是不在你们身边，你们都是我最敬重也最牵挂的人。”朴佑镇说，“我真心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也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让你们骄傲的儿子，可以照顾你们、回报你们，但是，有很多事是我们无力改变的。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即将跟一个很相爱的男人结婚，这是真实发生着而且绝对不可能改变的。” 朴佑镇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句话开始掉的眼泪，只是当他看见他妈转身进屋再回来时手里拿着纸巾时，才意识到，眼泪甚至已经打湿了他大衣的前襟。 他从来没这样哭过，哪怕是那天跟林煐岷在机场因为劫后余生而拥抱时。 朴佑镇的妈妈依旧冷着脸，但是向儿子递出了纸巾。 这让朴佑镇很是意外。 “把眼泪擦了。”她说，“别哭着在我门口站着。” 虽然并不是什么温馨的话，但这对于朴佑镇来说，意义依旧重大。 他接过纸巾，擦眼泪的时候手也在发抖。 “怎么瘦成这样？” 朴佑镇的眼泪还没擦完，他妈突然冷着声音说：“你不是找着男朋友了吗？你们就这么过的日子？” 朴佑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因为在他听来，这句话已经是关心了。 “我……还好。”朴佑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做好被他妈关心的准备。 “吃饭了吗？”他妈冷眼看着他，“没吃就进来。” 她转身往屋里走，两步之后停下来，回头问他：“你那个男朋友，带回来了？” 朴佑镇根本就站在那里不敢动，他手里攥着那张潮湿的纸巾，整个人还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就在他傻站在那里的时候，一直听着、等着的林煐岷快步上了楼。 林煐岷走到朴佑镇身后，微微欠身：“阿姨，您好，我叫林煐岷。” 他明显看到朴佑镇的妈妈皱了皱眉，但林煐岷倒不是特别在意，他跟着朴佑镇来这里就已经做好了被挤兑的准备，甚至，连挨打的准备都做好了。 不过，林煐岷觉得朴佑镇父母会对他动手的几率不大，从一个人的身上就能看出他父母的影子来，他不觉得朴佑镇的爸妈会是那种动手打人的。 不管对方对他是什么脸色，林煐岷今天都一定要赔笑的。 朴佑镇的妈妈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下林煐岷，还没说话，屋里传来了声音。 “谁啊？”朴佑镇的爸爸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汤勺。 他看见门口的孩子，也是一愣，然后站直了身子。 朴佑镇：“爸。” 朴佑镇他妈转过头去跟他爸说：“带男朋友回来的。” 朴佑镇他爸越过中间的两人，目光落在了林煐岷身上。 “叔叔您好。”林煐岷又一次自我介绍，“我叫林煐岷，是朴佑镇的……恋人。” 又是一阵沉默，林煐岷突然明白，各家有各家的风格，朴佑镇家的气氛实在是让他紧张，紧张又尴尬。 很少会有让林煐岷都不自在的时刻，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应对过，照理说，不应该惧怕任何情况，但是，很显然，这回他遇到难题了。 不过说回来，之所以是难题，也只是因为他们是朴佑镇的父母，林煐岷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需要更谨慎也更用心。 他很清楚，自己大概永远不会成为这个家里受欢迎的人，但至少他得让他们知道，朴佑镇跟自己在一起是可以让他们放心的。 朴佑镇的爸爸把门外的两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终于发话：“进来吃饭吧。” 说完，他转身回了厨房。 朴佑镇他们依旧没敢动，倒是朴佑镇他妈催着说：“想吃就进来，要么就关上门走。” 她转身朝着厨房走，林煐岷立刻拉住朴佑镇的手，把人拉进了屋里。 两个人站在玄关，互相看着，朴佑镇他妈突然回头：“鞋柜里有拖鞋。” 她看见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微微皱了一下眉，不再多说，走开了。 朴佑镇跟林煐岷换了鞋，往前两步，站在玄关那里看向屋内。 一切的摆设也都没有改变，那年朴佑镇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林煐岷在他身后，抬起手轻轻地抚他的背：“挺好的，咱们都进门了。” 朴佑镇转过来看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是啊，这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 第69章 因为来之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对方的一点点松动对于朴佑镇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两个人明明是回到朴佑镇的家，然而却拘谨得仿佛陌生来客。 他们站在门口尴尬地不知道应该往那里走，只等着主人对他们发号施令。 “去洗手。” 朴佑镇的妈妈从厨房出来，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于是，两个大男人规规矩矩地走去洗手间，期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林煐岷很好奇，不知道朴佑镇他家原本就是这样的氛围还是因为出柜的时候才闹成这样，如果一直都是如此，那也太压抑了。 洗手的时候，朴佑镇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林煐岷，然后轻声说：“他们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 林煐岷诧异地看向他。 朴佑镇没有多说，也是担心被爸妈听见，有些话他们两个单独说比较好。 洗完手，两人又被叫着去了餐桌边坐下准备吃饭。 这顿饭吃得林煐岷压力很大，虽然朴佑镇的父母并没有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关注，但这种感觉还不如被“查户口”。 从头到尾，林煐岷只被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做什么工作的？ 第二个问题：家是哪里的？ 第三个问题：父母怎么看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煐岷一一认真作答：“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目前效益还不错。” “我老家就是朴佑镇现在生活的那座城市的，在国外读的大学和研究生，回来之后现在跟父母分开住。” “很早之前我就跟家里人说明了我的性取向，我爸妈也见过朴佑镇了，他们很喜欢他。” 一问一答，林煐岷有种自己在面试的感觉。 他们说话的时候，朴佑镇始终没有吭声，只是坐在一边闷头吃饭，听着他们的对话。 至于朴佑镇，多年没回来，这一家三口也并没有重逢的激动和欣喜。 朴佑镇在他父母面前几乎不会主动寻找话题，只是问了几句他们最近身体怎么样、工作怎么样，他父母的回答很简单，像是跟一个不熟的人简单的寒暄。 林煐岷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但毕竟这是在人家家里，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这种心疼暂时强压下来。 朴佑镇询问完他们的近况，他爸妈也回问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到有些冷漠。 朴佑镇的爸爸问他：“工作还算顺利？” “嗯，我已经飞了几年的国际航班，升到了头等舱，薪资待遇也比以前好了。” 朴佑镇的妈妈问他：“生活中没遇到什么难事吧？” “没有，都挺好的。”朴佑镇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难事没有，好事蛮多的。” 林煐岷看到坐在对面的两个人拿着筷子的手都顿了一下，他也转过去看向了朴佑镇。 朴佑镇倒是淡定，说话时连表情和语调都没什么变化，像是跟父母聊天气一样聊到了他跟林煐岷的事：“我跟煐岷在办各种手续了，等手续齐全了就准备去柏林结婚。” 林煐岷突然有点儿慌，他是觉得朴佑镇的父母很明显还不太愿意接受他们的关系，还不如先不要再提，以后慢慢来。 但事实上，朴佑镇毕竟是他们的儿子，比林煐岷更了解他们。 如果他们不接受，今天根本就不会让他们俩进门。 朴佑镇清楚，他爸妈是不会表达情感的那一类人，或者说，他们不愿意表达，相比于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把所有的情绪都暴露给对方看，他们更愿意藏起自己真实的想法。 其实以前的朴佑镇也是这样，只不过朴佑镇表现给别人的是虚假的亲和，而他们表现出来的是冷漠。 归根结底，都是一回事。 如果不是林煐岷，朴佑镇或许最后会变得跟他爸妈一样，一开始是故意藏起情绪和感情，到最后，感受和表达的能力都会逐渐退化。 朴佑镇说：“我的生活一直没有太糟糕的事，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事，但是认识煐岷之后，好事一直在发生。” 对面的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 朴佑镇说完这一句也不再继续说了，他心跳很快，但表面却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林煐岷是服了这家人了，如果让他在这样的氛围中生活，别说几年了，就是几天他可能都会抑郁。 “知道了。”朴佑镇的妈妈总算是回应了一句。 就这样，在如此尴尬微妙的气氛下吃完了这顿饭，放下筷子之后，林煐岷原本打算帮忙收拾，但紧接着就听见朴佑镇他爸问他们几点的车回去。 这简直就是在下逐客令。 朴佑镇说：“明天，我们订好了酒店。” 他们走到门口，林煐岷跟朴佑镇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要结束了。 结束了也好，林煐岷想，再这么下去，他都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呼吸了。 两人换好鞋准备出门的时候，朴佑镇他爸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朴佑镇他爸进了屋，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 “这些年你转账过来的钱。”朴佑镇他爸把卡递给他，“我们一分没动，密码是你生日。” 林煐岷下意识皱了皱眉。 同时皱起眉的，还有朴佑镇，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了，还要往他心上扎一刀。 他以为家门为他打开了，就算没有温情的拥抱，至少也已经开始缓和了，结果原来是他想多了。 他怔在那里，最后还是接过了银行卡。 朴佑镇带着林煐岷离开了，头也不回地下楼走出了这个小区。 冬天的午后，阳光其实是柔和的，但是朴佑镇怎么都觉得冷。 他快步走到小区外面，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看林煐岷是不是跟了上来。 出了小区的大门，转个弯，朴佑镇走进巷子里，背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林煐岷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自己也跟上了刑具一样疼。 他过去，蹲在朴佑镇身边，轻轻地抚着朴佑镇的头发。 冬天，他们呼出的白色雾气在周围打转，林煐岷突然觉得今天特别冷，如果朴佑镇在这里哭了，眼泪怕是也会结冰。 但是朴佑镇没哭，他只是在那里蹲了一会儿，然后抓住了林煐岷的手。 他的头埋在手臂里，手紧紧地攥着林煐岷。 林煐岷安静地陪着他，看着他，等着他慢慢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朴佑镇之前说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太糟糕的事，林煐岷心里清楚，他只是不说。 就这样，两个人在巷子口蹲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朴佑镇笑：“我们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 林煐岷见他笑了，却也没能松一口气，心疼地把人搂过来，一起靠着墙壁，缓解着双腿的酸麻。 “前面有家银行。”朴佑镇说，“跟我去一趟吧。” 林煐岷疑惑地看向他。 朴佑镇的手放进口袋，握住了那张银行卡：“这些钱他们不要就算了，转到我自己的卡上，还能提前还一下房子的贷款。” 他把话说得很轻，字字句句都跟着呼出的白雾飘走了。 可是，这句话又特别有分量，重重地压在了林煐岷的心上。 “待会儿带我去哪儿回忆青春？”林煐岷拉着他的手朝着银行走去，故意转移了话题。 “去我学校吧，我的高中，”朴佑镇说，“到那棵我被女生告白的大树下面，你再告白一下给我听。” 林煐岷笑着点头：“行啊，只要进得去，我可以告白一万次。” 两个人都笑，可心里都酸酸的。 朴佑镇他们去了银行的自助存取款机器前，他只是不想留着这张卡片，看着难受。 然而，当他把卡插进去，输入了密码，却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 这张卡里的钱远比他这几年给爸妈转账的要多，甚至多出了几倍。 “怎么了？”林煐岷站在他后面，等了一会儿发现朴佑镇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有些担心，上前半部询问。 “煐岷，”朴佑镇盯着上面的余额，对林煐岷说，“他们骗我。” “什么？” “这不只是我转给他们的钱。”朴佑镇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哽咽，“这几年我转过来的钱也就几万块，但是这里有三十万。” 这下林煐岷也懵了。 “你没看错吧？” 朴佑镇把他拉过来：“你看。” 林煐岷看了一眼屏幕，皱着眉说：“还真是。” 他一转头，发现朴佑镇脸上挂着泪。 “我还是误会他们了。”朴佑镇抬手，蹭了一下脸上的泪，笑着说，“他们还是要我的。” 看他这样，林煐岷实在绷不住了，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 林煐岷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没办法去苛责朴佑镇的父母，因为那毕竟是他爱人的亲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确实让人不太好接受，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刀子还是糖。 林煐岷心疼得不行，用力抱着朴佑镇，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是，他们想通了。” 朴佑镇闭着眼，咬住了林煐岷的肩膀。 他尽可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越是克制就越是无法自控。 他太难受了，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今天可以释放。 那个快要把他勒死的结，也终于在今天解开了。 朴佑镇一点儿都不怪他的父母，因为他了解他们，在别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举动，到了朴佑镇这里竟然带着些恩赐的意味。 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朴佑镇咬着林煐岷的肩膀，还是哭出了声。 第70章 压在心里多年的心结终于打开，哪怕整个事情的发展跟朴佑镇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但至少他明白了父母的心意，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完全被抛弃。 当他跟林煐岷走出银行，总觉得整个人都更轻盈了，对于他来说最难的一道题已经解开，接下来的就只剩下享受生活跟爱情。 朴佑镇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假意是告诉他们自己跟林煐岷明天回去，其实是在暗示他们，自己已经全都知道了。 父母不善表达情感，朴佑镇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但一通电话，彼此也算是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 之后朴佑镇带着林煐岷回了自己的学校，然而，门卫大爷压根儿不让他们进。 两个人绕着校园外面走了一圈，隔着铁栏杆看着里面，被雪覆盖住的草坪，以及大冬天依旧穿着单薄球服在打球的学生们。 从前林煐岷带着朴佑镇去看他的青春印记，如今朴佑镇也总算有机会带林煐岷看看他成长的地方了。 林煐岷突然笑了笑：“你说，如果咱们俩从小就认识，你会不会跟我早恋？” 朴佑镇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哄你开心的假话？” “啧，哪有你这么问的！”林煐岷无奈地看他，“你都这么问了，我怎么答？” “如果是别人，想都不要想，但如果那个人是你，别说是早恋，最好咱们出生前娃娃亲都已经定下来了。”朴佑镇说完，故意问他，“这么回答，林先生可还满意啊？” 林煐岷哭笑不得：“行，明白了，这句是哄我开心的假话。” 朴佑镇笑，然后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走在路边，偶尔有路人经过，用余光偷瞄他们。 冬天，手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手背冻得冰凉，但握在一起的手心是热的，谁都不想放开。 他们在外面逛到天黑，林煐岷让他选一家以前常去的餐厅两人吃完饭再回酒店，结果朴佑镇说：“哪有什么常去的餐厅，以前都是回家吃饭，再说了，这么多年了，我对这里真的有些陌生了……” 其实朴佑镇觉得是有些遗憾的，自从上大学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 离开家的十年，这座城市说变化也没有变化太多，但要真说没变，朴佑镇又觉得的确陌生了。 他方依旧是他方，可故乡却已经不再是故乡。 这大概是每一个生活在外的人都会有的感受，永远有种漂泊感，哪怕在某一座城市买了房落了户，却依旧摆脱不了那种感觉。 但好在，他的林煐岷能让他安心。 林煐岷大概能懂朴佑镇此刻的感觉，他拉起对方的手，双手捧着，宝贝似的握住，一边哈气一边给对方搓了搓：“冰凉。” 朴佑镇带着笑意看他，微微倾身，脸贴在了林煐岷冰凉的手背上。 “好凉。”朴佑镇说。 林煐岷嘀咕：“是呗，随便找家饭店吧，有暖气的就行。” 他说：“可别把你冻坏了。” 朴佑镇看着他笑，拉着他的手进了附近一家老菜馆。 虽然是随便选的菜馆，但味道还算不错，两人吃得开心，身上的寒意也散了，之后回到酒店，早早躺下，朴佑镇却毫无睡意。 他被林煐岷抱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林煐岷细心，知道他没睡着，抬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 “我吵到你了？”朴佑镇轻声问。 林煐岷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你呼吸声都特轻，能吵到我就怪了。” 两人躺在床上，相互靠着，林煐岷说：“睡不着？” “嗯，”朴佑镇说，“脑子有点乱。” 他在想，明天走前是不是应该再回家去看看。 “明天咱们走之前，再回去一趟吧。”林煐岷就像是能读懂他的心思一样，“再见一面，给叔叔阿姨带点儿礼物过去，今天我空手就去了，挺不好意思的。” 朴佑镇闭上了眼，侧脸贴着林煐岷的胸膛。 “煐岷。” “嗯？”林煐岷轻吻了一下朴佑镇的额头。 “我为什么会遇见你呢？” 林煐岷垂眼看他，听见他说：“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自己运气特差或者特好，一切都平凡到不值一提，但是偏偏这次运气就特别好。” 林煐岷笑了：“谁不是呢？我也是运气好才遇见了你。” 朴佑镇抬头看他，突然抬起腿翻过身，骑坐在了林煐岷身上。 “要跟我比运气吗？”朴佑镇双手搭在他的肩膀，“那你真的比不过我。” 说完，他凑上去吻了一下林煐岷的嘴唇：“反正睡不着，做点儿能助眠的事吧。” 酒店房间的台灯被朴佑镇关掉，被子被掀起将两人裹住。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室内倒是暖和。 ====== 朴佑镇跟林煐岷离开前，又回了一趟朴佑镇家，这一次林煐岷双手都提着礼品，是两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精心挑选的。 朴佑镇父母都在，看见他们回来还有些意外。 不过，他们的表现跟昨天倒是没有太大区别，依旧冷淡话少，可是朴佑镇却一直在笑。 林煐岷看朴佑镇心情不错，自己也开心，对待朴佑镇父母也更热情了些。 其实最怕的就是猜对方的心思，当林煐岷知道了朴佑镇父母其实已经接受，也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各家有各家的相处风格，他没有立场去评判好坏对错，也没有必要完全去融入，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够了。 两人在朴佑镇家没有留太久，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火车站了。 他们站起来的时候，朴佑镇他爸说了句：“昨天晚上下雪了，今天路不好。” 林煐岷看了一眼朴佑镇，然后又听见他爸说：“我送你们吧。” 朴佑镇笑了，林煐岷跟着他一起笑：“谢谢叔叔！那就麻烦您了。” 朴佑镇的父母一起跟着他们出了门，一起陪着他们去了火车站。 一路上，朴佑镇的父母什么都不说，林煐岷跟朴佑镇坐在后面，他一直在说些两人生活和工作上的事，看起来似乎是在跟朴佑镇聊天，实则都是说给前面的两人听的。 林煐岷觉得，这对儿父母肯定是想问却又问不出口，想关心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的类型，那不如自己帮他们一把。 他在后面说得开心，把自己跟朴佑镇如何认识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全都给说了一遍，朴佑镇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阻拦，偶尔还应和几句。 到了火车站，朴佑镇爸妈没有再跟着他们进去，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孩子们下了车。 这一瞬间，朴佑镇突然有种回到了大学时代的感觉，那时候，每次都是他爸把他送到这里，然后他一个人去取票进站。 朴佑镇经常是一走就头也不回，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走了之后，他爸会如何，但是有一次，他都已经快到售票处了，走出了好远，一回头，发现他爸还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们从来不会互相说想念，更不会挽留，他要走，父母永远都是平静地送他离开，告诉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 直到朴佑镇回头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其实他的爸妈也是舍不得他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那一幕他依旧记得清楚。 他跟林煐岷站在车边，朴佑镇的妈妈说：“走吧，照看好自己的东西，别丢三落四。” 朴佑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妈，我能跟您拥抱一下吗？” 林煐岷看向朴佑镇，发现他眼睛红了。 原本还在车里的朴佑镇的妈妈听见儿子这句话，愣了一下，之后，她下了车，跟儿子抱在了一起。 朴佑镇一家，彼此之间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朴佑镇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跟爸妈拥抱是什么时候。 “爸……”朴佑镇跟他妈拥抱完，看向了他爸。 驾驶座上的父亲终于下车，走到了儿子面前，两人拥抱，彼此都很用力。 离开时，朴佑镇妈妈的眼睛也红了，朴佑镇说：“我们过阵子再回来看你们。” 林煐岷说：“叔叔阿姨放心，我们会好好生活。” 跟爱人一起好好生活，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最希望孩子们过的人生了。 “走吧。”朴佑镇妈妈说，“再磨蹭来不及了。” 朴佑镇没忍住，又过去拥抱了她一下，然后跟林煐岷一起离开了。 回去的火车上，朴佑镇靠在林煐岷肩上睡着了，这一次他睡得很踏实，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跟林煐岷在老家举办了婚礼，很简单的仪式，但是家人、爱人、朋友，所有人都在。 碧空之下，绿草之上，他跟林煐岷穿着同样款式的西装，两个人同时手捧鲜花，并肩走到了最前面，他们面对彼此，面对亲友，面对高空和未来。 在梦里，两人默契地宣誓，但说了些什么朴佑镇听不到，不过听不到也没关系，他从大家的表情里就能读懂一切。 爱人是真心爱着，家人是真心祝福，朋友是真心为他们庆祝。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呢？ 朴佑镇睁眼时，火车还在疾驰，窗外是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他的手被林煐岷实实在在地握着。 “醒了？” “嗯。”朴佑镇说，“梦见我们的婚礼了。” 第71章 朴佑镇跟林煐岷的婚礼并没有马上就举办，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尽可能从简。 两人都不是喜欢张扬的，觉得大操大办没有必要，毕竟这事儿说到底也只是跟他们两个人有关，而且柏林那么远，家人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哪能说跟他们去柏林就去呢？如果不在柏林办，回来办就更没必要了。 除此之外，要准备好各种手续，要尽可能符合人家的要求，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准备。 从朴佑镇老家回来之后，两个人又开始忙碌，一个忙着公司的事，一个重新开始飞行。 就这样忙活到了春节，朴佑镇的飞行安排出来之后，又有人习惯性地来找他调班，这一次朴佑镇拒绝了。 他笑着说：“今年要跟我爱人还有他父母一起过年，实在不好意思。” 他大大方方地说“我爱人”，倒是同事大为意外。 朴佑镇恋爱的事早就在公司传开了，不过唯一知道恋爱对象是谁的宋恺并没有多嘴，大家也没挖人隐私的爱好，只是随便感叹一下名草有主了也就过去了。 但这事儿从朴佑镇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是挺不可思议的。 对方跟他道歉，朴佑镇笑：“没事啊，不过不好意思，帮不上忙了。” “别别别，别这么说，”同事笑盈盈地对他说，“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朴佑镇年前的最后一次飞行去了纽约，回来的时候刚好是除夕早上，林煐岷直接开车去接，两人先回了朴佑镇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快中午的时候前往林煐岷爸妈那儿。 林煐岷有问过朴佑镇要不要接他爸妈过来一起过年，但朴佑镇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 去林煐岷爸妈家的路上，两人去了趟超市。 林煐岷的妈妈之前给他发了一长串的购物清单，让他们俩回来的时候直接买回来，她说：“有年轻的劳动力，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两个身高腿长长得又帅的大男人，穿着同款黑色呢子大衣，一个推着超市的购物车，一个走在旁边看着清单念念有词。 超市放着喜气的歌曲，连买菜称重都排起了长队。 朴佑镇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在他的世界里，春节甚至比以往更冷清，直到今天才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下什么叫热闹。 两人买完东西，一人提着两个大袋子出来，放进了后备箱里。 林煐岷说：“我妈这是觉得正月十五之前超市都不开门营业吧？囤这么多菜，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 朴佑镇就在旁边笑，觉得这个春节真的很不一样。 他们回了林煐岷爸妈那里，俩人换了大衣就开始跟着父母忙活，该贴春联的贴春联，该备菜的备菜，林煐岷厨艺比朴佑镇好，自然是厨房那波的，朴佑镇就跟着林煐岷的爸爸拿着春联跟胶带从外面的门开始，到最后把家里冰箱的门都给贴了个“福”字。 林煐岷爸爸满意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心满意足地去泡茶了。 朴佑镇觉得这家人实在有些可爱，自己站在那里看着冰箱上的红色“福”字笑了起来。 一家四口，做了十菜一汤。 看春晚的时候，林煐岷妈妈突然一拍大腿：“有个重要的事儿差点儿忘了！” 她回了卧室，拿出四双红袜子来。 林煐岷笑：“咱们四个谁都不是本命年，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林煐岷妈妈把袜子的脚底部分给他们看，“踩小人的，穿上穿上，都穿上。” 朴佑镇笑着接过来，道了谢之后立刻就套上了。 林煐岷在一边吐槽：“妈，你还真是……算了，我别说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你看朴佑镇多听话。”林煐岷妈妈盯着他们三个大男人穿好红袜子，“踩一踩，踩小人！” 朴佑镇靠着林煐岷笑出了声，学着他妈的样子用力跺了跺脚。 “行了行了，”林煐岷拉着朴佑镇去阳台，“待会儿楼下来找咱们了。阳台透透气去？屋里太闷了。” 俩人去了阳台，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隙。 “怎么样？没觉得不自在吧？” 朴佑镇摇了摇头，微微往林煐岷身上靠了靠。 林煐岷站稳，由他靠着。 “很开心，”朴佑镇说，“我从来没这样过过春节。” 林煐岷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空，阳台挂着的两个红灯笼把他们的脸都映成了红色。 “以后每年咱们都这么过，你别嫌烦就行。” 怎么会烦呢？朴佑镇回头，看见林煐岷的爸妈坐在沙发上吃着瓜子看着春晚。 “待会儿一起包饺子？”林煐岷问，“会包吗？” “没包过，不过可以试试。” 快十点的时候，一家四口又坐在一起包饺子，林煐岷负责教朴佑镇，还让对方往饺子里放了一颗糖。 林煐岷说：“这是传统，到时候谁吃到了这颗糖，谁来年日子就过得甜。” 结果，四个人谁都没吃到。 因为是朴佑镇包的饺子里放的糖，新手饺子在煮的时候就破了，糖块掉进了饺子汤里。 林煐岷妈妈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煐岷问：“什么？” “意味着咱们家人来年个个儿都甜。”林煐岷妈妈笑着说，“挺好，是个好兆头！” 是个好兆头。 朴佑镇看着林煐岷想，其实甜蜜的生活早就开始了。 ==== 朴佑镇跟林煐岷是在春末的时候才终于一起踏上前往柏林的旅程，很多事情真的办起来，比他们想象得要有困难，但好在，不管用了多长时间，总算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一次，他们将一起飞行，朴佑镇不是以空乘的身份坐在林煐岷身边，而是一名普通的旅客。 登机时，林煐岷笑着问他：“这种感觉是不是挺奇妙的？待会儿遇见你认识的空姐问你干嘛去，你怎么说？” “去结婚。”朴佑镇一边检查自己的护照和机票，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回答让林煐岷很是受用，直接抬手，搂着朴佑镇的肩膀往里走。 不过快到机舱门口的时候，林煐岷还是放下了胳膊，他也是会害羞的。 从这里，飞往柏林，途中在莫斯科短暂停留。 这条航线曾经见证过他们故事的开始，那时候还是秋天，莫斯科狂风骤雨，将他们留在了那里，不过如今说起来，两人都有些感谢那场“意外”，因为有了那个夜晚，他们才有了走近彼此的机会。 到现在朴佑镇依旧记得那天晚上林煐岷对他说的那些话。 【因为你是朴佑镇本身，所以足够独特，足够完美。】 而现在的他在看向林煐岷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因为那是林煐岷，所以足够独特，足够完美，足够让他爱且欣赏一辈子。 坐在飞机上，朴佑镇突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意识抽离出了身体的感觉，仿佛一个旁观者在注视着自己跟林煐岷。 他看见他们两个亲密地坐在一起，靠得很近，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到，但能感觉到。 能感觉到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花香，清清淡淡的，开在了春日的高空中。 等到朴佑镇回过神，他们乘坐的飞机已经起飞。 林煐岷握着他的手，两人再一次一起冲上云霄。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一定有什么在摆弄着他们的命运，让他们相遇，让他们融入了彼此的生命。 朴佑镇看着窗外，他们逐渐远离生活的那座城市，带着满溢的爱前往下一个地点，为他们这段开始于蓝天的爱情做见证。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们又一起看了日升月落，看了星河璀璨。 抵达柏林的时候，朴佑镇说：“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两人从机场直接去办手续领证，让朴佑镇有些意外的是，当他拿到那张结婚证明的时候，并没有料想之中的兴奋，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他理所应当跟林煐岷相爱，理所应当跟林煐岷在一起，也理所应当跟林煐岷结婚并共度一生。 一个对婚姻从来不向往也没有任何指望的人，此刻却觉得，他跟林煐岷的婚姻是必须也必需的。 “走吧，去教堂。”两人牵着手，回到了曾经一起参加过陌生人婚礼的小教堂。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甚至没有神父，但是神无处不在，爱神无处不在。 他们十指紧扣，郑重其事地走进了教堂，他们走过空着的一排排座椅，走到了十字架前面。 他们没有任何信仰，但他们信仰爱。 两个人站在这里，只望着彼此，只让彼此听自己的心跳。 林煐岷先单膝跪地，拿出了准备已久的戒指。 “朴佑镇先生，你愿意和林煐岷先生共度余生吗？” 朴佑镇笑着看他：“我愿意。” 林煐岷为他戴上戒指，接着就是朴佑镇对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林煐岷先生，你愿意和朴佑镇先生白头偕老吗？” “我愿意，”林煐岷看着他，任由对方为自己也戴上了婚戒，然后两人拥抱，接吻，林煐岷在朴佑镇的耳边说，“不如我们也顺便约一下下辈子吧，我总觉得这一生几十年我爱不够。” 朴佑镇沉默片刻，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笑了笑，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好，丘比特说他知道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