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作者:祈鹿八今   文案:朴佑镇一根正苗红的大好Alpha,系统居然为他强制匹配到了个被标记过的Omega。   这个Omega听说是二婚,前任战死在了前线,正处在信息素紊乱期,迫切需要二次标记。   刚接到通知的朴佑镇佛了。   狐朋狗友知道以后乱出主意,找人勾引Omega做出格的事,他寻机录像作为证据。   可他见了人,发现Omega虽然二婚,但信息素馨香怡人,是朵正经的高岭之花,窘迫的面红耳赤,怒目圆睁骂人的模样该死的可爱。   朴佑镇临时改变计划,将人送回了家。   几个月后,婚礼照常举行,朴佑镇把新婚燕尔的伴侣抵在墙角:“听说你二婚?不如试试我和你前夫谁厉害?”   年下,甜文,(伪)双向暗恋,(伪)先婚后爱,(伪)破镜重圆   懵懂冷淡年长受(林煐岷)×小疯狗汪汪汪.其实很直男攻(朴佑镇)   一些雷\废话:1.稍狗血,微强制爱。2.攻和受从头到尾都只有彼此,二婚为剧情需要。3.晚上更新,几点不一定。4.希望大家文明看文,不合口味就退出去,谢谢啦。5.随缘甜,虐点低的童靴慎入。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第1章   白天朴佑镇正在工作,他秘书程小姐,一个身高一米七五的Beta,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连门都没敲就推门打断了朴佑镇的沉思。   她说:“朴总,您的匹配结果下来了。”   上一秒还在思考中午该点什么外卖的朴佑镇,明显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实际上,登记之前,国家还会给两个新人段交往适应期——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朴佑镇站起来,他的身高有一米八九,比穿了高跟鞋的程滢还要高出不少,站起来时气势迫人,加上比较骇人的信息素,如果此时有个小o站在他面前,估计能直接软倒,边发情边哭。   他表情带有一丝裂缝,“匹配成功了?”   “是的,匹配成功了。”   “我列的那份清单,递交的时候你确定一条都没遗漏?”   “朴总,我是老员工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程滢回想起他递给自己那份写满了整整两页a4纸的清单,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下。   朴佑镇坐回去——这位国家二级Alpha,帝国举国百分之八十年轻人眼中的最佳结婚对象,此时正陷入了不敢置信的恍惚当中。   他挥挥手,让程秘书出去了。   关门前,程滢看见朴佑镇已经直起上身打开了电脑,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声音几不可闻:“不应该啊……给我找了个天仙儿?”   程秘书嘴角又是一下抽搐。   天仙儿不天仙儿的程滢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们公司一向以敬业爱岗著称的朴总,今天没撑过下班就溜了,走之前和她撞了个脸对脸,彼时程秘书手中还抱着堆需要处理的文件。   朴总脸色阴晴不定,复杂到难以言喻,手上通着电话,抽出空来瞥了程小姐一眼:“嗯,二十分钟后到——文件放我桌上明天处理,麻烦顺道帮我关下电脑,今天我有事要先走。”   程滢答应一声,还待说什么,朴佑镇已经匆匆进入电梯走了。   办公室里的电脑果然没关,程滢轻触鼠标,电脑屏幕亮起,却不是主界面,而是停留在邮箱。   程秘书很有职业操守,目不斜视,上来就叉掉了。   但页面太直观,还是免不了看到零星那么几个字,是她家老板刚匹配到的对象,名字叫林煐岷,长得不错。   婚姻状态那一栏写着:离异。   她好像突然明白过来走之前朴佑镇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复杂了。   而她家老板在那不久之后到达了家ktv,进门先被一群狐朋狗友围攻,而后坐到了一旁开怀畅饮。   “你说啥……嗝,”朴佑镇的发小兼狗友张聪挨过来,他喝得有点高了,“你说啥瘠薄玩意儿?”   “我说,”朴佑镇胳膊微弯,搭他肩膀上,音乐声太大,所以只能贴着讲话,蓦地大喊,“我他妈匹配到个离异Omega!”   他这突然来一嗓子,张聪耳膜都快震碎了。   张聪悻悻然缩回去,Alpha之间的信息素相互排斥,而强者和弱者之间更是有着泾渭分明的差别,他弱了朴佑镇有一大截,挨近了不舒服。   他一退缩,朴佑镇又开始喝酒,他今天好像闷着气,信息素里都掺着股霉味儿,惹得闻到的人也跟着他心情抑郁。   从前朴佑镇当兵时的战友、如今的商业狐朋荀长青左揽右抱,右边的小o喂完酒,左边的小o递葡萄,他喟叹道:“天天酒场里做生意,我特么现在看见饭店就想吐,还是咱兄弟几个在一块痛快。”   “你是痛快了,”张聪抱着酒瓶子,眼神一个劲儿往朴佑镇那瞥,贼溜溜的,“有人可郁闷着呢。”   荀长青:“要我说兄弟,你当初鸡血上头列那一堆条件上去,现在想反悔,人上边可直接按最重的那条罚你,十万公民币还好说,降了公民等级那可就严重了,再加上剥夺下次匹配的择偶条件,弄不巧和你匹配到的Omega再是个脾气暴的,啧,你说你还不如当初拒了,何必呢。”   张聪听完就笑:“他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听别人说把条件弄多点,系统一时半会儿就匹配不到了,有的甚至靠这招拖了一辈子,其实你说想想就不靠谱,这朋友还真信了,强呀佑镇。”   朴佑镇不想说话,随便摸到手边的某样物件,冲张聪砸了过去,一个大写的“求闭嘴”。   荀长青松开身边的两个Omega,往前坐了坐,笑得不怀好意:“生气又解决不了问题,你有什么打算没?”   “我他妈能有什么打算,”朴佑镇咬牙切齿地点着了根烟,叼在嘴里,全然不见在公司里的正经严肃,眉目间甚至有点痞气,吐出口烟圈,“找找关系多交点钱,把这事推了,怎么着也得把等级保住,实在不行,不就个离过婚的Omega吗,老子还怕他不成?”   “啧啧,”荀长青眯着眼睛笑,跟条大尾巴狐似的,“做那么久的生意了,你就不能像个正经商人一样,多动动脑子?”   俗话说无奸不商,朴佑镇吸口烟:“你有主意?”   “有是有,得看你能不能豁出去了,”荀长青捏了把左边Omega的脸蛋,见朴佑镇瞪过来,连忙接了下句话,“你不想降公民等级,就让那个Omega主动提出来拒绝申请不就得了?用钱也好,用人也好……总有样东西他抵挡不了。”   朴佑镇捻灭烟头,若有所思。   如非必要,他对着Omega正不想使什么肮脏手段,但事关公民等级,公民等级在帝国是种十分重要的身份凭证,有制度严格规定了几级可以购买多少房产、收购多少地皮,甚至可以说它决定了一个人在帝国人生可以到达怎样的高度。   他现在是二级,除高官贵爵外最高的一个等级,降了,损失的可不止是表面上拒婚十万罚款。   不知道上面是有意无意,先是通知到了法定适婚年龄,而后又给他匹配到个离过婚的Omega。   他也不是有老一辈的独占情结,可Omega如果离过婚,首先要经过标记洗刷,标记洗刷对Omega的身体伤害非常大,相当于怀孕五六个月流产,几乎可以肯定这个Omega身体不好。   可他也确实到了适婚年龄,而清单里,也独独纰漏了不希望配偶离异。真真是日了狗了。   正思索,那边张聪扬声大叫:“可把你个臭小子盼来了,你怎么比老朴还难约!”   朴佑镇抬眼,看见包厢门被推开了,进来了杨嘉。   杨嘉是他们几个里最安静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Beta,大学时认识,比认识荀长青的时间早,他学习好,大学毕业后留校攻读了研究生,如今已经是硕士。   杨嘉笑道:“听说老朴有对象了,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就跑过来了,晚上还得回去加班。”   朴佑镇黑着脸:“谁说我有对象了?”   他们有个小群,一般都是张聪最活跃,闻言连忙转移话题:“哎哎你们那导师是不是有病,天天加班,问题也不给你涨工资。”   杨嘉不知想到什么,莫名脸红:“还行吧……我也没那么想涨。”   “你们看他那恶心的模样,”张聪大叫,“老杨,有情况啊?”   杨嘉不否认:“我们导师是个Omega。”   这相当于承认了,张聪大声起哄,连朴佑镇都挑了下眉,荀长青摸着右边小o的屁股,喝了口递过来的酒:“有照片么?看看。”   杨嘉有点羞涩,但还是找了张偷拍的侧脸,手机递到朴佑镇面前时,他乍一看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熟。   照片里的人眼眸低垂,脖子细长白皙,正站着调整某种仪器。   偷拍人角度找得好,他对着光,脸上细小的绒毛纤毫毕现,肌肤通透,往下放大,能看见他手背上起伏的筋骨,还有微凸的血管。   朴佑镇愣住几秒,与杨嘉对视,迟疑道:“他是不是叫林煐……”   杨嘉接:“林煐岷。你认识?”   “这可有意思了,”朴佑镇挑眉笑了,“今天他的资料刚被发送到我的邮箱里。”   音乐不知被谁给调小了,全场安静的能听见屏幕传出的哼唱,朴佑镇漫不经心地又点燃烟,只见杨嘉满脸疑惑。   张聪震惊:“不是我想的那……”   朴佑镇弹弹烟灰:“老杨,你喜欢他?”   杨嘉狐疑:“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我又吃不了他,”朴佑镇嗤笑,“不过如果你想‘吃’掉他,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   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面对杨嘉的不解,朴佑镇把手机扔给他,只说:“把人约出来吧。”   张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们搞什么呢,以我的智商怎么理解不了了呢?”   “说您笨您还真不客气,”荀长青调侃,“匹配这种东西,一个人拒绝又罚钱又降等级的,可是如果我们帮帮老杨,让那Omega和老杨看对眼儿,瞧不上老朴,到时两人一块去民政大厅递了拒绝申请书,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不是,”张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怎么知道那老师能瞧上老杨啊。”   “这不就要靠我纵横情场多年的杀手锏了吗,”荀长青不知从哪掏出来小瓶试剂,“无色无味,加水里狗鼻子都闻不出来异样。”   张聪连忙过去够:“不是我说,你这可就太不厚道了,我看这种下作手段就算能得到人身体,喜欢可够呛。”   “你放心吧,”荀长青递给他,懒洋洋一伸腰,“就是助兴的,如果那老师对老杨真没意思,这药顶多让身体发热,有意思的话……”   他含着戏谑,顿了顿:“皆大欢喜。”   “那也不对啊,”张聪把试剂一放,“老朴你不是对那点儿事没兴趣吗?平时装得道貌岸然,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偶然发现的,”朴佑镇扶额,继而轻“啧”道,“老杨,放心大胆上吧,哥哥的幸福生活就靠你了。”   杨嘉则轻攥拳头,垂头一言不发。 第2章   林煐岷从研究所里出来时,天边染成了墨色,街上行人不多,脚踩在地上,发出寂寞的回响。   马上快入春,天气却不见回暖,办公室里有暖气,他穿得单薄,一出门,就觉到冷了。   他想着家中回去后的空旷冷清,特意减缓了步伐,慢悠悠地走着。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下,拿出来看,是条短信,他手底下带的一个学生发的。   他的手机长年累月无人问津,最近倒是热闹,先是政府,然后是这个学生,这一个月短信加起来,比去年一整年都多。   短信上说,他的学生杨嘉喝醉了,在xx路xxktv,让他过去接。   林煐岷犹豫片刻,选择回拨过去,结果却无人接听,他挂断电话,颦眉沉默,思考要不要再拨一个。   十秒钟后,杨嘉给他回过来了。   林煐岷接通,张口要训他两句,可那边的噪杂经过听筒直接灌入了他的耳朵,他眉毛皱得更紧,冷声道:“杨嘉?”   他的声线原本清澈婉转,这是上帝赋予Omega的特性,但当他压低嗓子,就成了清脆冷冽,带了几分迫人在里面。   电话那旁的人愣了一瞬,紧接着回神,他开口,是个陌生的声音,浑厚,低沉:“我不是杨嘉,杨嘉喝醉了。”   说着,听筒里又传来阵喧闹,隐隐约约是有杨嘉的声音,林煐岷揉揉眉心:“他是我的学生,你们认识吗?如果认识,请赶快把他送回家吧。”   “我们认识,但是,”男人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但是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他……他好像喜欢你。”   林煐岷闻言很诧异,平时杨嘉腼腆含蓄,别说叫他名字,就是喊“老师”都从不敢大声,他喜欢他?   还没来得及说话,通话男人的手机好像被打掉了,磕磕碰碰,有很大的摩擦音,他听见他骂了声“操”,刚刚还正儿八经的人,突然被点着了一样,骂出了旺盛的火气与戏谑。   “听见了吧?”男人捡起手机,鼻音微促,“我们快制不住他了,老师行行好,帮我们个忙。”   “我跟你说过他不会答应的!”   杨嘉发型凌乱,怒目圆睁,衣领因为刚才的争执跑偏了,稍显狼狈。   朴佑镇邪笑:“谁说的?刚刚电话里已经答应了。”   杨嘉眼睛瞪得更大:“你他妈!”   说不清是羞是恼,他抱头坐在沙发上,朴佑镇还给他手机他都没接,平时那么有礼貌的人,可见是逼急了。   朴佑镇厚脸皮,挤到他旁边,“不都告诉你了?要是你再畏手畏脚不把握住机会,你喜欢的Omega就要和你好兄弟我结婚了。”   话虽如此,杨嘉却依然放不开,主要他喜欢的人不是一般人……他太优秀了,哪怕刚刚得知他结过婚,他还是觉得林煐岷高高在上,这点事情不足以把他拉下他的神坛。   他无奈叹气:“你这家伙,怎么能懂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朴佑镇不以为然,借机灌酒,“趁你那老师还没来,先喝两杯,不然他一靠近你就穿帮了。”   杨嘉果然没再推辞,咕咚咕咚喝了三四杯。   林煐岷找到包厢时,已经过去有四十分钟。   对上门牌号,他纠结几瞬,还是敲响了门。   比较幸运的是,包厢没放什么炸.裂式音乐,敲门声一响,就有人奔过来给他开门。   开门的是张聪,他有对招风耳,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视线都是凝聚在他的耳朵上,久而久之,他对直勾勾盯着自己耳朵看的人十分不爽,总是习惯性摆张臭脸。   但林煐岷看见他时,视他的耳朵为无物,看着他的眼睛:“你好,这里有没有个叫杨嘉的人。”   张聪臭脸拉到一半收了回去。   他正对林煐岷心生好感,那边朴佑镇站了起来,他的身材高挑,十分显眼,英俊的面庞半明半昧,有些陷在阴影里。   林煐岷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把他和电话里说话的人对上了号。   朴佑镇懒洋洋的,说:“有,进来就好。”打火机在他掌心转来转去,他终究没点燃今晚的第三根烟。   张聪挡着林煐岷的半个身子,闻言立即让道。   朴佑镇得以打量他的全貌——他穿了件白色衬衫,笔直的黑色裤子,似乎刚从什么正经场合赶来,身材纤细匀称,个子只比朴佑镇矮半头,毫无情绪的双眼上戴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无波无澜、正经且冷淡到了极致。   他进了门,无意瞥见了窝在角落里的三个人,他们抱在一起,有Omega的信息素,也有Alpha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紧锁,不自觉后退半步。   偏这时杨嘉出声:“老师……”   林煐岷硬着头皮,绕过那三个人,中间Alpha瞧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心中生起股怒火,生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过来接杨嘉。   杨嘉喝得烂醉如泥,清秀的面颊浮着两坨红晕:“老师你真来了……”   他还是怂,不敢靠近林煐岷,林煐岷冷声道:“你该回家了。”   朴佑镇在一旁:“哎老师,这才刚来,不急着走,玩儿一会?”   前不久林煐岷还觉得冷清,人真多了,他又头疼。他想瞪朴佑镇,最后还是忍了,俯身去扶杨嘉,头也不抬:“不用了。”   杨嘉竟然比他一个Omega还要腼腆,稍微一碰,耳根都红了,怔怔地看着他。   朴佑镇冷眼旁观自己的“未婚妻”与哥们儿搅在一起,无动于衷的模样丝毫不像被戴绿帽子。   林煐岷力气小,弄不动一个喝醉酒的成年人,张聪见缝插针,“哎老师,您也别忙活了,过会儿我们把他送回去,实不相瞒,今天把您叫过来,是我们想看看……看杨嘉的心上人长什么样。”   林煐岷的动作顿住,直起身子,目光冰冷:“那现在看到了?”   张聪讪讪:“看到了看到了,您长得真不错。”   林煐岷微有怒意。   朴佑镇长臂一伸,挡在他面前,“老师,来都来了,这种场合,喝几杯再走?”   这几人沆瀣一气、咄咄相逼,大有他不喝就不放他走的意思,林煐岷人生中从未落入过这种难堪的境地,甚至想不出该怎么应对。   他低头,冲着杨嘉道:“你还能认出我,说明还没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我拖不动你,过会你自己走。”   朴佑镇觉得好笑,这人跟醉汉讲话也一本正经的,大屏幕的光投射在他莹白的脸蛋上,让他看起来惊艳动人。   片刻后,林煐岷正视朴佑镇,“好,我喝一杯酒,你让我们走。”   他以为杨嘉和这几人关系不好,存心刁难,估计“心上人”一说也掺杂着水分。   面对着林煐岷淡然的双眼,朴佑镇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的心像被谁抓了一下,骤然一疼。酥麻酸涩柔软甜蜜滚滚袭来,突如其来的情绪将他淹没,埋葬在某处的宝藏被扒开一角,他透过缝隙,窥见了紧锁的过往。   不对劲,太不对劲。   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没有缺失过记忆。   *   林煐岷喝下酒后,连拖带拽硬生生把杨嘉弄出了ktv,这次那个高大的男人并没有阻拦,沉默的站在原地,全包厢里的人目送着他们离开。   但出了ktv,林煐岷就撑不住了,他和杨嘉一起软倒在路灯下,满头是汗。   由于信息素紊乱,需要长期吃药,医生再三叮嘱他不要喝酒,因此他已经有许久没碰过带着酒精的东西,乍然一喝,火辣辣的酒精沿着喉咙辣到胃,难受的他几乎要吐。   他再一次对杨嘉产生了怒意。   又艰难地挪了几步,他泄气了,摘下眼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眸,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个高大的身影。   是朴佑镇,他跟出来了。   朴佑镇走过去,看到林煐岷慢条斯理地戴回了眼镜,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清清嗓子,略微不自在:“我送你们回去吧。”   林煐岷冷淡中带着防备:“我叫辆车就行,不劳烦你了。”   被拒绝了朴佑镇也不尴尬,他若无其事,指了指十米外停着的黑色轿车,“我车就在那,你先上去吧,车门解锁了。”   林煐岷挺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但杨嘉他又确实弄不动,只好妥协,面无表情地静候。   朴佑镇知道他不会先上,也没再纠缠,过去单手扶起杨嘉,像抗麻袋将他一下子顶在肩上,打开车门丢了进去。   后座一下子被他占满了,一点多余的位置也不剩。   朴佑镇当了一晚上流氓,这会儿才像个人了,替林煐岷打开副驾驶车门,笑得很是成熟稳重:“请吧。”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最终,林煐岷抬脚坐了进去。   原本朴佑镇想先送林煐岷,但是林煐岷坚持要看着杨嘉上了楼才肯回家,他只好把杨嘉送了回去。   杨嘉家他轻车熟路,走得也都是最近的小道,林煐岷心中有疑惑,但没问出来。   朴佑镇清楚他想问什么,自顾自道:“他和我是哥们儿,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都挺熟。”   林煐岷垂眸,声音不冷不淡:“熟还把他灌成这样。”   朴佑镇装苦笑:“今天没别的意思,我们真就是想看看你,随便找了个理由,但他怕露馅儿,非要喝酒,我们也没办法。”   被灌得人事不知还被扣了顶锅的杨嘉:“……”   到家林煐岷家时已经半夜,朴佑镇目送林煐岷上楼,眼神深沉。   他的手机在寂静中响了几声,接通后,张聪道:“怎么回事儿啊你,刚荀长青告诉我你把给林煐岷喝的加料酒换了?”   朴佑镇:“没什么,就是突然良心顿悟,觉得残害忠良挺不道德。”   张聪有那么片刻的沉默:“……你猜我信不信?”   他信或与否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朴佑镇为了点烟,把他的电话挂掉了。 第3章   林煐岷去上班时,发现杨嘉总躲着他。   林煐岷或多或少能理解他,在被哥们儿那么捉弄,还被迫表白后,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挺微妙,躲着他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如此,他却不喜欢有人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这种行为十分不成熟。   下班时,林煐岷忍无可忍,将杨嘉堵了个正着。   杨嘉满脸通红,不敢正视他。   林煐岷皱眉:“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杨嘉结结巴巴,低着头,明明比林煐岷要高,却瑟缩着脖子,比林煐岷还像个Omega,“我……我……”   林煐岷等他“我”了半天,看他实在是词穷,打断道:“那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你从实习开始就是我带的,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给你打d。私人情绪有时候是不必要的存在,如果今后我们要以这种状态相处下去,我明天就给你换导师。”   他是组长,换人不过是说一声的事情,杨嘉似乎有点懵,小心翼翼将他的话消化了,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神中充斥着受伤。   “我喜欢您……您就没什么想对我……想说的吗?”   他声音轻极了,像怕惊动了什么,林煐岷被这问题砸的一僵,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感情这种东西对他太陌生了,潜意识中,总觉得这该是洪水猛兽一样的存在。   面对杨嘉甚至是卑微的眼神,林煐岷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直到回了家,林煐岷眼前还回荡着杨嘉一瞬间灰败下去的双眼。   杨嘉对着他后退半步,眼眶微红,冲着他鞠躬:“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林煐岷说不出话来,杨嘉颤抖着:“那就……麻烦您帮我换个导师吧。”   家里黑黝黝,没开暖气,林煐岷把外套脱在沙发上,疲惫到浑身没力气,手脚发软,黑暗中,除了他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一片死寂。   在他的印象里,很久之前,家中还不是这样,他有对感情和睦的父母,父亲是Alpha,母亲是bata,还有个活泼可爱的Omega妹妹,大概才长到他的腰,天天蹦蹦跳跳,像只小麻雀。   他工作累了,回到家,母亲会给他熬蛋花汤,妹妹会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今天干了什么,而他们的父亲就在一旁,边笑边抽烟,然后被母亲赶去阳台。   天旋地转中,林煐岷捂住胀痛的眼,头又开始疼了。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随着一次事故终结了,他记得有.爆.炸,手被人紧紧握着,掌心传来血液的温热,还有男人低声地咆哮,漫天的红色,嘴里还有铁锈的味道。   再次醒过来,是在医院,医生告诉他,他的后颈腺体受伤,为了拯救他的性命,被迫将他的腺体摘除了一部分,他伴侣给他的标记也一并破坏了。   还有……他的父母,丧生在了这次的事故中。   他意识迷糊混乱,头痛欲裂,记得自己问了下有没有后遗症。不然怎么能这么疼?   后遗症倒是有,不过这没什么。   林煐岷直至今日还能想起那个医生充满安抚的笑容。   ——让您的Alpha再标记一次就好了。   他因为疼痛难忍晕了过去,期间谁来过、谁看望他,他通通不知道,等终于意识清醒,等来的却是自己Alpha的离婚协议书。   后来就是他拿出来自己高等学士的修养与果断,签下了协议,康复后进行了记忆洗刷、标记洗刷等一系列的手术,出院后,紧接着帮父母举办了场仓促的葬礼。   如今他已经连那个前夫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却还记得当时那种孤立无援绝望到麻木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胸腔似乎被人掏了个大洞,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每天犹如行尸走肉,灵魂早已随着父母的离开而一并死掉了。   感情这种东西,他怎么敢再去随意触碰呢。   想着杨嘉的眼神,林煐岷轻叹了口气。   隔天林煐岷帮杨嘉联系好新导师,杨嘉抱着收拾好的东西,表情犹豫,有些欲言又止。   然而他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中午午休,林煐岷下意识叫杨嘉去帮他在楼下买杯咖啡,名字还没叫出口,蓦地反应过来,沉默了片刻。   他自己跑去了楼下,食堂里的人很多,信息素掺杂在一起,加上饭菜的味道,形成了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尽管保洁阿姨每隔段时间就要打扫,可对于他而言,这味道还是过于刺激了。   他像个嫌疑犯,捂着嘴佝偻着身体,对着营业员匆匆道:“一杯蓝山咖啡,谢谢。”   周围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他对着各式各样的信息素,觉得快要窒息,额头上冒了层冷汗,隔了一小会儿,营业员将咖啡递给他。   他道了谢,转身要走,哪成想刚扭过头就看见了身后的杨嘉,立马尴尬地站住。   杨嘉目光看起来很是担忧,他的身边站着个高挑的男人,是那天在ktv包厢里带头为难他、又把他和杨嘉送回家的那个。   没了黑暗的遮挡,他身上自带的魅力几乎让所有人挪不开眼,哪怕林煐岷不是很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帅,稳重中带点坏的那种帅。   再相见只剩尴尬,林煐岷顾不得难受,匆匆与杨嘉擦肩而过。   朴佑镇在他走过去时,鼻尖突然捕捉到了股甜腻的味道,像四五月花开最盛时蕊尖沁人心扉的蜜,却由于太过淡薄,倏忽便不见了。   他几乎要下意识伸出手去拽住林煐岷,但林煐岷转身关门,他的指尖只触碰到冰凉的玻璃门。   转过头去,就见杨嘉神色黯然。   朴佑镇看着他:“这什么情况?”   杨嘉不想多说,疲惫地摇摇头,刚因为好友而强打起的精神转瞬便萎靡下来。   “没什么……不过是表白被拒绝了而已。”   朴佑镇闻言,触感很是微妙地挑了下眉。   *   电梯里的空间逼仄封闭,林煐岷呼吸急促,信息素越发不稳定,他靠住电梯壁,往后仰,脸色煞白。   对于别的Omega来说,释放信息素是种很爽快享受的过程,可是他不一样,每次信息素有了波动,他的后颈腺体就会隐隐作痛,那里是Omega除生.殖.器.官外最敏感的地方,经历过创伤后,释放信息素几乎是种折磨。   不该下去的……   他意识混乱的想,让助理或者别的老师去买也好,可是那点该死的愧疚感让他心烦意乱,连这点判断力都丧失了。   而且他下去时还忘记了带药。   电梯“叮”一声,到了某层楼上,林煐岷艰难地站直,抹了把下巴上的汗水,试着往外走,可是他的腿实在没有力气,甫一向前,差点跌在地上。   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刹那——他的肩膀被人紧紧攥住,有个炙热宽厚的手掌将他扶了起来,林煐岷抬脸,刚想说句“谢谢”,看清楚来人是谁,登时哑了。   朴佑镇握住他没松手,“你到发情期了?信息素都能飘出二里远了。”   经过漫长的进化,但凡有着信息素的人类,基本都能控制住体内的信息素,除非到了发情期或者有疾病,不然不会出现林煐岷这种香飘二里的状况。【   他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发情期,但对于才见过两面的人,他觉得没必要解释太多,只道:“能不能把我送去八楼办公室?谢谢。”   哪怕他此时处境狼狈,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把清澈的嗓音软了下去。   朴佑镇看着他的表情来气,听着他的声音却心软,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自从那天见过林煐岷,他的脑海中就时常闪过面前人的这双眼睛,心情十分难以琢磨。   然而心软是一回事,帮不帮他又是另一回事了,电梯早已关上继续运行,他点了下楼的按键,失重感让林煐岷一个踉跄,直接撞入了他的怀中。   朴佑镇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和个Omega如此近距离接触,带着馨香的生物填满了他的怀抱,他下意识搂住怀中人的腰,紧接着触电般松开,耳尖霎时间通红。   林煐岷拽住他的衣领,轻喘了片刻:“你要干什么?” 第4章   朴佑镇被信息素扑了满脸,不过片刻后,他就镇定了下来,反调侃道:“你又是在干什么?投怀送抱?”   林煐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松开手,颤抖着去摸电梯壁。   朴佑镇静静地看着他折腾。   “按一下八楼,”林煐岷声音堪称气若游丝,语气越发冷凝,“帮我按下八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朴佑镇看他脸色实在太苍白,心中自嘲自己和个Omega较什么劲,最终还是走了半步去摁电梯。   下坠的电梯缓缓上升。   封闭的空间里,气氛几近窒息,林煐岷贴着墙站,觉得这辈子最难熬的几分钟都在这里度过了。   他的汗越出越多,待在他旁边的朴佑镇也开始感觉到了难受。   伴侣匹配系统的匹配程序中,信息素契合度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朴佑镇记得自己和他的契合度很高,具体是多少倒是忘记了。   现在这种时候,高契合度的影响就体现出来了。   Alpha通常没有发情期,或者说随时都在发情期,他们随时可以被自己的Omega勾引,从而进入发情阶段,信息素匹配度越高,Alpha就越容易被勾引到,在高强度的契合下,自制力这种东西简直不堪一击。   好在八楼很快就到了,电梯打开的一刹那,朴佑镇几乎有种解脱的错觉。   林煐岷从拐角处看见了同事的背影,张嘴想说话,但那背影一闪而逝,让他来不及开口,他向前迈了两步,没站稳,再次往朴佑镇的身上倒去。   朴佑镇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他有点狠劲儿道:“你可真是……”会勾引人啊。   如果不是因为林煐岷煞白的脸色,他都要以为他是存心的了。   “对不起……”林煐岷也逐渐意识什么,虽然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状况,但是不难猜出面前的这个Alpha能够闻出他的信息素,并且对于他的信息素反应很大,“我现在很虚弱,有些站不稳。”   朴佑镇还能说什么呢,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谴责一个似乎连路都走不了了的Omega。   于是他不仅好心将林煐岷扶了出去,还把他一并送去了他所说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待着的许多午休博士,见状都涌了过去,七手八脚把林煐岷放在椅子上,有人找出来了药,喂他吃了。   “小林好点没?”   “哎呀这是去什么地方了?幸好人家给送回来了,谢谢这位大帅哥啊。”   “好了好了,睁开眼睛了。”   朴佑镇看着林煐岷,他被众人包围,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他的下巴小且尖,一点肉都没有,弧度十分优美,单看这半张脸,他呈递出来的状态还是很温顺的。   前提是不要和他接触。   林煐岷勉强抬眸,撞进朴佑镇复杂的眼神中,他思索片刻,用口型道:“谢谢。”   朴佑镇微微一怔,他下意识要回答,但还没张开嘴,林煐岷身旁人问他:“你自己下楼干嘛去了?”   林煐岷低下头,清咳两声:“去买了杯咖啡,没事。”   七手八脚的同事们闻言,又开始七嘴八舌的数落他,几个年龄大的说起人来更是毫不留情,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吵吵闹闹。   这里没朴佑镇什么事情了,他趁着乱,打开办公室的门悄声退了出去。   电梯一共有两台,他刚上来的那台外边立了个停休清理的牌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台电梯外停驻了片刻。   电梯打开,里面走出来个清洁工,浓郁的咖啡味飘出来,夹着若有若无的信息素,他困惑地皱眉,眼前又闪过林煐岷的面庞。   而后他侧身进了旁边的电梯里。   在他走后不久,林煐岷缓了过来,几个年龄稍长的同事说了他两句,类似要他顾好自己的身体,他的病情可大可小,下楼买杯咖啡就送了小命该多么不值当。   他面容淡然,低低应了。   待几个年长的同事说教完,他的几个年轻同事又凑了过来,“岷岷哥,刚才送你来的,是你的未婚夫吧?”   林煐岷有气无力地反驳:“不是。”   同事面容古怪:“不是?”   林煐岷:“真不是,别瞎猜了,快去工作吧。”   同事直起身来,看上去还是很疑惑,她正要转身,突然想通了什么,猛地转回身:“岷岷哥,你不会到现在还没翻看邮箱吧?”   林煐岷愣了下:“什么?”   “我先说了,你别生气……”小姑娘的神色小心翼翼,“那天我在主任办公室里看见你的伴侣匹配结果了,不过我只瞥了一眼,就一眼,上面照片里的人长得很像刚才送你来的那个男人……”   林煐岷连头都不晕了,撑着站起来,走去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邮箱里确实有几个未读来信,其中一封,来自帝国婚姻行政部门。   还有一封是行政大厅。   打开就是朴佑镇的资料,一张一寸的大头照,照片中的他剃了个板寸,眉目间有很显眼的戾气,面容英俊冷硬,好像跟照相的人有仇似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   现实中的他则要温和许多,或许是学会了伪装,恶狼披上了羔羊的皮毛,掩去了让人不舒服的煞气。   上面写着,朴佑镇,男Alpha,26岁,退役军人,曾服役三年,朴氏集团现任总经理,未婚,母系单亲家庭。   朴佑镇。   林煐岷反复默念这个名字,后颈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脑子有点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朴佑镇投来打量的目光,觉得自己陷入了个圈套。   这是个局吗?如果是的话,那杨嘉的喜欢是真是假?而眼睁睁地瞧着兄弟给自己未婚对象表白的朴佑镇,又是怎么想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   朴佑镇并不满意国家给自己匹配的这个伴侣——也就是他。   “岷岷哥?”他的同事在身后叫他。   林煐岷猛然回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球,轻轻叹口气,对着小姑娘好奇的表情,淡声道:“没事,你去工作吧。”   小姑娘三步一回头的走了,林煐岷在办公桌边坐了会儿,一伸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咖啡在他没注意时打翻在了电梯里,他只能喝凉白开了。   其实他也没多伤心,伴侣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可遇不可求,每个人有各自的审美和条件,看不上他实属正常。   只是有些惆怅,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惆怅什么。 第5章   经历过一次病发后,林煐岷再也没下过楼,药品也被他放进了随身的口袋里常备。   他的工作基本没有闲暇的时候,最忙的时候甚至连午休都会被略过,一整天待在实验室里,方面随时观察研究进度。   不过一顿昏天黑地的忙碌过后,就会有段较为清闲的日子,办公室里一趴趴一片,全是补觉的,还有些会直接请假,回家休息。   林煐岷通常不会回家,趁着不忙,查了下关于伴侣匹配系统的资料。   匹配到伴侣后,法定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进行婚前磨合,若一年后两人均未上交拒绝申请,也未进行结婚登记,就会被罚款八万公民币,一直到递交申请或者登记结婚。   但这种情况基本很少出现,一是普通人家根本承担不起这么高的罚款,二是系统给匹配者所匹配的伴侣几乎是整个星球最合适的,可能没有爱情,但一定适合结婚,大部分人对着那么高的罚款望而却步,也就凑合凑合过日子了。   林煐岷身为国家供养的研究人员,自己是有选择是否匹配的权利的,这是国家给高智商Omega的一项特权,因为比起子宫,他们有更重要的一个器官——大脑。   但是他还是答应了这次的匹配,这跟他的病情有很大的关系,在前不久,他的主治医生告诉他,如果再继续下去,他很可能死在某一次的发情期中,信息素紊乱症可大可小,想要根治,还是需要Alpha的标记。   “这和性别歧视没关系,你应该明白,”他的主治医生道,“试着去接受别人吧,哪怕不是因为病症,你也该鼓起勇气去进行些正常的社交了。”   信息素紊乱症是一种因为腺体手术或者发情期处理不当而产生的后遗症,abo三性都有患上的几率,其中Omega几率最大,Alpha和Beta依次。   发病时,通常会出现手脚虚弱发颤、呼吸不顺畅、心动过速等症状,严重者可产生休克、意识模糊,发病的时间一般在发情期,可以通过药物和伴侣的信息素来医治。   而标记是最彻底的一种治疗。   研究完匹配规定的林煐岷头痛欲裂,他知道自己好像还要和朴佑镇见面,来商量下递交拒绝匹配的协议书。   *   入春后,朴佑镇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忙到脚不沾地,别说出去找狐朋狗友,就连睡觉都睡不了几个小时,精力全被工作占了去。   强压的工作下,他的精神也逐渐有些不稳定,当程滢把一份迟迟没推动过的项目报告拿给他时,他险些没忍住怒火:“钱投下去半年了,一点水花没激起来,几百万当玩儿呢?”   程滢知道这时候不能往枪口上撞,于是尽量低眉顺眼:“我正在催了,他们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听说跟组的专家被挖走了,项目经理正在想办法。”   朴佑镇闻言,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让现在的领头人赶紧,再拖下去,我保证直接让他收拾东西走人。”   程滢连忙应下。   朴佑镇一挥手,意思是她可以滚了,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程滢毫不怀疑他会直接骂出来。   但有件事情,她冒着被骂的风险,还是咬着牙说了:“朴总……其实,这个项目您或许能帮一下忙。”   朴佑镇这边已经快忙升天了,闻言目光沉沉,不说话,只看着她。   程滢面对这明显不悦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咱俩公司先前请了三次没请过来的专家,就是您的匹配对象,临床信息素专家,林煐岷。”   只听“啪”一声,朴佑镇的笔尖划破了文件纸,他若无其事,低头把笔帽盖上,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甚至扬起了抹笑:“这个人真是……”   程滢怕他是气极反笑,噤若寒蝉。   结果朴佑镇道:“真是哪里都有他啊。”   请了程滢出去,朴佑镇又打开了行政厅发来的邮件,入目郝然是林煐岷的资料,那天他没仔细看,现在认认真真看了遍下来发现,如果这是份简历,应该没有一家公司会不录用他。   而且很神奇的,当初朴佑镇递上去的那一堆要求,林煐岷基本都符合。   他里面写着:不希望未来的伴侣没有文化,智商低影响下一代。   然后林煐岷是个博士生。   不希望未来的伴侣个子太低。   林煐岷身高目测一米七五往上。   不希望未来的伴侣不好看。   林煐岷……   朴佑镇看着资料里林煐岷面无表情的正面照,突生一阵奇怪的心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照片中人的脸,上下摩挲了两下。   紧接着他触电般缩回手。   然而婚姻状况那一栏的“离异”却每每都像根刺,刺入他的眼睛里,让他觉得碍眼极了。   他又焦躁了起来,刚才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正好这时程秘书去而复返,给他送了咖啡进来。   朴佑镇叫住她:“等等。”   程秘书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尽管心里打着鼓,还是道:“怎么了朴总?”   “关于那个信息素阻隔贴的项目,”朴佑镇想了想,“你把进程发我邮箱里吧。”   当林煐岷再接起来朴佑镇的电话,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是手机忘记了屏蔽骚扰电话。   电话接通时,朴佑镇的声音穿进他的耳朵,他几乎是瞬间便辨认出来这是谁。   他以为是递交拒绝申请的事,朴佑镇约他出去,他很快答应下来,挑了个不是很忙的日子。   他问:“这天可以吗?”   这边朴佑镇查了查那天满满当当的行程,沉默了片刻,道:“可以。”   然后等挂了电话,又叫进来程秘书,把那天的所有行程都推掉了。   程秘书满头问号地进来,满头问号地出去,拿着一摞的文件,心里都是疲惫。   眨眼到了约定的日子,林煐岷起了个大早,罕见的没去工作,在家起草好了拒绝申请书,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收拾好就去赴约了。   他没怎么和人单独出去过,出于种礼貌,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可等他到了地方,发现朴佑镇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店是随便找的一家甜品屋,屋子里飘荡着奶油的味道。   林煐岷背了个黑色双肩包,一如既往的白衬衫,铅笔裤,由于常年泡在实验室,皮肤白到近乎透明,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年龄的稚嫩。   他往朴佑镇面前一站,朴佑镇觉得心脏都因为他而骤升了几下。 第6章   坐下以后,林煐岷有些局促。   来之前他吃了药,也注射了抑制剂,加上甜品屋里的味道可以掩盖住部分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应该可以坚持挺长时间。   朴佑镇为他点了甜点和饮料,自己喝的是水。   林煐岷把包放在腿上,从里面拿出来个文件夹:“朴先生,我想我们今天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那就不必废话了。”   朴佑镇闻言挑眉,不慌不忙反问:“哦?什么目的?我可能不太清楚呢。”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林煐岷隐晦的表达了下让他别装傻的意思,“关于国家强加给我们的这段关系,或许可以不用拖着,早点解决。”   “哦,你说这个,”朴佑镇做恍然大悟状,似笑非笑,他倒打一耙,“林老师觉得我是国家强加给你的选择?”   “我没有那么说过,”林煐岷皱眉,被他叫的不太舒服,“我不是你的老师,你可以不用那么叫我。”   朴佑镇:“不叫老师?那就林先生?我们好歹也算认识了,叫先生好像太生分。”   林煐岷保持沉默。   朴佑镇突然“啊”一声,“那不然叫‘岷岷’?”   林煐岷从他嘴里听到“岷岷”两个字,头皮都发麻,他与朴佑镇对视,观察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结果朴佑镇的神色很是认真。   这种被套近乎的场合几乎可以成为他的噩梦之一,他挪了挪脚,身后微微后仰,哑口无言。   “看来老师也同意了呢。”朴佑镇扬起笑容,“那就岷岷好了。”   “不!”林煐岷连忙打断,对着他无辜的眼神,有气无力地低下头,“……还是叫老师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交锋,林煐岷几乎想逃,他不自在极了,面前的男人好像撕掉了伪装,他变得一次比一次有压迫性,时而眯起眼睛,嘴角含笑,看他的目光全是打量。   好似估量他身上哪块肉香,伺机下嘴。   可林煐岷不想做猎物,更不喜欢他打太极似的谈话方式,他刚一开口,就把自己全盘暴露了,接下来只要提到递交拒绝匹配申请书,朴佑镇就能给他饶开,谈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老师的工作是怎么样的?”   “就泡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哦,那应该挺有趣吧?”   “还好。”   “老师是研究什么的?”   “……国家发给你的资料上应该有写吧。”   “我不是找一下共同话题吗?”朴佑镇把手放在桌子上,突然撑住脸,凑近看他,“那最后一个问题——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林煐岷吓了一跳,朴佑镇靠得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信息素,与他具有压迫感的外形不同,他的信息素令人十分安心,如果要形容的话,像深厚、寂静的沉香,林煐岷闻一口就想闭上眼睛再深吸一口。   但他忍住了,身体又后仰一些,背部直接碰到了靠椅。   “没有。”他说。   “那老师——”   “你刚刚说过那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林煐岷蓦地打断他。   朴佑镇笑了下,“好,不问了,其实我今天找你来,还真的有事情。”   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林煐岷还真不相信他把自己叫出来就单纯逗弄两句,这也是他能忍受朴佑镇半小时之久的原因。   终于进入正题,他先是松了口气,但听朴佑镇侃侃而谈,眉头又皱了起来。   朴佑镇和他谈项目合作的事情,林煐岷一向不接商业合作,他为国家做事,服从于国家,若是没有上层领导的批准,就算他同意了也无济于事。   批准很难弄,林煐岷明白这个,于是学朴佑镇打太极,三推四推。   可朴佑镇跟他哪是一个级别的,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林煐岷很无奈,搪塞着答应了下来,“只要你弄得到批准书我就去。”   批准书对朴佑镇来说轻而易举,他喝了口水润喉,一时心旷神怡,觉得这几个月从未有这样的好心情。   而林煐岷说完后,发现朴佑镇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跳进了个圈套。   他吃完最后一口小蛋糕就走了,朴佑镇留在原地,又坐了很久。   他鼻尖萦绕着林煐岷的信息素,面前摆着林煐岷没喝完的饮料,摸上去还有余温,他闭上眼睛,林煐岷的脸再一次映在心田。   ——他这次是真的有了要完蛋的预感。   等着那丁点的信息素散干净,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结了账走出店门,店门的风铃叮叮作响,犹如打在他的心上。   路边有两个人停驻,朴佑镇刚想上车,无意间一瞥,动作登时顿住。   在隔他不远处,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在拉着林煐岷,两个人拉拉扯扯,有些要打起来的征兆。   可朴佑镇莫名知道林煐岷不会打架,这念头刚冒出来时他自己有些奇怪,但看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他扬声喊:“杨嘉!”   杨嘉的动作立马僵住了,他的眼眶微红,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然。   林煐岷挣了两下,他回过神,狠狠地把他往身边一扯。   朴佑镇走过去,“杨嘉,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杨嘉的状态不太对劲,神经质地重复他的话,“我干什么?那你又干什么呢?”   他的手收紧,朴佑镇看见林煐岷疼得微微皱眉,心也随着他一揪,对杨嘉语气重了不少:“老杨,快松手,林老师的手都被你捏红了。”   “怎么着?心疼了?”杨嘉嘲讽地笑,语气却还像往常一样轻缓,“当初不是瞧不上他吗?觉得人家离过婚配不上你,还让我帮你勾搭他,这才多长时间,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怎么又搞在一起了?”   他每说句话,就上前一步,紧逼着朴佑镇,林煐岷纤细的手腕被他扯来扯去,由于太过瘦弱,看上去有种随时会断的惊心。   朴佑镇连忙抬手:“杨嘉,我理解你现在激动的情绪,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控制一下,不要等冷静之后后悔。”   “你算个屁的朋友!”   他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杨嘉,杨嘉一挥手,甩开林煐岷就要扑在朴佑镇的身上,朴佑镇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混乱中只听见“嘭”一声!   下一秒,他看见身后的林煐岷撞在了路灯柱子上,后脑勺着地,躺下后便闭上了眼睛。   他耳朵边犹如炸开了朵电花,目呲欲裂,猛地推开杨嘉,慌里慌张往那方向扑了过去,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杨嘉傻了,朴佑镇冲他吼:“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第7章   医院里,长廊上。   杨嘉垂头丧气的站着,而朴佑镇的手在抖,是吓得。   看见林煐岷倒下的一刻,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恐惧,现在摸摸胸膛,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砰砰跳,怎么都没办法缓和下来,头一阵一阵地疼。   其实他的理智知道,林煐岷只是摔了一跤,他又不是豆腐做的,根本没必要那么惊惶——再者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他没办法冷静,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尤其抱着林煐岷时,一个男人怎么能比小猫还轻?骨头摸上去都硌手。   医生终于出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谁是家属?”   朴佑镇脑子一抽:“我是,我是他……男朋友。”   顾不得杨嘉投过来杀人似的眼神,他连忙问:“他怎么样了?”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色有些怪异,像是憋着什么,“应该没大事,可能有些轻微脑震荡,建议去做个脑补ct——你跟我过来一趟。”   杨嘉忙道:“医生,我也……”   “人小情侣的事,你还是回避下的好。”医生转身就走,朴佑镇赶忙跟过去,回头冲杨嘉眨了下眼。   杨嘉拳头都攥紫了,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跑进了病房里去看林煐岷。   另一旁的医生办公室里,医生进去后便对朴佑镇开门见山道:“知道你男朋友有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吗?”   朴佑镇微微一怔,想起来前一次病发的林煐岷:“知道一点,但不清楚。”   医生语带指责,“简单一个标记就能解决的病,非要让他去吃药,现在他的身体这么虚弱,全是药物造成的。”   其实朴佑镇对这个病不太了解,之前想着去看看相关资料,但太忙给忘记了。   他连忙向医生咨询了下。   “对了,你的伴侣后颈腺体太脆弱,”医生整理了下措辞,“下次咬得时候记得轻点,那么大个口子,真不怕咬出事来?”   ……又不是我咬的。   朴佑镇这次是真的茫然了。   他回到病房时,杨嘉已经走了,医生给林煐岷安排的病房比较偏,整个病房里就林煐岷一个病人,此时他正半躺着挂水,由于手被限制住,只能发呆。   朴佑镇看见他挂水的手正是之前被杨嘉拉住的那只,手腕青了一圈,衬着他雪白的肌肤,颇为触目惊心。   他想起医生说的话,一时心情复杂,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   林煐岷不自在地挪了挪,侧头避开他的目光。   “……老师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   他不知怎么就问了出来,说完内心一阵后悔,正要改口,结果林煐岷神色疑惑,又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什么?”   朴佑镇心里的火霎时轰然大盛。   他比方才还要脑抽,竟然伸出手去摸林煐岷的后颈——对于两个还不熟的人之间,这个动作绝对算是性.骚.扰,堪比袭.胸。   林煐岷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往后缩,后背撞到了床头,眼中盛满懵懂。   未被标记过的Omega后颈一般都很光滑,正中的部分有个软绵绵的突起。   而被标记过的Omega后颈或多或少都有疤痕,是被他们自己的Alpha咬得,这代表着一个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爱欲与无声地宣告。   标记可以被手术洗刷,咬痕却只能通过时间的洗礼来淡化。   林煐岷的后颈就有这样的疤,而且摸上去凹凸不平,格外的深。   他曾经的Alpha,很爱他。   朴佑镇摸上手的一刻,才发现原来他之前那些莫名的情绪,其实不过是种不明显的妒忌,就像杨嘉因为他私底下约见林煐岷而大发雷霆,他现在因为林煐岷后颈的标记痕迹而心烦意乱。   林煐岷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瞧,朴佑镇嗅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收回手,却没后退分开距离。   他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   朴佑镇咽了咽口水,道:“今天……你都听到杨嘉说的了。”   林煐岷想起杨嘉妒火攻心时的揭发,面容淡然:“嗯。”   “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煐岷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道:“有。”   朴佑镇心里忐忑起来,放柔声音:“什么?”   “他说你没看上我,那今天你为什么不把协议书跟我签了?”林煐岷沉静地看着他,“如果是担心你的项目,我已经答应了,你现在可以签字,我不会反悔。”   朴佑镇一下子变得咬牙切齿,有种有气无处发的感觉,伸手捏出他的下巴,挤出个笑容道:“那看来你也没看上我了?”   林煐岷处变不惊:“谈不上看上看不上,我确实需要你,可既然你不需要我,我们也就没必要进行下去。”   这就像个把柄,朴佑镇是折服了,索性彻底不要脸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你。”   林煐岷想把下巴躲开,结果朴佑镇又用了些力,他皱眉:“你之前……”   “我之前说过?可之前怎么能和现在相比呢?”朴佑镇又凑近一些,距离近到几乎能亲上,“老师……你不知道,今天看你受伤,我竟然觉得自己比你还痛……”   接下来的话消失在了两人的唇齿间。   林煐岷整个人都是懵掉的,他瞪大眼睛,过了很久才想起来抬手推他,那只手挂着水,还受了伤,又接着被朴佑镇摁住,他特意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不过力气还是大得吓人。   只是简简单单的唇碰唇,朴佑镇几乎麻掉了半片身体。   他从不知道接吻的感觉这样美好,林煐岷的嘴唇就像棉花糖,在他嘴唇的辗转下融化,黏稠的桨蜜裹住他的灵魂,血液在他身体里奔腾。   要死了,他想。   他不是完蛋,他是栽了。   他终究被林煐岷使劲推开,离开前还疯狗似的咬了一口,咬得林煐岷眼泛泪光,冷着脸捂住嘴。   “你疯了?!”   朴佑镇可算舍得退开,舔了舔嘴唇,他道:“还挺清醒的。”   “林煐岷,和我试试吧,”他说,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我保证对你好。”   林煐岷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真的是疯了……”   “我们本来就该结婚了,谈个恋爱就叫疯了?”朴佑镇笑得温柔,语气充满诱惑,“和我试试吧?乖。” 第8章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林煐岷没答应。   他觉得朴佑镇这个人充满了莫名其妙,想一出是一出,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如果作为伴侣,实在不能称得上良人,因此还想着要不要以后离他远些。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位足够冷静、温柔、宽厚的伴侣,而朴佑镇够冷静,却不够温柔宽厚,他的对他的态度始终像是在逗弄,亲近不足,也不够尊重。   林煐岷还是觉得尽早结束他们之间的羁绊为好。   于是他拒绝了,很坚定,也很冷静,“我需要个脾气稍微温顺些的伴侣,他能在我发情时喂我吃药,而不是把我弄进医院。”   他以为朴佑镇听不懂,哪成想朴佑镇刚被医生批评了一顿,对他的病自认有了几分了解,更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说的那是性冷淡,而且,”朴佑镇笑了,“你的病是要标记才更好吧?吃药反而害了你的身体,这比喻不太恰当。”   林煐岷逮住机会:“你看,这就有了分歧,我跟你说理想伴侣的性格,你跟我扯病情。”   朴佑镇举手投降:“好好好,按你的话题来,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会把你弄进医院呢?”   这话题其实带了些微妙的情色味道,尤其两人刚亲密接触过,气氛简直要被带到更上一层的暧昧里去。   偏偏林煐岷一本正经,白皙的脸上全是冷淡,勾得朴佑镇心痒难耐。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从第一次见面,并未得到我的任何好感。”   朴佑镇装可怜:“那我还救了你两次呢。”   林煐岷闻言微微一怔,仔细想想却也是,僵住颦眉想了半晌,憋出句:“谢谢。”   朴佑镇见这招有效,正要乘胜追击。   林煐岷又道:“可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朴佑镇几乎要吐出口老血来。   林煐岷固执他始料未及,他一直觉得能混到林煐岷这个学位,有了拒婚的权利还接受匹配的,应该内心很渴望被爱才对,别的Omega想方设法考上博,不就是为了那点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利?   加上信息素紊乱症也不是没别的治疗方法,做手术一刀切掉腺体,对不婚族来说更简单快捷,没必要再去寻找伴侣。   可是林煐岷答应了,代表他不是不婚族,也希望通过标记来治疗身体。   朴佑镇被他坚决的态度给刺伤,直到上班时还在怄。   他承认自己以片面的资料来取人了,可是他也没料到居然真就让系统给他匹配到了个喜欢的人,这几率小到和不可能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让他遇上了,比当初他得知自己匹配到个离异Omega还日狗。   但朴佑镇回味着嘴唇亲上林煐岷时的触感,觉得日狗就日狗吧。   *   眨眼又是半个月,林煐岷安心工作,朴佑镇自医院后没再出现过,他以为他打了退堂鼓,这场意料之中的持久战并未打响,很是松了一口气。   结果他这口气还是松的太过早了。   一天风平浪静的清晨,他的同事跟他说:“小林,会客厅有人找你。”   林煐岷心中一咯噔,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会客厅,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果然,朴佑镇又来了,正老神在在的喝着茶,面前摆着两张纸。   他走过去细瞧,怪不得半个月不见人影,原来是给弄批准书去了。 第9章   朴佑镇不负项目组员工们众望,披荆斩棘半个月,陪了几场酒局下来,到底是把林煐岷的批准书弄到了手。   他知道这个难弄,但没想到上面根本就不松口,林煐岷的顶头领导人是某个管辖部长,一听要林煐岷,脸色都变了,死活不答应。   林煐岷的身上仿佛埋着什么秘密,按理来说,比他资历深、经验丰富的教授不是没有,可别的他说两句话就能要来,林煐岷却要费那么大功夫。   他记得自己看过林煐岷的资料,父母双亡,也就是说他更不可能有什么背景。那一个既没有背景、又没多少经验,空有学历的年轻人,有什么值得国家如此重视?   这让朴佑镇起了疑心的同时,对林煐岷也越发好奇起来。   他既然已经把批准书弄到,林煐岷自然不可能食言,放弃抵抗似的,直言道:“我可以跟你走,但这两天不行,我们研究组正在培育个细胞,培育完了我才能去做新的项目。”   朴佑镇不慌不忙道:“当然,我们公司里随时欢迎你。”   林煐岷:“带合同没?我先把合同签了吧。”   朴佑镇还等着用合同来制造下一次见面的机会,怎么会轻易带。   他装得道貌岸然:“合同不急,我相信你的人品。”   林煐岷明知道他什么目的还不能戳破,憋得快内伤,这时同事来敲门,给两人送进来热水,正是上次告诉林煐岷朴佑镇是他未婚夫的小姑娘。   显然她是耐不住好奇,过来看朴佑镇了,林煐岷看见她八卦的眼神,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岷岷哥,你还喝咖啡吗?过会儿我要下楼,可以顺道给你带杯。”   林煐岷不喜欢受人恩惠,因为总觉得是欠人东西,但要是顺路、举手之劳,他觉得人情欠不太大,也就答应了。   从前杨嘉便经常“顺路”给他带咖啡——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那是刻意的顺路。   同事出去之后,朴佑镇的表情很是微妙,似笑非笑地挑眉:“——岷岷哥?”   这个字一旦叠起来出现在他口中,林煐岷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他不动声色:“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朴佑镇突然凑近,直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含笑,“只是好羡慕,她能喊得岷岷,我却喊不得。”   人还是个小姑娘呢,你一个大男人肉不肉麻?   林煐岷这样想,却好心的没有说出口,只是后缩了下,防备着他再次脑抽亲上来。   但这次朴佑镇没有,他见林煐岷抗拒自己的接触,自认很绅士的退了回去,坐回原位,喝了口冷掉的茶,用以浇灭某些冲动。   喝完后,他转移掉了话题:“不知道老师今天肯不肯赏脸,和我共进午餐?”   林煐岷当然是想也没想的拒绝掉:“不行。”   朴佑镇又摆出受伤的神情,好引起林煐岷的愧疚,他问:“为什么不行?是老师的工作太忙了——还是讨厌我?”   尽管林煐岷很想回答两者皆有,但他忍住了,并且被朴佑镇成功的引起了愧疚之心。   朴佑镇的表情蛊惑他:不过是吃顿饭,没必要那么紧张。   或许他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和朴佑镇说清楚。   林煐岷思索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中午不行,晚上吧。”   朴佑镇没想到能有这么大一收获,呆愣了下,随即笑开了。   当夜幕降临,林煐岷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与交接的同事事无巨细的嘱咐完才下了班。   彼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晚上有约,闲庭信步地迈着步子,如往常一样拖延着回家的时间。   直到耳畔传来声车喇叭。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身旁,车窗摇下,露出朴佑镇俊美无俦的脸,林煐岷愣愣的,想不出他怎么还在。   朴佑镇说:“老师这是准备爽约了?”   林煐岷把从细胞上的思绪揪回来,这才想起来,他连忙否认:“没有。”   朴佑镇下车,笔直的大长腿跨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比林煐岷高了半头,稍微低头就能吻到他,他对这个比例十分满意。   他去牵林煐岷的手,被他后退躲避掉了。   于是他过去给林煐岷开副驾驶的车门,笑得温柔又体贴,“去哪吃饭,您上车,尽管吩咐我就是。”   对林煐岷这种涉世未深的人来说,他不太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更容易被现象所迷惑,就如他经常为朴佑镇伤心的表情所心软一样。   哪怕明知他现在的温柔不过是新披上的伪装,他对朴佑镇的防备还是比之前淡了不少。   上车后,林煐岷坐好,再没了别的动作,他太久没坐过这种车,忘记了上车之后要干什么,等着朴佑镇开了火,才发现他没系安全带。   林煐岷略有疑惑:“我不开车也要系吗?”   朴佑镇说:“要的,为了安全最好还是系上。”   林煐岷也觉得最好系上,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安全带在哪,左摸右摸,有些尴尬。   朴佑镇在他手往左边摸的时候就明白了,他故意没有口头提醒,装模作样替他解围:“哦,这车的安全带确实藏得比较隐蔽,等等,我给你找一找。”   一破安全带能有什么好找的,又不是宝藏,他不过是想借机占便宜罢了。   可林煐岷确实很窘迫,罕见的没有拒绝,默不作声算是默许了。   朴佑镇起身,冲着林煐岷贴过去,这个动作从正面看,就像他要亲过去一样,暧昧极了,空气中的气温一下子升上去。   直到朴佑镇把安全带拽出来,林煐岷才发现明明一扭头就能看见的东西,他跟瞎子似的找了半天。   到了某家餐厅后,林煐岷不等朴佑镇来开门就下了车。   这明显是恼了,朴佑镇笑意反而更深了,把钥匙扔给门童停车,自己跟着林煐岷走,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瘦弱一个可靠,旁人看起来都觉般配极了,纷纷投来目光。   餐厅是家高档西餐厅,林煐岷却不喜欢,他偏爱中餐,尤其是汤汤水水的菜,喝下去胃暖洋洋的。   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朴佑镇问他去哪里吃饭,他根本想不起来哪有餐厅,平时早晨中午工作时都是同事帮忙叫外卖,晚饭基本不吃。   大概是看他兴致不高,朴佑镇一顿饭下来都在找话题聊,偶尔讲几个风趣幽默的笑话,来缓和下氛围,把林煐岷那些欲言又止的话憋回去。   他又不傻,经过几次后,当然知道林煐岷想说什么。既然他知道,那就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回去路上,朴佑镇坚持要把林煐岷送到门口,那时夜已经深了,黑灯瞎火,他觉得林煐岷一个Omega走夜路不安全,林煐岷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住处。   正在僵持,林煐岷的肚子突然叫了声。   两人的话同时顿住,朴佑镇透过车窗外路灯的光,看见林煐岷的耳垂红了,脸上出现了除了淡漠外的第二种表情,禁不住愣了。   林煐岷总是自律的、冷静的,将一切情绪深埋着,不愿意被人所窥见。   他给自己建了个笼子,笼子上了锁,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朴佑镇想做拿着钥匙的人,可是这把钥匙仿佛不存在,谁也找不到,他更没有头绪,就连去笼子的路都是那么长,雾霭缭绕,单单是那些未知的,就足以击退不少追求者。   他再次想起林煐岷的前任。   ……那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朴佑镇带着林煐岷又去搓了一顿,这次随便找了家餐馆,比较幸运的是,这家店里的口味十分不错,还有几道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的特色菜。   吃完后,他们出了餐馆,街边大半店铺都关了门,行人稀疏,偶尔才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过。   这次林煐岷没再坚持,让朴佑镇跟着送他到家。   扫过初始的僵硬,后来林煐岷气消了也就没那么不配合了,回去时朴佑镇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跟林煐岷肩并肩走。   安静的夜晚中,脚步声格外明显,朴佑镇故意挨近了他走,让两人肩膀时不时相触。   若不是怕再惹得林煐岷反感,他甚至想抬手搂上去,但不搂也不是不可以,仅仅是并肩走着碰一碰肩膀,他就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走着走着,林煐岷的脚步突然一顿,朴佑镇轻声问:“怎么了?”   他不说话,默默拐了个弯。   朴佑镇照旧跟着,调侃道:“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家不住这边?”   “不是,没走错,是在那边。”   林煐岷也没再往前走,走到个隐蔽的角落便蹲了下来,轻轻唤了两声,“摸摸?摸摸?”   黑暗中传来声小奶狗稚嫩的叫声。   朴佑镇有些诧异,随着他一块蹲下,只见一团看不出颜色的黑球奔了过来,直直撞入林煐岷干净的掌心。   林煐岷也不觉得脏,摸了下狗的头,从口袋里拿出来小包便携的狗粮,撕开口子撒在了地上,安静地看它吃。   朴佑镇道:“这么小的流浪狗啊?你怎么不带回家?”   “带回家也是只能吃晚上这一顿,我白天不在家,”林煐岷垂下眼帘,看着小狗的神色竟然是带了些失落的意味,“再等等吧。”   他没解释等什么,但朴佑镇就是理解了。   跟着他也是食不果腹,这狗还这么小,再等等吧。   万一有好心人,它就有了个家。   那要实在没有,他就把他带回家。   朴佑镇深深地凝视着林煐岷的侧脸,心好像塌下去了一块。 第10章   天难得下了雨,零星的雨顺着风捎进窗户里,滴在肌肤上,凉意顺着皮肤表层浸到筋骨,延续至四肢百骸。   外边是灰蒙蒙的天。   林煐岷凭窗远眺,任微风淋湿脸庞,细雨夹着风兜起他的衣袂,他巍然不动。   “宝儿,你又站那儿犯什么傻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煐岷微微一怔,低下头,身上是件白色t恤,展开手,手指好像比平常粗了一圈,没有纤细到弱不禁风的程度。   他从窗户里再探出些头去。   楼下站着个人,一个男生,可惜他近视,视野里男生的脸是模糊的,只能看见他站得笔直,穿着军装,身材高挑。   雨不知怎么开始稠密了。   他的脸上却不禁扬起个微笑,欢快地跟个小麻雀似的,直接探出半个身子去,“等你啊!”   男生还很青涩,他脸红了,往前一步伸出胳膊,嘴中却生硬道:“过会儿掉下来了怎么办!快回去!”   “可我回去你就要走了啊。”林煐岷鼻子有点酸,“我妈不让我去送你。”   男生一时沉默了。   林煐岷可怜巴巴地趴在床沿上:“我就在这看看你,你走吧。”   男生勉强一笑:“你还比我大三岁呢,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这时,天边一个惊雷,林煐岷被吓得往天边看,再回头,男生已经转身往街口走了,留下个背影。   他的肩膀很宽阔,林煐岷知道倚上去的感觉,被护在怀里的时候,男生的脸近在咫尺,有时带着青涩的胡渣,身上的信息素将他包裹,偶尔会有炙热的吻落下。   可现在他渐行渐远,每迈出一步都坚定无比。   林煐岷脸上落下泪,他记得自己还有句话没说出去,他想说,他也没那么像小孩的,他只在他面前像个小孩。   雷雨交加,狂风大作,他哭得抽搐,哭累了就蹲下哭,白皙的指缝里渗出鲜血,又是道惊.雷——窗户在他面前炸.裂,火光骤然窜出来。   “宝儿……”   “岷岷……”   “不要说话,”林煐岷喃喃道,泪湿了满脸,“不要——不要——!”   ——天光大盛,林煐岷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来,眼角一滴泪坠下去,滴在手背上,像极了梦中的雨,刹那间他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能呆呆地坐着,生怕转过身就是火海。   这几年经过医生的调理,他已经鲜少做关于前夫的梦了,但有些没清理干净的记忆依然会时不时冒出来。   现在科技发达,可以洗刷标记,可以随心所欲销毁一个人的记忆,可人的大脑堪称是世界上最丰富、精细、复杂的东西,有些遗落,也是正常。   他很快将情绪从梦中抽离出来,这种情绪调整他已经做过不少遍,早已熟练。   家中只有他一个人,他洗刷完毕,穿好衣服,就出门了。   办公室里,他的桌子摆好了早餐,不知道谁给买的,或许是助理,或许是办公室里资历最小的同事,他拿过来吃了,决定今天可以对他们宽容些。   这天是他们第八次培育人体模拟信息素细胞的最后一天,前几次均以失败告终,这次情况终于有了好转,但不确定能不能撑过这最关键的一天。   他吃完饭,去了消毒室找隔离服,值夜班的同事还在实验室里守着,看见他来,神色有些萎靡。   林煐岷心里有了数,叹口气:“又提前衰败了?”   同事点头:“昨天晚上开始的,不过这次的细胞撑得时间比前几次都要长,说明我们没有原地踏步。”   “好,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自己待一会儿,”林煐岷摸过一个培养皿,“走之前我给你份交接资料你收着,可能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在这里,需要你帮我保管。”   “不在?去哪?”   林煐岷略一沉吟:“有家公司挖我过去研究新项目,批准书都给弄下来了,我暂时推不了。”   他们这些同事偶尔也会赚赚外快,但林煐岷却从来都没迈出过研究所的大门,同事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便出去了。   林煐岷则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把培养皿举在眼前,细细打量,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朴佑镇盯住他时的一双眼睛。   下午他联系好朴佑镇,说时间已经腾了出来,隔天清晨,便看见楼下多了辆黑色的车。   林煐岷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是朴佑镇的。   他收拾好下楼,朴佑镇正斜倚着车抽烟,看见他来,单手掐灭了烟头,扔进车中的烟灰缸,而后冲着他笑:“今天起就要和老师朝夕相处了呢。” 第11章   林煐岷坐进车里,闻到浓重的烟味,烟灰缸里全是烟蒂,朴佑镇应该等了他很长时间,却没给他打通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下来。   他皱眉,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你再这么吸下去,肺就别想要了。”   朴佑镇展开笑容:“老师是关心我吗?”   林煐岷低头系好安全带,面色冷淡:“那就当我多嘴了吧。”   朴佑镇的笑容一僵,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怎么逗都不对……是我多嘴了,老师想先去哪?公司还是实验基地?”   林煐岷听他这么说,又不太乐意了,感觉他脾气多么不好一样,但这些小情绪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摆在脸上的,只声音冷了点:“基地吧。”   一路上,朴佑镇频频扭头看他,嘴角始终含着笑,最后把林煐岷看得发毛,才仓促移开视线。   几天不见,他又换了种状态,与才开始那种流于表面的追求不同,对林煐岷不像往常那样轻挑,但某些行为要更加亲密暧昧,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掺了蜜。   林煐岷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也能这样肉麻,但朴佑镇真的很喜欢这样看他,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不过好在在他忍耐快到极限时,基地到了。   基地负责人是个戴眼镜的四十岁男人,点头哈腰迎上来,看起来颇为油腻。   他介绍坏境与仪器时倒是很敬业,话语简洁明了,废话一句没有。   林煐岷听着渐渐入了迷,提了几个专业性问题,两人也就聊了起来。他因为专注,一时忘记了身旁的朴佑镇,虽然脸上照旧没多少表情,但双目发亮。   朴佑镇难得没逗弄他,虽说他俩的话没几句能懂,可他跟着林煐岷,也听进去了点。   侧目瞥见林煐岷认真的神色,他觉得心中的情绪充斥在胸腔,多到几乎溢出来,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但他知道自己是开心的。   因为看一个人一眼就高兴的不得了。   林煐岷的眼睫毛很长,不过不翘,只有当他垂下眼睑,黑色的睫毛才尤为明显,此时负责人将某个仪器指给他,他看了一眼,垂眸接过负责人递过来的手套。   朴佑镇着魔般盯着他,眼神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痴迷,当林煐岷伸出他的手去戴手套,他几乎想低头去亲吻他纤细的指尖。   手套刚碰到,林煐岷突然顿住:“你们的项目之前是谁在做?”   负责人连忙报上了个名字,没想到林煐岷居然认识,他皱眉道:“他这人行内风评一向不好,出了事也是正常,有没有之前的研究资料,拿给我看一眼。”   这会儿负责人对他的水平已经有了底,知道来了个厉害角色,加上老总在旁,更是不敢怠慢,遣了助理去拿资料。   资料到手后,林煐岷随便翻了两页,又漫不经心地扔给助理,继续戴手套:“还好,没有想象中的一团糟。”   朴佑镇终于舍得从那些绮丽的幻想中回过神,闻言凑近他小声道:“那研究的东西呢?你觉得怎么样?”   林煐岷挑起眼角,朴佑镇没错过那一抹笑意。   “既然你请了我,就选择相信我。”   朴佑镇神色恍惚,情不自禁往前,就要把那单薄的肩膀揽入怀,但林煐岷及时避开了,他突然向前,戴着手套的手摸上消过毒的仪器。   “对了,”他说,“总该有人配合我,给我打下手……”   “这些您放心,都在旁边办公室里等着呢,等您开始工作,大家就都认识了。”负责人笑道。   “好。”林煐岷点头,随即眼睛看向朴佑镇,“公司我就不去了,说到底我的工作坏境在这里,熟悉这里就好。”   朴佑镇一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扔掉他,说好的朝夕相处呢?   他还想说话,但林煐岷不给他机会,转身问负责人:“这里的实验相关今天起就归我管了是吗?”   负责人:“当然当然。”   “那把跟我一起的同事都叫过来吧,该沟通的都及时沟通,交接完毕今天就能开始工作了。”   待负责人助手小跑着去下通知了,朴佑镇站在原地,才后知后觉,这里确实是没他的位置了。   本该很憋闷的一件事,他却笑了,笑容里带着无奈跟纵容。   他走到林煐岷身旁,低头伏在他耳边,低笑道:“狡猾。”   看着林煐岷的耳朵因为他的靠近而红起来,他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提高音量:“行了,我那我走,你好好工作,我随时查岗。”听得旁边员工一哆嗦。   朴佑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林煐岷在陌生的坏境里也没觉得不适应,和集合的同事们打过招呼,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中。   他是整个团队的核心,之前因为他的位置空缺,整个项目迟迟不能推动,他一来,不仅带来了新思路、新技术,还解决了所有人的失业问题。因为再没个专家什么的补上来,所有人都要在失业的边缘徘徊,等着总公司忍无可忍将他们扫地出门,再把项目让给别人。   大家对他的到来很是感激,工作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下午下班,林煐岷脱了隔离服要走,结果被同事拦了下来,说是要给他办新同事欢迎晚会。   这种场合他一般都是不参加,更何况他也待不了多长时间,搞那么隆重也没用,便直接拒绝掉了。   可哪成想这边的新同事格外粘人,说话一套一套的,什么专门为他办的,都准备好了,他不去今天的聚会就失去主人公了。   什么好歹是大家的一片心意,他不去太伤同事们的心。   后来见林煐岷坚如磐石,他又改变政策,这同事是个小Beta,名叫陈秋离,平时正经时目不斜视,撒起娇却也半分不输Omega。   他晃着林煐岷的手臂,“去嘛去吧。”   林煐岷被他腻得实在没辙,只好答应。   他随着同事们走时,是直接把朴佑镇给忘掉了,毕竟工作了一天,他头昏脑涨到连自己是谁都快不记得了。   同事们带他去的地方有些吵,等他看见手机里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时,已经距离他下班过去了一个小时。 第12章   一个小时里,他被灌了不下于五杯酒,才开始他再三推辞,可是满桌人都磨他一个人,他只好先喝了杯意思意思。   哪知在饭桌上,喝酒这种事情一旦开头就没完了,接下来同事们轮番上阵,上一个人劝完又来一个,最后还是陈秋离帮他解围,开了几句玩笑话把人都挡走了。   林煐岷不喜欢和刚认识的交底,更不会去解释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他把觉得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就准备离开了。   他站起来,有几个同事看见,叫嚷着想拦人,陈秋离一拍桌子:“行了你们,人出去透个气都不让。”   因为林煐岷虽然工作上严厉,但私底下话很少、不怎么会拒绝人,同事们都觉得他没架子,有时玩笑着玩笑着过了界也不自知。   加上酒精上了头,一桌子高等学士活像群魔乱舞,林煐岷临关门时,听见某个同事放浪的笑声:“咱们新来这个林导,长的是真水嫩……”   他无波无澜,轻轻把门带上了。   胃里又开始烧,他靠在墙上,拿出手机想看一眼,结果发现了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他没给朴佑镇备注,但却记得他的手机号,见状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回了过去。   没响几秒就接通了,朴佑镇沉声道:“你人呢?”   林煐岷觉得酒劲上来了,因为他觉得晕头转向,说话都发飘:“在……我不知道。”   “怎么了?”朴佑镇听出不对,顿时急了,“不会是发病了吧?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电话挂掉,林煐岷轻抬指尖,把定位发了过去,而后陷入沉默的安静。   醉酒后的世界,与清醒着的世界迥然不同,他看着长长的走廊,明知道这不过是条普通的路,却觉得它仿佛没有尽头,时不时还会延长挪移,像有了生命。   而有生命的东西是不会让他老老实实踩着的,所以他走得东倒西歪,每当想要扶住墙,墙也有了生命,他觉得自己已经摸上去了,可一使劲,总是摸空。   这样跌跌撞撞走了段路,他以为走了好久,缩在墙角,回过头,却发现不过才短短几米,出口离他还是那样遥远。   于是他突然就那么感到了莫大的委屈。   朴佑镇赶到时,是打算一间一间包厢来找人的,可没想到,刚进入拐角就看见了个人倚着墙坐着,他抱着膝盖,脸埋进双臂里,一动不动。   顿了许久,朴佑镇才通过衣服认出那是林煐岷,他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唤他:“老师……岷岷?”   林煐岷抬起他通红的脸。   因为喝了酒,酒气上蒸,他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亮晶晶的,眼梢微红,像被场雨洗过。   他抿着唇,唇角露出些许的绯红,神色满是茫然。   朴佑镇猝不及防,被这活色生香的艳色一击,心跳骤升,几近窒息,他死死地盯着林煐岷,林煐岷也看着他,似乎是难受,眉头始终皱着。   “……谁把你弄到这来的?”朴佑镇像是诱哄三岁小孩,“岷岷乖,告诉我谁把你灌成这样的?”   林煐岷糊里糊涂,竟然主动向着他爬了一步,幸好走廊有地毯,他猛地跪下也不至于多疼,朴佑镇连忙伸手去接,把人抱了个满怀。   “不知道……不认识……”林煐岷揪住他的领带,吐气如兰,“你怎么才来啊。”   朴佑镇没想到他喝醉后会这样,他毫无防备,闻着酒气里携着的信息素,几乎立刻硬.了,但喝醉的不是他,他克制着,心跳如雷,还要做小伏低的哄人:“对不起,我没找到地方,耽误了点时间。”   林煐岷把头靠在他的脖子里,眼眶红红的,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带你出去,”朴佑镇起身,把他打横抱,“不要乱动。”   林煐岷应该还能听懂些话,闻言乖乖地待在他怀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仔细看,其中一抹颜色,像极了依恋。   他把脸往朴佑镇的胸膛里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动了。   汽车已经近在咫尺,朴佑镇解了车锁,刚准备开车门,动作却突然一僵,感觉胸前的衣服被水给浸透了。   林煐岷正发出小声的抽泣。   朴佑镇心拧成一团,放下林煐岷,把他的脸捧到眼前,看见他双眼朦胧,泪像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往下落。   他把脸往下藏,不想让朴佑镇看。   朴佑镇终于忍不住了,他凑过去亲吻掉他的眼泪,把他紧紧拥着,“……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谁欺负你了吗?”   林煐岷不说话,只摇头。   他站不稳,就知道往朴佑镇的怀中钻,原本他像颗爽口的薄荷糖,今天却像粘人的麦芽糖,极尽一切力气黏在朴佑镇的身上。   朴佑镇使坏,不让他钻,林煐岷就急了,喉咙里发出哽咽的低吼,拽住朴佑镇的领带,却被口水呛到,可怜兮兮的咳嗽,直到脸憋得更红一层。   朴佑镇被吓到,连忙放开他,“怎么样?有事吗?”   林煐岷抓紧机会,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啜泣声也慢慢低了下去。   “你怎么才来啊……”他满腔都是委屈,边抽噎边说话,“我都、我都等你好久了,家里的花也枯了,还有……还有……”还有什么,他却是想不起来了。   而朴佑镇也在他说这些时反应了过来——这些依恋确实是假象,林煐岷不过认错人了。   明白过来后,他刚才还高涨的情愫,突然“哐”地摔得粉碎。   可林煐岷犹不知自己正在往他心上插刀子,他哭得尽兴,还抬头往朴佑镇的下巴上印吻,黏黏腻腻的:“我也有好好吃药、好好工作了。”   朴佑镇浑身一颤,竟是有些不能承受,他苦涩的笑,低头看着他:“好,我知道了。”   “我……”林煐岷还想说话,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都知道,”朴佑镇搂紧他,轻声道,“我的宝贝最棒了。”   权当是哄人了,他尽力说服自己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计较,但或许是晚风太凉,吹在身上有些透骨。   他看林煐岷明明看不清人还非得睁开眼的样子,终究趁人之危,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辗转亲吻。   林煐岷闭上眼睛配合他,甚至主动张开嘴,让他的舌头进.去。   朴佑镇探进.去,勾住他的舌头,浅浅的纠缠了片刻,又抽出来,盯着林煐岷嫣红的面庞发呆。   什么不合适,他想。   什么他没瞧上他。   不过是还没放下一个人借口。   “你那么爱他,”朴佑镇对着神志不清的林煐岷道,“爱到甚至洗刷了标记和记忆,也不能彻底忘记他。”   然而喝了酒的林煐岷委屈巴巴,他只懂得掉泪,不懂他一个爱慕者的心碎。 第13章   林煐岷被朴佑镇带回了他家,他早晨醒过来时,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地方,茫然地坐起来,宿醉过后的头疼到想吐。   他完全记不起来出了包厢之后的事情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这么醉,还是被迫的,当年经历过那么大的挫折,他也没像昨天那样放纵过,想想也是啼笑皆非。   他捂住头,掀开了被子,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件宽大的黑色睡袍,质地很柔软舒适。他正疑惑,身体一挪,碰到了某样温热的东西。   床的另一边,朴佑镇打着哈欠起身,“昨天睡得还好?”   林煐岷愣愣的盯着他,努力的回想他怎么会跑到朴佑镇的家里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失去意志前那通电话。   他的视线往下移,看向朴佑镇空无一物的胸膛,登时往后缩,不自在的扭头回避。   “怎么?害羞了?”朴佑镇的笑容如常,带着戏弄,“昨天可是对我又亲又摸呢,怎么醒过来还不认账了呢。”   林煐岷眉心紧锁:“什么?”   朴佑镇凑近他的脸,与他的眼睛对视,离得近了,林煐岷才发现他的眼中毫无笑意,黑漆漆的,别扭的很。   他道:“昨天晚上,你一个劲儿的叫我‘老公’,还往我怀里钻,不给钻就哭,粘人的紧,可比你清醒时可爱多了。”   林煐岷根本想不起来他说的事情,他也从没喝这么厉害过,也就无从反驳,但他私心里觉得应该又是逗他。   他怎么会对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又亲又抱?哪怕喝了酒也不该如此失态。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不信任,朴佑镇朝他抬了抬下巴,每个人的下巴下边都有层软肉,而他的软肉上,有两块极小的吻痕。   显然单凭他自己是弄不出这种痕迹的。   林煐岷彻底愣住,他仔细辨别了下,以防朴佑镇拿着伤痕来诓骗他,可是伤痕与吻痕终究不太一样,结果确实是吻痕。   “可全都是你亲的,半点不掺假,”朴佑镇故作委屈,“你是不是该对我负下责?”   林煐岷面部僵硬,“你……你一个Alpha,不用我这个Omega来负责吧?”   “可我们Alpha就没人权了?”朴佑镇抬手捏住他的脸蛋,“我们Alpha就活该被Omega调戏?”   虽然明知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林煐岷冷着脸,其实内心十分无措,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见他长久没有反应,朴佑镇好不容易起的那点笑意也消散了,他嘴角那点伪装的笑容拉了下去,松开了捏住林煐岷的手指。   “行了,逗你玩儿的,第一天正式上班,可别迟到了,你走吧。”   随即他起身,离开了床往卧室门口走,从床上随意捞了件衣服套上,林煐岷这才发现他只是上身没穿衣服,下身裤子好好的穿着,看上去有些褶皱,应该是就这么睡了一晚。   他被他突然的变脸搞懵了,怔忪间,朴佑镇仿佛回到了和他初见面时那副模样:高挑、表情满是漫不经心的冷漠。   林煐岷情不自禁喊:“等等。”   朴佑镇明明已经要走了出去,闻言却立马回过头去看他,眼睛一亮。   “我……”林煐岷原本想问他怎么了,但末了说出口的却是,“我的衣服在哪?”   “……”朴佑镇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凝视着他,蓦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句什么,而后指了指床边的衣柜,“收在最下层,不过应该已经皱的不能穿了,你可以先拿件我的将就将就。”   林煐岷当然不可能穿他的衣服,也不是说避嫌,任何人的衣服他都不会碰。   等朴佑镇目送着他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跑出家里的大门,也没开口提醒他这个地方不好打车,更没上赶着去送他。   他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这是个心里有人的Omega,暂时什么都不要想了。   不过成效甚微,在林煐岷离开后的几分钟,他就开始担心林煐岷是否打到了车,如果没打到,他现在是不是在路边站着呢?   会不会可怜兮兮的?——像昨晚那样。   想着林煐岷的眼泪和他依恋的眼神,朴佑镇又可耻的动摇了,他现在根本管不住自己,越说要自制,就越心烦。   他最终还是出家门了,去追林煐岷。可路边已经没了林煐岷的身影,他站着呆了会儿,又上了楼,穿好西装开车去公司。   程滢拿着堆文件追在他身后,报告工作日程,听起来又是繁忙的一天。   往常有比这还忙的时候,可今天的朴佑镇格外烦躁,扯了扯领带,“别念了,先去帮我查个人。”   程滢帮他弄过不少商业合作伙伴的资料,对这业务不算陌生。   但朴佑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怔住了,他道:“是林煐岷的前夫,名字叫什么不知道,你尽量把能扒都扒出来,尤其是当初两人因为什么离的婚,越详细越好,下班之前我要。”   程滢暗暗叫苦,心说这些老板能不能把秘书当个人。   朴佑镇说完便进了办公室,一整天都没出来。   其实他经历过昨晚,那感觉和失恋基本没区别,暴躁与低落同时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每刻都不得安宁,这种状态下,自然是无心工作的。   但他总不能无所事事,有事情做总好过干坐着难过,这也实在不像个Alpha该干的。于是他边工作边抽烟,一天下来,工作没做多少,烟抽了一烟灰缸。   下班之前,他等到了林煐岷前夫的资料。   在他第一次知道林煐岷离过婚时,有的只是被匹配系统戏弄的愤怒,当然他这点愤怒的情绪恐怕还不足以让他从工作上分走半分心。   如今,他想着林煐岷前夫的存在,几次连烟头烫手了都不知道。   那像一把刀,贴在他的心上,只要林煐岷稍微动弹,就能将他的心割出道不见血的伤。   他需要自救。   程滢敲门时屏住了呼吸,几番调整后,才敢敲开门。   朴佑镇掐灭烟蒂,“进。”   程滢叫他:“朴总,”而后把资料放在他的面前,艰难地说,“我……什么都没查出来。”   朴佑镇翻动资料,看见名字那栏依旧一片空白,犹如他的大脑,他仿佛看见横在自己心上的那把刀动了动。   “但我看了看林博士的婚姻史,他上一段婚姻结束时,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受伤原因不明,他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离婚协议书应该也是在医院里签的。” 第14章   林煐岷一连好几天再没看见过朴佑镇。   他下班时,走过基地的大门,心中竟然隐隐期待能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但他失望了,门口除了下班的同事,再没什么外来的人了。   他打了车——现在的工作环境离家比较远,走路是不太可能的。   也幸亏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司机话都不多,不然就走回家这段路,都够他心力交瘁,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交谈,更不喜欢有陌生人在他耳旁叽叽喳喳。   回家的路上一切如常,林煐岷清净了一路,他最后让司机停在了小区门口,剩下一点路选择自己走回家去。   不过他的清净只维持到这一段路的中间,当他如常走到小狗藏身的地方去投喂,却看见早就有了个人蹲在那里,背影很眼熟,正是穿着西装的朴佑镇。   林煐岷的心跳漏了一拍,停在原地。   朴佑镇似有所感,回过头来,脸上的阴沉瞬间收敛了起来,换上早排练好的笑容,“晚上好呀。”   林煐岷:“……晚上好。”   小狗冲着他“汪汪”扑过来,林煐岷拿出兜里的狗粮,朴佑镇却突然制止住他:“我已经喂过了,喂了很多,再吃就要撑到他了。”   林煐岷又默默把手缩回去,说:“哦。”   “我今天想,如果你还没把它带回家,我可以考虑收养它,你得闲也能随时去看,”朴佑镇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我已经是第二次来这儿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往常林煐岷应该是要拒绝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走之前朴佑镇从车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狗链子,把小狗一起牵走了,林煐岷在他打开后备箱时,看见了堆满的宠物用品。   他说不上什么心情,不过刚刚因为答应了请他进家门而产生的一点后悔却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林煐岷的家装修的很简洁,从玄关站着往客厅看,所有房间与摆设一目了然。他家所有东西都被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干净的几乎不像有人居住。   倒也是符合他的气质与身份,要是家里一团糟朴佑镇反而会奇怪。   不过无论什么样的林煐岷,朴佑镇发现,自己都已经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不想错过他一分一秒。   这几天的煎熬,已经足够他确定心意。   林煐岷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则坐在一旁,垂眸看蜷缩在两人脚下的小狗,许是到了陌生坏境,摸摸表现得很不安,睁着眼睛打量四周,但没叫哪怕一声。   他知道这是小狗从流浪和藏匿时留下的习惯,叫了可能就会被人发现,然后被打,即使他现在这么小,造不成什么伤害。   “你……”他移开视线,刚要说话,便撞进了朴佑镇深邃的眼神中,那里面仿佛有种温暖炙热的东西,包裹住他,让他一下子哽住了。   朴佑镇身体前倾,慢慢靠近他,轻声道:“林煐岷,今天我来,是想问问你和你前夫的事。”   林煐岷做梦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来,登时懵住了,他以为朴佑镇又在开玩笑呢,但他的神色很认真,一点表情也没有,不像调侃,更不是玩笑。 第15章   “我和我的前夫……”林煐岷双臂搭在膝盖上,双手紧握,是个局促的姿势,他试图回忆,但很遗憾以失败告终,“我想不起来了,我在离婚后,做了记忆洗刷。”   朴佑镇却不想轻易放弃:“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林煐岷皱眉:“你想干什么?”   朴佑镇道:“只是很奇怪,国家里找不到他的资料,你身为他最亲近的人,也想不起来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林煐岷听他这么说,心里却突然有些不舒服了,他并不希望别人随便评判这个他已经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前夫。   他说:“你是想说他可能不存在?他存在过,他……他好像是个军人,很高,很……”   像往常每一次,他又卡住了。   “好吧,那我当他是军人资料才被保密吧,”朴佑镇突然蹲在他面前,握住他搭在膝盖的手,仰视着他的眼睛,“那你——岷岷,你还想着他吗?”   林煐岷感受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不自在地想抽出手,但他握太紧,于是他再一次妥协,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我已经不记得他了,甚至忘记了他的名字,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也等于个陌生人,何谈‘想’呢?”   朴佑镇闻言,一半兴奋,一半低落,这低落来的突然,走的仓促,仓促到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了兴奋。   他握紧林煐岷的手,眼中充满期待:“那你现在可以接受新的人来吗?”   “或许,”林煐岷垂眸,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挣脱出来,深叹口气,“但不会是你,朴佑镇。”   他轻轻一句话,却如同个重磅炸弹,炸得朴佑镇头晕眼花。   才开始被拒绝并不知喜欢已经那么深,再次听到这种话,他几乎保持不了镇定,按住他的肩膀,平静的表情下藏着激动:“为什么?”   林煐岷推他:“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合适,生活在一起放长远来看显然不明智……”   “明智,明智,”朴佑镇笑了,渐渐捏紧他的肩膀,“说到底是没有感情,有感情的人不会拥有理智,可林煐岷,你究竟是因为‘不合适’拒绝我,还是因为那个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前夫?”   林煐岷皱眉:“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朴佑镇不讲话了,他与林煐岷对视,长久的盯着他,从他的眼睫,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长得合他心意,简直像照着他心中的理想型长的。   他看不厌倦,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厌倦的,他是如此确定。   “我听说……”他颤抖着靠近,抵住林煐岷的额头,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是那么艰难,“我听说,标记会让Omega对Alpha产生依赖。”   林煐岷的瞳孔瞬间一缩,他伸出手去推他,但紧接着朴佑镇把他禁锢在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他,鼻尖往他的脖子里探,嗅了两下。   “你这样算得上是性骚扰。”林煐岷的语气中有些不明显的恐惧。   朴佑镇却苦笑:“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现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合法的,法律不会追究我的过错。”   尽管林煐岷很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没错。   这是来自政府的一种光明正大的性别歧视,因为总有些不甘于命运的Omega,他们不想接受系统的匹配,到了年龄被迫匹配,也总是拖拖拉拉不愿意成婚。   可Omega不想生育,国家生育率该怎么维持?   这种时候,单方面瞧上Omega的Alpha就有了用武之地。   ——把Omega拖回家操一顿就好了。基本强制标记完,百分之九十的Omega都老实了。   政府往往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打官司,对Alpha的实质性惩罚也很少,放纵久了,就成了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因为这个,Omega们对匹配系统深恶痛绝,还有些人举着横幅游街,可面对国家强权,只有被一再打压的份,直至深渊。   “可是你现在标记了我,”林煐岷显而易见的慌张了,“就永远得不到我的爱了。”   朴佑镇置若罔闻,“只是个临时标记,今天我不会彻底标记你……只要你乖一点。”   林煐岷闻言,挣动的身体立刻僵住,他不想妥协,可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此刻,是真的后悔请朴佑镇进家门了。   小狗甩着尾巴,在他们脚下打转,朴佑镇不管他,可林煐岷觉得被双眼睛盯着十分羞耻,红晕顺着他的耳根染上脸颊,他羞愤难当,只觉此生从未受过这种侮辱。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他的身体由此被影响到,在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时,埋在他脖子里的朴佑镇轻声笑:“岷岷,你的信息素出来了。”   林煐岷闭上眼睛,干脆眼不见为净,咬牙道:“疯子。”   “疯子想标记你,”朴佑镇抱着他晃了两下,倒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接住两人,陷下去个大坑,他的鼻尖渐渐往后颈去了,顶在那里,轻声撒娇,“老师,好不好嘛。”   林煐岷犹豫都没有:“我说不好你会停下吗?”   朴佑镇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伸出舌尖,在他后颈的腺体上打转,他沉声道:“我盯这个牙印不爽很久了……”   林煐岷这次的回答是彻底的沉默。   当朴佑镇一靠近,他就觉到身体的不对劲了,像病发的前兆,但与病发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他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很热,浑身的血液在奔腾。   朴佑镇稍微碰了碰,缩回舌头,似乎是回味。   而后他张开嘴,轻轻把后颈上那块软肉叼在嘴里,吮吸舔舐。   当他的信息素亲密接触到林煐岷的,林煐岷犹如触了电般抖了下,他喉间发出一种似喘息非喘息的声音。   这比发病时大不相同,朴佑镇搂紧他,牙齿缓缓地咬合。   犬牙终于刺入他的后颈腺体,皮肤被咬破的一瞬间,林煐岷先是感受到剧痛,而后是争先恐后地涌入他血管中的信息素。   奇怪的是他对这些细小的分子并不陌生,甚至是熟悉。   他猛地睁开眼睛,手指无力地曲张,低下头是朴佑镇硬直的头发,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天花板扭曲、重影,就像他那次喝醉的走廊。   他一刹那似乎想起来什么,但等朴佑镇松开嘴,他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咬腺体只是一种比较典型的临时标记,时间少则三天,多则一星期,大多数人把这看得如此重要,是因为这个动作里包含的亲昵,非恋人做出来总觉得别扭。   因此当朴佑镇提出临时标记,他反而松了口气,临时标记总比彻底标记要好,比较糟心的是这几天他不管做什么走哪都会带着朴佑镇信息素的味道,别人凑近了才能闻到,他是每时每刻。   朴佑镇趴在他的身上,他一个标记人的,反像被标记了似的浑身战栗。   林煐岷推他,他的手臂横在他腰间,依旧坚若磐石。   朴佑镇亲亲他的后颈,眼角莫名湿润,他几乎是把林煐岷往死里勒了,仿佛想就这样将他揉进身体里,“别动,岷岷乖,让我抱一会儿。”   林煐岷便放弃抵抗了。   两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窝在沙发上,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突然,朴佑镇从他的脖子间抬起头,袭击他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林煐岷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挣扎,但可能是暂时的标记使他们心意相通了,他看见朴佑镇通红的眼睛,忽地也感应到一阵强烈的心痛。   朴佑镇的唇碾着他,喃喃道:“岷岷是我的宝贝啊。” 第16章   因为暂时标记,当天夜里引来了林煐岷的一阵发情热,这是Omega的一种很正常的应激反应,但对于他而言释放信息素还是很痛苦。   朴佑镇已经走了很久,家里恢复冷清,空气中残留着他的信息素,扑在林煐岷的身上。   他默默地忍过这次发情热,瘫在床上轻轻喘息。   朴佑镇这次算是彻底把他惹毛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活这么大,会在自己的房子里被强迫着标记,这次还只是暂时标记,那下次呢?   如果所有标记都完成,他还是不想结婚,还是没对朴佑镇产生感情,他是不是还要硬拉着他去婚姻登记大厅登记结婚?   一辈子那么长,怎么会有人真的蠢到去强逼别人去成为自己的伴侣?等着未来的余生两看两相厌吗?这样的感情如何长久,不过是惹那个自己爱的人恨自己。   林煐岷觉得朴佑镇真的是被感情冲昏头脑了,又或许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外表看起来成熟,真遇到事情,他小他三岁的幼稚就突显了出来。   这样得不到自己想要东西就强夺的人,可不是幼稚至极。   由于信息素紊乱,林煐岷后颈的伤口恢复的很慢,直到第三天才结痂,这几天同事们频频看他,或多或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   以前他总是吃药,所以信息素都是压着的,abo的性别靠信息素来分辨,虽说大家都会控制,可贴近了就能闻到,Omega的信息素很柔和,Alpha的信息素具有压迫性,令人闻着不舒服,加上身体发育出来的第二性征——Omega的身材一般柔弱纤细,没有胡须,Alpha则大都五大三粗,胡须长得飞快,一天不刮,第二天下巴上就是一层青茬。   Beta则没有信息素,生长都很随意,第二性征发育看性格。   而林煐岷闻不到信息素,又个子高挑,加上他后颈之前的咬痕比较靠下,平日都被衣服遮挡着,任谁都以为他是个Beta。   可Beta是不能被标记的,除非他的Alpha想过个嘴瘾,但Omega的后颈腺体因为信息素拥有自愈能力,Beta可没有,咬一口极易被病菌感染,没有哪个Alpha会这样做。   这次朴佑镇把他的脖子蹂躏得不轻,衣领都挡不住,他的Omega身份就这样被识破了。   不过,同事们却没有因为他的Omega身份而看不起他,反而是更佩服他。   帝国里,Omega往往代表着生育与弱小,可还有些Omega是极少数的例外,他们拥有着Alpha与Beta都及不上的大脑,是整个星球最聪明的存在,但凡出一个,就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这也是为什么国家能容忍高学历Omega拒绝结婚生育的原因。   林煐岷或许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但他比基地里任何人都聪明却是真的,加上这个传言的加持,他在同事们心中的地位飞速提升,因为他年轻而对他心存质疑的人也消停了。   在林煐岷如鱼得水的三天里,朴佑镇也消失了三天,一是公司里出了点状况,二是……怕看见林煐岷望向他的眼神。   要是带了恨,他会痛苦,要是同往常一样,他更会痛苦。   他是后悔了,明明他有更好的机会,却任由感情来做决定,他想要林煐岷爱他,不想要林煐岷恨他,哪怕用之前那种不温不火的状态来追求林煐岷也好。   可是他没有,当他看见林煐岷努力维护前夫的样子,他就失控了。   他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了冷静,临时回了趟本家——朴家居住已久的庄园,里面住着他的母亲、两个护工和几个老仆人。   他的父亲前几年刚刚过世,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的精神便不太正常了,往日茂盛繁荣的庄园也空落了下来,他继承了公司,遣散了庄园里的仆人,只留下几个做事年岁长的,由于不能常回家,他又帮母亲请了护工和医生。   医生一星期才来一次,也不住在庄园里。   朴佑镇的母亲名叫甄祖秋,是个很和善温柔的女人,只是偶尔会因为病的缘故变得神经质,医生说是因为父亲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朴佑镇觉得也是,因为他经常看见她对着庄园里的湖面发呆。   那是他父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他父亲最爱垂钓,没工作时,就会拿着钓具在湖边坐一整天,他们父子俩偶尔会在一起钓鱼聊天,但打父亲过世后,他再也没碰过这些东西。   这是一种很典型的逃避行为,就像他现在逃避林煐岷。   回到本家,朴母正在阳台上晒太阳,朴佑镇从车厢里把一同带来的狗牵下来,向着母亲走过去。   朴母原本戴着墨镜,听见声响,一下子摘了下来,满眼惊喜:“佑镇回来了?”   虽说得了病,但女人爱美的本性总不会变,她人快五十了,还保养得像三十岁,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不明显的痕迹,她的眼睛却很有神采。   小狗很聪明,可能是察觉到了这个妇人的和善,冲着她汪了下,而后摇着尾巴坐下。   朴母平时也没个伴儿,看见小狗,很高兴地从椅子上起来。小狗已经被洗过,看起来她直接上手摸它的脑袋,笑道:“哪来的逗趣儿的小东西,长得真可爱。”   朴佑镇清咳:“路上捡的,见实在可怜,就决定收养了,正好让它陪着您。”   朴母站起来,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儿子有心了,但你常回家来看看我,我就很知足了。”   朴佑镇确实有愧,陪着她寒暄了一会儿,护工出来提醒她不能见太多风,朴母小孩儿似的,对着护工耍赖,最后还是朴佑镇把她劝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朴佑镇替朴母倒水,倒着倒着,想起来什么,把水递给她,状似无意道:“对了,前段时间我到了匹配年龄,国家给我匹配到了个Omega。”   朴母一愣:“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前为什么没同我讲?”   “因为我怕匹配到不喜欢的,您再陪着我操心。”   “那现在你的意思是……匹配到喜欢的了?”   朴佑镇想起林煐岷,目光都柔和了,低声应下:“嗯,很喜欢。”   不知为什么,朴母听到这话,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反而眉心紧锁,双手不安地握紧摩挲,她柔美的面庞充满了忧心,“……能给妈妈看眼照片吗?”   朴佑镇心底疑惑,但还是找了张出来,是他邮箱里的一寸照。   他特意没隐去林煐岷的资料,希望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告诉母亲,哪怕林煐岷离过婚,他也不在乎。   朴母拿过手机,放大林煐岷的资料,看见他的照片后先是一怔,而后飞快地左翻右翻,突然捂住嘴,眨着眼落下泪来。   她的泪打到手机上,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毯上。   朴佑镇连忙过去扶住她,安慰道:“没关系,我成家了也不会忘记来看您,您希望的话,我可以和岷岷搬过来住,您先深呼吸,别着急——深呼吸——”   朴母摇头,抚着胸口,另一只手紧攥住他的手,张开嘴想说话,嘴巴却一直颤抖,只能吐出气音。   一旁的护工见状,从朴佑镇的手中接过朴母,急声道:“只是发病了,朴夫人,您别激动,深呼吸,平静下来,像我教您的那样,想一想蓝天、白云,一切能让您放松的东西……”   朴佑镇看着护工将他的母亲平放在沙发上,被抓住的那只手被朴母捏出了青印子,可见用力之大。   他怔愣地、茫然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一时理不出头绪。 第17章   林煐岷再次见到朴佑镇,是三天之后的傍晚,他把车停在基地门口,自己下了车,身体半倚在车停,修长的指间燃着根烟。   远远地,朴佑镇看见他,一下子便把烟掐灭了,还没说话笑就先扬了起来。   林煐岷却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朝着别的方向走了。   朴佑镇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拦在林煐岷的面前,低头凑到他面前,轻道:“几天没见,看到我就是这态度?”   林煐岷后退:“你又来干什么?”   “我干什么?”朴佑镇气笑了,捏住他的下巴,往他的颈间嗅,闻到属于自己的味道,暴躁的情绪才缓解不少,“我当然是——又来标记你了。”   林煐岷没有太多意外,平静道:“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朴佑镇被他的话刺痛,手垂了下去,焦虑地呼吸,他苦笑:“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来标记你的,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林煐岷:“那你现在应该看完了?”   “没有,”朴佑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腰,见他不挣扎,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腺体,感觉到手指传来的触感,他低声道,“结痂了?”   林煐岷轻轻地拂开他的手,是个拒绝交谈的姿态,他绕过朴佑镇,率先钻进他的车里,留给朴佑镇一个冷漠的侧脸。   朴佑镇随着他进车,侧身问他:“怎么了?”   林煐岷淡道:“我同事在。”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边都是人,不用想都知道会有他的同事。   朴佑镇紧紧地盯着他,看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了好几天的脸,林煐岷的情绪像是滩死寂的水,哪怕他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这人却连丁点愤怒的情绪都不露出。   从某种意义上讲,林煐岷比他有毅力、比他从容,他似乎已经摒弃掉了所有负面情绪,每天犹如个机器,上班、吃饭、下班、睡觉,从不会有崩溃的时候,更没有开心快乐。   他对林煐岷的感情来得猛烈,并且至今也没有下降的趋势,只有日渐深厚的想念困扰着他,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疯了,但又奇迹的撑了过去。   他只忍了三天。   三天之后,他像出笼的猛兽,对着林煐岷垂涎三尺,却不敢亮出獠牙,怕吓跑了胆小的猎物。   而现在,猎物自投罗网,还顺道关上了笼子门。   朴佑镇缓缓地凑近,林煐岷皱眉看着他,反手去扳车门——车门锁死了。   林煐岷想起他的话,嘲讽的重复了遍:“你就是来看看我。”   朴佑镇轻嗅他,闻到他甜蜜的信息素,整个人战栗不已,他猛地伸手,把林煐岷拉近怀中,抱紧他,舔了舔他的后颈。   林煐岷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朴佑镇抬起他的脸,与他对视,眸子里是片令人颤抖的黑,他又变得充满侵略性,释放出的信息素死死压制着林煐岷,强硬地要与他纠缠。   林煐岷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他以为朴佑镇要做什么。   ——但朴佑镇没有。   朴佑镇只是抬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他压抑着呼吸,抚摸着林煐岷的脸,亲了又亲,大多一触即分,连口水都没沾到。   林煐岷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原本只是想看看你,”朴佑镇苦笑,“看了之后却发现还想靠近你,靠近之后又想亲你……一步一步,我是不是很贪婪?”   林煐岷早已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不会安慰人,他点了点头,说:“是。”   朴佑镇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   林煐岷还在他怀中,身体瘦弱的能摸到骨头,朴佑镇一只手环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只恨满腔的柔情无处安放,憋在心底,亟待发泄。   两人在车里抱了有十分钟,等朴佑镇松开林煐岷时,林煐岷的腰都酸了,他疲惫地后仰,听见朴佑镇问:“去吃饭吗?”   他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   打那一天起,朴佑镇便风雨无阻的来接送林煐岷上下班,每次朴佑镇都只索取一个吻,通常是在车内,或者他家小区的楼下。   两人像普通的情侣约会一样,但实际怎么样,只有他们了解,林煐岷从头到尾只有沉默,而朴佑镇则立志于逗他说出话来,乐此不疲。   每次当他对林煐岷的态度感到绝望,就会抱抱他、亲亲他,第二天他就会满血复活,继续围着林煐岷打转。   林煐岷由一开始的不胜其烦,最后竟然也渐渐地适应了他的存在,有时回到寂静的家反而会觉得冷清。   信息素阻隔贴的项目已经进展到三分之一,比他预计要快了两倍不止,而其中一些技术早就是他们研究组中熟练掌握的东西,甚至不需要他费什么脑子,只要保护好技术不被泄露,专心工作就可以了。   理论上的东西他和组员差不多全部确认完毕,设立好几种可行的方案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实验与实践——这将是最耗心神、最辛苦的阶段。   林煐岷又开始了加班。   他破天荒给朴佑镇发了短讯,让他不必来接,本意是专心工作,哪成想就被误会了,当时朴佑镇什么都没回,晚上却闯进了实验基地里,还是负责人笑容满面的迎进来的。   林煐岷穿着雪白的隔离服,大型实验室里的隔离服通常给装配隔离头盔,目视的地方是层防弹玻璃,全部穿上,会显得人十分笨拙厚重。   所有人造信息素都被分门别类,一个房间里一个气味,因此进屋之前光穿隔离服还不够,必须要经过层层消毒,一旦有细菌进入,整个都会被破坏。   当朴佑镇穿着笨重的隔离服,透过负责人指给他的透明玻璃,看见里面认真工作的林煐岷时,伫立了很久很久。   在负责人站得腿都麻了,暗暗叫苦时,他才终于默默地退出了实验室。   他觉得认真工作的林煐岷好看极了,和平时的好看不太一样,是那种能刺穿一切阴霾,闪耀着占据他所有目光的好看。 第18章   林煐岷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已经午夜十二点多,差十几分钟到凌晨一点。   他的脖子被隔离头盔压出个红印,助手帮他脱下来,看见他白皙的脖子压出来的印子,顿时惊呼:“林博士,您的脖子看起来有点不妙。”   其实林煐岷皮肤比一般的Omega要脆弱一些,轻轻划一下过几秒就会发红鼓起来,看起来很严重,但根本不疼。   隔离头盔他已经尽可能选择了最轻便的一款,不会有什么事情,睡一觉差不多就能消掉。   他挥挥手,示意没事,拿出记录簿,低头翻看:“你明天把这些数据全部腾到电脑上,再打一份不同体质的人可能过敏的物质,还有,嘱咐下今晚值班的人,看好实验室,在我没来上班之前,谁都不能进。”   助手:“好,您去休息吧。”   这个助手是林煐岷带来的,一直跟着他,工作能力强也负责任,因此他很放心,把本子交给他就要走。   助手却突然叫住他:“博士,还有件事情忘记跟您讲。”   林煐岷回头:“什么?”   “是今早研究所里传来的通知,”助手打开手机,“新一批的实习生快被分配来了,问您要不要几个学生。”   林煐岷没想到是这件事情,每当春季与夏季的过渡季节,总会有大批的实习生来进修。   能进他们研究所里的,要么名校学生,要么托关系,进来后自己选择希望入哪个导师名下,他们再从这些学生里挑拣。   往年林煐岷被学生点到的次数最少,而且他大部分都会回绝掉——他不喜欢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在旁边,说好听点来当学生,实际上就是添事捣乱来了。   虽说这群学生的学习能力很强,撑过段时间后就相当于多了几个助手,可是他手底下的学生,往往撑不过那个时间都会被他打发走。   他蓦地想起来杨嘉,最后一次见到杨嘉,还是在医院里,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整个人像只崩得紧紧的弓,面凉如水,眼睛里的戾气简直无法掩藏。   若不是他知道杨嘉平时的性格,几乎要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暴徒。   想到这个学生,他总带着几分可惜,因为能跟得上他节奏的学生不多,尤其是这种聪明又肯吃苦的就更少,多加照顾培育,成才根本不是问题。   但……   林煐岷不欲多想,在助理疑惑地目光中回神,淡淡道:“和以前一样,有点到我的也全推了吧。”   助理早就料到了,应了一声,目送着林煐岷转身走了。   深夜里,除了一些聚众场所,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很安静,哪怕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基地也一样,若是在盛夏,还能听到虫子与蝉声,可现在万籁俱静,开着的灯也都沉默着。   林煐岷去办公室拿外套,在走廊里,突然觉得气味有些不对,可是他太累了,累到连走路都很勉强,更别说思考。   所以当他打开办公室门,被迎面而来的信息素扑了一脸时,心底竟然觉到了点惊讶——若是别人,他不可能闻到如此浓重且鲜明的信息素,只有标记过他的朴佑镇,他才能这么敏感,隔着门就闻到了味道。   但出乎意料的是,朴佑镇拿西装盖住身体,半躺在了他的软椅上睡着了,他修长的腿无处安放似的,脚后跟轻轻地搭在他的桌子上,小心的避开了上面的文件。   林煐岷走过去。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朴佑镇的腿,扭头看向他的脸。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仔细而安静的打量他,朴佑镇的眼睛并不是很大,双眼皮也不明显,是那种很深的内双,但眼型很好看,他每每垂下眼睛看人,总带着股清清淡淡的压迫,可他的嘴唇却天生上扬,所以老是给人高深莫测的错觉。   林煐岷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被他糊弄过去的。   他的鼻子很高且挺,却是五官中最不出色、最不容易给人留印象的一个器官,因为任谁见到他,首先注意到的肯定是眼睛。   林煐岷看了片刻,对着朴佑镇的睡脸,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想,何苦呢。   但在他叹完气的瞬间——原本睡着的朴佑镇忽然睁开了眼睛,脚在桌子沿上一踢,椅子跟他转了半圈,他用腿绊倒林煐岷,伸手拉林煐岷入怀。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林煐岷甚至在跌倒后还没回神,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朴佑镇。   朴佑镇冲着他坏笑:“看我这么半天,看出什么心得没?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是很帅,但林煐岷打死都不会说出来。   他没想到他醒着,反应过来后,羞和恼一块涌上心头,挣扎着要爬起来,他已经好久都没这么剧烈的挣扎过了,朴佑镇懵了下,连忙搂住他的腰,两条长腿岔开夹住他:“干嘛干嘛,你可还有同事在隔壁值班呢,弄出动静让人来看啊。”   两人缠得像八爪鱼,朴佑镇一天没碰过他,正想的紧,太亲密的后果就是起反应了。   林煐岷挣着挣着就不再动了,他察觉到了,加上整个人处在呆滞状态,耳朵很耿直的红了。   朴佑镇发现新大陆似的,伸手去捂住他的耳朵,感受掌心热乎乎的触感,蓦地露出个傻兮兮的笑,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太喜形于色,又赶紧收敛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不听话,怎么说起来就起来。”   林煐岷看他一本正经的瞎说,当然不会信他鬼话,抬眼瞪他,又不敢挣扎。   “我宝贝累不累?”朴佑镇连忙转移话题。   “别叫我宝贝,”林煐岷顿了顿,解释道,“太肉麻。”   朴佑镇恨不能把心都塞给他,这些称呼又怎么会觉得肉麻,他收紧揽着林煐岷腰的手臂,让他再靠近一些,呼吸交织,没忍住亲了他一口,舔了舔嘴唇,道:“那……宝儿?”   ……林煐岷私心里也并没觉得这个称呼好哪里去。   但不知怎么,他心底最深处的某根弦仿佛被轻轻地拨动了下,颤抖感传导至指尖,他把头埋在朴佑镇的胸膛,睁大眼睛,用一种低到不能再低、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嗯。”   朴佑镇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霎时间欣喜若狂,将他揉捏着锁在怀中唤:“宝儿,宝儿,岷岷。”然后把密密麻麻的吻印在他鬓角。 第19章   周末,朴佑镇早晨起床晨练完毕,处理了些加急文件,然后待在书房看书。   书放在他眼前,却半天没翻动一页。   他的心不在这里,早随着加班的林煐岷飞走了,他想,这人连一点约会的时间都不愿意挤给他,当真是无情极了。   可他又喜欢这样认真负责的林煐岷。   就这样左思右想,时间飞速流逝,他再抬眼,已经是中午了。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看半天也是这种结果,无奈地站起来,去客厅里看电视消磨时间了,手机在玻璃桌上摆着,他过去时正好震了震。   他带着隐隐的期待拿起来解锁,而打开界面后,竟然是许久没联系过的荀长青,问他忙不忙,晚上有没有时间出去玩。   自从和林煐岷纠缠上后,他还真没怎么出去过,他刚想回复,与此同时张聪也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还活着吗,会喘气就吱一声。   朴佑镇气笑了,先回他:[活得滋润着呢,有屁快放。]   张聪秒回:[晚上有时间没,酒吧一聚。]   朴佑镇:[好,荀长青也来。]   “不要叫他,”张聪突然发来条语音,语气严肃,“就咱俩。”   朴佑镇:[怎么着?我可先申明,我不和你搞基啊。]   张聪这回就俩字儿:[滚蛋。]   闹归闹,朴佑镇打开和荀长青的聊天界面,立马回到:[今晚有事儿,不约了,改天请你喝酒。]   荀长青没多纠缠,干脆道:[行。]   朴佑镇看到后,便把手机扔到了一旁,去厨房里弄了点饭吃,等他再回来,手机上已经显示了好几通未接来电,是来自朴家庄园的。   这个号码只有甄祖秋在用,他拨回去,刚打通,电话就被人接了,是他母亲身旁护工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朴总,夫人的情绪从早晨起来后就不太稳定,吵着要见您,刚刚小赵没撑住,带着夫人坐车去找您了……”   小赵是另一个护工,朴佑镇没想到请来的高级护工还能扛不住,沉声道:“我母亲到哪了?有位置吗?”   小护工以为要丢工作了,声音里有点哽咽:“有,没走多久,您打通电话安抚夫人两句,应该能把人叫回来。”   “不用了,让她来吧,”朴佑镇揉揉太阳穴,“只此一次,以后小心。”   小护工连忙道谢,而后诚惶诚恐的挂了电话。   甄祖秋竟然闹着要来看他,朴佑镇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之前母亲从未对他表达过过盛的母爱,更是对生活心灰意懒,根本不像个精神病人,上次发病已经很莫名。   这次她提出来看他,更是出乎他意料,他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心底微微浮上层不安。   朴母没多久到了,摁响了门铃。   朴佑镇过去开门,透过猫眼,能看见她脸色短短时间内憔悴了不少,眼眶浮肿,肩膀瑟缩着,像个得重病的病人,而不是精神病患者。   “妈,您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朴母勉强笑了笑:“想儿子了,过来看看都不行?”   朴佑镇注意到小赵不在,皱眉道:“您自己来的?”   “小赵送我来的,”朴母道,“我让她等在楼下了。”   朴佑镇让她进屋,反手关严实门,边走边说:“您是有事情想跟我说吗?”   朴母坐在沙发上,喝着儿子递过来的水,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她自从看到林煐岷的照片那刻起,那些被沉封的往事随着照片里的眼睛纷至沓来,她便没有一刻能安宁下来。   “有一些事情……”她冷似的,抬头却突然看见儿子的眼神,黑漆漆的,里面有光点缀着,那么好看,喉间一哽,脱口而出的话就成了,“我最近梦见了你的爸爸。”   要是往常,朴佑镇未必能理解她话语中的痛苦,可是他现在有了林煐岷,想象如果没有林煐岷的日子,他估计要比母亲还崩溃,顿时便对她多了几分同情跟心疼。   他以为母亲只是单纯的来了倾诉的欲.望,坐在她旁边,耐心倾听下文。   朴母却低下头,沉默片刻,突然长舒一口气,道:“算了,有些痛苦,还是我来承担吧。”   朴佑镇连忙道:“我是您儿子,您心里难受,我乐意和您交流,不算负担。”   “你不会懂的,或者说现在不会懂,”朴母摇摇头,岔开话题,“——你上次说看上的那个Omega,和你的进展怎么样了?”   朴佑镇其实想说他懂,但提到林煐岷,一切懂与不懂都要靠边站了,他兴致勃勃,笑意快从眼中溢了出来:“很好,他之前很抗拒我,最近好像慢慢要接受我了。”   朴母闻言,欣慰的露出个笑容,“能从照片上看出来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呢,佑镇,不要错过了他。”   朴佑镇当然是连连答应。   他们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大多围绕着林煐岷展开,家庭情况与工作情况资料上都有详细写,朴母都看了,就挑了些性格之类的问。   ——这应该是他们母子,自朴佑镇父亲逝世后,第一次聊得如此融洽。   朴母藏着伤,朴佑镇也不好受,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话题除了父亲又没别的好聊,这样他们就很默契的避免了聊天,一避就是好几年。   林煐岷的出现,竟然很奇妙的帮母子两人破了冰。   “有时间,带回家给妈看看他吧,”最后,朴母道,“我还挺想见他的。”   朴佑镇自然是答应。   送走朴母,天边已经被薄暮罩拢,朴佑镇送她上了车,自己没再回家,而是取车去了酒吧,路上给张聪发了消息,让他尽快到。   这时候时间还太早,酒吧连侍应生都不一定上班,但他晚上还要接林煐岷,不能喝酒时间也不能玩太过,不如尽早碰头把该说的都说了。   张聪后脚就到了,他到时朴佑镇正在吧台喝凉白开,老板在旁边和他调笑,大概是在问他真的不点杯酒吗。   朴佑镇耸耸肩,说:“晚上有事,滴酒不沾。”   “去你的有事,”张聪过去,“老子不来了吗,老板给开个座位,上以前那几样酒。”   “我今天真不喝,要喝你喝,喝多了别耽误我事儿,”跟他讲话,朴佑镇要随性的多,“你有什么快讲,讲完我就走了。”   “嘿……你,”张聪笑了,“吃错什么药了,行吧,先进座。”   可能是看酒吧没人没音乐太尴尬,老板亲自去开了几首轻音乐调节气氛。   张聪确实是带着正事来的,入座后,他拿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低声道:“你最近有看到杨嘉那小子吗?” 第20章   朴佑镇道:“没有,怎么了?”   张聪点燃烟,身后往后靠,深吸了口,“我听几个朋友说,他去了黑市,倒卖了不少研究药物,药物大多是没经过国家检测的违规药,不知道他哪来的。”   朴佑镇很是诧异:“倒卖违规药?他不要命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张聪嗤笑,“话说佑镇,当初你是怎么认识这个阴沉小白脸的,三棍子放不出一个屁来,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行了,咱又是什么好东西。”朴佑镇轻斥了他两句,“至于怎么认识的……”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所以然。   杨嘉是很自然的融入他的生活的,好像等他意识到时,杨嘉已经在了,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当然大部分是他在说,他对杨嘉也不反感,就这样做了大学四年的朋友。   而这四年期间,张聪并不在,他被他爸扔去了国外。   思考半天未果,他摇摇头,脸色一时讳莫如深:“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张聪有点懵:“想不起来了?”   “你别是工作累傻了吧,”张聪指着自己,“那我呢?咱俩怎么认识的你该记得吧?”   朴佑镇笑出声:“你爸把你带我家去玩儿,你抢了我的玩具,让我揍了顿,你哭着哭着就把鼻涕咽了,这事儿我他妈能记一辈子。”   提起来张聪就恼,“滚边儿去,那荀长青还记得吗?”   “一个商业活动上,他递给我的名片,”朴佑镇挑眉,“怎么着啊你,跟女朋友查岗似的,我真不想和你搞基。”   “你来,”张聪把烟掐了撸袖子,指着他笑骂,“今天不弄死你,我跟你姓。”   交谈完后,朴佑镇先去了林煐岷所在的基地,基地里基本没有放假的,很多人都和往常一样工作,包括林煐岷。   他已经熟门熟路,这次连负责人都没惊动,跑去了林煐岷的办公室。   林煐岷不在,他现在主要泡实验室,很少在办公室里待着。   朴佑镇思人心切,哪怕能闻闻味道也是好的,他坐到了他的老位置,翻找到林煐岷惯用的笔,放在鼻尖嗅了嗅,面上浮了层笑。   笔上有点金属味,还有股被人长期使用染上的汗味,信息素很淡。   他捏在掌心,沉吟片刻,反正四周也无人,偷偷摸摸地放进了口袋里,随即如无其事的整整衣领,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他打给的是几个黑市认识的人,杨嘉卖什么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他要是出了事,他决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是原本打个招呼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在电话接通后,突然想起和张聪聊的内容,便多嘴问了几句。   “他呀,”电话那边的人冲他谄媚的笑,“嗨,就是那种加强版的抑制剂,市面上不让卖,黑市上也很少有人有货,物以稀为贵,来钱很快,您懂。”   朴佑镇一怔,他似乎听说过这种抑制剂,对人身体伤害很大,能直接把处于发情状态的Omega给压制回去,剂量过大很容易致死。   因为国家严禁这种药,加上没多少人想死,所以货源不多——但也并不是没人要,当某样东西稀缺时,往往就会炒成天价。   朴佑镇想象了下林煐岷打抑制剂时的模样,对Omega这个群体产生了点难得的怜悯,更对杨嘉的行为愤怒。   他决定和杨嘉谈谈。   挂了电话,他望向窗户,天边黑透了,今晚没有月亮,天幕似泼洒溶解的墨。   他试图再想想和杨嘉相识的过程,却又以失败告终,这片记忆是完全空白的,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记忆上的手术,按理说不该出现这么大的记忆断层。   可就是出现了,他试图把那段时间的记忆连贯起来,然而人的记忆就像抽屉,都是片段式连续的,除非有什么东西触动解锁,才能把那段记忆想起来。   比如说现在有人问他上周星期四吃了什么东西,他猛然一想,就像没有钥匙却去拽上了锁的抽屉,当然是拽不出来的,可要是面前出现个相关的东西——他上周四吃了橘子、樱桃和苹果,面前出现了个橘子,橘子就是钥匙,打开抽屉,接下来的樱桃和苹果也都想起来了。   这也代表着,或许他不是记忆出现了断层,而是一时的想不起来,思绪无法凝固。   私心里,朴佑镇并不想和朋友起嫌隙,虽说林煐岷的事情已经隐隐让他们有了分道扬镳的苗头;理智上,他起了疑心,并且疑虑重重,他很想就此去质问杨嘉,可是他不能。   他往口袋里摸了摸,感觉到笔杆的凉意,心中的疲惫才消下去些。   朴佑镇想,林煐岷的工作未免也太辛苦了点,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被压榨的只剩一点,就这一点还是他努力争取来的。   偶尔加班熬夜还行,可天天熬谁能受得了?   他当初只想着把林煐岷签来,却没想过基地不在公司,就算他把人弄来,他们也是只能见那么几面。   他正暗搓搓的想,要是和几个经理打个招呼,减轻下林煐岷的工作量他会不会生气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来者与他四面相对,紧接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朴佑镇知道他叹气的意思:你怎么又来了。   林煐岷揉了揉眼睛,无奈道:“不要老把脚放在我的桌子上,鞋底有很多细菌。”   朴佑镇乖乖地放下去,冲他张开双臂:“宝儿来抱抱。”   林煐岷习以为常的忽略了他,过去整理资料,他身上带着许多隔离服的味道,脖子一圈还是红的。   他翻着桌子,翻了一圈,突然道:“我的笔呢?”   朴佑镇脸不红心不跳:“你手里不拿着呢吗。”   林煐岷想说是另一支,那支笔他用惯了,走哪带哪,他是个不喜欢改变的人,丢了支笔事小,可却会不开心段时间。   以前母亲说他这是长情。   看他明显低落下去,朴佑镇几乎要把笔双手奉上,亲吻着他道歉。   可是林煐岷没让他的愧疚维持到一秒钟,因为他边垂头写东西边道:“你不用天天来等我,我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这几天我原本可以住在公司里,但如果你来等着我,我就只能被你送回家混混沌沌睡一觉。”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朴佑镇没想到他辛辛苦苦等他到半夜,竟然就换来这白眼狼结论,气得有点缺氧,攥住他手腕拉他到面前:“你再给我说一遍?”   林煐岷皱眉,抬起眼来看他,姣好的面庞如洁白明月,“再说一遍也一样。”   “你个小没良心的,”朴佑镇捏住他下巴,抚摸他脖子上的红圈,刚升起的火气通通化作了心疼,“看看你脖子快肿成猪脖子了还跟我犟,还住在公司里通宵工作,你身体什么条件自己没数?”   “这是你的项目,看到我卖命,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林煐岷想挥开他,没挥动,“疼,松手。”   朴佑镇故意摁了摁,坏心眼道:“还知道疼?我就不松手,让你气我。”   林煐岷终于忍不住说了他一直想说的话:“你幼不幼稚。”   “我幼稚?”朴佑镇彻底给气笑了,“你除了年龄大我三岁外,哪方面比我成熟你倒是说说。”   林煐岷不咸不淡道:“我比你多结过次婚。”   朴佑镇瞬间僵住。   他这真可谓是往死里戳人痛点,朴佑镇一直在意的事情就这样被他说了出来,他是又气又想笑,狠狠地抱住林煐岷,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深吸了口气:“上次的标记都消了啊?”   林煐岷身体一颤,这次轮到他僵硬了。   朴佑镇张开嘴,却是抬头往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力道使得重了些,能让他觉到疼,他的声音近在林煐岷的耳畔,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气我吧你就!” 第21章   当实验告一段落,林煐岷得以有了段休息时间。   朴佑镇还是很固执的每天接送他,他每次提起不要他来接,都会被他以各种话堵回去,他最后干脆不再说话。   这次听说他有了假,朴佑镇很兴奋:“要不要出去玩?”   林煐岷直接道:“我需要休息。”   朴佑镇也意识到了他的急切,自从上次他在办公室又一次把林煐岷临时标记了后,林煐岷就再没过什么好脸色。   明明第一次林煐岷没表现出多么抗拒,第二次在办公室里时气氛也那么好,可是逐渐的他发觉到——或许还是过于鲁莽了。   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就这样降至冰点,林煐岷好不容易软化的态度也又冷漠起来。   林煐岷提出要休息,朴佑镇难得老老实实没去找他,而是躲去公司里自己暴躁充电——时间久了,林煐岷依然这样油盐不进,他的耐心也有尽头。   而林煐岷则趁着他不在,去了趟医院。   他去找了当初做完手术后帮他调整心理状态的医生。   医生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Beta,帝国中,大部分心理医生都优先招聘Beta,因为他们没有信息素,既不会勾引病人爱上他,也没有攻击性,很容易让病人放下心防,算是一种性别优势。   他专业素养很强,林煐岷很信任这个医生,平时感觉压抑了,都会来找他聊一聊。   这次他们的话题是“标记”。   还是关于林煐岷的信息素紊乱症,他坐下,连个铺垫都没有,平铺直叙道:“我被个Alpha标记了。”   医生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是个性格开朗的Beta,闻言很是热切地问:“能标记那你的Alpha?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林煐岷想不出形容词,停顿片刻,“好看。”   “哈哈哈,我不觉得你是这样肤浅的人,”医生又喝了口水,然后拿出笔来,“不过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单纯来秀恩爱的吧?”   林煐岷轻轻“嗯”了声,道:“实际上,标记只是临时标记,还是他强迫我的。”   “强迫?”医生一惊,笔停下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林煐岷调整了个坐姿,他的手又握在了一起,这是个他紧张的象征,医生细心观察,刚想拿出手机来,就听见他道:“……不用了,虽说是他强迫,但我没推开他。”   “你喜欢他?”   “应该算不上喜欢,我只是……”林煐岷目光悠远,“在他标记我的一瞬间,我觉得很熟悉,他的信息素,他的眼睛,和传到耳边的呼吸。”   “熟悉?”   “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林煐岷松开了手,“总觉得这事情好像发生过,但根本没有,我和他才认识不过几个月,这种标记也只进行过两次。”   医生笔尖飞快书写,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林煐岷,别的病人敞开心扉通常需要长久的眼神交流,但因为他们两人太熟悉,哪怕不彼此注视,林煐岷也会把他的感受告诉他,这点很让他省心。   他突然插话道:“或许确实发生过呢,只不过不是同一个人,你曾经洗刷过记忆,忘记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   “我想过,”林煐岷的神色渐渐迷茫,“这也是最贴合实际的答案。”   “其实,”医生试图劝解他,“有人标记未尝不是好事,你的病应该很久不吃药都不会病发了吧?再加上你总是一个人生活,该试试没那么孤独的过日子了,而且你也不排斥他不是吗?”   这次林煐岷久久没有说话。   在他长久的沉默中,医生目睹了他手握上又松开、松开又握上的过程,反反复复,他似乎很焦虑,且不知所措。   医生从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顽固的不肯接受改变,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想改变的病人,孤独与疾病都在拉扯他,可是他执拗的保持孑然一身,在痛苦中重复他的噩梦。   他与他讲过很多次他的噩梦,窗台,时而是阴雨,时而是阳光,楼下站着个叫他的少年,他往下看去,却永远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正心生同情,想干涉林煐岷的思绪,将他从纠结中解救出来。   林煐岷抬眸与他对视,脸上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空白的冷清,他缓缓道:“我骗过你,张医生。”   医生微微一愣。   “我说过我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林煐岷抬起手,他的指尖在颤抖,“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爱上任何人,因为梦里那个人在每次转身之前,都会告诉我……”   “——‘等我回来’。”   *   朴佑镇一整天眼皮都在跳,心里没个着落,导致他工作时都心不在焉,有几次差点出错,还是程滢在一旁提醒,他才没酿成大祸。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才暂时放下了杂念开始专心致志工作。   下班后,他下意识去摸车钥匙,想晚上接林煐岷出来后再带着他去吃点什么,基地周围的馆子都吃遍了,可以换个新鲜地方了。   然而没等他走几步,他突然恍然,林煐岷放假了,还很嫌弃的表示需要休息,他想象中的约会是完全不存在的。   但见不着人归见不着人,电话又不是不能打。   朴佑镇一秒钟都等不及,在车上连着蓝牙耳机就拨出去了电话,那边响了很久,电话都快自动挂断了,林煐岷才接起来。   他好像刚睡醒,声音有点迷糊:“喂?”   朴佑镇听见他的声音,觉得一天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他强作镇定,沉声道:“干什么呢?”   林煐岷道:“睡了半小时。”   朴佑镇到了个转弯的地方,把方向盘一打,闻言有些愧疚:“我吵醒你了?”   “嗯,”林煐岷道,“没事就先挂了。”   虽然朴佑镇并不想挂,他还有好多想说的,但林煐岷最近待他明显冷落了,他不太想再刷低林煐岷的好感,于是就答应了。   电话挂断后,他把车开到路边,怅然若失的盯了会儿手机,才继续上路。   正好到家,张聪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他以为是林煐岷,匆匆拿出手机来看,一看清来电备注,顿时丧失了接电话的欲望。   不过张聪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他及时接了,贴在耳边道:“喂?又是杨嘉的事儿?”   “不是不是,”张聪声音里透着股喜悦:“是另有喜事儿,我刚办事儿去了趟政务大厅,你猜我看见谁了?”   ——朴佑镇心底的不安一下子上升到了极点。   他握紧手机,皱眉道:“谁?”   “你那个未婚夫……林什么来着,”张聪道,“我看见他拿着份文件进了婚姻办事区,之后我买通那里的工作人员,那文件居然是拒绝匹配申请书,单向的。”   他说得每个字朴佑镇都懂,合在一起却又让朴佑镇困惑。   他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绞痛,若不是他手还在车顶上撑着,浑身必然是一点站着的力气都没有的。 第22章   挂掉电话后,林煐岷对着面前空白的纸呆滞了片刻。   他从政务大厅回家后就开始心神不宁,实验室里的工作是告一段落,可有几个地方还需要他调整,但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想起他说完那句话后医生震惊的神色——他就知道会这样,没有人会守着句虚无缥缈的话过日子,只有他那么固执,也只有他能理解自己日日夜夜的痛苦。   医生说:“你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也已经做了记忆洗刷,你当初能同意做这个手术,就代表着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可如今你却用句梦中的话禁锢住了自己,这是很令人痛惜的。”   林煐岷知道医生碍着职业素养没直接骂他傻。   然而他拜别了医生后,还是把手中带着的文件交到了应去的地方——他去了民政大厅,手中的文件正是拒绝匹配申请书。   根据帝国关于匹配的有关规定,第一次单方拒绝匹配罚款五万公民币,第二次罚款十万公民币且降低公民等级,他虽然离过婚,匹配却是第一次拒绝,应该是按第一条处理。   五万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也拿得出来。   他这次是铁了心,决不能让朴佑镇继续深陷下去……也是阻止自己心动。   若是再任由这种状态发展下去,林煐岷知道自己迟早会松口,到时身体上的病得到了安抚,心病却一直不能痊愈。他不想午夜梦回哭叫着醒过来,被朴佑镇看见他扎根于另一段感情的丑态。   这对谁都是伤害,而既然已经能预料的后果,他便尽力不让这种想象成为现实。   可是他……   林煐岷握着笔,眼睛盯台灯太久而有些酸涩。   他正陷入沉思,门突然传来阵急切地敲门声,平常人敲门一次就敲三下,以免引主人反感,可敲门的人似乎比较暴躁,一连敲起来没完,且节奏杂乱无章,听起来十分刺耳。   林煐岷还以为是物业,出了什么事情才这么着急,他透过猫眼,却意外看见了朴佑镇的脸。   他一愣,而后毫无防备的开了门,紧接着便被浓烈的信息素给熏了个跟头。   Alpha暴怒时的信息素与发情时的信息素味道不太一样,给人的感觉也大不相同,发怒时的Alpha会通过信息素给人强烈的恐惧感、压迫感以及焦躁感,Omega的嗅觉大部分比Alpha还要敏感,闻到这种气味,双腿发软都是轻的。   只开门这一下子,林煐岷就明白——朴佑镇已经知道了,知道他递交的申请书,并且为之震怒。   朴佑镇没了平时的耐心与温柔,强硬地挤进门内,双目通红,却还是笑了下:“老师干什么呢?”   林煐岷后脊发凉,他刚被朴佑镇标记过,对他的信息素感受是最明显的,他额头冒了层汗,汗毛几乎倒竖。   他知道朴佑镇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回答,他也就不费力气挣扎,强作冷静地看着朴佑镇。   朴佑镇捏住他的下巴,这次的力道和以往都不同,林煐岷疼得眉头紧锁,抿住血色渐消的嘴唇。   “怎么不说话呢?”朴佑镇松开他,如雄狮巡逻领地,看见桌子上的书,走过去看,“休息时间还工作呢,真辛苦老师。”   他离得远些了,林煐岷缓了阵,站在玄关根本不能往里走。   但他清楚朴佑镇这次的生气和以前每一次都不一样,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加深他的怒火,一只手扶住墙寻找了个支撑点,声音尽量放缓:“还好。”   然而他这语气到了朴佑镇耳中就成了冷漠,朴佑镇蓦地冷笑:“你当然觉得还好,早干完活,就能早摆脱我。”   “我从没这样想过,”林煐岷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有事就快点说吧,没事还请回家,如果是来没事找事,就滚出去。”   朴佑镇没想象中被彻底激怒,他怔愣的盯着林煐岷,叫他名字:“岷岷……”   每当林煐岷以这种强硬的姿态去维持他的尊严,朴佑镇就无法抑制的身心战栗,他想贴近林煐岷,想吻他,想对着他做尽一切过分的事情。   他想让他的尊严在他的身下被撕碎,颤抖着哭泣,他早就想了,他爱极了这样冷淡的林煐岷,他总是去想这张冷淡的脸沾满红晕的景象,可是他通通抑制住了。   林煐岷犹不觉危险的到来,他扶住墙,扭过脸去,以掩饰他快控制不住的情绪。   如果有第二种选择,他绝不想与朴佑镇撕破脸。   “你还是……快走吧,”林煐岷发觉他的声音开始抖了,太糟了,“我早说过我们不合适,别让我更加确定我的想法。”   “别再拿你那狗屁理由搪塞我了。”   朴佑镇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林煐岷猛地回头,与朴佑镇的鼻尖相贴,他吓得后退半步,却被他拦住腰。   林煐岷眼眶微红,手脚毫无动弹的力气。   “你哭了?”朴佑镇顶住他的额头,眼中闪过狂喜,“你为什么哭?”   然而林煐岷开始推他。   这几下堪比欲迎还拒,朴佑镇包裹住他的手,紧攥着他,又问了遍:“你为什么哭?”   “我……”林煐岷声音抖得连朴佑镇都听出来了,“我……没有。”   话虽如此,泪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他自己毫无所觉,身体上再也撑不住,软倒进面前的胸膛。   “你喜欢我的吧?”朴佑镇充满期待,“喜欢的吧?”   林煐岷流着泪摇头:“没有……我没……”   “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好感呢?”朴佑镇不死心。   可是林煐岷摇着头,紧紧地拉住他的领带,用微弱的声音道:“我不喜欢你的啊,拒绝匹配的申请书都交上去了,你怎么还问呢……”   是啊,他怎么还问呢。   打他进门的瞬间,两人都知道他这趟过来是因为什么,也都知道平静对话下的暗波汹涌,可是他偏不死心,看见了林煐岷的眼泪,就以为该是为他而流的。   “既然你不喜欢我,”朴佑镇的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我就让你不得不喜欢我好了。” 第23章   林煐岷后退,腿却被朴佑镇绊住,他整个人踉踉跄跄,伏在朴佑镇的怀中,声音微弱:“你要干什么?”   朴佑镇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裹着蜜的甜,掺着花的香,他心中的难过渐渐被另一种东西所取代,他低下头,去嗅林煐岷的后颈,攥紧他的胳膊。   林煐岷道:“你现在不太冷静,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很冷静,”朴佑镇道,“平时可以自欺欺人,觉得我努力努力你或许就会爱上我了,可现在我突然明白过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确实挺冷静的,林煐岷想。   可是他看着朴佑镇的眼睛,总觉得看到了阴沉、扭曲,与不顾一切的疯狂,温柔不再从他的眼中透出来——这次他确实是惹怒了朴佑镇。   林煐岷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那天……”朴佑镇轻轻抚摸他的后颈,神色着迷,“你喝醉了,就是这样陷在我的怀中,抬眼看我,还亲吻我的下巴。”   林煐岷不自在扭开脸:“你也说我是醉了。”   朴佑镇趴在他的耳边,声音带着些许不明显的委屈:“可当时你的心里想着的不是我,你看着我的脸,透过它去想你的前夫,那一瞬间,我真想……”   他的手从林煐岷脖子间渐渐收紧,在林煐岷猛地看向他后,他又触电般松开手,:“不,我舍不得,岷岷,我爱你啊。”   林煐岷被他浓烈的信息素弄得身体发软,他撇开头,无助地撑住墙,“朴佑镇……朴佑镇,爱我就不要这样对我。”   朴佑镇却突然暴躁:“不要这样?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你他妈的就要离开我了,我怎么办!”   林煐岷答不出来。   ……   然而那天朴佑镇最终还是没有彻底标记他。   他逃了,在林煐岷又恢复冷静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他逃得狼狈,破门而出的动作也极不体面,不像个老总,倒像个被捉奸的奸夫,可他通奸的对象,别说因为情,就是情.欲,也是没有的。   深更半夜,鬼都睡觉了,他在街头游荡,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车徘徊着,不知道该去哪,归处是何方。   他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   他强迫林煐岷爱他,强迫一个已经心里有人的Omega去接受他,这段时间他就像被什么迷惑了心智,理智全无,只懂得盯着林煐岷。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觉得——林煐岷就是他的全部了。   他可以抛下一切,守着林煐岷,爱着林煐岷,决不能让这来自不易的相遇被任何东西阻挠,哪怕这种阻挠来自林煐岷本身。   这个想法就像是他身体里的本能,一旦冒头,便如病毒般扩散开,等他反应过来时,全部都来不及了。   他爱林煐岷,不能失去林煐岷,让他离开他,这种场景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发狂。   但——这么深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朴佑镇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这种感情是真的,绝不掺杂丁点水分,尤其他看见林煐岷的时候,一颗心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   他的家安静冷清,和林煐岷的房子一点也不像,林煐岷的房间虽说整洁,却随处透着主人的气味,不像他的,卫生都不是他打扫的,走进去根本不像个家。   朴佑镇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酒,直接拿起子起了对嘴喝。   他喝了整整一瓶白兰地,觉得天地晃动,椅子也有了重影,便跌跌撞撞的躺进沙发中,对着吊灯对饮。   吊灯不会说话,他就自言自语,大多是语无伦次的叫着林煐岷的名字。   他叫他岷岷,宝儿,别离开他。   他不想和他断了匹配,不想断了这个时间任何有关于他们两个的联系。   他想和他结婚,他想陪在他身边,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了,他后悔撺掇杨嘉了,恨不能哭着求林煐岷不要对他这么残忍。   他想跟他在一起,最好一辈子。 第24章   天色大亮,张聪站在了朴佑镇的家门口,敲了敲门,但没人回应。   由于朴佑镇公司在市中心的缘故,他的公寓也买在了离公司近的地方,很简单的装修了下就住进去了,一住就好几年。   此时差不多快中午,张聪去公司找过他,听他秘书说他不在才来的公寓,不过虽说他的公寓装修简单,没有门铃呼叫系统,可他的耳朵总没坏吧?   张聪逐渐不耐烦,边敲边叫:“老朴?朴总?朴佑镇!”   门里传来阵哐哐当当的噪音,张聪把耳朵贴在门上,可惜隔音太好,声音只透出来了一点,连朴佑镇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这也证明他在家了,张聪忙喊:“老朴快给我开门,有大事跟你说!”   “你叫屁啊——”门突然打开了,朴佑镇摇摇晃晃的靠在门框上,下巴上一层青色的胡茬,眼睛肿的不像样子,头发还翘起来了几根,“大清早催魂儿呢你。”   “不是你,”张聪有点懵,“你让人……?”   朴佑镇懒得搭理他,怏怏地回身往客厅走:“有事快说,说完就赶紧滚。”   张聪跟在他屁股后边,突然恍然:“你为那个林煐岷这样的?”   朴佑镇坐沙发上,沙发旁边是散落的酒瓶子跟烟蒂,整个屋子里都透着股霉味儿,又呛又闷,他坐下后又点燃根烟,懒洋洋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儿早我去你公司找你来着,你那个秘书跟我讲的,”张聪受不了的咳嗽两声,挥挥面前的烟雾,“我日你可别抽了,你知道你房子里现在什么味儿吗,我他妈都嫌弃。”   朴佑镇自顾自吞云吐雾,根本不理他。   “程秘跟我说,你和那个林煐岷正在谈恋爱,她不方便打扰,让我跟你说一声,你让她查的林煐岷那个前夫她查到了。”   朴佑镇闻言,用一种阴翳的眼神盯住他,整个人的状态瞬间紧绷,“查到什么了?”   “你……哎呦,”张聪哀嚎,“你别是真栽了吧,那可是杨嘉喜欢的人啊。”   “他喜欢又能怎么样?林煐岷不喜欢他,”朴佑镇起身,“他们也没在一起过,我凭什么不能喜欢林煐岷。”   张聪对他这偏执的样子适应不良,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行了行了,我跟你说,程秘告诉我,林煐岷的前夫资料在国家加密文件里,名字叫做翟川,曾经为国家服兵役三年,最重要的是——这个翟川,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朴佑镇被落下的烟头烫了手,他惊愕的连点反应也没有,只怔愣的盯着张聪,喃喃道:“……什么?”   “不过这世界上长相相像的大有人在,加上照片只能看到片面的五官,真人到底长什么样我们也不清楚。”   “还能是我的双胞胎兄弟?”朴佑镇缓缓将烟掐灭,扯出个冷笑,“都他妈什么操蛋的玩意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张聪看得心惊胆战,想问他烫不烫,但紧接着朴佑镇说:“你想个办法,我要见他。”   张聪摊手:“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你要见他我帮不了你,除非你舍得一枪毙了自己或者现在从这楼上跳下去。”   朴佑镇沉默片刻:“你是说这人……死了?”   张聪一脸爱莫能助:“死了。”   若是这人还好好活着,朴佑镇可能还联想不到自己的身上,但这个翟川和他的经历重合度如此多,加上前段时间他对杨嘉的怀疑——他到至今都没想起来和杨嘉究竟是怎么认识的,说明他的记忆存在断层。   他丢过记忆,但他本人不知道。   朴佑镇开始有了种混乱感,还混杂着自我怀疑,他第无数次回忆杨嘉在的那段记忆,包括后来的几年,但发现能回忆起来的东西少得可怜,余下的只有空白。   他这次顿了很久很久,在张聪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时,开口道:“那个翟川,是怎么死的?”   张聪想了想:“程秘说……好像是爆.炸?”   朴佑镇再没说话了。   ……   当天晚上朴佑镇就做了个梦,梦中燃起了好大的火,铺天盖地的热像天上同时有几个太阳在烧,能把人皮肤都烫出个大泡。   轰鸣声、倒塌声、人的哀嚎哭声如同死神的尖叫,钻入他的耳朵中,他站在中央,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是那个清澈婉转的嗓音,软绵绵的,还没染上冰凉的冷漠,他哭着说:“怎么办?”   朴佑镇想让他别怕,有他在,但说出口的却是:“你先走,躲远点,有多远躲多远。”   这话细听甚至有几分冷酷,朴佑镇心里急得不得了——他并不想让他走的。   那声音的主人也急了,带着哭腔,搂住他的手臂,“我不走!”   朴佑镇待着的身体的主人又说:“宝儿乖,快走,老公过会儿就去找你,听话,松手——松手!”   周围还起着大火,朴佑镇生怕他这样闹会烧到他,他心想直接一起走不就完了,可是身体不由他控制。   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满头大汗,就在这刹那——他终于能够睁开了眼睛,得以看清楚林煐岷,以及周围的状况。   火,到处是火,但他无心观察这个,眼睛里只有林煐岷,他伸出双臂,用他此生最温柔、最神情的声音说:“岷岷来,我们一起走。”   偏偏林煐岷盯着他的眼睛,眼泪慢慢的没有了,后退半步,充满戒备:“你是谁?”   朴佑镇语塞:“我、我是朴佑镇……”   “不对,”林煐岷摇着头,神色崩溃,“翟川呢?翟川呢!”   朴佑镇受不住,他上前想抱住林煐岷,却被林煐岷反手一推——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大力气,竟然直接就将他推进了火堆里!   身体完全接触到火的瞬间,朴佑镇从梦中抽搐着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腿抽筋了,起身去摁,紧接着滚到了床下去。   床下还有酒瓶,玻璃的易拉罐的应有尽有,叮叮当当硌在他身下,宛如场短暂的鸣奏。   朴佑镇很短暂的晕眩了下,他勉强爬起来,酒精让他手脚不太配合自己的动作,当他撑着身体坐到床上,指尖因为虚弱还抖了下。   不过他的神志却是越来越清醒,他找到了自己记忆断层的地方,并清楚地知道哪里有空洞,他努力回想,一点一点把模糊的地方拼凑起来。   可是该想不起来的还是那样,他几次觉得力不从心,光是思考就让他精疲力尽。   他从这间公寓里,度过了他此生最混乱、颓废的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没有去上班,也不出门,一天点一顿外卖,酒喝光了就让张聪送,最后一次张聪让他叫来,气得大发脾气,把几箱子酒堆在他面前,扬言再也不管他了。   然后他就真的再没过来。   当半个月后他混混沌沌的从垃圾堆中醒来,张聪拿着钥匙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五六个男人,都是Alpha。   张聪把钥匙扔在他面前,“现在林煐岷在门外等着,你是想让这几个人帮你洗澡,还是自己来?”   朴佑镇抬起手,慢慢地爬起来,自己去浴室了。   他出来时,身上整洁了不少,房间也被张聪带来的人给打扫干净了,林煐岷正坐在那个他躺了半个月的沙发上,端端正正的喝着杯水。   半月不见,朴佑镇再看见他,哪怕只是个侧身,都呆滞了片刻。   林煐岷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朴佑镇狼狈地转过头去,对上了张聪揶揄的目光。   张聪给他让座位,“来老朴。”   朴佑镇却不过去,也不再看林煐岷,只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张聪反问:“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这里?”   “我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弄不死自己,”朴佑镇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准备,随即面对着林煐岷,“对不起,我没想再去打扰你。”   林煐岷的眉毛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没展开过,闻言只有皱的更深,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张聪急了:“我好不容易把人弄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当然,我伤害了林老师,是要有弥补的,”朴佑镇打断他,“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部都能给你,对不起,那天我……我干了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在无论我怎么样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其实不必管我。”   张聪简直有点崩溃:“你干了什么!不是,你这段时间不是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吗,把你想说的赶紧说出来啊!”   “这就是我想说的了,”朴佑镇提高声音,“我已经想通了,勉强来的感情终究不能长久,我不再勉强了。”   林煐岷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与他面对着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认真的?”   不是啊。   朴佑镇几乎想对着他大吼。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林煐岷的信息素就萦绕着他的鼻尖,他怕自己再控制不住去触碰林煐岷,去抱他亲吻他,然而他连在梦里都是知道林煐岷不爱他的。   林煐岷看他陷入沉默,叹了口气,说:“好,不过补偿就不用了。”   他转过身走了出门,而后消失在了拐角处,朴佑镇目送着他,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对着张聪道:“扶我一把。”   张聪气得不轻:“我确实挺服你!”   他话音刚落,朴佑镇便双腿一软,跪在了沙发前面,一只手摸住沙发靠背,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张聪一惊,半蹲着扶他起来,朴佑镇自嘲的笑:“喝酒喝得肌肉都软了,妈的。”   张聪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但他身为朴佑镇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终究还是心疼他,扶他到沙发后,头疼的想打人。   “聪子,”朴佑镇仰头在沙发上,苦笑着道,“还得麻烦你件事儿……给我找个心理医生,要专业能力过硬的,嘴严实的。” 第25章   “你想象自己处在一片海洋中,或者任何一个能让你感到舒适的地方,你躺在其中,温热的气流从你的之间滑过,抚慰着你的面庞。   “你感到很舒适,很放松,你可以不用想任何事情,就任自己漂浮着,放松……彻底的放松……   “现在,你的面前出现了个箱子。”   朴佑镇躺在诊疗的长椅上,医生的话刚落他的指尖就不自觉绷紧了些,医生眼尖看到,咳嗽两声,道:“朴先生,睁开眼睛吧,又失败了。”   初夏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没有起伏道:“抱歉,我还是投入不进去。”   “没关系,能接到这样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是我的荣幸呢。”医生用欢快的腔调眨眼道,这是他惯用的调整气氛与病人心情的技巧,若是此时林煐岷在这,估计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这人正是他的心理医生,单闻盛。   单闻盛所在的医院是所私人医院,这医院名气很大,经常有络绎不绝的病人来看诊,但其中最出名的,是他的心理诊所。   国内的顶尖的心理医生有不少,而这单闻盛就能从中排上号,加上他的编制不在国家内,是张聪目前能联系到的最好的医生。   但就是这最好的医生,对于朴佑镇的记忆也有些许的无能为力。   朴佑镇从椅子上起来,系好治疗前解到一边的领带,看起来倒是没多少失望,看向医生,道:“既然如此,我明天再来吧。”   单闻盛坐回他的椅子上,拿着记录册后仰,安慰道:“你的神经实在太紧绷了,像是对我有防备,可是朴先生,其实我对你真的产生不了什么威胁,或许你可以试着信任我。”   朴佑镇确实防着他,被他戳破后也无心解释,只点头:“我尽量。”   “不止是要‘尽量’啊,”单闻盛无奈的说,“已经好几天了,我却连你的病因都找不出来,如果你再继续这样,只能另请高明了。”   单闻盛对他讲话很随意,其中有部分原因来自他曾在外留学时和张聪是同学,当然这也是他能这么快腾出时间来给朴佑镇治疗的原因。   朴佑镇才来找他时,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仔细闻身上还有不明显的酒味。他早就对朴佑镇这个年轻有为的Alpha所有耳闻,诊所里好多护士小姐都是他的粉丝呢,因此不免对他不修边幅的形象大吃一惊。   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们两人渐渐熟悉了,单闻盛却一天比一天头疼——他当心理医生这么多年,最怕遇见的就是他这种表面上配合,实际上心里防备比谁都重的病人。   可他除了让朴佑镇放松也别无他法,反正他也不着急,照他看来,他是医生,朴佑镇则是病人,继续拖延下去,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朴佑镇可就不一定了。   朴佑镇告别了医生,开车往公司走。   他毫无征兆扔下公司半个月之久,若不是公司里有他的心腹坐镇,怕是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他心中清楚,现在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不负责任。   他没有狡辩,而是天天泡在公司里,先通宵把堆积成山的工作做完了,一改先前踩点走的状态,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加班。   老板不下班,身为下属也都不敢随意走,程滢这几天叫苦不迭,尤其是她接到另一个一看就能让朴佑镇火冒三丈的通知时,简直想把消息藏起来,当做无事发生。   然而当朴佑镇出现在公司里时,她还是跟了上去,有些踌躇的说;“朴总,林博士的项目已经完成了……”   果然,朴佑镇立马停住了,神色竟然带了点茫然:“不是实践部分还没完成吗?”   “实践部分需要我们自己来,这个阶段倒是很少有专家留下,林博士也选择了离开。”   *   林煐岷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他让人进来,发现是陈秋离。   这个Beta曾在酒桌上帮他解过围,他一直记得他,但正式工作后,因为负责的东西不一样,两人很少能碰面,他过来找林煐岷,林煐岷还有些意外。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问:“什么事?”   陈秋离见识过他工作时冷冰冰的模样,因此最初的陌生褪去,他和下边一起工作的同事一样,对林煐岷有点畏惧。   可人都要走了,他便大着胆子,道:“林博士,同事们想给您办个欢送会,您今天晚上赏个脸来吧?”   要是之前,林煐岷不懂得拒绝也就答应了,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喝酒多坏事,是绝不想再沾一滴酒的。   他摇摇头:“心意领了,不过今晚有事,抱歉。”   陈秋离又想故技重施,撒娇是世界通用的令牌,尽管林煐岷是个Omega,应该也不太能抵抗这种腻歪的对话方式,上次就明显奏效了。   但这次他没能如愿,林煐岷的态度坚决,甚至在他说话的空隙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他东西不多,就一个箱子的文件。   “真的很抱歉,”林煐岷抱着箱子从办公桌里面出来,站在他旁边,陈秋离这才发现他居然比自己一个Beta都高,“不过你们想玩就出去吧,账单发给我报销就好。”   人都这么说了,陈秋离当然不能做那么没品的事情,他悻悻然作罢,刚要走,迎头撞上了林煐岷的助理。   林煐岷的助理走过去接过林煐岷手中的箱子,两人一前一后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林煐岷还与他点头示意。   等这个独立的办公司空荡了下来,陈秋离转身要走,还好心把办公室门带上了,就是这一刹那,他们的主任不知道哪窜了出来,四十岁的中年人喘得都快背过气去,“你等……等等,林博士呢?”   陈秋离一怔:“刚刚走了啊。”   这主任一听捂着胸口扶住墙,是真的要背气了:“上边刚下来指令,让想办法留住林博士,你说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被上司逮住撒气的事情陈秋离也不是没经历过,早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了,因此并不放在心上,等主任气冲冲地走了,他便耸耸肩,一笑置之。   却说林煐岷回了研究所,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杨嘉。   彼时助理正帮他端来了杯咖啡,杨嘉也同时拿着杯咖啡进来,林煐岷回头一看,见是他,整个人都懵了下。   杨嘉对他笑得腼腆,把咖啡放在他的桌子上,:“之前听几个老师讲您今天能回来,我特意去给您泡了咖啡,没想到已经有人代劳了。”   从前他在时,都是他帮林煐岷跑腿买咖啡,每次都以“顺路”的理由,助理乐得有人抢他活干,一来二去这咖啡的活就落在他身上了。   但那时林煐岷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现在知道了,难免不自在,他没动咖啡,看着杨嘉问:“你怎么在这里?”   “哦,老师还不知道呢,”杨嘉语气轻松,“我通过今年的招聘进来了,现在是马老师的助理。”   以他的学历,想要挤进研究所和林煐岷共事确实不太可能,但他居然自降身价来当个不吃香的小助理,原因一目了然。   林煐岷没想到刚走了个朴佑镇又来个杨嘉,这两人跟商量好了时间不让他清净似的,他觉得无奈,又无计可施,只能沉默。   谁都不会听他劝,谁都不拿他的拒绝当回事,说话也就没意义了。   林煐岷拿过助理给他的咖啡,冲杨嘉冷淡的颔首:“行,我知道了,你忙你的。”   助理帮他摆好桌子,杨嘉神色一暗,连忙低头和助理一起收拾桌子,助理这次却不敢顺水推舟了,他看林煐岷神色不对,生怕丢饭碗,暗暗与杨嘉较劲。   一个桌子收拾了十几分钟,林煐岷靠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喝咖啡,等他们收拾完,淡淡的打发两人走。   这时,他万年没什么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林煐岷低头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发现是之前基地里的负责人,因为预防意外,他把所有同事的号码都存了。   他接通道:“张主任啊,什么事?”   主任的声音不见一点焦急,反而和他寒暄了两句,都是场面话,林煐岷察觉到他的讨好,皱眉道:“有事直说就好。”   主任大致说了说他的意思,又是欢送宴的事情,林煐岷这次不胜其烦,按捺住了才没让声音透出不耐烦来。   但他终究不敌张主任的社交本事,张主任好说歹说,最后还是把林煐岷说得松了口,答应了过去露个面。   等一通电话下来,助理和杨嘉都不见了,林煐岷摸着微凉的咖啡,叹了口气。   他下午和同事交接了工作,补回来落下的实验项目,找回来点以前工作的手感,便踩着点匆匆下了班。   天边还没黑透,入了夏后昼长夜短,他经常能在回家前目睹晚霞。不过对于聚会来说,有日光的时候还是太早了,傍晚是个尴尬的时间段。   林煐岷从路边打了辆车,率先到达了张主任所说的地方。   这时当然不会有人来,他只是怕被灌酒,提前在旁边某个餐馆吃了点东西垫垫,他在餐馆里静静地坐着等待,瞧着时间差不多,才走出去。   他找的餐馆位置比较偏僻,斜对着张主任找的酒店,正对着他来时的方向。   他出来时,看见了酒店门口倚车抽烟的人,那个高挑的背影并不陌生,甚至是很熟悉,背对着他,看着他本应该过来的方向。   林煐岷没想好要不要上前去。   可朴佑镇在这时把烟掐灭,想要钻进车里,便与他正面对上了。   一瞬间——朴佑镇的烟掉了,林煐岷往前走了半步,紧接着连忙定住,与他直勾勾地对视。   他张开干涩的嘴,竟然有些恍惚:“不是说……不再打扰我了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第26章   欢送宴是朴佑镇强制张主任组织的,但他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上林煐岷一眼,看到就走。   没想到林煐岷会在他的身后窜出来,还与他正面撞上。   “我……”朴佑镇找了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理由,“路过。”   他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路过,林煐岷知道,却不戳破他,点了点头,像对着个不熟悉的朋友那样,转身就要走。   朴佑镇突然道:“等等!”   林煐岷立刻停住,但并未回头。   朴佑镇叫他只是下意识,他叫完后就愣住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两人面向同一个方向,朴佑镇盯着林煐岷的背脊,焦躁的点燃了根烟。   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林煐岷才微微动了动,轻声说:“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少抽点吧。”   照往常,朴佑镇就该调戏回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默默地把烟掐灭了。   林煐岷没回头,所以看不到朴佑镇正深切地望向他,他以为朴佑镇的沉默是无话可说。   毕竟那天朴佑镇说过,已经想通要放下他了。   朴佑镇见他站着不动,明知故问道:“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林煐岷想起张主任,和那个推拒不了的欢送宴,摇摇头说:“就在不远的酒店,不必了。”而后迈开腿,头一次慌里慌张的逃离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在林煐岷进酒店后,朴佑镇并没有立刻离开——当他真的看到了人,发现自己还是不满足于只看一眼。   他知道林煐岷不善酒,又在心里说,那个张主任不知道要把人灌成什么样,加上天快黑了,一个Omega在外不安全,他能偷偷送他回家也好。   于是他就躲进车中,心安理得的等了下来。   不久后,张主任一拨人陆陆续续到了。   张主任先让员工们进了酒店,自己则鬼鬼祟祟找到了朴佑镇的车。   朴佑镇降下车窗,张主任点头哈腰,笑眯眯的:“朴总,人给您叫来了,您不进去?”   “不了,”朴佑镇递给他张卡,“你看着点菜吧,余下给你们当加班费了……还有林博士,不要灌他太多酒,他身体不好。”   不能灌太多,意思就是能灌,张主任这么理解了,自认为对朴佑镇心底的那点隐晦心思还是拿捏得挺准的。   这林博士长得一表人才,还是Omega,朴佑镇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无缘无故对着个Omega那么好心?他自基地工作起,就没见过他们这位朴总那么勤快的来基地。   张主任拿着卡,满腔得意的去了。   此时朴佑镇还完全不知道张主任为了讨好他而打的鬼点子,他在张主任扭着肥胖的躯体哼哧哼哧走了后,看见酒店门口有个徘徊的身影,十分眼熟。   他左看右看,才开始真没把人认出来,那人揣着口袋,低头行走,看起来很是匆忙,后来找到了个墙角,便后倚着不动了,时不时扭头看向酒店门口。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朴佑镇看清楚了他的脸,是杨嘉。   杨嘉的变化不大,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畏缩、阴沉了不少,朴佑镇看见他就想起来他推倒林煐岷、导致林煐岷轻微脑震荡,还有大半月之前张聪告诉自己他贩卖违法药物的事情。   而此时林煐岷正在酒店里,朴佑镇防备心顿起,未免打草惊蛇,待在车中没动,和他一起静静地等待。   没过多长时间,打他的对面来了辆高档汽车,车是很显眼的宝蓝色,朴佑镇觉得眼熟,仔细想了下——应该是荀长青的。   果不其然,车一停好,荀长青就下来了,他下来后还去给副驾开了门,副驾上下来个漂亮的男孩,离太远了闻不到信息素,看样子应该是个Omega,再联系他们来的地方,应该是他近期的新欢。   荀长青揽着男孩往酒店里走,似乎没看见杨嘉,但在他进酒店不久,杨嘉也进了酒店。   朴佑镇连忙跟进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在他进去后,酒店前厅里已经不见了这两人的身影,陌生的脸从他身边擦过,他刚想退出去躲进车里,却见某条走廊里出来了林煐岷。   朴佑镇想也没想,喊道:“岷岷!”   林煐岷对他的称呼很是诧异,他在饭桌上又被灌酒了,出来时酒劲正慢慢上来,但好在这次意识还是清醒的。   刚刚几个同事还在讨论吃完饭后去唱歌,看起来兴致正高,他的退席就显得有点扫兴,不过他知道再待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因此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然而他没想到朴佑镇居然还在——可心底某根绷紧的弦却瞬间松弛了,在朴佑镇还没靠近他时,他就扶着墙安心的跌坐在地上了。   朴佑镇扶他起来,把这具身体抱紧,鼻尖闻到久违的信息素,几乎热泪盈眶。   他以为林煐岷醉了,所以才没抗拒他的拥抱,而醉了的林煐岷不会记得他今天拥抱过他,他这是偷来的温存。   此时什么记忆,什么杨嘉,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抱着林煐岷去车里,林煐岷的一双眼睛就盯着他看——虽说他还有意识,自控力却因为酒精而挥发了个干净。   朴佑镇坐在车后座里,把林煐岷抱在腿上,感受温香软玉满怀,急切地在他脸上印吻,柔声道:“难不难受?想不想喝水?我去给你买。”   林煐岷则摇摇头。   车内的空间狭小闷热,信息素散发不出去,只有越来越浓重,朴佑镇的呼吸渐渐急促,却始终没做什么,只把头抵在林煐岷的额头上,倾诉似的,轻轻说:“我好想你,快想疯了。”   林煐岷闻言,绵软的身体明显一顿。   朴佑镇却没发现,自顾自诉说他的想念:“打那一晚后,我想起来了些事情,可都很混乱,让我无法确定任何事情,我不敢见你……怕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林煐岷缓缓抬头,两人的鼻尖蓦地对在了一起,呼吸暧昧的纠缠,朴佑镇眸色渐渐深沉。   “你是在勾引我吗?”朴佑镇捏捏他的耳朵,动作亲昵,“喝醉了就这样,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恨不能天天灌你酒。”   但他还是没有亲下去,而是搂紧了林煐岷,抓紧了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深吸了口气,呼出去时是颤抖的:“岷岷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是你的前夫,你愿意接受我吗?”   朴佑镇的声音又轻又细碎,林煐岷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没有,因为他们靠的是那么近,他不可能错听一个字。   他觉得朴佑镇或许是太颓废,才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正不打算再装醉——车窗却传来阵巨响!有人从车外对车窗砸了一下,不知道用什么砸的,车窗登时呈蛛网状裂开!   朴佑镇连忙护住林煐岷的头,选择了从另一侧下车。   车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砸完车窗后便倚在车上不动了,朴佑镇一靠近,便闻到了他满身的酒味,他摇摇晃晃的,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朴佑镇知道这种人不能激怒,但刚刚这人要是再来一下,就直接把玻璃崩林煐岷的身上了,他怒不可遏,沉声道:“你哪来的?”   醉汉打了个酒嗝,手上的铁棍子挥了挥,挑衅道:“老子、嗝,老子打哪来的管你屁事!”   朴佑镇把林煐岷护在身后,对醉汉冷笑:“你算哪门的老子,知道这车多少钱吗?知道你砸这一下下去要赔多少吗?”   醉汉顺着他看向车窗,犹不知害怕:“老子不想赔,你他妈还能拿老子怎么样?”   这不止是个醉汉,还他妈是个无赖,朴佑镇好久没打架的手直痒痒,他打定主意要让这醉汉付出代价,活动了下手腕,突然对着他醉醺醺的脸就是一拳!   林煐岷受了惊,想要过去阻拦,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冒出来个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身后的人抱着他往后退去,他呜呜一叫,朴佑镇便猛地回头看他——林煐岷亲眼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像清醒了似的举起了铁棍,对着朴佑镇的头狠狠挥了过去!   ——刹那间林煐岷的心脏都骤停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像电影中浪漫的慢镜头,可惜的是他现在眼中的景象既不浪漫、也不是电影,朴佑镇在他的面前倒下了,血如同流注而下的纤细的花,染了朴佑镇满脸。   林煐岷屏住呼吸,刚才车中朴佑镇印在他脸上的吻还湿热着,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咬住嘴边捂着的手,直到那手受不住挪开,他才被呛到似的咳嗽,豆大的泪夺眶而出,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喊:“朴佑镇!!——” 第27章   林煐岷被注射了麻醉剂,身后的人没让他有看清楚脸的机会,打针的手法十分娴熟干脆。   在他闭上眼睛前,朴佑镇正挣扎从地上爬起来。   黑暗中数不清时间的流逝,林煐岷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失去了知觉与身体控制力,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漂流。   阴冷的水将他包裹住,寂静蚕食着他的神志,一切都变得扭曲而光怪陆离。   在朦朦胧胧中,他的眼皮艰难地撑开,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做不到看着他们……”   “我不会喜欢人?难道你这个只会和人上床的种马会?”   “别想了,我不会把人送回去!”   林煐岷侧过头去,眼睛只能睁开条缝隙,有限的视野中,能看到墙角半躺着的朴佑镇,和向他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戴了帽子跟口罩,他低下头来,仔细打量林煐岷,细长苍白的手伸出来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透出种难以言喻的痴迷。   林煐岷深吸口气,攒着力气扭头避开了,男人的肌肤细腻冰冷,像条没温度的蛇,正吐信游走于他的面颊。   他一动,男人就笑了,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音道:“醒了?”   林煐岷余光瞥着昏迷的朴佑镇,戒备道:“你是谁?”   “我怎么会让你知道我是谁呢,”男人身上没有信息素,应该是Beta,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整个人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阴沉,“不过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害怕。”   林煐岷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扯了扯唇角,“普通人听到你这么说,应该都不会信。”   “你怎么会是普通人呢。”男人收回手,林煐岷很细心地看到他手上有个咬痕,是他之前咬得,伤口很重,血肉都翻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把手放在他面前展示给他看,竟然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太想让它痊愈,就特意把受伤的地方又弄深了点,这样就算痊愈了也会留疤。”   ……可为什么不想痊愈?   林煐岷知道他不会回答,所以没有问出来。   麻药劲儿差不多过了,他的手已经可以进行小幅度的活动,不过能活动了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在他渐渐恢复知觉的过程中,发现手脚早被绑住了。   那边的朴佑镇犹如死去般寂静,他按捺下焦急,强作平静,问一直盯着他看的男人:“你绑我们……是想干什么?要钱吗?”   除了钱,他实在想不出别人会因为什么而盯上他们,要说商业战争,也并非没有可能,但他们把朴佑镇打成这样,丝毫不像对待金主的态度,可见并不是冲朴佑镇来的。   男人闻言却愣住了,他低下头,鸭舌帽盖住了整张脸,冷笑就从那里传出来:“对啊……我自己也想知道,我绑你们来是干嘛。”   林煐岷以为是遇上疯子了。   他彻底没了话说,只能暗自挣扎,磨蹭手上的绳子,男人没有离开的样子,反而坐了下来,陪他一起发呆,再没表现出要触碰他的欲望。   打量四周,林煐岷发现这好像是个被废弃的工厂,且天还没亮,透过窗户,能看到低垂的月光——就是不知道究竟几点了。   他垂下视线,再次将目光投掷到朴佑镇身上,朴佑镇来找他时穿着西服,现在西服已经面目全非,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灰尘,很是狼藉。   他脸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血液依旧触目惊心的沾在原处,好在Alpha的凝血系统与自愈能力异常强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但林煐岷不清楚距离他受伤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若是再拖下去……   他不敢想,便尽力把精神集中在绳子上。   正磨蹭着,身旁男人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见来电后很是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一种不想接又不得不接的样子。   似乎怕身份暴露,急匆匆跑去了外面。   世界喧哗后再次陷入死寂,林煐岷已经成功把绳子磨掉了一半,他敏锐的观察着周围,尤其是男人出去时走的方向,呼吸声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林煐岷听见了某些响动,他微微一怔,心中竟然无法保持冷静,僵着头看过去。   ——正撞入朴佑镇黑漆漆的、充斥着担忧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声音有些抖:“……朴佑镇?”   朴佑镇轻轻答应:“嗯。”   “你不要害怕,”他说,却因为受伤太重,声音有气无力的,“我一直醒着,会保护你安安全全的出去,岷岷。”   林煐岷眼角湿润,他闭上眼睛,光是听着朴佑镇的声音,就觉得浮躁的情绪慢慢沉稳了。 第28章   男人打电话就打了几分钟,他挂了电话后,“砰”地踹开工厂紧闭的大门,暴躁地往林煐岷所在的方向走去。   林煐岷不禁绷紧身体,防备着他随时发难。   男人却在走到他面前时突然顿住,蹲下来,声音难掩失落:“我要送你走了……”   林煐岷心中诧异,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沉静。   他没问为什么,只盯着男人看,男人把头垂了下去,发旋在他的注视中一动不动,就像个被抢走心爱东西的孩子,在沉默中进行挣扎。   可能那通电话中确实有那么强大的神通,以至于男人根本无法反抗,他泄了气,靠着林煐岷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下,想靠近,又不太敢。   林煐岷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安慰绑匪的义务,也就闭嘴不言。   男人鼓起勇气,屁股挪了挪,低下悄悄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坐着,轻声说:“你又要不属于我了。”   林煐岷没忍住,冷声道:“我本来也不属于你。”   他因为男人的触碰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挣了挣,男人犯了拧,怎么都不肯松开手,甚至在拉锯的较劲中靠林煐岷越来越近。   他突然反手攥住林煐岷的胳膊,脸贴上去——两人的眼睛近在咫尺。   林煐岷呼吸急促,带着几分恼怒:“……放开我。”   男人没放开他,反而贴得更近,戴着口罩的嘴唇马上就要吻下去,林煐岷的眼睛猛地瞪大,惊恐万状的盯着他身后。   ——刹那间男人回过头,却只来得及看见砸过来的棍子!   他勉强避开,跌倒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擦破了他的手掌,林煐岷趁这个空档站了起来,挣掉了手上的绳子。   朴佑镇拿着铁棍,正是之前打到他头上的那根,他在装晕期间看见这棍子被随意扔在一处,便偷偷摸摸的藏了起来。   现在这根铁棍到他的手中,砸在男人身上,算是风水轮流转,现世报总是如此快。   之前那醉汉不知所踪,没了醉汉,朴佑镇对付这么一个弱鸡还是绰绰有余。   男人倒地后迅速爬起来,却又被朴佑镇一脚踹了回去,他再次倒地后赶忙护住头,朴佑镇拎着棍子抡在了他后脊,一点力气也没留。   “你他妈是哪里冒出来的傻逼!还敢亲老子的人!我去你的——”   但朴佑镇终归是受了伤,每次使力头部都会被扯痛,他打了几下便打不动了,见男人趴在地上窝窝囊囊的一动不动,把林煐岷扯在身边,喘息着道:“快先出去”   林煐岷见他站都站不稳,担忧的扶住他,抬眸时,正好与朴佑镇的目光撞上。   两人便都怔住,朴佑镇擦擦脸上干涸的血迹,扯出个笑:“太狼狈了……”   林煐岷伸出手,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脸,但最终顿在半空,他逃避似的低下头,把所有情绪都掩藏住,低声道:“一起走。”   朴佑镇上前又冲着男人补了一脚,男人哼也不哼,竟然就任他打了。   他们扶着彼此,从工厂里逃出去,黑夜让人的视野变短,使恐惧放大,林煐岷能听见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心脏急速跳动,几乎跳出胸膛。   走出工厂后是一片荒野,空空荡荡的如同噩梦中的场景,放眼望去望不到边际。   旁边的朴佑镇渐渐泄力了,林煐岷身上越来越沉,最后他几乎是拖着朴佑镇在走,但一个身体不好的Omega力气能多到哪里去呢?   他能走十米、百米,却无论如何都是撑不过到医院的,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男人就追在身后,呼啸的风从他耳边刮过,他觉得头晕目胀,喉间有铁锈的血腥味,手脚越来越软。   朴佑镇靠在他耳边,轻轻笑道:“岷岷,把我放下吧,你自己走。”   林煐岷执拗的保持沉默,他既不放下朴佑镇,也不停下,继续深一步浅一步往前走。   朴佑镇眼眶渐热,他狠下心,把被迫揽在林煐岷肩膀上的胳膊挣出来,林煐岷猛地掐住他,两人挣什么东西似的使劲较量。   突然,林煐岷再也支撑不住,腿上一软便要倒下,朴佑镇连忙拿手护住,自己转身垫在他身下。   “好了,”林煐岷气喘吁吁地,声音颤抖,“这下我也走不了了。”   朴佑镇搂住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身上抱下来,两人找了颗树,借着夜色藏在树后。   时隔多日,朴佑镇终于能把清醒的林煐岷搂在怀中,抱得结结实实没有一丝缝隙。   其实他更想亲亲他,但克制住了——现在他也只能打着安慰的由头来靠近林煐岷了,再过分的,他不敢。   他握住林煐岷的手,发现温度冰凉,便放在掌心搓了搓,替他哈气,“不怕,他敢再来我就和他拼命……”   林煐岷似乎忍无可忍,低低斥道:“闭嘴!”   “好,不说这个,”朴佑镇自然地换了个话题,“岷岷最近还好吗?”   林煐岷闭上眼睛,神色冷漠,像是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但片刻后,他掀唇轻道:“还好。”   “那就好,”朴佑镇有点苦涩,摸摸他的指尖,“我过得却不太好,很久没睡个好觉了,一直都靠酒精助眠,睁开眼睛是你,闭上眼睛也是你,天天都在想你。”   林煐岷的指尖一颤,没说话。   “岷岷……”他凑到林煐岷的耳边,声音越来越轻,“其实我好难受,刚才真怕你就这么走了,不过还好你没走……我……”   林煐岷察觉到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朴佑镇缓缓闭上的眼睛——   于此同时,远方传来男人嘹亮的呼唤和忽闪忽闪的灯光,有人喊:“林博士!朴先生!”   “林博士!朴先生!”   “我们是救援队,歹徒已被制服,出来吧林博士!”   林煐岷低头直勾勾地瞧着朴佑镇,刹那间他的心底什么都空白了,什么都没有想,他就很平淡的盯着他,普通的像每次的对视。   而后在朴佑镇彻底闭上眼睛前,低下头给了他一个仓促的亲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   朴佑镇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浑身沐浴在暖流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这次的梦不再只是零碎的片段,亦或是灵魂中投射出的记忆的剪影。   而是一段早就被所有人遗忘的故事。 第29章   朴佑镇打小身体壮得像头牛,同龄的Alpha都没他结实活泼,就算是找人打架,也没怎么受过大伤,去医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但这辉煌的战绩都结束在了他参军之后,出任务受伤是常态,进出医院也就成了常事。   他是被父亲强制扔去部队的,因为朴博安老总嫌他没个正形,天天喝酒找人约架玩,没有恋爱神经,更没学习的那根筋,似乎人生理想就是喝酒打架。   朴博安永远理解不了自己儿子,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儿子可能是不太正常,不然在人家都歇下来从打架转为泡小b小o的年龄里,他却依然只知道怎么气哭向他表白的Omega们,而不是顺水推舟的谈场恋爱。   朴博安为此很是苦恼,几次怀疑自家儿子是个同a恋,因为太过压抑不能释放才选择了以打架的方式和Alpha们进行肉体摩擦。   但他自认为是个开明的父亲,朴佑镇哪怕跟他出了柜,他也不可能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不是。   ——最主要的是,朴佑镇早日承认,他可以赶紧让朴佑镇弄个试管婴儿,早点享受当爷爷的乐趣。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一个军人好友前来拜访,两人聊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你一言来我一句,聊得正欢畅时,正巧朴佑镇过来,捞了颗苹果吃。   他脸上挂了花,看样子是刚结束场战斗,朴老总在好友面前一个没控制住,黑了脸。   待朴佑镇走后,好友呵呵笑:老朴我看你家孩子精力挺旺盛啊,要不要来我麾下磨练磨练。   朴博安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心想要军队里那么多Alpha,他放自家儿子进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他的手伸不那么长,到时部队里鲜活的Alpha们全让他撒着欢霍霍了。   但转念又一想——要朴佑镇出了柜,这孙子不就能催了吗?   第二天朴博安友人来接朴佑镇入伍时,朴佑镇还很懵逼,他是被朴博安直接赶出去的,临走前只拿了件外套,还是脏的,刚准备去洗。   既来之,则安之,他便在部队扎了根,部队中的生活辛苦难过,一天的训练下来,再硬的骨头都能给折磨软了。   他认为这儿的生活很适合他。   而且老朴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朴佑镇的性取向从来没问题,他只是遇不到喜欢的,身边狐朋狗友们找得Omega他嫌浪,好人家的Omega瞧不上他,他也就只能成天半吊子似的过了。   但朴博安的决定是对的,朴佑镇在强压的生活下,渐渐地学会了责任、沉稳与合作,一年下来,堪称脱胎换骨。   虽说他这人平时老不正经,但一经出事,保护没有反抗力的受害者就成了他的本能,他在昏迷前其实想过,若是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任何个老弱妇孺,他还会这么拼命吗?   ——答案是会的。   林煐岷躺在医院中时,陆陆续续又不少人来看望他,有些是认识的,有些却从未见过,应该是朴佑镇那边的人。   其中荀长青、张聪分别过来看过他。   荀长青很关心他的伤口,张聪则不轻不重的安慰了他两句。   那天从废弃工厂外找到他们的正是荀长青,林煐岷抱着要倒下的朴佑镇,荀长青正打着灯照过去,而后他呼喊过来搜救队,就此救下了两人。   当天晚上朴佑镇进了急救室,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出来后人紧接着就被推进了icu,进行二十四小时观察。   二十四小时过后,朴佑镇脱离生命危险,转了普通病房。   但他依然昏迷。   医生说是他重伤后的机体正在进行自我维修,Alpha没有那么脆弱,过几天后就会醒过来,不用太过担忧。   话虽如此,林煐岷还是忧心忡忡,经常会找借口去看看他,朴佑镇的头上被裹了很重的一层纱布,他的面色青白,下巴上还有胡茬,全然不见平日的光鲜俊美。   在第四天,林煐岷又一次跑去了病房,守在他的床前,浸湿了棉棒帮他湿润嘴唇,而后坐了下来发呆。   “你再不醒,我就要出院了。”他喃喃道,“护士长嫌我浪费床位,说要我早点走呢。”   他背对着朴佑镇,看不见床上的人动了动。   “回想那天晚上,现在还觉得像个噩梦,”林煐岷只有在无人倾听的时候,才敢把心底残存的恐惧说出来,“你带给我的回忆总是那么不美好,但我还是……”   “但你还是什么?”   床上的人突然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搭在他向上打开的掌心。   林煐岷一愣。   他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去,正看见朴佑镇微微睁开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千言万语,仔细看好像还有泪光,但都被压抑着。   朴佑镇已经好久没这么认真的盯着林煐岷看过了。   他睁着眼睛,看得泪也干了,眼也累了,可就是不肯眨一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林煐岷印在灵魂中,往日还是看得不够,哪怕日日夜夜对着也不够。   ……不然他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   朴佑镇打醒来后就一直不说,只用一种黑沉沉的眼神盯着林煐岷,一刻也不放松,林煐岷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   甚至林煐岷出个病房门,他也要起来跟着,最后没办法,只能陪在他床前,按了下他床前的呼叫铃。   护士闻声赶来,看见病人醒了,而后通知了医生。   医生把人都遣出去,照例问了几个问题,见朴佑镇指标都正常,收好器具,本就该这样出去,却突然侧过头,用一种硬挤出来的笑容问:“您有没有觉得,大脑想起来了点不该想起的事情?”   朴佑镇充满疑惑:“什么?”   “没什么,”医生的笑容消了下去,“我是说,您的头最近如果疼的话,可以及时叫护士。”   而后他拎着堆检查工作出去了,病房门随之合上,几分钟后,林煐岷再次走了进来。   看见林煐岷,朴佑镇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瞬间烟消云散,他面对着林煐岷捂住头,说:“岷岷,好疼啊。”   林煐岷便急忙凑过去,问:“头疼吗?医生还没走远,我去帮你……”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朴佑镇突然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他浑身僵硬,朴佑镇自顾自在他的头顶上印下一吻,声音有点颤抖:“抓住你了。” 第30章   朴佑镇住院期间,他所在的病房迎来不少的客人,有些是商业伙伴,有些是狐朋狗友,来次数最多的是张聪和林煐岷。   林煐岷在他醒来第二天,果然被护士长赶出了医院去,原话是:“你的情人都醒了,就别浪费床位了。”   他不知道护士长是怎么看出来的,想辩驳,又无话可辩。   这算是默认的态度让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陷入沸腾,总在他每天下班去看望朴佑镇时,找借口路过他们的病房门口。   林煐岷不知是自己的Omega性别吸引了她们,还是和朴佑镇难得一见的ao搭配,现在帝国中Omega数量稀少,多数都是ab和bb伴侣,旁人觉得稀奇倒也正常。   不过其实他想错了,医院里人流动量大,小护士们什么没见过?她们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加上为了个Alpha赖在医院不愿意出院,脑补出了有八百个偶像剧,全医院都想过来见识见识罢了。   ——当然回去后究竟是被谁迷住就不一定了。   强势点的喜欢林煐岷,小鸟依人点的为朴佑镇脸红心跳,短短几天,他们在医院里小小的出了下名,本人却无知无觉。   正是正午,阳光直直的照进窗内,洒在床头柜上的花瓣儿上,留下小片倾斜的阴影,病房里为了通气,窗户开了一半,阳光驱散了消毒水的味道。   整个病房里,洋溢着股慵懒、惬意的气氛,朴佑镇半躺在病床上,面前摆了个笔记本,正在专心处理工作。   他兴致缺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他以为是值班的护士,头也没抬,道:“窗户不用关了,先开着吧。”   来人把病床门带上:“医生说你的头不能受风,再开下去要头疼了。”   朴佑镇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愣,紧接着眼中升起笑意,立刻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今天来那么早?”   林煐岷放下饭盒:“没什么事情,就先来了。”   他放饭盒的地方太靠边,有些要掉下来,便往里挪了挪,哪成想一下子碰到了花瓶,花瓶是玻璃的,稍微一碰就要倒。   花瓶倾斜,被他眼疾手快的捞住,然而里面的花束还是滑了出去,正好落在朴佑镇手中。   朴佑镇捏着湿润的花枝,与怔忡的林煐岷对视。   林煐岷的眼睛与朴佑镇的内敛截然相反,他的眼睛双眼皮褶皱很深,是种扁圆的形状,带着茫然与人对视时,能让朴佑镇心手脚一齐软了。   他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朴佑镇与林煐岷初相遇,是在他当兵后的第二年,那年他身上的痞气正处于个被完全磨平的阶段,浑身上下一股正气——不过是在有领导监督的情况下。   那年帝国内abo三性平权运动正炙热,Omega闹事、Beta不平,Alpha们则负责镇压,举国望去鸡飞狗跳,人人互撕,人人自危。   互撕的是“Omega应该站起来派”和“Omega应该乖乖待在家伺候Alpha派”,自危的是Alpha们,Beta们则在这场混乱中和稀泥,煽风点火。   每次上网看到相关新闻下边的评论,最阴阳怪气的肯定是Beta无疑。   其实从古至今,一个Omega应该温柔贤惠、善良体贴,既要顺意丈夫又要教好孩子,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做大部分“出格”的事情,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眼中无法磨灭的刻板印象。   前有先人给Omega定下了足不出户的规矩,后有国家规定了《Omega公民规范守则》。   诗人赞扬他们的柔顺,作家悲哀他们的麻木,音乐家将他们比作金丝雀,Alpha觉得他们是笼中鸟、掌中宝,摇滚歌手拿着最下流的词汇去意淫他们。   Omega稀奇、珍贵,全世界都觉得这是种适合养在家中的脆弱花朵,而不是出门经历风吹雨打。   而有时过度的保护就是伤害,法律将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社会上所有对待Omega的态度就像在对待濒临灭绝的动物,他们虽说没有Alpha们那么强悍的战斗能力,却也并非弱不禁风。   造成Omega如此稀少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历史上并非没有过Omega遍地是的时期,但过于泛滥、且没有自保能力的生物,就会造成强者的虐杀,发展到至今,也算人类们自食其果。   尽管这个果依旧是报应在Omega们身上。   长久的苦痛似乎也让他们丧失了反抗的欲望,不少试图反抗的先烈们也都丧生在了他们的麻木当中。   因此当这次革命运动尚未爆发之前,高层们以为不过是以往每次那种水花也激不起来的小打小闹。   等他们发现,这是次有组织、有预谋,且规模宏大的示威时,事情已经闹大到人尽皆知,且吸引来的Omega越来越多,简单的镇压根本不奏效了。   无数的Omega聚集在街头,中间居然还混杂着不少Beta,他们不满国家对他们的轻视已久,借机煽风点火简直再好不过。   越混乱,他们就越开心。   然而他们是开心了,高层却不开心了,同样不开心的所有举国上下所有单身Alpha们。   强权在手的高层大手一挥,便把Alpha们放了出去,既然简单的镇压不奏效,那就只能武.装镇压了——谁反抗就死。   他们残忍、冰冷、不近人情且从未将Omega当成个独立的人来看待,Omega们可以是菟丝花,可以是寄生虫,可以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但永远不可能是“人”。   而这派出的军队中,就正好有着朴佑镇。   朴佑镇在出任务之前,从未想过他的枪口还可以对着Omega们,在他的观念中,Omega属于老弱病残中的“弱”无疑,强者欺负弱者,是他小时候都耻于去做的事情。   可是军人对上级的命令要绝对服从,再者他们下来的任务主要是“镇压”,不是杀人。   镇压在他的理解中就是利用Alpha的先天优势对闹事的人进行威吓,吓退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有战友因为混乱而开了枪。   现场千百人,因为这一枪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了愤怒的吼叫,无数人涌向穿着军装的人,现场比先前还要混乱几分。   尽管他们是Alpha又有枪,但抵不过敌众我寡,朴佑镇亲自下场救人,结果却被人流和战友挤散,围在群Omega中间,信息素多得能熏死头牛。   他们喊:   “支持abo三性平权!”   “Omega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直a癌该死!”   朴佑镇边听边捂鼻子,几乎就这么昏死过去,正在此时,同样一个慌张无措的人被挤到他旁边。   两人随波逐流,最后他见实在不行,捞过那人护着开始逆流挤。   他的行为惹了不少人注意,因为穿了军装,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几个不知道是Beta还是Omega伸出手来拽住他。   只听有人高声喊:“这里有个Alpha军人!”   霎时间所有人都往他这看——   朴佑镇心中一沉,顿觉不妙,像他这种异类在这种运动中成为众矢之的,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了。   果不其然,在他抱住那个“同胞”趴下护住头的瞬间,周围的Omega蜂拥而至,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其实他在部队里也经常挨打,那里都是Alpha,可比Omega的拳头硬多了,但他趴下后,闻到了怀中人的信息素——他妈的竟然也是个Omega! 第31章   尽管那天军人的子弹没有一发打到Omega们身上,可还是有人死了,被拥挤的人潮踩死的。   朴佑镇把他保护的Omega成功护送出人群,彼时他还不知道出了人命,找了个巷口将Omega安置好,刚得以缓口气,便看见Omega手掌擦伤了一大片,红通通的正滴血。   他“嘶”一声:“你也是‘反动派’?叫什么名字?”   “林煐岷,”Omega抿抿嘴,“我不是‘反动派’,只是刚好路过,被几个Omega抓了过来凑数,刚刚正想趁乱偷偷溜走。”   要换几年后的林煐岷,绝不会跟人解释那么多,可这时的他水嫩、鲜活,还又呆又好唬,朴佑镇见他一本正经,存心逗他:“凭你一面之词,我不能相信你,你得跟我走一趟。”   林煐岷果然变得不安起来:“我真没有……”   “那你得拿出证据来。”   “我是旁边大学的学生,最近正准备考研,平时也没有过任何过激行为,导师可以为我作证。”   “旁边大学?”朴佑镇眼睛一睁,报了个有名的校名,“你是那里的学生?”   林煐岷以为哪里问题,颇为忐忑地点头。   看不出来这么个弱鸡似的Omega还是个学霸,朴佑镇很沉稳的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学他的语气,一本正经道:“行,不错,我相信你了。”   林煐岷没想到他重拿轻放,一时反应不及,甚至有点懵。   “我相信你们学校学生的觉悟,”朴佑镇背部火辣辣的疼,虽然Omega的力气不大,但那么多人揍他一个,他还是有点伤的,“你的手,拿过来我看看。”   林煐岷见他穿着军装,长相英气俊朗,怎么看都不像个流氓,便乖乖把手伸了过去。   朴佑镇从背部拿出个便携式铁酒壶,刚一晃,就“操”了声:“怎么漏了。”   林煐岷默默把手往后缩。   结果朴佑镇拉住他,他的手掌心有层粗糙的茧,贴在林煐岷的手背上有点扎人,可却很温暖,让林煐岷觉得安心。   ——然而就在他彻底要相信这个Alpha时,朴佑镇却皱眉,低头冲着他的伤口吐了口口水!   这种行为十分、非常、特别的没有礼貌,尤其一个Alpha对着Omega!林煐岷懵了,整个人僵住,手都忘了抽回去,眼神惊恐万状。   可朴佑镇跟群糙老Alpha们混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从背部抽出一卷绷带,马马虎虎给他缠上,说:“好了。”   林煐岷茫然地与他对视,朴佑镇的神色充满疑惑:“怎么了?”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那么长的时间,林煐岷的脸上完全被红色覆盖,他感觉到Alpha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猛地抽出手退开——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朴佑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走了两步,“哎你信息素怎么突然浓了那么多?闻着还挺……”   林煐岷脸颊滚烫,几乎要哭了:“闭嘴!”   他不想再看见朴佑镇的脸,这人跟傻子似的,愤愤然扭头便走了,朴佑镇还想提醒他外边有好多Omega,转念一想他自己就是,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直到林煐岷走后的半晌,朴佑镇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日,这是个Omega!”   可是他回味着林煐岷临走前看他的眼神——恼中含羞,被Alpha吐了口水也没扇他一巴掌,是不是看上他了?   不然那眼睛怎么能跟勾引人似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口水消毒(好像是个谣言),但Alpha、Omega的津液中都含信息素,而信息素是他们求偶的东西,所以…em 第32章   不过后来朴佑镇跟林煐岷提起那件事, 林煐岷对他的评价只有三个字:臭流氓。   那时的朴佑镇还不知道他干了件从来没人敢做的大事, 林煐岷是他们系唯一的一个Omega,还是千年难得一遇既好看又是Omega的Omega,觊觎他的大有人在, 不过碍于他的性格,从没有人敢明面上追求他, 都是暗示一阵后,见他不回应也就作罢。   而他身上沾着一闻就能闻到的Alpha信息素回去后, 被好多认识的人撞见,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天, 全系的Alpha们都知道自己失恋了。   朴佑镇喜滋滋的回了Omega们闹事的地方, 却看见整个街道的人围成了个圈,里面的人集体保持肃静,外圈的人叽叽喳喳:   “死人了死人了, 好像踩死个Alpha。”   “天呐, 踩死的?太倒霉了吧。”   “能再往里挤挤吗?我想看。”   “不能了——哎这有个军人!给他让下路!”   朴佑镇猝不及防又成为众矢之的,刚被拳打脚踢的背部还隐隐作痛,但他只能强作镇定, 在这群明显慌了神的Omega中间穿过去,看向里面。   里面被黄条圈了起来,有几个他认识的战友守着,他过去,低声问:“人死了?”   战友告诉他, 这Alpha是被人从站台推下去的,先是被摔而后被踩,等发现时已经没气了,他们只能暂时把现场控制住,看上面怎么下命令处理。   朴佑镇心情沉重。   私心里,他觉得这群Omega简直是无理取闹,国家对他们的待遇虽说没做到abo三性平等,但也是史无前例的保护、重视。   他们Alpha保护他们免于战争的鞭挞,牢牢地守住了这个国家的和平,可外患还未解决,这又闹起了内忧。   他认得这个死亡的Alpha,他们曾经还一起支援过前线,炮火纷飞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却死在了这么个近乎于笑话的起义中,以一种更加可笑的死因。   外圈的人们还在说话,或小声、或大声,喧哗声占据了整个街道,钻进耳朵中,像隔了层纱布的另一个世界。   朴佑镇突然忍不住了,拿出枪来,朝天开了一枪,在寂静的几秒钟吼道:“立正摘帽!敬礼!”   ——全场人看着他们齐刷刷立正,摘下帽子,对死亡的战友行了个极其标准的军礼。   *   朴佑镇出院的那天,林煐岷照旧给他买了饭,医生说他需要忌口的食物已经不多了,于是他买的这顿饭是朴佑镇住院期间吃过最丰盛的一顿。   他在林煐岷面前没以往那么注意形象,甚至多了几分亲近和熟稔,不是刻意做出来的自来熟,而是好像他们真的在一起生活过很多年一样。   林煐岷很多时候觉得很疑惑,因为朴佑镇总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东西,甚至比他本人还熟悉。   有几次他们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待着,他在看书,而朴佑镇处理工作,他到时间要走了,刚站起来,朴佑镇便伸出去揽他。   他倒在他的怀中,朴佑镇低头,嘴唇刚碰到他的脸,又硬生生收了回去,犹如大梦初醒,松开他,道:“不好意思,有些……情不自禁。”   林煐岷没说什么——他觉得朴佑镇的动作太熟练,好像理所当然,叫他也忍不住迷惑。   出院后,他们各自回归工作,朴佑镇又继续开始接送林煐岷上下班,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起他之前说要放弃的话。   到了周末,朴佑镇回了趟本家。   他到本家时,甄祖秋正拉着摸摸在河塘旁散步,摸摸长大了不少,被喂得油光水滑,见到他便使劲摇尾巴。   朴佑镇在甄祖秋温柔祥和的目光中站住,他没什么表情,让护工们全部进屋了,摸摸留了下来,对着他的小腿蹭。   甄祖秋问:“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朴佑镇边说,边往她的衣领摸,甄祖秋虽然很疑惑,却没躲,几秒钟后,他从她的衣领里摸出个微型监听器,故意对着监听器道,“只是上次跟您讲过的那个Omega,他拒绝了我。”   甄祖秋盯着监听器——虽然她平时接触不到这种东西,但监听器还是认识的。她诧异的瞪大眼睛,捂住嘴。   朴佑镇从口袋里拿出团粘性物体,神色自然的把收音口堵住,对着母亲慌张的眼神说:“好了,周围可能还有人监视,您尽量小声。”   甄祖秋收敛了下表情,眼泪却溢满眼眶,她的声音有点哑:“你……”   朴佑镇道:“我全想起来了。”   也想起来了他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帝国高层本身和他们家的交集并不多,朴博安从不参政,也不与身份敏.感的人往来,他就做他满身铜臭的商人,人到中年,功成名就,租了个庄园天天钓鱼也挺好。   朴博安事业心强,同时也顾家,朴佑镇参军那几年,是他们父子俩分别最久的一次,也是公司里动荡最厉害的几年。   可这一切朴佑镇通通不知道。   他在谈恋爱。   那时候他与林煐岷正在热恋期,他追求了林煐岷半年多,从确定心意到在一起,他请了无数次的假,被上级训斥了无数次,可是一颗心永远扑在林煐岷身上,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魂牵梦萦、魂不守舍。   林煐岷全校都知道他被个Alpha纠缠了半年之久,两人成双出入,后来在一起后更是如胶似漆,站他们旁边一会儿就能甜掉牙的那种。   因为朴佑镇喜欢亲他,各种角度、各种地方,没人的地方就抱着他腻腻乎乎的亲,有时为了讨吻还耍心机,比如说玩小游戏。   林煐岷输了就亲他一个,他输了就亲林煐岷一下。   怎么着都是他占便宜。   朴佑镇如今想起来脸上还会浮起笑容,可是因为是在甄祖秋面前,那笑容并不深。   因为在他甜甜蜜蜜的期间,他的父亲朴博安正焦头烂额的摆平各种事情,有时是合作公司的突然反悔,有时是低下员工出错而造成的损失。   都是些耗人心力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些意外,直到后来——合作公司有了更好的发展,出错的员工辞了职去了更大的公司。   仿佛只要和他们家公司作对,就能换个更好的未来。   朴佑镇咬牙切齿:“是袁百川,我在失忆之前已经查出来了他,可是被他抢先下了手,用催眠篡改了我的记忆。”   所谓高层,不过是一窝手眼通天、丑陋肮脏的妖魔鬼怪。   他们以袁百川为首,几乎能控制整个国家,他们唯利是图、冷血、且阴狠,天天有记者报道他们慈善、博爱,却鲜少有人敢说实话。   国王同样被他们的权利所蒙蔽住了眼睛,用无法无天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   “我在前几天看过,公司里的某些收益总会无缘无故缺失,流向某个不知名账户,”朴佑镇道,“账本做得很精明,我失忆时才一直没发现……”   摸摸突然对着某个方向摇起尾巴叫,朴佑镇低下头看摸摸,余光瞥见某棵树后匆匆闪过的衣角,随即抬头,表情若无其事:“您照顾好自己,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他把手中监听器上的监听阻隔胶揪下来,而后扔掉监听器,装作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甄祖秋眼睛通红,哭得有些肿了,她知道越掩饰就越有问题,便不遮挡,被朴佑镇扶着进屋。   两个护工走过来,她就对着朴佑镇道:“我和你父亲已经阴阳两隔,你要好好珍惜能与心上人相处的日子,哪怕他还没接受你。”   朴佑镇点头:“是,我会好好珍惜他。”   “为人父母,看着孩子难受,心里也是好受不了的,”甄祖秋握住他的手,“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说了,有空记得带他来,母亲想看看他。”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似的,朴佑镇连忙安慰,两人不痛不痒的又聊了几句。   要走时,甄祖秋跟着朴佑镇送到了门外,朴佑镇从车中回头,正看见母亲极度压抑着悲伤的眼神。   他的心中既是恨,又是难受。   *   朴佑镇再次见到林煐岷,是在林煐岷的校园里。   他打从做完任务回去后,便经常走神,有时候想林煐岷含羞带怒的眼睛,有时候是他身上那股好闻的信息素,还有他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时的柔嫩触感。   当时没觉得多暧昧,再想起来时,心中就只剩下旖旎的幻想,几次想得心痒痒。   幸亏他问了林煐岷名字和学校,即使在一个成千上万人的学校中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可只要有心,一个Omega总不至于打听不到。   于是他借着部队放假,穿着便服混进了林煐岷的学校里。   那时候正是春天,校园中有很多绿化带,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其中大部分已经完全盛开,花香沿着空气传播到每个角落,十分沁人心扉。   他走在一条鹅卵石小道上,在馨香惬意的氛围中慢慢悠悠走着。   就这样走了片刻,遍天的春色中,他听见有人喊:“林煐岷!”声音似乎近在耳畔。   朴佑镇就回过了头,正好瞧见了坐在小亭子中的林煐岷,他面前摆了很多书,都展开着,垂头很是认真的看着,并没听见有人叫他。   他的下巴尖尖的,侧着脸时弧度犹为明显,垂下眼时,睫毛长长的,像黑色的羽毛。天不冷,他就仅穿了件单衫,半举着小臂翻书,衣服滑下去,露出来的肌肤白皙光滑,线条流畅好看。   这副画面,就跟朴佑镇梦境里走出来的画儿似的,他舍不得眨眼,就直愣愣的盯着看,直到林煐岷也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疑惑地转头。   甫一对视,他便也愣住了。   不过他的愣是惊讶的愣,与朴佑镇有本质上的不同,随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收拾书赶紧跑!   但朴佑镇好不容易遇见他,又怎么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了?箭步冲上前去挡住他的路:“你怎么见到我就跑啊? ”   尽管林煐岷很想回他一句“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么事”,但终究是忍住了,闷声道:“我还有事。”   叫他的同学见他这边情况不妙,靠近后,突然闻到朴佑镇身上正因为心花怒放而释放的信息素,登时一懵,发现味道很熟悉,好像前几天刚从林煐岷身上闻到过同款。   他看二人眼神、站姿都很暧昧,连忙退后,去给几个Alpha传小道消息去了。   “什么事?”朴佑镇挑眉,似笑非笑,“叫你的同学都走了。”   林煐岷抱着书,不敢看他的眼睛,拙劣的换话题:“你不是军人吗,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他可以找很多借口,甚至可以撒谎。   但当他盯住林煐岷的眼睛,打量他红润的嘴唇,觉得——是Alpha就该坦荡点,看上一个人又没什么好丢脸的。   尤其是在心上人的面前。   于是他停顿片刻,说:“打那天回去后,我就总是想你。”   林煐岷有些懵懂,似乎没听明白。   “我为那天我粗鲁的行为道歉,回去后我反思了很久,擅自用唾液去给一个Omega消毒实在太不礼貌了。”   “如果你是因为这来找我,”林煐岷说,“那我原谅你了,没有关系。”   “不,不是,”朴佑镇向前了点,清咳了两声,耳根悄然无息的红了,“我还想了很久另一个问题,刚刚我看到你,心里好像有了答案。”   林煐岷后退:“什么?”   朴佑镇把他逼到桌子边,却不敢随便伸出手去触碰他,目光似藏着团火,要把林煐岷烧起来,“我想,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口水去给你消毒?”   林煐岷当然回答不上来这莫名其妙的问题,但那天那种又羞又恼的感觉又来了,让他无所适从。   “我觉得是因为……”朴佑镇喉结上下滑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动了别的心思。”   ……   朴佑镇人生第一次的告白就告得像在调戏人,语气游走在下流与龌龊的灰色地带,可天知道他只是想表达下他对林煐岷心动了而已。   他把方向盘打了一圈,拐进林煐岷家的小区,手机上传来张聪发来的消息。   等停车后,他拿起来一看——又是关于杨嘉的事情,这次是说查出来了他最近在林煐岷的办公室工作,同时还在倒卖违规药物。   那些因为药物所得的钱,最终会被打到个不知名账户中,对方来头太大,他不敢随便查,只能先搁置。   朴佑镇还没告诉他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但他决定先瞒着,便回道:那就别查了。   他当初去参军,一共在部队待了四年,学校里给他报送了个普通大学,直接是按休学来算的,他大学前两年根本没读,后来退伍用了后两年时间读了四年的课程,这两年简直比部队里训练还累,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段日子。   结果真就那么忘了,还忘得很彻底,别人改换了他的记忆,还强塞进来个“朋友”,他居然一直没觉到不对劲。   想到此,朴佑镇又想起这空空荡荡的几年,没有林煐岷,没有父母的温情,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甚至一不小心就要这么囫囵过了一生。   他点燃了根烟,刚打开窗户,便看见林煐岷从单元门口出来,手中拎着垃圾要扔。   扔完垃圾,林煐岷扭过头,视线从朴佑镇的车上一扫而过,紧接着顿住。   朴佑镇捻灭烟头,打开车门走出去,冲着他挥手:“宝儿,过来。”   林煐岷有点踟蹰,看周围没人,还是乖乖地过去了,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朴佑镇低头,在他额头上偷了个香,“想你了。”   林煐岷捂住额头,耳根有点红,片刻后镇定道:“你可以跟我打电话。”   朴佑镇瞅他一本正经的就心痒难耐,想捏着他的脸使劲嘬两口,但他还记着林煐岷同样忘记了他,便忍了下来。   “对了,”林煐岷突然想到什么,面容平静,“前两天我把拒绝匹配书撤销了。”   朴佑镇惊讶的看着他,霎时间激动盈满他的心底,他重复了遍:“你取消了?”   林煐岷“嗯”声:“现在我们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来了解彼此。”   反正四周无人,朴佑镇决定让忍耐什么都去一边,他猛地抱住林煐岷,把他摁在怀里,甚至想把他抱起来转圈。   他把头埋在林煐岷的脖颈间,使劲嗅他的信息素,还摇头磨蹭着乱动,像是因为太开心而控制不住自己了,边蹭边道:“大宝贝儿!岷岷岷岷岷岷岷岷……”   林煐岷被他蹭的脸颊悄悄红了一片,他衣襟凌乱,手上推他的头颅,却没用力。   “我们从现在开始,任何的接触从法律上讲都是合法的,”朴佑镇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耳边,“那在你这儿呢?我合法了吗?”   林煐岷更回答不上来,他惯用沉默来逃避。   “没关系,”朴佑镇却不在乎这个了,他摸到林煐岷的手,握在掌心,眼睛亮晶晶,似乎有泪,“这次你没推开我,我就当我是合法了。”   他突然这样豁达,林煐岷以为是自己之前伤透了他的心,心中一下子掺了些歉意。   因为他自认为对朴佑镇还是没有爱情的,仅有的那些,也只是愧疚。   朴佑镇的欢喜让他感到难过。   隔天林煐岷去上班,朴佑镇来接他,到研究所之前还和往常一样,但当他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时,车门却锁住了。   转过头,朴佑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早安吻吗?”   林煐岷一下子手足无措,他还愣着,那边朴佑镇已经倾身过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食指轻轻摩挲,眼神深沉:“那我自己来讨了。”   说完他就低头把唇贴了上去。   柔软、湿润的唇部相触,林煐岷浑身僵硬,朴佑镇跟逗小狗似的,时不时还挠他的下巴,紧接着把舌头伸进去,黏黏糊糊的吸他。   他把他抵在车椅上亲了会儿,直到林煐岷的手软绵绵地搭上他的胸膛,他才松开嘴,捧住林煐岷的脸又轻轻亲了两口。   “新的一天,早安。”他说。   林煐岷晕晕乎乎进了办公室,坐到座位上后,有同事调侃他:“小林涂口红了吗这是,嘴好红啊。”   他连忙摇头,忍住了捂嘴的冲动,正巧这时杨嘉推门而入,与他的目光撞上,脸色很是奇怪。   林煐岷一直尽量避免和他有什么交集,但抵不住同在一个岗位工作,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他刻意的靠近,给林煐岷的感觉就像黏上了块怎么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可今天他一反常态,进来送了份资料后,便默默退了出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中午午休,林煐岷在实验室里泡着,忘了让助理给买饭,他正把个样本放显微镜下观察,左胳膊却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他抬起头,看见杨嘉拿着饭,淡笑道:“老师还没吃饭呢吧。”   “你的隔离服呢?”林煐岷皱眉,“我不是很饿,你自己吃吧,赶紧出去。”   杨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置若罔闻,把饭放在操作台的边上,斜倚住台沿,表情颓然、阴翳,“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林煐岷见他实在顽固,头疼的摘下隔离手套,冷声道:“是,所以你不要再来纠缠了。”   杨嘉却上前一步,用一种急切的腔调说:“朴佑镇他根本不爱你,你不要被他骗了!”   林煐岷突然笑了笑,“他不爱我?难道你就爱了?”   “他才开始看你离过婚,就说过……说过不要这段婚姻,”杨嘉眼睛通红,“而我……爱你,我爱你爱到能为你去死,老师,请您相信我……”   “为我去死,”林煐岷重复这句话,带些讽刺,“是恨不能让所有接近我的男人去死吧,杨嘉,有些事情我没戳穿,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杨嘉被他冷漠的眼神刺痛,不禁后退。   在林煐岷回到研究所的第三天,无意间听见几个助理在讨论杨嘉竟然用化妆品,还是很多遮瑕美白的膏体,他想起那天绑架他的绑匪,就这么起了疑心。   但杨嘉盯他盯得紧,他没办法接近他的书桌,只能拜托助理去看了看,看完后拍了照给他,果然全是遮挡肌肤瑕疵用的,一件别的用途的都没有。   然后他又让助理趁着杨嘉洗手去看他的手,果不其然又发现了个牙印的疤痕。   林煐岷一直以为杨嘉是个温润腼腆的大男孩,他的喜欢应该也会在遭到拒绝后适可而止。   但扒掉他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后,其实他的性格偏激、阴暗,还颇有几分不死不休的劲头——那天绑架他的人是杨嘉,而那个醉汉应该也是他雇的。   林煐岷觉得心累,他怎么都搞不懂,为什么所有喜欢他的人都要这样,先是朴佑镇,而后是杨嘉。   他想起那天挥在朴佑镇头上的一棍子还心有余悸,至今朴佑镇的头上还贴着块纱布没拆,有几次他差点没忍住想质问他,但怕再触怒他,便都忍了。   没想到他依旧不死心。   林煐岷道:“你能喜欢我,我感觉很荣幸,但也仅止于此了,再多的话对我来说就成了种负担,更是种灾难,没有人愿意承受一份这样的爱,你懂吗?”   杨嘉怔忪地张了张嘴。   “算了,我管你懂不懂呢,”林煐岷揉了揉太阳穴,叹口气,“你如果再和以前一样偏激,我会考虑辞职去别的你找不到的地方,所以……”   “到此为止吧。”   *   下午朴佑镇来接林煐岷,发现林煐岷情绪低落,没精打采的。   他以为他工作了一天太累,所以便体贴的保持安静,不说话吵他,专心开车去饭馆,如此安静了一路,到了店门口时,林煐岷却坐着没下车。   朴佑镇去牵他的手,紧紧攥住,道:“怎么了?去吃饭吧。”   他把人的手结结实实地握手里,才发现他比几年前要瘦得多,好像就只有一把骨头,摸着都硌手。   霎时间他的心中酸涩不已,说不上什么滋味,低头细细打量林煐岷的手,还是一样的纤细,但没肉了,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往下握他的手腕,拇指和中指相触的地方多出来一大截。   他的宝儿是从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林煐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兀自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抽出来,低声道:“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朴佑镇被他严肃的表情给镇住,觉得这个开头特别像出轨的丈夫跟妻子摊牌。   但好在不是,林煐岷说:“是关于我们那次被绑架,其实我不久前知道了行凶者是谁,但一直没跟你说。”   他总觉得说出来有些挑拨两人的朋友关系,可不说心中又不安宁。   今天杨嘉的态度,终究还是让他决定说出来,万一哪天杨嘉又心血来潮想要没事找事,把毫无防备的朴佑镇叫出去,他的隐瞒反而害了朴佑镇。   于是他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朴佑镇,说完后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朴佑镇笑了下,“说实话,我挺理解他的。”   林煐岷一脸的疑惑和欲言又止。   “因为如果有一天你这样对我,还跟我说那么绝情的话,我可能比他还疯,”朴佑镇伸手捏住他的指尖,眼镜渐渐被黑色覆盖,“我会杀了一切接近你的男人,然后把你关起来,不让你见任何人,天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床头看着你,等着你受不了跟我求饶,说再也不离开我……”   林煐岷听得心里打颤:“朴佑镇!”   朴佑镇从那段日夜颠倒、混混沌沌的日子里回神,勉强扯起嘴唇,凑近对着林煐岷亲了亲,轻声道:“不骗你,那段日子我每时每刻都这么想,所以不要离开我,宝儿。”   林煐岷却是噤若寒蝉,汗毛倒竖,他觉得朴佑镇的眼神危险极了,和那夜闯进他家时一模一样。   他以为自己的顺从能安抚狂躁的野兽……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夺略者更深切的占有欲。   *   杨嘉此人,虽然是被别人强塞进去朴佑镇记忆里去的,但朴佑镇之前也认识他,只是不太熟悉罢了。   严格来说,是林煐岷认识。   他是在他们谈恋爱第一年冬季突然冒出来的,来历不明,并且喜欢缠着林煐岷,还总爱挑朴佑镇不在的时候。   朴佑镇几次来找林煐岷,都看见此人行色匆匆从林煐岷宿舍里出去,眼梢总带着笑意,蹦蹦跳跳的,看见他后就变个脸色,充满敌意的注视他。   以前朴佑镇从未多想过——因为那时候的杨嘉还是个Omega。   尽管杨嘉对林煐岷的喜欢几乎是摆在了脸上,可谁都不会多想,连朴佑镇这种别人看林煐岷一眼都要吃醋的Alpha都觉得他们只是朋友。   所有人、包括三岁小孩都知道,Omega和Omega之间永远不会有可能。   这是生理上的局限,众所周知Omega从十八岁左右便开始经历发情期,自十八岁后每年两次,一次就半个月多,这半个月中,Omega离了伴侣的信息素能生生被折磨疯。   而Omega的信息素对同为Omega的伴侣并不起作用,一旦其中一方到了发情期,除了注射抑制剂别无他法。   就别说国家允不允许、林煐岷能不能喜欢上杨嘉的问题了。   朴佑镇自信满满,根本没把这个情敌放在心上,加上他们也就见过那么寥寥几面,大多擦肩而过,谁会记得谁呢?   偏偏这个杨嘉……现在不仅成了个Beta,还与他们都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朴佑镇知道林煐岷全部都不记得了,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因此吃饭时挑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聊。   出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朴佑镇照旧送林煐岷回家,今天的林煐岷话比以往还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小区时,朴佑镇停车就锁了车门,犹豫了须臾:“岷岷,我知道今天吓到你了,可是……”他顿了顿,说不下去了。   林煐岷目视前方,只留给他个半明半昧的侧脸。   “改天你,”朴佑镇道,“要不要跟我去见下我的母亲?”   蓦地,林煐岷泄气似的叹了口气,他正要说话,底下手机却响了下,同时屏幕也亮了起来,是条通知短信。   上面写:您的撤销申请进度已更新,目前为——“已拒绝撤销申请要求,国家将继续执行解除匹配要求”,如有疑问,请前往政务大厅询问工作人员。   朴佑镇也看见了,低落的情绪转瞬到达另一个极端,皱眉拿过手机,用力之大险些把屏幕捏碎。 第33章   政务大厅中人来人往, 大都行色匆匆, 一种纸质书与电子产品混合散发出来的气味充斥在大厅内,增添了几分机械化、冰冷的意味。   林煐岷熟门熟路去了婚姻部,上次他的拒绝匹配申请书就是在那儿交的。   人很多, 他排了很久的号,好不容易排上, 跟服务人说明情况,那服务人把他的资料调出来, 只瞥了两眼,道:“因为你们的匹配是系统出的纰漏,不能作数, 所以撤销申请被驳回了。”   林煐岷呆住, 他皱眉:“纰……漏?可是我想和匹配对象继续相处下去,撤销拒绝神情不行吗?”   “不是都说了吗,”可能看他是个Omega, 服务人才没摆臭脸, 只是有些不耐烦,“从一开始就不能作数,你撤销也没用, 你们要是互相喜欢,改天一起过来去出门左转的婚姻登记处。”   林煐岷被这服务态度生生给逼得问不下去了,身后还有很多排队的人眼巴巴看着,他只好起身,静静离开了。   朴佑镇正在门口等他, 见他出来,大步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林煐岷摇摇头。   “操,”朴佑镇咬牙切齿,“都什么东西,等我进去跟他——”   “朴佑镇!”林煐岷连忙拦住他,“你应该知道我之前没让你进去的原因吧,不要闹事。”   “可是这样我们的匹配就被解除了!”朴佑镇暴躁地踢了下车,“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林煐岷还没说完的话哽住,他盯着朴佑镇俊美却阴沉的面庞,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那服务人最后的两句话。   朴佑镇反应过来,伸出手抱住他,亲吻他的脸颊,沉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只是太紧张了。”   他紧张什么呢?   林煐岷并不能理解他,甚至有些心累,其实这连次小小的争吵都算不上,可朴佑镇的话成功的戳进他的心里,让他无比堵心。   朴佑镇想的却是,虽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林煐岷没有,如今他醉心事业,工作永远摆在第一位,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不同,是不太可能交流在一起的。   而他们一天到晚相处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林煐岷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没了这条束缚——他对他的兴趣能保持多久?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年轻的军人了,加上重重危机压在身上,稍有不慎就要失去一切,这一切当中包括他的生命,也包括林煐岷。   ——他不可能再翘了班,抛下所有再追求林煐岷一次。   那万一,他一个没盯紧,林煐岷的身边出现别的追求者,他能保证绝不动心吗?   朴佑镇心中有千万般顾虑,他纵使恢复了记忆,也不能完全把这些顾虑放下。   爱得越深,便想把人抓得越紧。   在很久之前他们还没在一起时,朴佑镇曾在他们学校宿舍楼下摆满了烟花,他就拿着束玫瑰,穿着军装,静等到天黑,点燃烟花齐齐绽放。   林煐岷趴在窗户边上看他,因为觉得丢人而不敢探出身子,眼睛里却亮晶晶的全是笑意。   他喊:“林煐岷——做我的Omega吧!”   “来做我所有东西的主人!连我也是你的!”   “我会爱你一辈子——”   那天全校里的同学都来了,他的行为除了追求林煐岷之外,还是种示威,他原本可以选择更低调的方式来对林煐岷进行表白,可是他想告诉全天下的Alpha们,这个Omega有主了。   而那时候的林煐岷,同样也是爱着他的。   追求自己心爱的人从来不是件容易事,能得到两情相悦的结果更是难上加难,以前的朴佑镇尚有无穷的精力和信心,现在的朴佑镇却只想解决完所有问题后还能活下去。   再抱着林煐岷,从每个清晨到日落。 第34章   林煐岷情场上不甚顺利, 这边工作上也出了差错。   他自读完博工作起, 实验室就一直是以他为核心运转,缺什么材料上报一声,国家几乎是立刻发送下来, 对他的重视可见一斑。   不过当时这个研究所在他来之前就已经独立存在了,他所接手的项目也是一个不知名学士未研究成功的, 关于“abo三性人体与信息素标准细胞分泌”,内含很多未被证实的假设, 大胆且新颖,林煐岷初把资料拿到手时,眼前简直一亮。   遗憾的是打他接手这些年来, 就没再有什么进展。   但国家似乎并不着急, 也从没提出过要换研究人,甚至来派专人下来与他沟通,态度温和友善。   而这种温和友善, 在凝固般的数据下, 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改变,最后一次,沟通人开始对林煐岷进行了施压。   谈话过程很不愉快, 沟通人的嘴脸大变,几次语带胁迫:   “国家可是在您身上花费了大代价,却都如石沉大海,丁点儿水花都没激起来。”   “您再不加点劲,这些白费的力气, 您说该找谁讨呢?”   与林煐岷一同协作的老专家闻言都皱眉:“实验本就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跟无奈,并不是我们使使劲就能成功的,你这话好不讲理。”   “我的工作也充满了很多无奈,”沟通人道,“但我已经尽量体谅你们,希望你们也能体谅体谅国家的苦心,下次再见,还望林博士能给我张完美的答卷,不然……”   沟通人留下未尽之语,拍拍屁股就走了,剩下办公室里一堆人愁云惨淡。   “这是……最后的通牒?”办公室里最年轻的那个小姑娘说。   林煐岷在一片死寂中豁然起身,他脸色冷得能凝冰,午饭都没吃,转头进了实验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过他还记得朴佑镇在等他,到了下班时间,收拾好照常出了实验室。   门口,杨嘉静静地伫立着,拿一双欲言又止的、阴翳的眼睛看着他,这次林煐岷在他身旁径直走过,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个。   研究所门口是倚车而立的朴佑镇,林煐岷走过去,刚想说话,却看见他身后不远处停着辆货车,这里平时鲜少有大车经过,不禁有些疑惑。   朴佑镇解释:“都是我的东西,我想搬个家。”   “搬家?”林煐岷记得有次偶然去过他家,位置还行,空间也足够一个男人生活,“搬去哪?”   朴佑镇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轻轻嗓子:“我想搬过去的地方,还要听过一个人的同意才行。”   平时林煐岷对这类事情反应慢半拍,这次却不知怎么,瞬间福至心灵,皱眉道:“……我家?”   朴佑镇以为他会生气,连忙过去搂他,手搭在他的肩膀,手指伸出去抚摸他后颈的腺体,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企图用信息素软化他来蒙混过关。   “虽然匹配的伴侣关系被取消了,可你之前已经答应和我相处看看了不是吗?”他抱住林煐岷的肩膀,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言既出,不能反悔。” 第35章   当晚林煐岷的家中惨遭不速之客入侵, 他的推拒在朴佑镇那里很无力, 最终决定放弃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家居公司工人进进出出,将他的家填充的满满当当。   其实他家里的摆设很简单, 朴佑镇搬来的物品也不多,但当两个人所有的东西放在一个屋子里, 难免会显得拥挤。   等收拾好,朴佑镇撸起袖子自告奋勇去了厨房。   林煐岷在客厅待着, 原本想看会儿书,奈何厨房里哐哐作响,根本没有消停时候, 他犹豫片刻, 去打开了电视。   这电视是个老古董了,上面罩着防尘罩,若是没记错, 自他父母身亡后, 他仅仅开过两次,都是嫌家里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呼不上来气, 才打开听听电视上的声音。   这么久没用,理所当然是该坏掉了,一摁开机键,电视屏幕上闪着雪花,还滋滋乱响。   林煐岷却没关上, 他退到沙发上坐下,侧眸去看厨房里,头顶是他当初特意换的暖橘色的灯光,厨房里的噪音和客厅中的电视声掺和在一起,整个家平日里的冷清一扫而空。   他去摸书,刚低下头,朴佑镇探出头来,瞥了眼电视道:“电视坏掉了?明天去买新的吧。”   要是以前,林煐岷想也不想就会拒绝,但今天的他一反常态,愣了愣后,说:“……好。”   朴佑镇缩回头去了,厨房里又传来油炸开的声音。   林煐岷扭头盯着厨房门,朴佑镇高大、宽阔的背部在磨砂玻璃里走来走去,菜香时不时飘出来,还有Alpha处在平和状态的信息素。   他不懂这种心塌下去一块的感觉,大脑轻飘飘的像浮了起来,眼眶一点一点湿润起来,鼻尖都酸涩了。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很想哭。   饭做好时,林煐岷已经等睡着了,朴佑镇把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再把林煐岷叫醒。   他把林煐岷推到桌边,期待着他的反应。   其实菜不多,加上他做菜速度慢,先做出来的两道已经凉了。可林煐岷拿起筷子夹菜,就着米饭往嘴里塞,比朴佑镇见过他往常每一次吃饭速度都要急。   他就埋头吃,一言不发。   朴佑镇起来给他倒水,把凳子挪近他问:“饿坏了吧?早知道做几道菜这么慢我就叫外卖了,以前都是你……”   他望着林煐岷的发旋,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   “我以后多练练就好了,”他声音低哑,把头亲昵地抵在林煐岷的后颈,“我想给你做饭,不叫外卖了好不好?”   林煐岷往嘴里扒饭,听见他苦涩的语气,不知怎么又有了流泪的冲动。   而后他掩去眼中的粼粼泪光,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   许是情绪波动太大,睡觉时林煐岷又做了噩梦。   这次的噩梦和之前不太一样,也或者并不能称之为噩梦,是个从头到尾都很平和、温暖的梦,没有电闪雷鸣,也没熊熊烈火。   白日里的房间,夏日里的蝉。   温软的风经过,窗户边的风铃便撒会儿欢。   他盯着一个人。   那人有双宽阔的肩,带茧的手,笑意灿然,叫着他:“岷岷啊。”声音很熟悉,是哪里听来的却记不清了。   “你爱上了别人吗?”   林煐岷原本想摇头,但不知怎么,他沉默了。   低下头,却看见男人透明的双脚。   “林煐岷,”他说,“你好没良心啊,我为你付出了生命,你却去爱别人。”   林煐岷猛地抬头,男人的脸依旧看不清,他像团云里雾,又如同镜中花,只是个他意识中投射出来的幻想。   可是他如遭雷击,绷紧全身:“你不是好好活着呢?闭嘴!”   “我活没活着,你心里不一直很清楚吗,”男人悲伤地抚摸他的脸颊,带茧的手掌温暖有力,“你仔细想想,那天……医院里,你除了离婚协议,还签过什么?”   签过什么?   林煐岷忘了。   他拒绝回想,男人却偏要他想起来,捏住他的下巴,语气渐重:“除了离婚协议,还有一封信,信被你拆开,撕碎丢进了马桶里,你还记得信上写了什么吗?”   林煐岷已经有了泪,他头痛欲裂,使劲摇头。   “不记得?那你总该记得,和信一起来的那份文件吧?”男人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那是份死亡……”   “闭嘴!”林煐岷打断他,流着泪后退。   可男人还是说完了:“是份死亡通知单。”   梦里的情绪感知很朦胧,体会不到撕心裂肺,可悲伤犹如排山倒海,还是将林煐岷紧紧罩住,他一时竟是懵住了。   温软的风,蝉声依旧。   男人已经无影无踪。   ——他突然感到一股震惊的悲恸。   侧卧还没打扫,朴佑镇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因为个子高展不开手脚,睡得不是很沉。   他半夜忽闻主卧中传来压抑的啜泣,连忙起身,鞋也顾不上穿,便破门而入,正好看见林煐岷闭着眼,在睡梦中呜咽。   朴佑镇坐在他床头,低声唤他:“岷岷?岷岷?”   林煐岷的鬓角都叫泪浸湿了,朴佑镇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轻轻帮他拭去泪水,搂他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他。   万籁俱静,只有林煐岷的抽泣,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渐缓,人也醒了过来。   他抬眼是朴佑镇担忧的目光,扭头是朴佑镇炙热的手,一瞬间神志还是恍惚的,喃喃道:“朴佑镇。”   可能是大梦初醒,他明知道朴佑镇对自己的前夫多么嫉恨,他还是说了:“我刚刚梦到我的……前夫了。”   朴佑镇的轻拍他背部的手一僵。   “你知道吗,”林煐岷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其实他早就死了。”   朴佑镇千言万语梗在心头,竟然哑了嗓子,“什么?”   “我忘了他的姓名,忘了他的长相,让医生摘取了关于他所有的记忆,甚至自欺欺人,把他死去这件事也忘记了。”   “可我怎么能忘呢,”林煐岷双目无神,“我每一分、每一秒、每个做梦的日子,我肝肠寸断,我痛不欲生……我根本忘不掉。”   “这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理由。”   朴佑镇的手颤抖起来。   他将他的脸扣进怀中,用力亲吻他的发顶,一时心如刀割。 第36章   朴佑镇第二天去上班, 程秘书发现他总在发呆。   她照样拿着数不清的文件在他办公室里进进出出, 朴佑镇签完后,便拿着笔安安静静地沉思,她回过头, 看见玻璃门内朴佑镇挺拔的背脊,很长时间内都不动弹一下。   在她以为自己的上司正在思考什么重要工作时, 朴佑镇其实是在想——他如果把恢复记忆这件事情告诉了林煐岷,林煐岷会有什么反应?   光如何开口就是个问题。   ——其实你一直因为你前夫而拒绝的现任就是你前夫。   ——其实你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命运跟你开的一个玩笑。   ——其实你大可不必流那么多的泪。   但这一条一条, 光是想想就已觉得十分残忍,更别说让他亲口告诉林煐岷。   他沉思半晌,最后精疲力尽, 却只得出个“做不到”。   时间艰难地挪动着,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几乎成了座石像,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他的办公室一天之内不知要接纳多少个客人, 因此很平常地应:“进。”   敲门人应声而入,却不是程秘书,他抬起头, 是个并不认识的男人,相貌平平,戴了副无框眼镜,表面上看就是个很普通的白领。   他皱眉:“你有预约吗?为什么越过我的秘书直接来敲门了?”   男人一靠近,朴佑镇在他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Alpha信息素。   来者并不慌张, 冲着他面前的沙发坐下,撂下文件,一张一张的拿出来摆整齐,“我跟您秘书说我是张聪的人,要送您点东西,她就放我进来了。”   他一个开口,朴佑镇觉得有些耳熟,但在大脑中搜罗一圈,确实不认识这号人物。   “您确实不认识我,不过我曾经见过您,”男人慢条斯理地摆完,拿起其中一张来看,“张总让我来告诉您,杨嘉的事情有眉目了,不过背后牵扯的有些大,他不方便亲自过来,让我先拿给您,以防打草惊蛇。”   可朴佑镇明明记得自己告诉过杨嘉不要查了?   他拿着笔,身体后仰,表情认真中带着股沉静,“拿过来我看看。”   男人拿着整理好的文件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姿自然随意,毫无僵硬紧张,在他递文件时,朴佑镇发现他弓着腰,直直朝他对视过来。   朴佑镇已经很久未接收过这样的眼神,充满了蛊惑、迷失与侵略性,接触到的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失神,紧接着那人把文件一抽,压低声音道:“现在开始,我问你答。”   这声音就像温水中裂开的冰,曾经是他记忆中清晰的镇定剂,把朴佑镇一惊——他忽然忆起了这声音的来处。   是,袁百川的催眠师。   朴佑镇想起这儿,差点暴露了伪装。   他尽量放松身体,控制住渐渐急促的呼吸,那催眠师起先没发现,还胸有成竹,扬起抹自信的笑容,问道:“林煐岷是谁?”   “我的匹配对象。”   “在你们匹配之前呢?”   “陌生人。”   “杨嘉是谁?”   “我的朋友。”   “你记忆恢复了多少?”   “……我没有失过忆。”   “很好。”催眠师甩了甩文件纸,想让朴佑镇从催眠状态中醒来,但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皱眉看向朴佑镇的瞳孔。   朴佑镇冲着他蓦地一笑。   催眠师受到惊吓!连连后退,却被朴佑镇拽住衣领,从地上直接薅了起来,而后他被摔在地上,再紧接着被朴佑镇身上爆发的信息素压制到冷汗直流。   一个优异、强横的Alpha所带来的压制感,和街上那些烂大街的Alpha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催眠师转瞬之间后背都已湿透,他哑然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是啊,”朴佑镇冷笑,“不过我记忆从没失去过,只是被你催眠藏起来罢了,这么拙劣不堪一击的手段,被我识破很奇怪吗?”   那催眠师是个蠢货,根本不算什么厉害人物,朴佑镇知道,他之前能对他催眠成功,不过是仗着袁百川的手段——   他真正的敌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朴佑镇想到这点,本就不甚高昂的情绪又沉重了几分,拨通公司内部电话,把程秘书叫进来,保安和她一同破门而入,将地上的人拖走扔出去。   自他恢复记忆起,公司上下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清洗了一遍,动静不大,可既然已经动手,就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泄露。   袁百川派这个蠢货过来,就是想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这场战争,已然正式开始了。   程秘书把人扔出去后,又返回了朴佑镇的办公室。   朴佑镇经过这一刺激,差不多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剥离了出来,面沉如水道:“为什么没提前告知我一声。”   程滢知道他是指责自己擅自做主放人进来,顿了顿,解释道:“他来得太急,又满身破绽,我觉得他对您构不成威胁,就放进来了。”   其实还有点不敢打草惊蛇的意味在里面。   结果确实如她所料,这人进门前后不过几分钟就漏了馅,朴佑镇大气都没出就将他撂倒打发了。   朴佑镇觉得头疼,他叹口气,疲态转瞬即逝。   “你帮忙给我联系下张聪吧,”他道,停顿片刻,“下次记得不要擅作主张,有事及时汇报上司。”   程滢知道自己犯了个职场大忌,低低应下,转身出去了。   张聪来时,正逢朴佑镇在开会,高层们正襟危坐,听他在首席讲话——这群人中有一些他父亲留下的人,大都没有问题。   再剩下的,就是经过他清洗的心腹们。   高层开会,一般闲杂人等都不会让进,张聪去了朴佑镇的办公室,老老实实地等了会儿,没过多长时间,朴佑镇推门而入。   两人一对视——张聪被他的眼神一惊,一颗心缓缓下沉。   *   林煐岷携着晚霞归家,他的脸色比往常有些红。   临下班前,朴佑镇给他发消息说,晚上有些事不能来接了,他便自己打了车,结果这次不太幸运,司机非常唠叨聒噪,他就这么痛苦的忍受了一路。   到了小区门口,他没让司机送进来,付了钱后逃也似的下了车。   等走到家门口时,他几乎精疲力尽,身上不知是因为突然运动的缘故,短短几步路就开始发热发虚。   当他打开家门——他以为会看到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但没有。   桌子上摆着整整齐齐的菜,客厅中央有个硕大的箱子,他略一扭头,看见影视墙被贴了新的墙纸,电视换成了个比半堵墙还大的大电视,正放着今天的新闻。   新闻里是某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帝国如今的元帅,袁百川。记者在会议现场,手拿话筒进行严肃的播报,讲的都是些国家大事。   林煐岷对国家大事没什么兴趣,遂扭开头,他又听见了厨房里哐哐当当的声音,朴佑镇探出头来,手上还握着条半死不活的鱼,他道:“你回来了?”   林煐岷刹那间犹如被巨浪袭击,他闻到了朴佑镇身上的信息素,身体的异样这才明显起来。   但他强撑着,额头上出了汗也不管,匆促间点过头后朝着卧室走,“哐”地一声关上了门!   朴佑镇发觉不对,洗手后来敲门,眉头紧锁:“岷岷?”   在他看不见的门内,林煐岷正翻箱倒柜寻找医生给他开的药,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信息素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就像坏了开关的闸门,怎么控制都无济于事。   体内有把火,烧得他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他甚至眼前出现了眩晕,手和脚软趴趴的,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正在彷徨无助时,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猛地回头看去。   朴佑镇拿着钥匙,愣在原地。 第37章   “你……”林煐岷后缩两步, “出去。”   朴佑镇攥紧钥匙, 心跳如鼓,他看林煐岷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危险至极,但强行抑制着, 向前道:“你……发病了?”   林煐岷急喘着又重复了遍:“出去。”   “先告诉我,你是发情还是发病了?”朴佑镇走到他旁边, 捏住他的胳膊,“我看着你吃完药再出去。”   林煐岷的身体在抖, 他强撑着,闷头往柜子里翻找,可是由于太虚弱, 头脑也不甚清醒, 以前一翻就能翻到的药,硬是找了很长时间。   他摸到药后,屋子里已经全是他的信息素味道, 同时朴佑镇死死地盯着他, 身上的信息素也开始发散,与他的纠缠一起。   药不剩几颗了,他刚要倒出来放嘴里——朴佑镇突然伸出手来, 攥住他的手腕。   林煐岷去看他,眼中有着不明显的恳求。   朴佑镇把他举着的手掰下去,上半身凑近,两人此时面对面蹲着,就缩在床脚的角落里, 林煐岷根本没法躲开。   他的手因为无力而张开,药粒掉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朴佑镇忽然揽住他的腰,把他挤在一个小空间里,抬头用力地嗅他,鼻尖往他的后颈腺体处凑,声音激动:“岷岷……宝儿。”   林煐岷浑身因为他的靠近而酥软不已,别说抵抗,就是口头上的拒绝都说不出来了,他红着脸扭开头,觉得这次发病和似乎往常不太一样。   朴佑镇松开攥住他的手,转而捏住他的脸,迫不及待地吻上了他的唇,林煐岷闭上眼睛,软在他的怀中,承受他略微粗暴的亲吻。   唇与唇纠缠辗转,朴佑镇边吻边吮吸他熟红的唇瓣,舌头黏黏腻腻的在他嘴中进出,吻法好像比之前要缠绵情色,技巧更提高了不少。   林煐岷总觉得这次的吻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前朴佑镇总是会咬他,每次接完吻,他的嘴唇都会红肿一片,可是这次尽管他再冲动,力气却保留了很多。   朴佑镇在他口腔中翻搅,水声响彻整个房间,他的耳根通红,手虚虚搭在他的胸膛。   这一吻足足有五分钟,吻到林煐岷神志不清,眼中涟漪着水光,气喘吁吁地与朴佑镇对视。   朴佑镇被他这一眼看得差点又没忍住,他抱着林煐岷起来,将他放在床上,而后半跪在他面前,把药给他捡起来。   林煐岷抹了抹湿透的嘴唇,慌张地垂下目光。   朴佑镇展开他的手,把药放在的手心,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一开口,还有几分喑哑:“我去给你倒水。”   林煐岷展开的手微微颤抖,他甚至不敢再和朴佑镇对视了,只能在仓促中点头。   朴佑镇原本想出去冷静冷静,但一看他这样,蓦地笑了,直起身体抬头又给了他一个长吻,以一种仰望的姿势,   吻完后,他抱着林煐岷纤细的腰,又低低地笑:“你的那股淡定劲儿呢?”   林煐岷佯装凶狠地瞪他,只是神色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   朴佑镇还是起来去给他倒水了,把水递给他后,看着他把药吃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林煐岷吃完药后就回了厨房,厨房里正炖着排骨,香气四溢——可是他经过刚才那一遭,心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在做饭上了。   再香的饭,如今被他闻着,都不如林煐岷的信息素。   待他终于弄好排骨,往客厅里端时,厨房的门一打开,一股强烈浓厚的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要把饭香盖过去。   这味道就像春意盎然时百花齐放的花丛,铺天盖地兜头袭来,所闻之处皆是甜腻,只接触了几秒钟,就满脑子全是这个味道了。   朴佑镇觉出不对劲,连忙放下菜,敲了敲卧室门。   敲了几下都没反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正听见林煐岷气若游丝地叫他:“朴佑镇……朴佑镇……”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门没锁,他一推就开了。   紧接着,他闻到了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比方才浓烈百倍的信息素钻入鼻腔,包裹住他的全身,仿佛在热烈的迎接他,而林煐岷坐在床上,脸上白皙的肌肤泛着红润的血色,几欲滴血。   朴佑镇血脉偾张,差点就要这么扑上去,他额头上的血管全部暴起了,唾液急速分泌,整个人因为激动显得攻击性十足。   林煐岷无措地挪了挪,似乎高声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他揪着床单,这么一动便拖着床单一块滑下了床,朴佑镇连忙过去抱住他。   他伏在他的怀中,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更加难受了,小声道:“朴佑镇……我好像不是发病了,我是……”   “发情了。” 第38章   朴佑镇不用他说, 闻味儿就差不多猜到了, 他身体因为林煐岷的信息素而产生了变化,被迫一起进入了发.情期。   Alpha进入发情期后根本谈不上理智可言,可是想起上次的惨祸, 朴佑镇还心有余悸,再加上他和林煐岷久别重逢, 在林煐岷还没恢复记忆前,他不想再次因为信息素的缘故去碰他。   ……尽管他不知道林煐岷的记忆还能不能恢复。   他在这场信息素的洗礼中快要溃不成军, Omega发.情时,信息素纯度是平常的十倍多,对曾经标记过他的Alpha而言就像吞了几斤强力催.情.素, 效果绝对立竿见影。   林煐岷印象中, 他似乎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强烈的发.情,或者说自从他做完手术后,他身上的那点欲.望就随着腺体的沉寂而消失了。   朴佑镇唤醒了他的腺体。   他伏在朴佑镇的胸膛上, 热的想就地打两个滚。朴佑镇把着他, 重新将他扔床上去。   这种时候了,他还记挂着林煐岷对他的抗拒,后退一步, 强自忍耐着,粗声粗气道:“家里有抑制剂吗?”   家里没有抑制剂,只有药,他摇了摇头   实际上,就算真的有抑制剂, 对于进入发.情期的Omega也不管用。   他这样问,像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林煐岷闻言差点以为他是故意的,但他知道不是。   正是如此,他知晓了朴佑镇的隐忍与无奈,心里一下子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不过你要到发.情期了自己没感觉吗?”朴佑镇狼狈的呼出口气。   Omega的发.情期一共是半个月,前三天机体会有段预警期,正常人都能察觉到异常,在这三天里,是打抑制剂的最佳时期,过了三天,就会进入彻底发.情。   彻底发.情期是七天,也是Omega信息素的爆发期,这个阶段几乎没有药物能压制下去,所有Omega都会淫.荡的像条急需交.配的母猫,无所不用的去勾引Alpha。   等平安度过爆发期,就到了发.情期的最后阶段,平衡期——长时间散发信息素会对机体造成损伤,这时候就需要Omega的身体自动进行调整。   林煐岷见他翻箱倒柜,整个人烧得视线模糊,他捂住嘴,只觉呼出的气都烫得惊人。   “我以为身体的不正常是因为病,”他软趴趴的撑起上半身,无辜的解释道,“我好难受,朴佑镇。”   朴佑镇曾经有过和他一起的经验,当然知道他难受,但以前这种时候他早就扑上去了,一顿下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哪能像现在似的,两人都难受的不得了,却没人敢先迈出那一步。   朴佑镇翻找了片刻,见真的什么都找不着,道:“我送你去医院。”   林煐岷蜷缩成一团,不情愿极了,朴佑镇去抱他,他反抱住朴佑镇的脖子,像喝醉时一样把头埋进他胸膛。   而后他开始用头蹭他,嘴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哭音,他的手展开又攥紧,白葱似的指头因为用力泛了嫣红。   朴佑镇本就快崩溃了,被他一蹭,更是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了。   林煐岷蹭了一会儿,见这招不奏效,竟然真的急得掉了两滴泪,他的眼睛浸润在忄青欲中,像两滴浓重的墨,泡在水中,眼见就要化了。   朴佑镇还在负隅顽抗,他哑着嗓子:“你不要再撩拨我了,我怕你清醒之后后悔。”   纵使他知道林煐岷依然爱着他,可林煐岷不知道。   他不想让林煐岷痛苦。   ——但林煐岷可不管他的顾虑,蹭完后居然又去亲吻他的下巴!   感受湿润的水口沾在下巴上,朴佑镇手臂上青筋暴起,再也忍无可忍,捏住林煐岷的下巴,他的神色在这时还无辜的可怜,白净的下巴上瞬间红了一片。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恶狠狠地问。   林煐岷没了一点高知的模样,比个学生还笨拙稚嫩,他微微张嘴,红嫩的舌头若隐若现,勾引人的意图却显露无疑。   朴佑镇先低头狠狠在他唇上嘬了口,吞了几口信息素浓厚的唾液,转而让林煐岷[]。   林煐岷学着他,主动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啃咬。但他始终无法学出那种色.气。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勾人,他难耐得紧,急喘着道:“……标记我吧。”   朴佑镇乍一听到,还以为听错了。   “标记?”他低低笑出声,其中有几分狠意,“这可是你说的,就算以后再后悔,老子也不放你走了。” 第39章   林煐岷醒时, 身体已经虚脱了。   不过这次脱力和发.情时的生理反应不太一样, 就是体力完全被榨干了,再挤不出丁点来。   他的指缝里也全是汗和带着信息素的唾液,情热时简直没羞没臊。   回想这日夜颠倒的几天, 他禁不住发软发虚,抬起头来, 朴佑镇还睡着,一只手自他腰肢揽着, 是个充满充满占有欲的姿势。   发情实属意外,两人的工作因为他这次突如其来的发情而被迫搁置,向单位请假时, 林煐岷正被朴佑镇抱在怀中亲吻后颈腺体。   他是个精力充沛、仿佛永远都不知道疲惫的Alpha, 时而比狼还残暴,时而比狗还温顺,柔情时春风化雨, 还会软着嗓子哄他, 但那股劲儿上来时,又是另一副光景。   林煐岷总觉得自己招惹了头疯狗。   可是他偏偏心甘情愿的被这头疯狗标记了。   林煐岷动作轻柔的从朴佑镇怀中退出来,他掀开被子,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星星点点,不免脸红耳热,面无表情地下了床。   不等他走出两步,垂下的手就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他回头, 朴佑镇正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含含糊糊地讲话:“干什么去?”   林煐岷见他分明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与平日里截然不同,更和……时的样子搭不上边,一时颇觉感慨。   他垂下眼帘,看向自己与他交握的手,没有挣开,声音冷清:“洗澡。”   朴佑镇接着来了精神,“我给你洗。”   ——回答他的是林煐岷毫无情面的抽手转身。   浴室和卧室挨着,他听见不一会儿浴室便传来了水声,与此同时,枕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摸过一看,是程秘书。   他的这位秘书勤奋敬业,在他给林煐岷解决发情期,就打过无数个电话过来汇报工作,他只能飞速处理工作,期间出过多少错还未可知。   不过公司里有他的左膀右臂把关,总归出不了大事,他比较惦记的是袁百川,之前那个催眠师回去后应该把该说的都说了,袁百川知晓被耍,免不得暴怒。   这老头子他在几年前见过一面,没有中老年人该有的富态,长得瘦瘦巴巴贼眉鼠眼,生性睚眦必报野心勃勃,阴招一出接一出,万分不喜别人凌驾于他之上。   国王被他所控制,已经三年多未露过面,生死未卜,台面上的人韭菜似的,风往哪刮就往哪倒,实在不能担大任。   朴佑镇知道自己在捅一个根深蒂固的马蜂窝,别说他主动上前挑衅,就是他单单站旁边不动,都能被蛰出一身包来。   可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   程滢电话中说,“袁百川最近宴请各大公司,说是要组织一场国家与企业的交流,邀请函也给我们公司了,这次他的目标恐怕就是我们。”   “切忌自乱阵脚,”朴佑镇挂电话前,要程滢把邀请函送来,“我去赴宴的日子,还是拜托你了。”   程滢干脆应下。   当电话挂断之后,很快宴会的信息全部传送到了朴佑镇手机上,他看了看时间,距离开宴只剩两天。   十几分钟后,林煐岷自浴室中出来,正看见朴佑镇皱着眉,神色中隐隐有狠厉一闪而逝。   但他抬起头,看见林煐岷之后,那抹狠厉便尽数成了柔情,里面夹着还未全部褪去的阴沉,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林煐岷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只道:“吃饭吗?”   “我的宝儿饿了?”朴佑镇则丝毫意识不到他委婉的安抚,掀开被子起来,站到他面前,对着他柔软的唇瓣就是一口,“老公给你做饭。”   林煐岷看着他傻子似的奔向厨房,突然又有了种叹气的冲动,   然而厨房的门并没被关上,朴佑镇露着颗头,语气犹豫:“岷岷……”   两人因为标记,通过信息素或多或少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破天荒的,林煐岷低低地应了下,问:“怎么?”   这极轻、极低的一声,还是被朴佑镇所听到,他没想到林煐岷会答应,刹那间心花怒放,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直到林煐岷又问了遍,他从怔愣中回神,猛地扑向林煐岷——紧紧抱住他。   “我想说,”朴佑镇抱着他缩紧手臂,目光渐渐漂浮,“跟着我出去一趟吧,岷岷,我有好多想说的话,有好多该告诉你的事情,想一一说给你听。” 第40章   机场, 十点的飞机落地, 机场形形色色的人流中,夹着两个分外亮眼的情侣,他们身上的信息素比平常人更浓一些, 亲密的融为一体,应该是刚经历过一场热烈的发情期。   周围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大都多投注给他们一瞥,不止是因为两人长得好看, 更多是其中一个人竟然是个Omega。   这年头,Omega难得一见,若不是林煐岷身旁还跟着个朴佑镇, 估计现在已经有人过来跟他要联系方式了。   不过没有是最好。   林煐岷对这些似有似无的打量本就十分不自在, 他眉头紧锁,脸色渐渐黑了。   略微扭头,朴佑镇就从低下握住了他的手, 沉声道:“出了机场就有接送的车, 先忍忍,嗯?”   完全标记治愈了林煐岷的信息素紊乱症,他现在身上的信息素别人都能闻到。   其实要是普通状态下, Omega是可以自如控制信息素释放的,但他刚过完发情期,甚至发情期的最后三天调整期都被朴佑镇缠着没好好过,味道浓烈一点、无法控制是很正常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信息素抑制剂是不顶用的, 打了还伤害身体。   于是林煐岷只能这样上街,一路上收获目光无数,本就不甚稳定的情绪更是摇摇欲坠了几分。   以前他是没这么被人所注视过的,或者说,这么多人异样的眼神。   实验室中迎来实习生,偶尔需要他出面当个临时老师,高校有活动,他作为专家去能容纳二百多人的大教室里教授讲座,人多的大场面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那时的人大都带着或崇拜或平淡的神色,而不是现在这样,用猥.亵的眼神将他全身上下扫描干净。   他任由朴佑镇拽住自己的手,跟着他快步往出口走去,若是还有人敢看他,朴佑镇就会给个警告的眼神,将他护在身后。   林煐岷自父母亡故,已经有许多年未体会过这种被人全心全意保护着的感觉。   他一时不禁恍惚,望着朴佑镇高大的背影,那种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但细细思索时,他的大脑空空荡荡,哪能想起来零星半点片段?   匆匆走出机场门口,果然已经有车在等候。   朴佑镇先护着林煐岷上车,而后自己也钻入后车座,开车人是个与朴佑镇年龄相仿的Alpha,穿着西装,发型是很板正的三七分短发,见朴佑镇带着陌生人上车,还好奇地往后瞄了一眼。   朴佑镇清咳:“开好你的车,不该问的别问。”   年轻Alpha听他一说,好奇心反而浓重了起来,笑着调侃:“你的人?”   林煐岷一上车便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却见朴佑镇坦荡点头,笑容带着得意:“眼光比你好吧?”   “去你的,”那Alpha扭回头去,给车打火,知晓林煐岷不是外人,便道,“袁百川那老贼,你这次来是要修理他了?”   袁百川,一个帝国所有公民皆耳熟能详的名字,经常在各大报纸头条出现,现在自这Alpha的口中说出,语气是那么不屑。   林煐岷目光惊奇,紧接着朴佑镇按住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我哪有修理他的能力,”朴佑镇眼神阴沉,“阿江,有话到家你再谈,现在不安全。”   袁平江嗤笑,反问道:“我家就安全了?”   实际上,他家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但朴佑镇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赴约前,及早联系了他,以求最大程度上降低袁百川对他下手的可能。   见林煐岷还是一头雾水,朴佑镇握紧他的手,面上有极淡的苦意,向他介绍道:“这位是袁平江,袁百川的儿子……不过不是亲生的。”   林煐岷还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谈及袁百川总带着仇恨的语气,组织了下措辞才开口问道:“怎么会不是亲生的?”   “因为他啊,根本没有生育能力。某天从贫民窟里捡到我,就跟捡到只小猫小狗一样,带到身边养大了。”袁平江眼中带着股扭曲的笑意,“很惊讶吗?”   林煐岷自上车后就一直接触意料之外的事情,惊讶肯定是有的,但都似乎跟他没多大关系,他点点头,态度平淡。   “我和他是在当兵时候认识的,”朴佑镇道,“那时候我都快退伍了,他刚入伍,有次我刚好撞见他洗澡,看见他身上有很多伤,大到鞭伤小到撞伤,都是袁百川弄出来的。”   林煐岷这才有了些更强烈的反应,微微皱眉,似乎是不忍。   朴佑镇抬手,抚弄他的眉头,叹了口气:“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国家这位元帅,和新闻报道的不太一样。”   林煐岷顿了顿,“是不太一样。”   但朴佑镇透过他的眼神,能看见他的疑惑,像在问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他放下手,也不见沮丧,面色如常,只握住林煐岷的手收得更紧了。   车子一路畅通,到达了袁平江的家,他下车帮二人收拾东西,介绍了他们的客房,随后转身离开。   林煐岷和朴佑镇一个房间,据说是因为没人知道他的到来,所以别的客房没收拾。   幸好他虽然是个Omega,却已经和朴佑镇标记过,是对“名正言顺”的情侣,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大问题。   下午收拾好去吃饭,林煐岷去了趟洗手间,暂时和朴佑镇分开了小段时间。   他弄好下楼要去寻找餐厅,正好在楼梯拐角碰见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他居然认识,是他的心理医生单闻盛,还有一个人,是个尖酸的Beta老太太。   三人在拐角处撞见,谁都没心理准备,老太太尖着嗓子,已经被皱纹给淹没的五官动了几动,叫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单闻盛则很惊喜:“没想到这种地方能遇见,林先生。”   “我是袁平江的客人,最近暂住在这儿,”林煐岷慢条斯理地回应,“我也没想到会遇见您,单医生。”   老太太见两人认识,且听说他是袁平江的客人,立时换了个模样,狐疑地上下打量。 第41章   “要知道, 我这种医生可是抢手货呢, ”单闻盛调皮地眨眼,“你袁少家的客人,那我就不便占用你们宝贵的时间了, 改天再见。”   林煐岷点头,看着他被老太太带下去, 自己紧随其后,一块和他们下了楼梯。   客厅里正好站着袁平江, 见几人一齐下来,同单闻盛打过招呼,余光在老太太身上一扫而过, 停留都没有, 上前同林煐岷道:“吃饭的地方在西边的屋子,你过去就好。”   老太太见真是他带进来的人,表情有些许异样。   林煐岷顺着他所说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远, 听见身后袁平江说:“今天辛苦单医生亲自来跑一趟,我妹妹不知道怎么,突然不太听话了, 从昨天就开始闹……”   “我刚刚和她交谈过,应该是最近被什么东西给刺激了,你最近要多留意……”   剩下他就没再听清楚了,房屋门被他顺手关上,转身抬头, 朴佑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没注意到他进来。   他的语气沉重:“股市下跌?好,我知道了。”   “我在袁平江的家里。”   “在没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前,我不会与他正面对抗,岷岷还在我的身边……他现在和我的命差不多,要真出了事儿,你上哪赔我的命去。”   那边顿了顿,朴佑镇拧眉细听,未几,他面带不虞,低道:“上次只告诉你了袁百川和我的恩怨,别的都没来得及讲,没想到你会去查,之前那场Omega平权运动,新闻所报道的与事实并不相符,他们……”   “老朴!”话音未落,袁平江忽然推门而入,室内一前一后的两人同时被惊,朴佑镇更是意外。   他看见林煐岷,把手机贴在嘴边,说了句“挂了”便果断挂断电话。   袁平江道:“怎么都站着呢?饭马上好,坐下吃饭啊。”   朴佑镇默默走过去牵住林煐岷的手,给他搬好椅子引他入座,林煐岷并不多话,坐下后,等上好菜,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了。   期间朴佑镇曾无数次看向他,他皆一言不发。   袁平江先吃完了饭,他弯腰亲自在桌子上某个没用过的赶紧饭碗里挑了菜,又舀了汤,放在端盘里。   朴佑镇头也不抬,问道:“你妹妹还没好?”   袁平江苦笑:“都说病去如抽丝,我看她心有千千丝,一天抽一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你们先吃,我就失陪了。”   朴佑镇看他离去,轻轻叹了口气。   林煐岷也放下碗筷,拿起纸来擦擦嘴,面色平淡:“我也吃完上楼了。”   “你就给我等等吧,”朴佑镇蓦地伸手去捞他腰,让他倒在他身上,似笑非笑道,“怪我忽略你了?”   林煐岷道:“没有,你是哪得出来的结论?”   “不怪我刚才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不说?”朴佑镇捏他的手,觉得两人这扭捏的姿势不舒服,干脆将林煐岷放在他的腿上,亲亲热热地去搂他。   林煐岷如今对他完全没有抵抗力,一近距离接触到他,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整个人都能软成一团海绵。   他将这个归结于生理反应。   “我平时也这样,应该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对,”林煐岷难得跟他辩驳两句,“你心里既然这样忐忑,不如告诉我带我来这里的目的,还有那些想跟我说的事情。”   朴佑镇欲言又止,这时,之前尖嗓子的老太太推开虚掩的门进来了,她看见两人亲密的抱坐在一起,瞪大眼睛:“你们要亲热,尽管去外边!别在餐厅!”   这一嗓子喊得林煐岷面红耳赤,他瞬间从朴佑镇的腿上下来,简直羞愤到了极点,冷静再也维持不住,雪白的面皮上满是红晕。   他从老太太身旁快步走了出去,走之前连她的眼睛也不敢对视,就这样匆匆逃了。   只留下朴佑镇还坐着,笑得快直不起腰来。   上了楼,林煐岷差点走错方向,所有房门都长得一个样,不过他在路过其中一个开着的房门时,里面倏而飞出只碗,正好碎在他的脚下,他险险避开,听见里面有女孩的尖叫。   那声音在说:“别碰我!滚!老不死的东西!我恨你!”   还有个熟悉的声音,是袁平江,他柔声道:“是哥哥啊,佟佟,你仔细看看我。”   女孩尖叫:“我哥哥早被你送去别的地方了,别想骗我!滚——”   林煐岷后退两步,察觉到自己可能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立即扭头就走,走廊很长,他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所住的房间。   一进门,他动作略微慌乱的把人反手锁上,正抵着门沉思,面前伸过来只大手将他捞了过去。   林煐岷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砰砰一跳,对着那人举起巴掌,紧接着巴掌便被摁住,朴佑镇正挑眉笑着看他,问道:“我的宝儿干什么坏事了?”   聚气的力就这样散去,林煐岷抬眸,眼中略有怒气:“你带我来的,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朴佑镇疑惑道:“怎么了?”   林煐岷便将他看见的复述给他听,末了道:“要是你的朋友人品有问题,管他是元帅公子还是什么,我们还是尽快搬出去的好。”   “你误会了,”朴佑镇失笑,“之前不是和你讲过,袁平江是袁百川领养的吗,刚才屋里闹腾的那个女孩儿,则是他领养的另一个孩子,曾经被袁百川……所迫害,精神上出了问题,正在接受治疗,袁平江不会害她。”   林煐岷想起单闻盛,觉得这句话还是可信的,遂把刚才那女孩骇人的尖叫给消化掉,又换了另一件事:“那你要跟我说的呢?”   “我是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朴佑镇把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轻闭上眼睛,“可我一看见你的脸,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总也说不出去,我甚至都不能好好的去组织句子。”   林煐岷不理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值得他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他总觉得朴佑镇是个很果断冷静的人,除了在面对关于他的事情上犯蠢,剩下所有事情都能完美解决,从未有过拖泥带水的时候。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直觉从哪来,可他知道,能让朴佑镇这样的,绝对是件大事。   结果那天朴佑镇依然什么都没说,他倾身亲吻他,将他抱进被窝,一起睡了下午觉。   每对情侣最腻歪的时候绝对是刚刚完成标记,他们也不例外,就算什么都不干,抱在一起也是惬意的。   林煐岷睡了很沉的一觉,后果就是晚上睡不着了。   可朴佑镇就像考拉转世,晚上抱着他依然睡得香甜,隔日凌晨五点起床,林煐岷还很精神,缩在他的怀中听他心跳。   朴佑镇悠悠转醒,就见他跟只小猫儿似的蜷缩着,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半眯着眼睛瞧他。   早晨起来本就容易冲动,他瞬间就忍不住了,将林煐岷挤进枕头中一顿亲,最后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闷闷不乐的冷静。   他说:“等你身体好了,看我不……”   “你还没刷牙。”林煐岷突然推了推他。   朴佑镇龇牙:“好啊,还敢嫌弃老公了,我这就咬你一顿,看你还嫌不嫌!”   他说罢就要作势开咬,林煐岷有恃无恐,推开他的头,裹好被子,只露出张脸来,脸上带罕见的笑意:“希望这位先生能明白,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匹配的合法关系,‘老公’这个称呼恐怕不太合法。”   “不合法?”朴佑镇明知是个玩笑,他还是有些难受,泄力地趴在林煐岷身上,低声道,“有时候真恨你什么都不记得。”   此时晨光熹微,两人闹罢也就安静下来。林煐岷还想补觉,朴佑镇却起了床,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   林煐岷看过去,朴佑镇走到他的面前,托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轻轻说:“今天有个人要见。”   “等我见完他,剩下的故事也该全部告诉你了。”   *   朴佑镇去往宴会地点,袁平江紧跟着他,不过朴佑镇是正装,他穿的是便装,戴着顶普通的鸭舌帽,鼻梁上还有墨镜。   他们去得早,酒店还没开门,但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的人正在忙碌,地上铺了很长一条红地毯,似乎恨不能宣告全世界今日有大人物来。   排场很足,袁平江却嗤之以鼻,戴上墨镜,便不再往那儿瞧。   朴佑镇喝口水,不慌不忙道:“我们的人要一直守着,决不能松懈,你看见袁百川时记得控制好情绪,不要暴露身份。”   袁平江有一闪而逝的狠厉,他说:“我恨不能杀了他!”   朴佑镇又何尝不想?但他安静喝水,将一切心焦掩埋与平静之下。   冷冻的冰川下是汹涌的河流,任谁只管敲,当那层浮冰破碎,席卷而来的水会替他洗净一切。 第42章   早晨九点半, 宴会开席的前两分钟, 袁百川踩着点压轴出场,他到来时,全街都被封锁, 十二辆车沿着街道依次驶进,根本分不清哪辆车中坐着他。   袁平江还在朴佑镇的身旁, 他看见袁百川这个架势,冷冷一笑:“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该死, 不然怎么藏这么严实。不过我要是想杀他,我会把十二辆车都装上炸.弹,无论他坐哪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街道上, 视线所及之处, 全是行注视礼的公民,朴佑镇起身,摁住袁平江的肩膀, 似一个无言的安抚。   而后道:“我该入场了, 你藏好。”   袁平江下压鸭舌帽,随着他出门,咖啡馆门前的风铃一阵响动, 随即归于平静。   等朴佑镇再回头,袁平江已经不见了踪影。   酒店里提前到来了很多权贵,都在大厅里翘首以盼,朴佑镇认识里面一半的人,剩下的则都是名不经传的小企业老总, 正在像蝴蝶一样绕着四周笼络人脉。   朴佑镇借着人群来伪装自己。   他看着袁百川从第五辆车上下来,正好停在红毯前,人群中不知谁先开了头,顿时爆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护卫兵围在袁百川的身旁,护送他从车上走到走到酒店。   红毯就从车门蔓延到酒店宴会大厅,公民们夹道相迎,从身后拿出丝带礼花,扔在袁百川身上。   有朵花儿,正好就落在他的怀中,袁百川瘦瘦巴巴的手拿起那朵花,脸上的皱纹像干瘪的橘皮,冲着人群一笑,可能是想展示自己的和蔼可亲,然而在他那种堪称可怖的脸上,就算挤出来笑容,也是和“和蔼”没有半分关系的。   然而尽管如此,还有人为此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   朴佑镇冷眼旁观,与四周的人们格格不入,还有些高官权贵,倚在大厅中的墙上,只安静喝酒,并不因此而动容。   袁百川自繁华红毯中过来,他的身体早已腐朽,在一堆鲜活的颜色中更显行将就木,在他逐渐靠近后,朴佑镇甚至想:他可能活不长了。   但无论他的寿命如何,他要他死在他的手中。   *   林煐岷睡得很沉,全身裹在黑暗中,什么感觉都没有,一个梦都没做。   他沉浸在这种完全放松的睡眠里,若不是有人将他推入水中,他恐怕还能继续睡下去——一直睡到呼吸终止。   大量的水涌入他的耳鼻,他睁开眼睛,把入喉的水大声咳出来,视线还朦胧着,便听见声轻笑:“醒了?”   他猛地抬头,发现自己正在个陌生的浴池中,面前站着个熟人。   林煐岷心中警鸣顿起,不动声色的往四周打量,喘息道:“单……医生?”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单闻盛。   *   袁百川在台上讲话,尽管大家都觉得宴会厅中搭建个演讲台一样的东西很蠢,可是他是元帅,也就没人敢指出来。   再则,这次的宴会说是宴会,实则就是个国家会议,袁百川派头比国王还足,消瘦的面颊总是浮着笑容,任谁都知道他心中必然满是得意。   讲话结束后,宴会差不多就散了,有些在这里认识的人已经相约着去下一场。   朴佑镇喝完手中的香槟,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正要离开,面前走过来个穿军装的兵人,对着他一敬礼:“元帅请您进屋一叙。”   他心下一沉,将高脚杯放下,直起身体,点点头:“带路吧。”   越过场中零零散散的人,袁百川待在个十分隐蔽的房间,朴佑镇跟着护卫兵,手臂微曲,手肘感觉到冷硬的触感,多少有了点安慰。   ——然而不过片刻,他走进袁百川所在的房间后,玄关守着的兵就缴了他的械。   他知道反抗无用,举着手任他们将枪搜刮去,袁百川就在不远处坐着,眼中带笑:“好久不见,朴少爷,见我还用带这么多‘礼物’?”   朴少爷——这个称呼,朴佑镇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他一时恍惚,看见袁百川那张脸,恨意抑制不住地从心底上涌。   但他也成长很多年了,懂得控制情绪了,更懂如何将所有愤恨从表情上完美剔除,只留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皮囊。   朴佑镇已是赤手空拳,他走到袁百川的面前,也没有人来拦他。   走近后,他才看见袁百川坐着的竟然是个轮椅,配合上他的身板,没有任何违和感。   “是啊,好久不见您,”朴佑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扯起来,“您生病了?真是太不幸了。”   袁百川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弱势,反而目光平和,他双手交握,甚至还笑了一下:“年纪大了,生点病总是避免不了。不过你几年不见,模样丝毫未变,性格倒是成熟不少。”   朴佑镇不信他把他叫过来,真的就只单单是叙旧。他垂下的食指与大拇指摩挲,有些恶心、不耐烦这些虚伪的话语。   “您今天把我叫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完,手机很突兀的响了。袁百川抬手,示意他接,眼中的笑意始终未褪。   电话是袁平江打来的,一接通,他急道:“刚刚家里的阿姨打电话过来,说你的Omega不见了!”   朴佑镇刹那间瞳孔紧缩,望向袁百川的脸。   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质问,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挂掉电话,他对着袁百川缓缓地笑开了,眼中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阴影:“元帅您日理万机,原来还有闲心来插手我这种人的感情。”   *   “这是哪?”林煐岷问,“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单闻盛倾身,把他从浴池中拽出来,看似轻松的动作,实际上要有很大的力气。林煐岷趴在地上,即使入夏的天,还是被冷水激得发抖。   “不用紧张,我没恶意,”单闻盛说,他蹲下来,歪头注视着林煐岷,“甚至可以说……我是来帮你的。” 第43章   林煐岷听得好笑, “帮我?帮我什么?”   “看来你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呢, ”单闻盛站起来,这是间空旷的屋子,似乎是个没装修完的公寓, 中央摆着浴池,隔着不远处是张躺椅, 还有个木椅,再一扭头, 角落里隔着层白帘,里面的东西看不真切。他抬手,指了指躺椅, 道, “请。”   这种时候,任谁都不可能听他的话,林煐岷从地上爬起来, 湿漉漉的衣衫还滴着水, 脸色苍白:“你想干什么?”   单闻盛从木椅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帮你啊。”   林煐岷:“我不认为躺到这张椅子上会对我有什么帮助。”   “当然, 这只是帮你之前的一个小步骤,”单闻盛似乎不想动粗,只坐着劝他,“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丢失掉的那部分记忆去哪了吗?不想知道你这么多年梦中的那个人是谁吗?我能帮你。”   “谢谢了,可是, ”林煐岷摇摇头,余光瞥见房门,缓步往那儿挪,“我当初既然决定舍弃它,就说明我已经不想再想起,现在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人,梦中那个人究竟是谁……不重要了。”   单闻盛也不出手阻拦,闻言好笑地摇头:“谁说是你自己决定舍弃的?”   林煐岷的动作顿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单闻盛又一次抬起手,对着躺椅,从容道:“请。”   可能是因为长久的相处,他对单闻盛还残留着病人对医生的信任。这次林煐岷只犹豫了不到几秒,便顺从的走过去躺下,躺椅和他每次去诊所里躺着的那把很像,或者说就是同一个?他不清楚。   他躺下后就看不见单闻盛的脸了,这让他感到不安。但雪白的屋顶、身下的触感,和单闻盛说话的腔调,都让他有了在诊所时的熟悉感,渐渐地,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耳边是单闻盛轻缓的声音。   他说:“今天不治疗,我给你讲个故事。”   “大约是在五六年前?那时候的帝国,Omega数量还没减少到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步,大街上还能看见零星的几个Omega,国王时而还有露面,袁百川没有如今一手遮天的权利,匹配政策还没出来,我还是个……Omega。”   “林先生,您是博士,应该听说过性别转换技术吧?”   林煐岷眼皮一跳,他扭头,正撞进单闻盛悲伤的眼神中。   实际上,他不止听说过——他手中那一堆的假想项目中,就包含性别转换技术。   这个技术听来先进,实则十分粗暴残忍,且目前只能做到将Omega转换成Beta,首先需要这两个性别的人,必须是同血型,如果有近亲关系最好,术前还要检查血液适配度,如果太低,就算是同血型也无法进行。   正式手术前,医生会将Omega的腺体切掉,再把Omega身上的信息素全部提取出来。等过上几天正式手术,再取出Omega全身三分之二的血液,把Beta身上抽取出来的血液全部注入进去,观察Omega身上有没有出现感染或排异反应,如果没有,手术就成功了。   但这种手术成功率极低,并且不管成功与否,Beta总归是活不成了。Omega的血液失去信息素,就像树木失去了养料,哪怕是注入进活人的身体,也无法再成为人体内的一部分。   在林煐岷的认知中,他一直觉得性别转换术形同鸡肋,根本就是个残害人性命的失败研究。因为Omega切掉腺体后就已经无法再生信息素,身上的信息素通过新陈代谢代谢干净后,与Beta差不了多少,何必再多此一举进行性别转换手术呢?   他吃惊的表情被单闻盛收入眼帘,单闻盛笑了笑:“不说我了,今天的主角是你。那就让我来讲点关于你的事情。”   “不知道林博士还记不记得,自己大学时的母校?”   林煐岷听他语气平静,不像是有什么精神问题。   他也就顺势回答道:“样子记不太清了,但名字还是记得的。”   “你的记忆断层是从这里开始的?”   “是。”   “看来这就是你和你的另一位相遇的时间了,”单闻盛双手交握,“林博士,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了记忆,失去了爱人。你的潜意识告诉你,这是因为你的爱人抛弃了你,可你深觉痛苦,甚至要去找心理医生——也就是我进行治疗。如果我现在来告诉你,你的记忆完全是别人虚构出来、催眠你以掩盖一个巨大的谎言呢?”   林煐岷闭上眼睛,拳头渐渐握紧,他缓缓地吐息,以控制紧张:“……你费尽心思把我弄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我听到那些我该听的吗,说吧。”   单闻盛笑笑:“林博士,其实你的记忆不是被洗刷掉了,而是被人摘取,保存在了医院里某个地方,腺体也从未受过伤,只不过是因为当初标记太过碍事,所以被故意破坏掉了。”   “而我当时,正是其中的主治医生之一,我负责给你催眠。”   林煐岷登时睁开眼睛,他撑上半身,却见单闻盛站起来,不慌不忙走去白帘那边,掀开帘子——里面的器械全部显现在他的视野中,一览无遗。   “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对我下手?”林煐岷下了躺椅,落地不稳,差点跌倒,他扶住椅子,急切的问,“你们拿走的我的记忆有什么用?那我的……我的前夫,他没有抛弃我?他呢?他是谁?”   单闻盛叹口气,似乎是悲哀:“你的前夫,已经经过重重阻碍,早就找到你了啊。”   林煐岷顿时一懵。   “你们朝夕相处,他在还没认出你时就又一次爱上你,甚至重新标记了你,”单闻盛叹口气,“我刚刚说到哪了?对,他们深藏在医院里的记忆。”   “我偷偷拿了出来,所有器械都在这里,只要……”   剩下林煐岷已经听不清了,他眼前雾蒙蒙,因为巨大的冲击而短暂晕了一下。   在单闻盛把麻醉剂注射.进他体内时,他心中便一直重复一件事。   朴佑镇,原来就是他的梦中人啊。   *   微风轻扬,酒店里的阳台窗户开着。   朴佑镇被几个人摁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他身后围了一圈人,齐齐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一旦他稍有异动,就会被子.弹.射穿。   他在心中默念: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   袁百川扶住太阳穴,骨瘦如柴的手抬起来:“窗户关上吧,风大了,吹得我头疼。”   瞬间有人去关窗,针落可闻的房间内,只听窗户“吱呀”一声,朴佑镇冷声道:“元帅这招玩得是真高明,不动一兵一卒,就将我拿下了。”   “年轻人,”袁百川咳了几声,招招手,便有香烟递到他手中,“不要把死穴暴露给你的敌人,这点你都没做到,何谈跟我斗呢?”   朴佑镇再忍不住,低头冷笑几声,懒得兜圈子,直言道:“你想干什么?”   袁百川吸了口烟,烟雾在他张嘴间吐出来:“那就要看看这位Omega在你这儿值多少价了。”   “公司?钱财?”朴佑镇眼底藏着恨意,面上带笑,“您贵人多忘事,恐怕已经不记得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吧?就算我真的去支持您的‘大业’,您就真能安心用我?”   “人这一生,身边总有几个人不是完全忠心,但这不影响什么,你效忠于我,同时发展自己的事业,是个双赢的事情。至于你的父亲……”袁百川又开始咳嗽,咳完后,抽了口烟,“他连表面的臣服都不愿意,我们合作崩裂,之后各不相干。除此之外,我不记得我还做什么了。”   不记得了?!   朴佑镇险些上前赤手空拳地咬上去,他盯住袁百川陈皮似的脸,想象这张脸被刀子划开,就像所有死在他手下的人那样,扭曲——狰狞——   他知道朴家树大招风,而袁百川正是盯上了他们家里的财力,以支撑他养兵、建宫殿、制造军用器械的巨大开销。国内一味增税有碍于他元帅的风评,朴家则是现成的肥肉。   可他的父亲一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要受这种冤屈!   “不记得了?”朴佑镇眼睛通红,目呲欲裂,呵呵笑开了,“元帅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在他快要暴起时,一把枪立时顶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依旧摇头笑,被制住的手臂青筋凸起,显然怒火中烧。   袁百川兀自抽着烟,眼神就像看只活蹦乱跳的蚂蚱,并不为所动。   “元帅既然记得我父亲,那自然也没忘记林煐岷的父母吧?”朴佑镇深吸口气,强抑着恨,渐渐平静。   袁百川细细想了片刻,道:“谁?”   “我的Omega……”朴佑镇话没说完——只听酒店外一声巨响!   所有人同时一震,袁百川一挥手,淡道:“去看看怎么了。”   朴佑镇停顿下来,垂下头,眼中的恨意汹涌而出,他冷声道:“算了,不重要了。”   袁百川面前烟雾袅袅,一根烟已然是抽完了,他的耐心也即将告罄,似是极度疲倦。这时一个护卫兵出去打探回来,冲他耳语一番。朴佑镇离得近,听他说的是:外边有人为弄出来的爆.炸。   以袁百川的谨慎,这里自然不便久留。   所有人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护送袁百川出门,临走前,袁百川站起来,把押着朴佑镇的人调开,笑道:“商场有句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这买卖还没做,可别苛待了朴少爷。”   话虽如此,朴佑镇还是被群军人围着,他边走边透过酒店玻璃看向外面,外面已经因为爆.炸引起的大火乱成一团糟。   走出酒店,脚下的红毯竟然还没收,柔软的毯面踩上去发不出脚步声。   在一阵喧哗中,朴佑镇眼中冷意突然毕露无疑——他眼疾手快地拽住身旁一个兵的手臂,使巧劲夺了他的枪!   刹那间——全部人的目光锁定他。朴佑镇在一片惊惶中揽住一个士兵的脖子,将枪抵在他的头上,沉声道:“谁开枪,我就要他的命。”   袁百川正被扶着上车,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他这副穷途末路的模样。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好笑。   “都说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朴少爷这是何必?”   这时,不远处又是一声巨响!   袁百川的脸色微变,笑容褪去不少,似乎风一吹就倒的身板往车上去,车门关之前,门缝里传来他咳嗽的声音:“……放他走吧。”   所有士兵放下武器,一起后退,朴佑镇举起手,松开勒着人质的胳膊,枪却没放下。   那士兵也不敢再要回来,整整衣襟,匆匆朝着队伍去了。   待袁百川的车走远,朴佑镇摸了摸一脖子的冷汗,拿出已经被捂热的手机,给袁平江打了个电话。   他咬牙道:“袁百川在第四辆车上,车牌号已经发给你了!”   袁平江怪道:“你怎么脱的身?”   “他把我放走的。”朴佑镇冷声道,“这些等之后细说,我的Omega呢?你找到没?”   袁平江:“监控录到他被我雇的那个家庭医生绑走了……但暂时还没有消息。” 第44章   朴佑镇在焦急中赶去了袁家, 袁家几个袁平江偷偷私养的兵守在门口, 穿着掩人耳目的安保服,其实腰里都各自别着枪。   袁平江因为是吩咐过他们,他们看见他之后, 主动给了开了袁家大门。   袁家,那个老保姆拿着碗在客厅里走动, 嘴中念念有词,朴佑镇听见她说的是:“佟佟?坏人都走啦, 快出来吧!奶奶有好东西喂你吃。”   朴佑镇一看见她,就想起她监管不力,把林煐岷从眼皮子底下看没了。一股火自心底燃起, 但这是个老人, 还是个女人,他总不能跟她计较,便走过去, 压着声音问:“袁佟怎么了?”   老太太回过头, 颤抖着手,碗“啪”摔在地毯上,“我不、我不知道, 医生带着那个Omega走后,她受到惊吓,躲、躲……去哪了?我不知道。”   朴佑镇记得这个老太太,以前袁平江跟他提过几句,说是曾经在他们兄妹还没摆脱掉袁百川时, 她帮助过他们。后来袁百川需要培养继承人,把作为候选人的袁平江分到如今的家里,他临走前要了两个人,一个是袁佟,另一个就是这位老太太。   袁平江因为坏境原因,培养出一身偏激性格,同时这种生存方式也让他对旁人给予的一丁点好意都铭记于心。所以即使这位老太太倚老卖老,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仆人,他也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追究。   朴佑镇无法,又一次给袁平江打了电话,他说明情况后,噔噔噔上了楼。   楼上他和林煐岷的房间门口,已经守着了两个人,这两人身着便服,没再和门口的亲兵一样穿安保服来伪装。但朴佑镇知道,他们平常的衣服下,肯定全副武装。   朴佑镇问:“目前有失踪者的线索没?”   其中一人道:“通过录像,知道林先生已经被绑有四个小时,是被袁少的家庭医生给用袋子装上后,撕毁床单制作了绳索绑上,然后从窗边续出去的。后来我们在袁家不远处的绿化带中找到了装林先生的袋子。又在同一方向的路上发现了占有血迹的破碎玻璃瓶,我们已经顺着去找了。”   朴佑镇的第一反应是障眼法,他若有所思,正要说话,面前人的对讲机突然一响,那人接起来,说了两句话:   “找到了?”   “收到集合指令,完毕。”   对讲机被摁掉,朴佑镇面上是滴水不漏的沉稳。那士兵冲他一敬礼,“失踪者已找到,我们的人在世贸大楼门口守着,上边刚传来集合指令,恕我们无法带路。”   朴佑镇得到地址,便点头扭身走了。   他的步伐规律稳重,细看才能发现几分急促,只几个呼吸的瞬间,他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世贸大楼在市中心,那里挨着医院、购物街和许许多多公寓,是个人口聚集的地带。   朴佑镇到那儿时,世贸门口并没看到自己人,四周张望,才发现几个在街道里停着的车辆,透过车窗能看见有几个一动不动的人,他过去敲了敲车窗,里面人放下车窗,他说了两句暗语。   那人放下戒备,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道:“就在公寓里,我们的人正在一家家排查。”   可公寓那么多间,排查到什么时候就是个未知数了,朴佑镇深知这一点,悄然摸了摸腰间的枪,深呼气:“让那些人都出来,跟着我吧。”   不出几分钟,在楼里执行任务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朴佑镇看他们虽然穿着各不相同,却都步伐板正,显然平日训练有素。   他知道袁平江从来没放弃过杀了袁百川的想法。通过这些士兵,他仿佛能看到袁平江疯子似练兵的场景,一时心情微妙。   公寓楼总共二十几层,他让所有人分成四小队,从边角开始搜,搜过的就暂时忽略,余下人依旧守在楼下。   一个人一个人搜固然快,却极有可能由于人手不够而给了单闻盛可乘之机。   朴佑镇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他的人力就那么多。还面临着找错地方的风险,他敲着门,每当出现一张陌生的脸时,心中便沉上一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急已经变作了绝望,他不知道单闻盛会对林煐岷做什么——或是袁百川会对林煐岷做什么,如果单闻盛已经把林煐岷送到袁百川那里去,他就相当于被敌人死死地扣住了软肋。   又是一小时过去,他看见门口又一张陌生面庞时,忍不住往墙上砸了一拳!   雪白的墙壁登时龟裂开来,可见他用力之大,跟随他的另外两个Alpha不禁也是一震,却见他垂下手,紧攥的拳头除了红了些,并没有什么事。   他紧闭双眼,终于显现出丝颓态,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中震了,他拿起接通,看也不看,问道:“什么事?”   然而那边没有说话,只轻笑一声。   ——这个声音,如今已被他刻入骨子中、咒骂过无数遍。   朴佑镇一瞬间直起腰,捏紧手机,咬牙道:“单闻盛?”   单闻盛语气疲倦,淡道:“袁平江的兵确实有本事,竟然能找到这里,也不枉我故意给你们留下的线索。”   朴佑镇:“林煐岷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知道你着急,”单闻盛顿了顿,“607室,来吧。”   朴佑镇挂掉电话,脚步如飞,疯了一般往楼上跑!   身后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上去,一路飞奔,跑得喉间都有了铁锈的血腥味,两旁的楼梯通道墙成了道看不清的影子,他喘息如牛,眼睛弥漫着层雾气。   在到了607室后,他门也没敲,抬起长腿踹了过去!里面的单闻盛正坐在椅子上,看见他来,叹口气:“就不能友好一点,敲个门么?”   朴佑镇不理他,目光如炬,往一览无遗的屋内扫视,看见角落里遮挡着的白帘,猛地上前掀开——刹那间他几乎要这么跪下去,手和脚一起泄了力,他弯腰,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躺着的林煐岷检查了一遍。   林煐岷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他安安静静的躺着,似乎已经和这个世界再无交集。朴佑镇手指轻颤,放在他的鼻尖处,感觉那里传来微弱的呼吸,这才眼前一黑,软着腿半跪在地。   他很快爬起来,把林煐岷从手术台一样的平台上横抱下来,转身看向单闻盛,目光有种风雨欲来的阴翳:“你做了什么?”   这时两个兵反应过来,从喘息中恢复状态,眼疾手快将单闻盛制住。   单闻盛被人从椅子上扯下去,形容狼狈,但他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惊惧,反而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还给他了一些东西。”   朴佑镇把枪抵在他的额头,冷声质问:“什么?”   “记忆。”单闻盛做了有几个小时的手术,已经连反抗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我偷师来的技术,第一次在人身上实践,希望没有失败。”   “你把他的记忆还给他?手术?”朴佑镇登时如坠冰窟,从发梢凉到脚尖,咬牙道,“你动了他的大脑?我杀了你——”   “好啊,杀了我吧,”单闻盛闭上眼,“麻烦帮我告诉袁百川一声,这几年,我为他做事,没有一分钟不在恶心,希望他喜欢我送他的这个礼物。”   朴佑镇被他这句话及时拉回神志,他强制自己收回枪,手依旧颤抖,“你不是袁百川的人?”   单闻盛睁开眼,讥笑道:“是啊,怎么不是,我是他的一条狗嘛。”   *   袁平江回到袁家时,已到半夜,袁家灯火通明,二楼房间里还守着几个亲兵。   他身上负了几处伤,血腥味儿混着信息素自空气中弥漫开,惊到了还在客厅中待着的老太太。而后他看到二楼的情况,余光往那里一瞥,先向老太太问道:“佟佟呢?”   老太太见到他,简直老泪纵横,她不说话,连连摇头叹息,指了指几间可疑的屋子。   袁平江怒了:“你在这儿守了一天,就不能进去看看?!”   “她……力气大,”老太太被他吓到,退后半步,“我老了,经不起折腾,进去可能就……”   袁平江听不下去,直接过去推门,推了几扇,发现其中一扇反锁了,也没心思哄人,直接踹门而入。   屋里漆黑,他打开灯,看见桌子底下睡着的袁佟,上前将她拽出来,喊道:“楼下来俩人!”   亲兵闻讯赶来,他顾不上袁佟睡眼惺忪的挣扎,把人一扔道:“给她扔房间里去。”回身“腾腾腾”往楼上走,又问:“二楼怎么了?朴少回来没?”   有人答道:“回来了,人也找到了,就是好像被那医生动了刀子,至今昏迷不醒。现在那医生正被押在房间里,朴少说,要是人今晚没熬过去,就让他陪葬。”   有光的房间已经近在眼前,袁平江推开门,屋内的状况尽收眼底。   朴佑镇坐在床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床上的人看,听见推门声,头也不回:“你还是去追袁百川了?”   袁平江听他声音嘶哑,实在不像个Alpha该有的样,轻嗤道:“我可不像你,畏手畏脚。”   “你应该清楚,以你现在的兵力,你根本不能奈何袁百川,”朴佑镇起身,在他进门时,就已闻到他身上明显的血腥味,“你忍辱负重这些年,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急躁?我告诉你袁百川的位置,是让你按插眼线,而不是让你追上去!”   袁平江突然暴躁:“当年你无缘无故消失,现在又有什么资料来对我说教?!”   “我不是……”朴佑镇疲倦不堪,他又坐下,“我之前,让袁百川催眠了,弄没了所有记忆。”   这是个三言两语说不完的事情,朴佑镇把手搭在林煐岷的手背上,目光渐沉。 第45章   林煐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在混乱中看见走马灯般的过去, 留下虚无的残影。   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父母、妹妹,早已忘却的同学, 和……比现在还要青涩年轻的朴佑镇。   他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相识,湿润的唾液、彼此时不时散发出的信息素, 校园里的第二次相见,花香四散的天气里, 朴佑镇朝他远远望过来那一眼。   紧接着是暧昧的试探,大胆的表白,他连连败退, 几乎要在朴佑镇的逼近中恼羞成怒。   在那之后, 他似乎随时都能看见朴佑镇,这人有事没事就往他们学校里乱逛,他那时候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寝室在哪, 朴佑镇能碰到他纯粹是靠运气。   幸亏他运气不错, 加上摸出来林煐岷外出的规律,差不多每次都能遇见。   遇见后,就像个聒噪的尾巴, 跟在林煐岷身后说话,他们并不熟,朴佑镇能挖掘出来的话题少之又少。   后来说着说着,他干巴巴挤出来一句:“你喜欢花吗?我送你盆花养吧?”   林煐岷见他拼尽全力要讨好自己,却始终得不到他这里的准许证, 不知怎么,灿然一笑,拿眼斜睨他:“好啊。”   隔天朴佑镇果真送来一盆花,只发了个嫩芽,连根茎都没长好的那种。   林煐岷捧着盆土壤回寝室,路上笑了个通透,回去时面颊红润,别人问他话,他只笑不答,把花盆安置好,心想,下次要不要把寝室号直接告诉朴佑镇吧?   毕竟天天在学校里乱逛碰运气,哪天他要是有事不在,这傻子怕不是要等到天黑。   然而之后,朴佑镇却一连消失了半个月,他走在校园中,半个月左顾右盼,竟成了他每日有空就出来乱溜达,时间一长,就此生了闷气。   在朴佑镇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正要去上课,平时想见却怎么也见不到的人就这样突然冒了出来。   他低头只顾走,理也不理人,朴佑镇颠颠地跟着,边走边说:“你一个Omega怎么比我走得还快,慢点慢点……上次送你的花长好了吗?”   “死了!”他突然撂狠话,紧接着转身在朴佑镇的脚上踩了一下。   “哎!”朴佑镇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任他撒气。不过他的脚受了伤,被一踩,疼得他龇牙咧嘴,跟上去,“半个月不见,你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之前是不理人,现在又加了个暴力。”   林煐岷听他满嘴胡言,越发不想搭理他,此时教学楼已经近在眼前,他快步过去,在朴佑镇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溜烟没了踪影。   他在二楼上课,满心以为朴佑镇会跟上来,结果等他回头,身后哪还有这人?他进了教室,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好看见朴佑镇转身离去。   他颇觉受伤,一堂课下来,竟然破天荒走了神。   下课时,他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一股委屈充盈在胸膛。   走出教学楼,正垂头丧气往寝室楼走,手腕却被人猛地攥住,他一下子回头,烈阳下,朴佑镇盯着一脑门儿的汗,塞给他块雪糕。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出来了,”他说,“老子从凌晨就过来你学校里逛,好不容易逮到你,你又是冷板凳又是闭门羹……”   他话说一半,看见林煐岷微红的眼角,怂了,把话咽了回去。   林煐岷觉得丢人,甩开他,擦了擦脸,把雪糕扔在地上,吓跑了只蚂蚁,憋着哭腔:“……谁管你,半个月都不来,今天又找我做什么,雪糕你自己吃去吧。”   朴佑镇就是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了些许端倪,他大胆伸出手,去捏林煐岷那嫩嘟嘟的脸。   林煐岷瞪大眼睛,羞恼中有三分懵懂。   朴佑镇没忍住,用力揪了一下,又揪一下,展颜低低笑开了花,他乐不可支,几乎要上前抱住他,揽在怀中亲一口。   林煐岷蓦地反应过来,怒目而视,薄面染了七分红:“你滚呐!”   “滚了半个月,已经滚够了,”朴佑镇眼底情意满溢,已然是藏不住,他把另一个完好的雪糕递给他,“别气了,吃完哥的冰棍儿,哥带你吃大餐去。”   这时两人还不知道彼此的年龄差距,林煐岷被他的笑容晃晕,竟傻傻应下了这声哥。   但他也没答应,哼然与他擦身,便向着寝室走。   走着走着,他发现朴佑镇跟的越来越慢,不禁缓下来口是心非的等了等,但朴佑镇总是跟不上,他发觉到不对,回头一看——这人一瘸一拐,唇色苍白,哪还有刚才的意气风发?   他一时怔住,快步过去看,朴佑镇连忙拉住他,说:“抓住你了,看你还往哪跑。”随即往地上随意一坐,单手脱下一只鞋来。   只见他的袜子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褪下袜子时,伤口处些许粘连的血肉都随之撕了下来,林煐岷看得胆战心惊,哑然失声。   “出了半个月任务,天天捞不着闲,他娘的脚底都磨穿了,”朴佑镇咬牙,却不想在他面前透露出过多的狼狈,“还跑?”   他挣了挣小臂,轻道:“我去医务室,帮你拿些消炎药。”   虽然朴佑镇来找他时通常都换便装,但随身携带急救物品已成习惯,闻言还是不撒手,耍赖似的:“你在这看着我就好了。”   林煐岷一腔同情登时化水流。   虽如此,他还是听话留了下来,在朴佑镇身旁乖乖坐着,被攥住的小臂上浸出层汗,他们却谁也不出声,谁也不松开。   信息素渐渐浓了,也不知是谁先散发出来的,勾缠着、躁动着。   林煐岷最先受不了,他垂下头,深吸气,“你赶快包一包吧。”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不跑也不走。”   朴佑镇终究松开了手——他的手汗津津湿哒哒,眼中热切尚未散去,此情此情,却要去面对自己肿成猪蹄的脚。   大餐是吃不成了,他叹口气。   一小瓶酒精浇上,他不顾形象扭曲了面目,林煐岷则盯着他,悄然莞尔。   雪糕滴滴答答化成水,林煐岷伸出嫩红的舌头,将甜蜜的冰水尽数舔去。 第46章   时间斗转, 转眼叶落花谢, 枫树染红了半个世界。   林煐岷走在一条满是落叶的小道上,怀中抱着两本书,拒绝了又一个上前来要联系方式的Alpha, 转眼瞧见了路那头的朴佑镇。   这时他们已经相处快半年,谁都没捅破过那张纸, 朴佑镇有他的小心思,林煐岷则是不好意思。   搂也搂过, 抱也抱过,暧昧在他们之间稠得像蜜,靠近时, 视线稍一触碰, 几乎能燃烧起来。   林煐岷强抑着心跳,看着他缓步走过来,仰头问:“你怎么穿上了军装?”   朴佑镇替他拿书, 闻言故作神秘:“今天有大事, 送你回了寝室我就该走了。”   林煐岷难掩失落,皱眉道:“又要出任务?”   “咳,”朴佑镇不擅长撒谎, 故而连忙转移开话题,“今天上的什么课?累不累?”   林煐岷没有多想,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还行,是那个上课喜欢讲冷笑话的教授,累的时候看看他就能笑清醒, 今天他又和我们说了个笑话,台下根本没人笑,最后有同学带头鼓掌……”   一路上他打开了话匣子说不停,朴佑镇却心不在焉,频频走神,就连林煐岷的话音渐渐低落下去也不知。   临最后要再见时,他才回神,林煐岷叹口气,转身走人了。   他边上楼,边有些疑惑,往常这时候朴佑镇知晓他饿,早该带着他下馆子尝遍山珍海味去了,可今天朴佑镇一反常态,难道是厌倦了?   至于具体厌倦了什么,他也不敢深想,提线木偶似的进了寝室,木然的收拾好书本,坐在一堆书前魂游天外。   他想这次可能又要好久不见,一时惆怅非常。   窗外悄悄暗了,他灯也没开,寝室里另一位室友打他回来就一直睡着,这时突然醒来,只见朦胧的昏暗中,林煐岷笔直地坐着,看不清面容。   室友惺忪道:“怎么不开灯?”   林煐岷一惊,竟是吓了一跳,转眼见天都黑了,喃喃道:“想事太入神了,没察觉到黑,这就开。”   室友是个小他两届的Omega,因为Omega数量稀少,他们俩既不同级、也不同系的被分配到了一个寝室里,平时以“师哥”、“师弟”的互叫。   这小师弟睡够了,跑去洗漱,他们寝室里,洗漱室跟阳台连着,他刚一俯身,水龙头都还没来得及拧开,便看见窗外绽开朵明亮的烟花。   这可真是千年奇观,学校里禁止明火、燃放烟花爆竹,还真没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公然挑衅学校规定。   他觉得新奇,扭头要叫林煐岷来看看:“师哥……”话便被楼下传来的喊声堵住。   只听那人喊:“林煐岷——有个事想让你同意下——”   林煐岷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跑去阳台,只见黑黝黝的夜幕上绽开明亮的花朵,把黯淡的星星都比了下去,他抬眼,眼中仿佛倒映出了千万星光。   朴佑镇站在楼下,脚底是蜡烛,手中捧鲜花,俗套极了,烛火随秋风摇曳,不下心便熄灭了几根。   两人对视——一眼便心跳如鼓,余下全成了陪衬,只有对方鲜明斑斓。   林煐岷屏住呼吸,耳边都出了鸣音,那烟花绽在天边,同时也炸进了他的心里,他只看见朴佑镇的嘴巴一开一合,至于说了什么,一句都不曾听清。   及至室友戳他的胳膊,他才结巴道:“什、什么?”   室友说:“问你答不答应呢!”   林煐岷怎么能不答应?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朴佑镇遥遥望着他,他心中揣揣,急急深吸两口气,还是说不出话来。   忽而,朴佑镇捧花半跪下了,那架势跟求亲似的,林煐岷后退半步,突然飞一般往楼下奔。   看热闹的见没了主角,顿发出唏嘘,朴佑镇僵着,始终纹丝不动。   就在众人要劝他打道回府时,林煐岷喘着气、面色潮红地自门口出来,声音又清又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众人发出哄笑,朴佑镇也轻轻笑了,那笑容掺着情:“我说,做我的Omega吧。” 第47章   眨眼又入春, 一枝花笔盈盈的绽开, 花瓣儿被一只小手伸过来捻碎,手的主人咯咯笑着,声音似银铃, 唤:“哥哥,你的花又开了!”   林煐岷闻声赶来, 正看见妹妹林蕊辣手摧花。   这是朴佑镇送他的,平时他都宝贝的不得了, 网上查养花教程,水一顿不敢少浇,好不容易开花, 连欣赏都还没够, 却被小妹捷足先登。   他对着林蕊懵懂无知的脸,脾气也发不出来,只得悻悻然作罢。   林蕊算是他父母的老来子, 一家都疼得很, 林煐岷舍不得动她,却舍得动送花人,难得假期, 想偷溜出去会会送花人。   送花人识相,不等他出门找,自己便送上了门。   他们在一起两年,已经领了证,是个艳阳天, 那天林煐岷的考研成绩刚出来,他心情不错,两人出去吃火锅,路过民政大厅……就顺路把证领了。   后来他们领证的事传入林父、林母的耳中,还未谋面,先对朴佑镇添了几分不喜,后来人登门相见,愣是没一个好脸色。幸而父母二人都是高知,林家书香门第,不便舞刀弄枪,这才饶了他。   证是领了,同居的事情林家父母却始终不曾松口,为此朴佑镇委屈巴巴,每次进林家门,别的不说,满手的补品是必须的,再陪林父聊半天时政,以求二老松口放人。   通常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他能留在林家吃顿饭都很勉强。   林母对他的嫌弃简直是摆在了明面上,家里嫩生生一个儿子让他悄没声息的骗去领了证,任谁都不能心平气和,偏偏家里丈夫是个软脾气,每次朴佑镇登门,这二人其乐融融,儿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小棉袄女儿趁机盯着电视看动画,倒成她一人另类了。   于是气更盛,更不想松口了。   时日一长,这种相处方式反而成了习惯,有时两人想单独相处,便偷偷摸摸的见面,林煐岷夜不归宿一晚,回去后逢父母问起,说和朴佑镇在一起,家里人也就偃旗息鼓,不再追究。   其实造成这种苦果,朴佑镇很是冤枉。   证是林煐岷非拉他去领的,他不想草率成婚,还抵死不从来着,但奈何不过撒娇耍泼的林煐岷,最后他还是败了。   每每想起这事,朴佑镇就会牵起林煐岷的手,捂在胸膛上叹口气:“哥心里很是苦,但哥不说。”   林煐岷一巴掌打回去,啐一口:“别想再占我便宜!”   两人的年龄还是在领证时才发现不对劲,林煐岷把结婚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问了问朴佑镇生日年份确实没错后,又是气又是笑。   朴佑镇凑上来问他为什么笑,他把结婚证一摆,一本正经的跟他分析:“你看,你小我三岁,某种层面上讲,你应该叫我哥哥。”   朴佑镇逮住他的脸,嘬了一口:“我给你来个专业的,法律层面上讲,你应该叫我老公了。”   至此,就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梗。   出去玩无非就那么几样事,心不在焉地看个电影,心急如焚地吃顿饭,道貌岸然地上楼,进了开好的房,就此火急火燎入个洞房。   洞房已经入了好几回,每次入朴佑镇都有滋有味,把人里里外外尝个遍,尝完后咂摸咂摸嘴,哄好又哭又骂的怀中人,在信息素的熏陶中酣然入睡。   两年的时光既长也短,领证并未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他们谁都没有稳定,谁没做好准备,不敢擅自改变生活轨迹。   这是他们之间默认的共识,林煐岷学业未成,朴佑镇尚未退伍。其实林家父母的阻挠反而是林煐岷的一条后路,朴佑镇的任务随时可能会来,他随时会走,与到时其留林煐岷一人,倒不如待在家中踏实。   有时林煐岷也会想,那一天的心血来潮是为什么?   后来他就想通了,一纸婚书,带给他的,是一种把他们从这个世界上牵连在一起的安全感。   这安安稳稳的两年甜蜜充足,也很快结束,事情转机在他们结婚第三年夏——朴佑镇父亲之死。   彼时林煐岷已埋头在实验室终日研究,他发现了人体内信息素的可控性,推导出abo三性性转有可能不需要全身换血,正为了证明研究成果而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   待他回过神来,朴佑镇已经半月有余没找过他,打电话发短信通通联系不上,他以为朴佑镇又去出任务,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快退伍,手续都在办了,不可能再有什么任务派给他,怎么会一去半月?   后来终于能联系上了,得到的第一句却是男人的哽咽,他说:“我爸爸死了。” 第48章   林煐岷第一次见朴家夫妇, 是在他们领证之后, 朴佑镇组织双方父母出来吃过顿饭,饭桌上,朴父威严、朴母柔美温和, 与他父母的性格正好相反,不过也算聊得愉快。   ——愉快地统一了战线, 埋怨两人结婚太过草率。   后来他就很少能看见两人了,因为自身学业忙碌, 在家、和朴佑镇相处的时间都不够,也就无暇去朴家联络感情。   不过朴家夫妇对他印象是很好的,家里儿子性格不让人省心, 却一找就找了个好性格、高智商的Omega, 没少在朴佑镇耳旁念叨,要他大办婚礼,好好对人家。   朴佑镇笑过, 传话至林煐岷的耳边, 末了总加上几句:“好性格都是装的,背地里可爱挠我呢。”   林煐岷:“我什么时候挠过你?”   “怎么没挠过,”朴佑镇冲他调笑, “一场下来挠的我满背红痕,不止爱挠我,还爱装可怜,澡都要我帮你洗,娇气死了。”   而后少不得又挨顿结结实实的挠。   虽然如此, 念及两位长辈,过后林煐岷总会买些礼物让朴佑镇代为转交,也算聊表孝心。   他们本打算等朴佑镇一退伍,便找间属于彼此的房子搬出本家去,谁成想长辈那边还没来得及商量,这就出了事。   林煐岷破天荒向导师请了假,赶去医院时,朴佑镇与朴母甄祖秋正在长廊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神情皆是颓靡。   见他来,朴佑镇上前迎了两步,只是这两步未曾踏出去,他高挑的身子一晃,竟是支撑不住要倒,堪堪扶住墙,这才站稳。   林煐岷连忙小跑过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朴母默默垂泪,强打起精神跟他打招呼,被林煐岷制止。   他还记得这是个阴天,天幕低垂,阴沉的仿佛要落雨,医院走廊的窗户没关,风一点也不留情面往里刮,吹得他心中凉意止不住上涌。   朴佑镇和他一同靠着墙,突然说:“你怎么……衣服都没换啊。”   林煐岷出来的急,往身上一看,他虽然换了最外边的隔离服,里面印有实验室名称的白大褂却没换,他一路奔来,不知有多少人将他认作了医生。   朴佑镇难过成这样,却还不忘将他身上每一个变化都细致地观察到。   他一时心中酸涩悲恸,去握住朴佑镇的手,往常都是这双大手将他保护着,位置调换的感觉有些陌生,朴佑镇侧脸对着他,嘴唇微抿,双眼失去了平时的色彩。   沉默许久,朴母突然站起来,她双脚虚软,得朴佑镇一扶才站稳。   她挥挥手:“你去把该办的手续办了吧,过两年你爸遗体也该进殡仪馆了,我最后去陪陪他。”   就这一句,朴佑镇便红了眼眶。   朴母进了放着朴博安所在的房间,朴佑镇没有去办手续,在朴母关门之后,转过身,慢慢拽过林煐岷,搂他进怀中。   他搂得是那样紧,好像终于能卸下所有担子,对着爱人流露出软弱。   林煐岷没有说话,他也紧紧地回抱他,任眼泪随着朴佑镇而流。 第49章   手续办完后, 林、朴二人从医院出来, 朴家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许久,他们一边一个扶着朴母上了车。   朴母坐在副驾驶上,林煐岷和朴佑镇一同在后座。   林煐岷伸出手, 小心地握住了朴佑镇的手,朴佑镇手指动了动, 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了朴家庄园, 司机下车去扶朴母,两人都没有动。   朴佑镇低声道:“岷岷,你现在朴家待着, 我去看看墓地。”   林煐岷手使了些力气:“我跟着你一起。”   原本朴佑镇是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可若要问现在谁最需要陪伴,肯定也是他,他拒绝不了林煐岷。   下了车, 他和朴母交代了几句话, 坐进驾驶座,林煐岷跟着他进了副驾驶座。   他心不在焉地开车,大概有一小时的时间, 两人没有过交流,直到一小时后,林煐岷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这个方向是去殡仪馆?”   朴佑镇恍然说:“不知道,我忘了查地址。”   他要踩刹车, 林煐岷拿出手机,快速搜索了一下,发现朴佑镇居然误打误撞走对了地方,只是过了点,需要掉头。   他们边掉头边说话,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以前是朴佑镇起头,可现在朴佑镇情绪不高,林煐岷便快速思索那些能说的。   “最近是不是都没睡觉?”他刚问出口,就有了悔意,生怕勾起朴佑镇岌岌可危的情绪,连忙补救,“我老师最近把实验室单独开放给我了,但条件是要做成功两个项目,不然就要收回,我天天在实验室里……”   朴佑镇道:“我知道,你电话里告诉过我。”而后回答第一个问题,“最近守在我爸床前,想睡也睡不着,提心吊胆的。”   他说罢,自嘲似的笑了笑。   林煐岷怔愣着,眼底的心疼霎时涌了上来,这样的朴佑镇他从未见过,那么颓废。   “你爸……”他小声地问,顿了顿,“咱爸,为什么突然……”   听到他这声爸,朴佑镇眼眶湿润,朴博安生前埋怨他们结婚草率,非要让林煐岷在举办完婚礼后再改口,可是他没等到。   他实在是太难过了,强抑着把车开到小道上,一踩刹车,头埋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动弹。   林煐岷摸他的头,他以为他哭了,可是没有,朴佑镇只是趴了会儿,起来时眼睛红着,但一滴泪都没有。   他颤抖着的手握住林煐岷,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岷岷,我爸是让人害死的。”   林煐岷震惊地瞪大眼睛,他想问,但他什么都不敢问,只听朴佑镇咬着牙,语气里全是哽咽:“那些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盯上了我们家公司,几次合作不成,就买通了医院里的人,换了我爸的高血压药,等我发现是药的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把他们揪出来!”朴佑镇抬起头,直视林煐岷的眼睛,满是恨意,“我要他们也尝一尝毒药的滋味……”   林煐岷永远忘不了这一天,也忘不了朴佑镇的眼神,他见证了爱人的崩溃,却连安慰都说不出口,他甚至想劝解朴佑镇,不要被仇恨埋没,恶人自有国家法律来整治,他们需要平安、平静的一生。   可他也知道,这些话太苍白了,他现在需要的是陪伴朴佑镇,哪怕是沉默,也远比这些话要好。   夜色降临,他们这天终究没去成殡仪馆,而是回了庄园,在朴家睡了一晚。   半夜,林煐岷听见朴佑镇翻来覆去地翻身,他睁着眼睛,问道:“还是睡不着?”   其实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可朴博安突然的逝世给他们的打击太大了,除了就此昏过去,实在没什么立即入睡还不做噩梦的办法。   朴佑镇伸出双臂,将林煐岷搂入怀中,以往的柔情蜜意化作了一腔倾倒不出的苦水。   他们还是相拥着睡去。   第二天起来,他们查找好地址去了殡仪馆,临走时甄祖秋给他们做了饭,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吃下去身体是热乎的,心底却始终暖不起来。   这次直奔目的地,到了殡仪馆,里面的接待人员迎着两人,介绍各类服务。   墓地要钱、雕刻墓碑要钱、烧骨灰也要钱,馆里比较推荐一条龙服务。接待人把两人引进了陈列着排排墓碑的墓地里,朴佑镇牵着林煐岷走,一时竟然恍惚。   前几天他的父亲在他面前断了气,那时母亲在他身旁陪着,母亲就像道屏障,将悲伤尽数揽去,他要做的,只是故作镇定地处理好所有事情。   及至此时,他看见这一列列地底长眠的“人”,这才有了父亲已然死去多时的感觉,巨大的空茫袭上心头。   选好所有东西,朴佑镇给了父亲个体体面面的墓地,接待人碰上出手阔绰的客人,态度顿时殷勤了不少。   两人正要走时,忽然听见殡仪馆门口一阵嘈杂,原来是几个老太太老头闹事。   他们本欲直接走人,可那说话声一句一句钻入耳中——   “死人了呀,我们村旁边废工厂里死那么多人,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要吓死个人啊。”   “这个……我们也收不了啊。”   “你们不就是干这个的!”   “大妈,我们这儿不是做慈善的,国家不下来命令,谁敢过去收?”   “可不收怎么行呢,”那老太太唉声叹气,“这成堆的尸体就够吓人了,等过两天全腐烂臭了,周围可怎么住人呢……也不知道都是谁家可怜娃,好像还全是Omega,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煐岷听着听着,便停住了脚步,朴佑镇同他一起顿住。   帝国中,死人就够稀奇的了,遑论成堆的死人,加上全是Omega,几乎不像个真事。   现在的朴佑镇实在心力交瘁,别说管别人,就是自己也都管不起了。他拽住林煐岷想走,可林煐岷竟然径直走了过去,问那个老太太道:“您说的是真的?”   老太太还没开口,接待人赔笑道:“真确实真,可我们也是真的不能管,您就省省心吧。” 第50章   林煐岷被堵了回去, 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这时朴佑镇冲他走过来,将他拉至身后,对那老太太道:“带我们去看看吧。”   想想又补充道:“我是个军人。”   老太太将信将疑, 可也实在无奈,还是带着两人去了。   她所说的地方是个废弃工厂, 远远看着很平常,走近些才能闻到些异样, 空气中弥漫着股血腥的臭味,连鸟都不愿多停留。   离这儿不远处就是个村庄,这老太太出来采野菜, 无意中发现荒废有好几年的工厂里传来阵阵恶臭, 便往里面看了看,这一看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村里大都是生活仅仅温饱的老人,没有余钱处理这些尸体, 但任这些尸体长久摆放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村里的人聚起来一商量,这才打算去殡仪馆问问。   几个老人在身后,朴佑镇率先进入厂内, 入眼只见片片干涸的血迹,还有因为拖拽而拉出的道道血痕,肮脏又触目惊心。   再往里,血腥味越发浓重,还夹着无法忽略的信息素。朴佑镇从未闻过这般难闻的信息素, 他捂住口鼻,侧头看林煐岷,发现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   “不对啊,”其中一个老头说,“之前来这儿的时候,尸体就堆在中央,这……怎么不见了?”   老太太道:“可能有人来收了?”   “不是,”那老头指了指地面,“看这些血,是顺着那间房子里去的。”   有个胆小的:“该不是……凶手回来了吧?”   老人们也撑不住了,朴佑镇心中预想有可能出现的画面,突然转过身去,提高声音道:“奶奶,你们都先回家吧,里面不管有多少尸体,我都会处理掉。”   他觉得已经不必再让老人跟着进去受刺激了,挥散众人,同时也让林煐岷出去等着,林煐岷却说:“毕竟是我招来的差事,我要跟着你。”   朴佑镇皱眉道:“岷岷,听话。”   林煐岷攀住他,抿唇道:“不走。”   朴佑镇这半个月以来头一次有了点笑意,似乎是无奈,往下牵住林煐岷的手,“知道你粘人了。”   二人携手进了工厂内部,这个工厂规模不小,尽管已经废弃,通过庞杂的通道,也能想象到当年有多么宏大,也不知老板是破产还是迁厂了。   这里比所有地方都安静,仿佛与世隔绝,脚步声清晰可闻,踩出去能听见回音,地上的鲜血艳红,越往里越?}人。   幸亏不是晚上。   林煐岷这样想着,慢慢握紧了朴佑镇的手,最后姿势也成了躲在他身后,只露出双眼睛来。   走了大概有两分钟,突然——朴佑镇脚步一顿,耳朵微动,小声道:“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林煐岷疑惑:“什么?”   “嘘——”   朴佑镇带着他,又过了个通道,通道又长又窄,像个下水管道。   忽然,里面的声音清晰了起来,两人停在原地,对视一眼,朴佑镇挥手,他们便一同趴在了门口,收敛呼吸。   门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说:“……这次怎么这么多?”   林煐岷眉头轻颦,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但因为太模糊,听不真切,一时想不起来。   另一个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懒洋洋的,“出了点问题,这种实验死人才正常,就是可惜了这些Omega。”   那个熟悉的声音沉默片刻:“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要不是那群废物罢工,哪用得着我?”陌生的声音冷笑,“性别转换,逆天而行,这么大的研究,成功路上难免需要垫脚石,这也是元帅给我的特权,罢工?呵。”   熟悉的声音便不再说话了,再过片刻,他们准备出来了,朴佑镇直起身子,拽住林煐岷的手往回奔。   这条路直来直去,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边跑还要注意脚步的声音,他们走出通道,林煐岷急促中一瞥,看见了通风管。   正巧这时朴佑镇也看见了,推他进去,自己也挤了进去——   通风管空间狭窄,两人挤一起,林煐岷完全在朴佑镇怀抱的罩拢之中,他们在黑暗中对视,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呼吸交织,心跳如鼓,林煐岷突然伸出手抱住朴佑镇的脖子,将头抵在他的下巴。   朴佑镇摸摸他的头,眸色一片深沉。   等那两人走远了,他们从通风管里出来,往尸体所在的房间走,此时已经完全寂静,只有他们的喘息、脚步声。   朴佑镇伸手要推门,林煐岷却突然拦住,道:“是……死了很多人,对吧?”   他点头,把手垂下去,林煐岷深吸几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许多,声音轻颤:“你开吧。”   朴佑镇一只手抬起来,挡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他的手僵住,几乎要后退着再把门关上,林煐岷闻到了比先前浓烈好几倍的味道,轻轻将朴佑镇的手拉下来,而后震惊地软了下。   只见映入眼帘的堆成座小山的尸体——他们大都睁着眼睛,面颊瘪平,生前纤长的手指柔顺地垂下来,脖子被破开了个口子,血痕已经干涸,鲜活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出来。   帝国中,Omega向来是没有人权的,他们以为至多也就这样了,可从未想过,在这暗沉的地下,这种温顺、不堪一击的生物,还要遭受这样惨无人道的虐杀。   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杀了他们?   是因为他们弱小?好欺负?   朴佑镇不知道,但是在成堆的尸骸当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甜腻的信息素、浓烈的血腥味,源源不断的钻进他的鼻腔中,叫他几乎呕吐出来。   林煐岷在他的身旁跪下了,泪水流了满脸,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为身为Omega而悲伤,为同样身为Omega的同胞们悲哀。   “那个人提起元帅……”朴佑镇恍然回神,俯身抱住林煐岷,“我们该走了,这事情我们处理不了。”   林煐岷顺从地起来,他被朴佑镇扶着往回走。   两人走得很慢,谁都想回头,却都不敢回头,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林煐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见来电备注,是实验室里的同事。   就在此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很像他认识的一个Omega—— 第51章   朴博安的葬礼安安静静, 只请了些他生前熟识的好友, 那些劳什子旁支亲戚,朴佑镇一个没请,甚至都没发讣告去通知。   等他们都知道的时候, 葬礼已经办完,人也下葬了, 想借此来探听朴佑镇消息的,都被朴佑镇赶去了墓地, 让他们对着个墓碑打听去吧。   他不需要虚情假意的人来玷污他爸的葬礼。   这时候的朴佑镇偏激、固执,做事不肯留余地,他的性格如此, 几年来唯一的变化就是懂得如何把这些情绪全部藏好。   林煐岷跟着他办完朴博安的葬礼, 本想着再多陪他段时间,可导师那里的请假时效过了,天天打电话过来问。   他总不好让老师对他三催四请, 最终没撑过两天, 神不附体的回去了。   实验室里的日常忙碌辛苦,但只要一空闲,林煐岷便总忍不住去回想那天见到的场景, 成堆的尸体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有最令他在意的,朴佑镇说“处理不了”和那两个人提及的“元帅”。   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如果林煐岷没听错的话,那个声音应该是杨嘉,杨嘉是他在某次Omega平权游街运动当中遇到的一个Omega,那时候他在大街上的店里买现磨咖啡, 出门便被人拽进了大队伍中。   这种情况不是一两次了,混乱中他正想办法脱身,忽闻旁边一阵惊呼,原来是个Omega被绊倒了。   人群拥挤,极易发生踩踏事故,他见那Omega被人踩了一脚又一脚,却没人肯伸出手来帮他,生怕出了人命,艰难地挤过去,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撑出一小片天地,又递过去只手。   那Omega起来,一双仓皇失措的眼眸看向他,隐隐有泪,整个人却突然呆滞。   紧接着他回过神,双颊飘红,低下头去,随着林煐岷挤出了人群。   正是杨嘉。   后来林煐岷了解到,他也是被强拽过去的,经过时间的沉淀,Omega们团心不稳,搞事情的精力也越发涣散,在路边碰到同类就拉一把已经成为了常态。   两人再聊,发现对方都认为这次运动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虽然他们都是同类,可这些Omega们一味地反抗、暴.乱,没有章法的去强逼政府进行革命,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镇压。   “更何况他们从未了解过Omega真正的苦难,”林煐岷记得杨嘉这样说过,“这些Omega叛乱只是因为他们的Alpha对他们不好,大部分被哄一哄就回去了。”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有些嘲讽。   林煐岷就这么交了个朋友,不知是他感知迟钝,还是杨嘉伪装太好,除了这人有段时间太过频繁的找他,他从没感觉到过什么不对劲。   在这种心不在焉的沉思中,他打碎了实验室里的第三个试管,最后决定将杨嘉约出来聊聊。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林煐岷整理好措辞,想着怎么约人出来时,实验室的玻璃突然被人叩响,他的老师,和一个陌生人在玻璃外与他对视。   他出去,那人自我介绍一番,说是元帅的代表,听说他的实验成果,特来邀请他去给国家做事。   照往常,林煐岷思索片刻也就答应了,但现下他对袁百川的防备正浓,哪能跟着他走?   他委婉地推脱了这门差事,话说到一半,那代表脸便拉了下去。   等他说完,对方已经面色铁青,半眯了下眼,意味不明地一笑,干脆离开了。   当天林煐岷心神不宁,也没顾上联系杨嘉,而是跟朴佑镇打了通电话,这种时候,朴佑镇是他的镇定剂,是他的情绪避难港。   他们听着彼此的声音,多日的疲惫顿时化为乌有。   电话通了一晚上,他们在对方的呼吸声中入睡。   朴佑镇还告诉他:“宝儿,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精神支柱,除了你,世间一切都索然无味,我……”   他顿了顿,说:“我爱你,我想你。”   当时听闻这句话,林煐岷只感觉到肉麻和莫名,他捂住滚烫的耳朵,忽略掉了那潜伏在暗处、细微的不安。   在第二天,林煐岷的实验基金就出了问题,说是被人给冻结了。   他没有当一回事,该学习学习,该工作工作,直到又一星期,他往家里打电话,发现没有人接。   再一打,接通了,却是个陌生男人。   他尝试去沟通,那人约他出去,到了指定地点后,他与代表面对面撞上,心下方才恍然——人家根本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强制性的,他想去就皆大欢喜,不想去门儿都没有。   在这种强硬手段下,他妥协了。   其实实验具有保密性,关于他研究出来的项目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谁都不曾知道,归根结底那时袁百川就已手眼通天,权利的笼罩下,没有谁能逃。   很意外地,那人将他带到了处富丽堂皇的别墅里,他在那栋别墅里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袁百川。   别墅很大,袁百川的三十个亲兵镇守在大厅,袁百川在楼上缓缓下来,瘦的像具骷髅。   林煐岷看见大厅中央半趴着个女孩儿,他不开口问,只垂着头,手掌悄悄攥紧,手心里全是汗。   袁百川站在他面前,狭长的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笑着开口:“兄妹俩都是赏心悦目的Omega,只看一看,都会让人心情变好不少。”   林煐岷闻言,立即抬头,他顺着袁百川身后,看见那半趴着的女孩儿突然抬起头,她的声音尚且稚嫩,她的面容是那么熟悉,她流着泪喊:“哥哥!”   ——是林蕊!他的妹妹!   刹那间,林煐岷只觉天旋地转。   他强作镇定:“元帅,我已经答应帮您做实验,就绝不反悔,还请您放了我家人。”   “这个嘛,不急,”此时此刻,袁百川笑得宛如一个魔鬼,“我见小姑娘可爱,正好家中冷清,多个孩子热闹些,等你做完再把她接回去也不迟。”   这一句话让林煐岷如坠冰窟,他面对着袁百川的脸,张了张嘴,随即颓然的又闭上了。   与此同时,袁百川挥挥手,亲兵们押着几个Omega过来,在林煐岷眼前排成一列。   林煐岷在其中看见了杨嘉,双目相对,他们迅速分开,谁都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震惊。   “与其在实验室中瞎摸索,不如林教授你看看,在他们身上实践怎么样?”魔鬼又开口了。   林煐岷第一次被人叫“教授”,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一下子,他的手中便握了好几条人命,他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抖。   “林教授是觉得不好?”袁百川仿佛能看透他,“你的父母还在等着你呢,可别让家人等得心焦啊。”   林煐岷两眼一黑,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   可……林蕊都被掳了,他的父母一并给绑来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好,”他听到自己这样说,“我做。”   面对家人的性命,他选择了放弃这几个Omega,做出决定的刹那,他几近虚脱,那几个Omega面无表情,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宿命,连挣扎都已麻木。   林煐岷心脏颤抖,他被两个军人围住,押去车上,临走前回眸望向妹妹。   林蕊边掉泪,口中无声地喊他:“哥哥、哥哥、哥哥……”   他从没想过这竟然是最后一眼了。   ……   林煐岷被送去一个很隐秘的地方,那是个化学工厂,与之前那所藏尸体的废弃工厂有异曲同工之妙,来的时候这里所有人穿着白色隔离服,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押他来的亲兵目不斜视,直接将他送进了工厂最深处。   原来实验室早已准备好,他被推进去,发现里面有个硕大的铁笼子,上面血迹斑驳,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的,直到身后的Omega们被推进去。   铁笼子被上了锁,这些Omega就像牲口一样,失去了人权、尊严和身为人的一切。   他直愣愣的看着,而后听见实验室的门也被关上了。   ——他的自由也已被剥夺。   林煐岷被关了有三天,实验室有扇顶窗可以让他分辨日夜,白天时会有人来给他和Omega送饭,一日三餐顿顿不少,晚上实验室里有张弹簧小床可以让他小憩。   他的手机被人摸走了,没了联系外界的工具,倒是试验台上有台录入数据的电脑可以联网,不过他试过,同样也被人控制着。   笼子里的Omega安静的诡异,林煐岷试图和他们交流,却发现他们很害怕他,只要他一说话,就往笼子角落里缩。   杨嘉则直勾勾地盯着他,几次带着他往某个方向看。   次数多了,林煐岷发现了不对,在他装作不经意的打量下,发现那里有个摄像头。   紧接着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他过去开,敲门的人将开着音的手机递给他。   林煐岷疑惑地放在耳朵上,只听袁百川的声音传过来,是那么闲适、慢条斯理:“林教授,看来你丝毫不心疼你的家人呐,要不这样……”   “你一天不完成实验,我就让你父母和妹妹饿一天,怎么样?” 第52章   林煐岷在实验室里, 度过了他以为此生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他没日没夜的做实验, 项目尚不成熟,很多地方稍有不慎就能出人命,但事已至此, 他只能尽力把实验完善好,保住他手上这数条人命。   他不能出差错, 他谁都输不起。   好在在他动手的第二天,袁百川又打来电话说:“我也不是那种老顽固, 研究辛苦,林教授多保重身体,林教授的家人现在已被安置妥当, 一切都安好, 不过……”   林煐岷知道他想说什么,知道那未尽之语当中藏了多少危机,他说:“我知道, 多谢元帅……高抬贵手。”   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逼迫人的手段?偏偏他只能受着。   挂了电话后,林煐岷背靠门,与笼子里的Omega对视, 一瞬间直想就此昏死过去,也好过这漫长且看不到边际的折磨。   事情转机发生在半个月后,林煐岷忽然主动给袁百川通了电话。   “我已经研究出来Omega性别转换Beta的方法了,和之前的那些不太一样,这次只需要一个Omega就能独立完成。”   袁百川的语气却很奇怪:“Omega性转Beta?那别的呢?”   林煐岷疑惑道:“什么?”   “我问你, ”袁百川语气阴沉,“Omega性别转换成Alpha呢?Beta变成Omega呢?为什么偏偏是Omega变成这没用的Beta!”   林煐岷想告诉他,每条生命都有存在的价值,纵然Beta数量繁多,他们也在为这个社会做贡献,为他这个元帅做事情,并不是没有用。   可是软肋在人手上,他咽下彻骨的厌恶,掐住手心,保持平静:“我以为您知道的,目前帝国性转手术中,只有Omega变成Beta,余下一切都是未开发、未知的领域。”   袁百川隐隐暴躁:“那就去研究!”   林煐岷这次很干脆:“抱歉,这个就算您真的将我全家杀了,我也是做不到的。”   袁百川沉默一瞬,突然笑了:“你确定?”   林煐岷背脊霎时冷汗直流,他手上还有刚做完手术而沾染上的鲜血,是那笼子里其中一个Omega的,此时那Omega正躺在他的面前,余下的则恐惧地盯着他看,目光像注视死神。   然而他终究一个字都没说,静等袁百川挂断电话,直至有人过来把电话收走,他颓丧地蹲在了地上。   他突然一个起身,走去笼子那边,笼子里的Omega顿时如惊恐万状的云雀,瑟瑟发抖地在笼子角落里抱作一团。   只有杨嘉,像被人排挤了似的,波澜不惊地坐着,抬起头与过来的林煐岷对视。   林煐岷对着他们轻轻说:“你们不要害怕,手术成功了,那人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们有事。”   杨嘉忽然爬起来,攀住林煐岷面前的栏杆,道:“煐岷,你给我做手术吧。”   林煐岷颇觉诧异:“袁百川暂时不会来为难你们了,你没有必要这样。”   “不,”杨嘉摇摇头,有什么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我和这些被强掳来的Omega不一样,我是想成为Beta的。”   林煐岷一时有很多的疑问,但话太多,他无从下口。   两人静静对视,他差点就这么答应了。   可没等他碰到笼子,实验室门外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在他的一生中,回头的这一刹那,是可以载入他人生的史册中的。   他日盼夜盼,做梦都想念的人,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呆愣愣的,连呼吸都忘记,连眨眼也不敢,鼻尖酸涩,耳朵发鸣,直至朴佑镇向他奔来,他抖着嘴唇,僵硬地也往前冲。   撞入熟悉的怀抱,他长大嘴巴,几乎要嚎哭出来,多日的委屈皆在心爱的人面前爆发,朴佑镇抱住他的头,在他头顶不住地吻,红着眼眶哄他:“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岷岷,我来晚了。”   走廊中传来人的吼叫,他们没有温存的时间,林煐岷从他怀中出来,眼中含泪:“你怎么找到我的?找到以后怎么进来的?”   “我去求了你的导师,他告诉我你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一直查一直查,前两天才查到这里,刚刚雇人制造了下混乱,趁乱进来的。”   林煐岷这才发现他穿了和外边人一样的隔离服。   “快走,”朴佑镇拉着他,“被发现就糟了。”   可是林煐岷放心不下笼子里的人,在朴佑镇拽他走时,他频频回头看。   但他最后没抵过离开这里的欲.望,他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他不能继续再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只能先出去再说。   杨嘉一直注视着他,他愧疚难言,嘴唇轻启,无声道:“我会来救你们。”   彼此他还不知道这终究还是成为句空话了。   当他们混出工厂,工厂却突然燃起大火,这场火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可能是工人打翻了化学试剂,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但究竟怎么燃起来的谁也不知道。   林煐岷转过身,震惊到五感麻痹。他看见里面急急奔出来的人流,想起实验室里的人,突然有些崩溃,甩开朴佑镇的手就要往里冲!   这时朴佑镇从身后抱住他,急道:“你干什么?!”   林煐岷抓救命稻草似的,“朴佑镇!里面还有人啊……那些Omega被关着出不来,怎么办……怎么办……”   朴佑镇在慌乱中总是最镇定的那一个,他把林煐岷往安全的地方一搡,“你先走,躲远点,有多远躲多远。”   林煐岷带着哭腔:“我不走,我不能走!”   他难得耍赖,却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朴佑镇与他争执不下,急切中突然狠心将他一推,道:“你要是敢跟进去,我就马上跟你离婚分手!”随即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一片火海。   林煐岷摔倒在地,溅起阵阵飞尘,还吃了一嘴的土,等他回过神,抬起头,朴佑镇已经只剩个背影,这时工厂又传来爆.炸声,他惊慌失措,终于失声尖叫:“朴佑镇!你给我回来!回来!”   可无人应他的话,只有耳边炙热的风呼啸而过,擦伤了他的脸颊,铺天盖地的热像天上同时有几个太阳在烧,能把人皮肤都烫出个大泡。轰鸣声、倒塌声、人的哀嚎哭声如同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哀乐,钻入他的耳朵中,他爬起来,只觉肝胆俱裂。   “朴佑镇?”许久,他轻轻唤,裂开嘴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轰轰烈烈落下,多日的提心吊胆骤然失重,他两眼一黑,摇摇欲坠前,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滚滚漂浮的黑烟、与舔舐一切的火舌,成为他记忆中永恒的烙印。 第53章   “还没醒?”   “没。”   空气干燥, 日光明媚,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朴佑镇守在床前,打发走了前来看望的张聪, 拿了湿棉棒给林煐岷润唇。   这是林煐岷昏迷的第三天。   他的动作极为细致庄重,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一桩事情需要他做, 他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他却没有感觉般, 用眼睛把林煐岷的睫毛数过一遍又一遍。   因为袁百川的缘故,他没能把林煐岷送进医院,只能暂且将林煐岷安置在家, 买通了几个私人医生来看着, 还买了医院里的高级医疗器械。   在林煐岷昏迷的当晚,他是想把单闻盛给毙了的,可林煐岷尚在昏迷, 手术是他做的, 没人比他更了解情况,就暂且把杀心按捺了下来。   但三天了,崩也崩溃过, 疯也发过,林煐岷就是不醒。   他几次恨不能求求林煐岷,别再折磨他了,给他个痛快,这三天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都似凌迟, 将他一身热血放尽。   又有人来敲门,他侧过头,死气沉沉道:“进。”   推门而入的是程滢,她这几天给朴佑镇当传话筒,公司朴家两头跑,忙得四脚朝天,幸而她是个做事机灵的,再忙也没出差错。   “朴总,”她语气有些忐忑,“那位袁少给您发了征集函,问您还出不出力。”   由于袁平江在的城市对朴佑镇来说太陌生,寄人篱下也始终伸展不开手脚,这才想着把林煐岷换到自己家来。   但这一离开,还是在紧要关头上,袁平江对他难免产生几分不满,只不过看他态度强硬,所以才没伸手去拦。   朴佑镇闻言,想起害林煐岷这样的罪魁祸首,语气森然:“出,怎么不出?你把公司所有流动资金都给他,弄不死袁百川,我亲自过去毙了他。”   他家遵纪守法,纵然有钱也从未私养过兵,到了这种时候,除了利用袁平江,也只有鱼死网破。   若平时,鱼死网破他是万万舍不得的,可如今林煐岷生死未卜,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活剐了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然而正在这一颗心缓缓浸入黑暗时,他掌心握着的手好像微微一动,他立即回神。   这些天他无数次产生过这种幻觉,待细看,林煐岷就没了动静,此时也以为不过是重复之前的历史,通红了一双眼睛,里面全是颓然。   可片刻后,那手又动了动。   他猛地去瞧林煐岷的脸,一如既往的苍白,睫毛轻垂,可是这种平静下,他血脉奔流,指尖轻颤,哑声问程滢道:“刚才……他动了?”   程滢没看清,张嘴想要安抚他,然而没等她开了口,林煐岷的眼皮在二人的注视下轻轻掀开,又缓缓闭合。   朴佑镇猛地站起来,屏息凝神。   他舍不得眨眼,不敢说话,浑身绷紧,像一张弓,林煐岷就在这热切、忐忑而又激动地注视中睁开眼睛,喉中发出嘶哑地气音。   回忆似张铺天盖地的网,又似信息量巨大、带着鲜活图像的资料,所有情景在他脑中走马灯般一一闪现,直让他头痛欲裂。   “……朴佑镇?”许久,他喘着唤。   朴佑镇看着他,突然掉下颗泪,俯身将他紧紧抱住。   “我全想起来了,”林煐岷侧头,亲吻他的耳尖,“我全想起来了。”   哪有什么前夫不前夫。   ——一直都是朴佑镇啊。   朴佑镇多日的提心吊胆一经落下,连有下属在场都顾不得,哭过后也不撒手,抱着林煐岷便没命的亲,直到程滢受不住,尴尬地选择了回避。   林煐岷仰头承受他暴虐的亲吻,舌尖尝到了丝血腥味儿,还以为是自己的,但他丝毫没有要推开朴佑镇的意思。   就是朴佑镇现在把他生吃了,他也不会反抗。   唇齿分开后牵连出条银丝,朴佑镇抵住林煐岷的额头,眼中是大喜大悲过后的恍惚。   他在松开嘴后,又低头要吻,林煐岷柔顺地把唇送上来,眼角一片潮红。   就这么贴着亲昵时,林煐岷含糊道:“我想起很多开心的事和伤心的事,里面大部分都有你。”   朴佑镇抱住他,“你能醒来,我就已经知足了。”   “我记得我们在一起时那天的烟花,记得民政大厅门外的骄阳,”林煐岷语气渐渐哽咽,“记起了可恨的人,还有我终究没保住的父母和妹妹。”   朴佑镇恢复记忆以后,迟迟不肯告诉他以前的事情,就是不想让他承受这些仇恨,但他的至亲被害,他还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又像个笑话。他反复纠结,终究还是让命运替他做了选择。   林煐岷陷在他的怀中,冷漠的面具被彻底打碎,此刻的他惶恐、不安,且伤心绝望。   他的仇……该如何是好?   这时程滢又一次推门而入,这次稍微急切,门都忘了敲,“朴总,公司现阶段所有流动资金都给那位袁少转了过去,刚刚他发来邮件,说今晚就开始行动。”   林煐岷直起身子,问朴佑镇:“什么行动?”   朴佑镇哪知道这个疯子?   但他知道袁平江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袁百川。 第54章   黄昏悄无声息的降临, 朴佑镇和林煐岷挤在一张床上说话, 此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安静的像场梦。   但林煐岷梦已经做够了,他率先打破这沉默:“你真的不去吗?”   “如果你说的是刺杀袁百川, ”朴佑镇的手握住他的脖颈,轻轻摩挲, “我更想在这陪你。”   他们已经许久未有过这样平和、温馨的时刻,抱在一起, 信息素交融,为这一刻,朴佑镇甘愿放弃所有。   他转过头去, 又向林煐岷索吻, 好像在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林煐岷融化在这个吻中,尽管他想劝朴佑镇,可一边是龙潭虎穴, 一边是浓情蜜意, 纵然有再多仇恨,他也舍不得。   他们的心中同时映出一个念头——这样好像太没出息了,可要能天天这样地久天长, 哪怕不报仇了,也是值得的。   然而这念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细思,吻还没接完,朴佑镇的手机就响了。   他想挂断, 林煐岷却推开他,唇瓣红润,脸色慢慢恢复苍白,轻声道:“接吧,这种时候打来,肯定是重要的事。”   朴佑镇踌躇片刻,还是接了。   没想到竟然是袁平江,他的声音极轻极小,语速却快:“我们追踪到了袁百川,他正在个工厂里探视工人,工厂地形狭窄,几个门都被我的人堵着,绝好的报仇机会,你来不来?”   工厂简直就是朴佑镇命中的克星,于林煐岷而言更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他闻言一时怔住,怀中还躺着林煐岷,四目相对,里面皆是苦涩。   见他没有说话,袁平江也不耐烦了,把地址报出来:“就等你到八点十五分,记住,八点十五,多一分、多一秒,我都不会等。”   而后干脆利索地把电话挂断。   朴佑镇反应不及,握着电话垂下手,林煐岷勉强笑了笑:“没想到留给我们的竟然只有这半天时光。”随即又若无其事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当初的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呢。”   朴佑镇目光渐沉:“还记得我冲进工厂里去吗?后来我冒火把人救了出去,却没想到等我出来,你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煐岷喃喃道:“那时候我昏过去了,人事不知。”   “然后我就在那等,藏在树里、草丛里,看着有人过来灭了火,治疗伤员的治疗伤员,抓人的抓人,我等了大概有两天,可我就是看不见你。”   “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因为部队里的袁平江,已经发现袁百川的残暴与专横了,再后来调查我爸的死因,牵扯出来越来越多的线索,我这才心生不妙,可惜的是我被仇恨蒙蔽着,已经停不了手了。”   林煐岷理解他平淡的语气中包含着多少痛苦与无奈,所以只是握住他的手,并不说什么劝慰的话。   “两天之后,我被抓了。”朴佑镇叹口气,“期间被灌了什么药,神志一直模糊不清,印象中被哄着签了不少的东西,但都想不起来是什么。”   林煐岷道:“那现在记起来了吗?”   “一些是公司里的,还有应该就是婚礼协议书。”朴佑镇目光一瞥,他顿了顿,突然有些难过,“岷岷……八点了。” 第55章   袁平江躲在草丛中, 他身边的人端着把狙.击.枪, 透过瞄准镜,正好能看见工厂里某个房间。   那房间有许多人守着,袁百川就在里面。   他的线人遍布袁百川身边, 早已将工厂摸透,只要他冲进去, 袁百川的性命唾手可得。   但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八点十分。   多年前他遇见朴佑镇时, 这人还是个大少爷,性格讨人厌的很,还经常在训练时玩消失, 回来后被罚, 下次依旧不改。   很多人都好奇他去干什么了,袁平江和他相熟后,几次想问也都忘了开口。   这个疑团一直持续到他消失, 和他断了联系。   之后再联系上, 袁平江透过那个名叫林煐岷的Omega,似乎才隐隐猜到那么一些。他还猜到这个林煐岷势必是他复仇路上的绊脚石,果不其然。   爱情他没碰过, 但他有个妹妹,知晓牵挂的滋味。   在这一失神间,他身边的狙击手悄声喊道:“袁少,袁百川出来了!”   袁平江拿起望远镜,他们一直盯着的房间果然被打开了, 袁百川正被推着往外走,这老头似乎已经没了站着的力气,脸上有股死气,僵尸一般。   他再抬手看表,八点十三分,没到时间,可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了。   只要这老东西死,谁杀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这样想,身体已经蠢蠢欲动,四周草丛里总共埋伏着二百余人,各个全副武装,只等他一声令下。   他举起手,眼睛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八点十四分,袁百川剧烈地咳嗽起来,冲身旁人要了根烟,袁平江的手慢慢落下,终究决定不下命令——然而就在他手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声旁突然响起枪声!   有人的枪走火了!   望远镜里只见袁百川一个激灵,他身旁的亲兵架起枪,对准他们的方向瞄准。袁平江怒骂一声,摔了望远镜,吼道:“进攻!”   瞬间二百余人匍匐前进,又齐刷刷起立弓腰包围了工厂门口,枪口对准袁百川。   袁平江贴门而立,没了望远镜,便抢过身旁人的狙击枪,用瞄准镜对着他,袁百川的人茫然失措,连枪口朝哪瞄都不知道。   风声鹤唳中,袁百川面沉如水,颤颤巍巍的手将烟捻灭。   两方对峙,针落可闻,他苍老的声音如同被磨砂纸磨过:“敢问阁下是谁?刺杀国家元首,你们好大的胆子。”   “元首?”袁平江笑了,“你他妈老糊涂了吧。”   袁百川听到耳熟的声音,狐疑的沉默片刻,才道:“……袁平江?”   与此同时的朴佑镇和林煐岷正在车上,马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半天都不动弹。   朴佑镇下车去看,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军人拿着照片挨个敲车窗户,他顿觉不妙,回身想躲回车里,哪成想这一站就被人看见了。   其中一个军人喊道:“你!站一下!”   他顿住,手悄然摸向腰间的枪,而后转回去,英俊的脸上带笑:“怎么了?”   几个军人齐刷刷跑过来,拿着照片互相确认后,道:“你叫朴佑镇?”   朴佑镇点头:“是。”   “可算是找到了,”那人擦擦汗,“你,跟我走一趟吧。”   朴佑镇几乎要拔枪了,可是他的手一动,紧接着便停住。   而袁平江享受够袁百川的惊慌之后,唇角一勾,目光环顾四周,扬声道:“老东西,多年的羞辱你就拿命来偿吧,今天我们之间,该有个了结了。”   袁百川双眼紧闭,面色越发难看。   就在袁平江一声令下、所有人架枪准备时,袁百川突然拽住自己的衣襟,睁大双眼,他浑浊的眼球似乎要突出来,嘴巴里发出急促却微弱的喘息,脸色憋得红紫。   一瞬间袁平江的目光凝聚在袁百川的身上,他不敢置信,率先冲了出去,只听几个属下叫他:“袁少!”而后也跟着他鱼涌而入工厂。   现场陷入混乱,而袁百川的人比想象中还要不堪一击,三两下便被制服。   袁平江目呲欲裂,把枪抵在袁百川的太阳穴上——这个画面他想过不止千万次,然而如此轻易地实现,他却总觉得太过轻易,一股不爽占据了理智,他怒道:“别装死!”   袁百川骨瘦如柴的手青筋暴起,他握住轮椅把手,艰难地呼吸,眼中满是血丝:“我……本来就快死了……”   袁平江闻言只有更怒,这样毫无成就感!他想报仇,可不是找这样的袁百川,这就是个废物一样的糟老头子,哪能配得上他处心积虑好几年?   他把枪抵在袁百川的头顶肆意使劲,袁百川像只濒死还要挣扎的老鼠,丑陋狼狈。袁平江突然笑了起来,那股无名火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多年恨意得以发泄的快.感。   “本想着杀了你,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袁平江放下枪,“我现在有了更好的主意,来人,带走。”   几人过来把袁百川从轮椅上硬拽下来,他转过身,突然感觉心底空荡荡,有了几分迷茫和怀疑。   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丛林开进了几辆车,瞳孔紧缩,抬手道:“等等。”   随即他拿起枪,后退半步,再次抵在袁百川的头上,紧盯着急速过来的车辆。   全体陷入种紧张、一触即分的氛围,几个人携枪藏在墙后,只见那几辆车停在工厂门口,下来穿着军装的几个人,与袁百川的亲兵装扮别无二致。   但仔细一看,还有有区别的,在他们胸前的徽章上。   袁平江将袁百川拽起来,挡在面前,似笑非笑低声道:“救兵?”   袁百川面色灰败,并不答话。   袁百川说不说话并不影响什么,他很快就知道不是救兵了,因为那车上又下来个人,是朴佑镇。   朴佑镇面色平淡,袁平江满腹狐疑,又看见他身后下来一人,满肩的功勋章,还有花白的头发,那人冲他一笑,面目的慈祥:“你好,国王有请。”   袁平江皱眉,松开枪扳指,袁百川软趴趴跌坐在地,一尘不染的军装被灰土沾上。   他从云端栽了下来。 第56章   朴佑镇、林煐岷和袁平江坐在同一辆车上, 他们被带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路沉默。   到达目的地时,之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军人为他们带路。   他们进了个灯红酒绿的巷子,不少醉鬼在周围徘徊, 脚步踉跄。   然而细细观察,却能发现这些醉鬼并非真正的醉鬼, 他们每人相隔几米,稍微有规律可寻, 眼神虽飘忽不定,却清醒异常,脚步轻盈有力, 并没有醉酒人的沉重。   穿过巷子, 进了个隐秘的酒吧,酒吧里生意不是很好,门庭冷落, 吧台上只有几个人, 拿酒杯虚晃着。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林煐岷回头,正看见几人押着袁百川进来。   这位风光一时的元帅此时奄奄一息, 走路都靠人拖着,可以说是狼狈至极,估计他一生都未跌落到过这种地步。   可林煐岷心中没有任何不忍,他冷漠地移开视线,悄悄攥了下掌心。   这时一只大手握过来, 包裹住他的手,他侧眸,朴佑镇目光柔和,给他无言的安慰。   他心下稍安,犹如吃了镇定剂,回握过去,跟着一起进了某间包厢。   老军人敲了下门,听见里面人的许可,将人带了进去,包厢里灯火通明,与平常的包厢有明显的区别,开阔明亮,像个高级会客厅。   只见沙发上坐着个人,凑近能闻到些许Alpha的信息素,不带什么攻击性。   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平平淡淡的脸,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话是冲着朴佑镇的:“朴先生,久仰了。”   任谁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就是现任国王,不过联系他的作为,和从前被袁百川压着欺辱的境况,他这样温和、平凡,倒也符合想象中的形象。   接下来,他简单向几人说明了情况,态度不冷不热,很少有情绪波动,不过看起来整个人很是稳重,没有传言中那么窝囊。   大约是十年前,袁百川被前任国王提拔为元帅,两年后,前任国王去世,现任——也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位国王继位,成为帝国第七十三任国王。   但是这位国王并没有当国王的心思,他觉得自己被身份所束缚,生活在无形的囚笼中。   于是他做了个在当时看来很明智,实际上却很愚蠢的决定,把手上的大部分权利交给了袁百川。   “人心如欲壑,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加上我所给的引诱,时间渐长,袁百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国王说起这话时,面色依然很平淡,“他想杀死我篡位,第一次被我发现了,我挖了他的腺体,让他从一个Alpha变成了Beta。”   林煐岷一惊,他想起这些年袁百川四处寻找性别转换术,和他在袁百川身上从来没闻到过的信息素,至此这才有了答案。   “但我需要他,他确实有本事,我逼他向我承诺不再起任何不忠于皇室的心思,又分流了他手中的权利,”国王顿了顿,“没想到他竟然贼心不死,也不再好好治理国家,等我发现时,我的权利已经被他架空的差不多,花了许多时间才重新爬起来。”   高层里的纷纷扰扰于在场三人到底是没多大关系,国王也只透露个大体,“他现在已经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我掏空了他所有兵力、财力,收回了他手中所有可支配的权利,你们可以去放走他关着的人,然后去相关部分上报,来获取一些补助。”   朴佑镇笑了下:“但您向我们解释这么多,应该不止是想说这些吧?”   袁平江手上养了不少私兵,朴佑镇的公司也是个香饽饽,加上他特意派人来将他们请过来,只说领取补助的事情,显然不太可能。   国王露出个极淡的笑容。 第57章   从巷子里出去时, 已经凌晨, 袁平江的人押着袁百川上车,一众人很快离开。   车上,袁平江又给两人当了次司机, 朴佑镇坐在后排,与林煐岷肩并肩。   袁平江单手持方向盘, 点燃了根烟,朴佑镇见状皱眉道:“还要不要命了?掐了。”   他一口还没吸, 闻言掐死,讥讽道:“拿八千万换了个袁百川,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朴佑镇整了整袖口, “以后要跟国家长期合作,也算了结了我们不上不下的状态,这八千万倒也值, 再加上个袁百川, 算是赚了。”   在场三人对袁百川都有仇,虽然没明说,但国王将人交给他们, 基本默认了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能亲手处置仇人,为什么拒绝?   袁平江不再说话,他开着车,载着两人去了郊区,还是那个工厂,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天边破晓,黎阳初升,黯淡的光线中,袁平江的人扯着袁百川从车上下来,他们紧随其后,在工厂平地的中央停下。   袁百川被迫跪在那儿,垂着头。   三人并肩而立,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旭日的光打在他们身上,斜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死寂中,只听闻轻缓的喘息,和袁平江拔枪的声响。   他又一次把枪抵在了袁百川的头上。   一只默不作声的林煐岷却突然道:“等等。”   袁百川与朴佑镇同时看向他。   林煐岷呼出口颤抖的气,太安静了,他的心仿佛要跳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照亮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手抬起来,白葱似的指头此刻发青:“——能让我动手吗?”   其实不用袁平江回答,朴佑镇已经把自己的枪递给了他。   大手握住他冷冰冰的手,替他拔了保险栓,替他瞄准方向,枪比铁块还要凉、还要沉,朴佑镇柔声道:“这是扳指,握紧,扣响它。”   袁平江极轻地一笑,说不出什么意味,自动退后半步。   林煐岷心跳如鼓,手却很稳,他长期做实验,再紧张手也不能抖是基本功。   但他没有按照朴佑镇给他的路线来开枪,枪口向下,对着袁百川的大腿摁下了扳指!   砰!——袁百川应声倒地!   袁百川脸上涕泗纵横,大腿剧烈抽搐,血溅出来,他瞪大了眼珠子,嘴中“啊啊”两声,想伸手去捂伤口,却因为被绑着不能动弹。   “这一下,”林煐岷脸上有泪,“是替那些Omega打的。”   ——砰!   又是一枪,这次换了左腿,林煐岷咬紧牙齿:“这一下,是替我的家人。”   因为实在太疼了,袁百川张大嘴巴,开口要求他给个痛快,然而林煐岷不给他机会,只听“砰!砰!砰!”三枪连发,袁百川的胳膊、肩膀各中一枪,还有一枪因为后坐力没打中,林煐岷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虎口好像失去了知觉。   朴佑镇连忙扶住他。   林煐岷反手把枪递给他,似乎疲惫至极,轻道:“就这样吧。”   不远处丛林晨露初醒,偶尔有几只鸟飞掠而过,他抬眼看向那一轮金黄的太阳,万物铺上了层光辉,万道霞光向天际延伸,好像彩色绚丽的纱衣。   砰!最后一声枪响。   袁平江放下手臂,袁百川躺在地上,张大了嘴巴,鲜血流淌了一地。   *   一个月后,林煐岷穿着睡衣正看电视,新闻里播放着最新查获的违法交易地点,有大量春.药、强力抑制剂和许许多多违禁药,其中捕获十个嫌疑人。   林煐岷看见电视上的嫌疑人排队走向监狱,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但打了马赛克,看不出来是谁。   镜头转播到审问环节,正好是这个人的审问视频。   有人问他:“为什么你的信息几年前还显示你是Omega,近几年却成了Beta?”   他淡道:“我是转性人,做过手术。”   林煐岷听他的声音和经历,这才发现是杨嘉,他有些惊讶,然而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杨嘉的手术不是他做的,究竟是谁做的他也没了解的兴趣。   新闻镜头一转,法庭上法官宣布,杨嘉等几人涉嫌扰乱市场秩序,引诱Omega购买有害药品,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他手指刚想摁下遥控器换台,这时家门被敲响了,他过去开门,还以为是外卖,结果却是朴佑镇。   袁百川死后的一星期,林煐岷状态调整回来,先是在研究所辞了职,而后把朴佑镇从家里赶了出去。   朴佑镇百思不得其解,日日上门来纠缠,直到有次林煐岷受不了跟他透了次底:“你要不要想想之前自己做了什么?提示你下,我的标记?”   他这是翻旧账了,朴佑镇还挺委屈:“我那不是急了没办法……再说你也接受我——”   林煐岷不等他说完就要关门。   “哎等等!等等!”朴佑镇想也没想把手伸进门缝里,被夹得哀嚎一声,见林煐岷吓得连忙把门打开,连忙顺势往门里挤,边挤边呼痛,“谋杀亲夫啊你。”   此时电视主持人正说到:“前两日,我国第七十三位国王起草完成《Omega保护法》,并表示要废除国家匹配制度。帝国大会上,他表示:人民是有思想、独立的个体,并不应该为生育所束缚,哪怕是微乎其微并不起眼的生命,也应该得到活着的尊重,弱小不是罪,恃强凌弱才是罪。”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看完这条新闻。林煐岷叹口气,道:“我刚刚在新闻上看见杨嘉了,他因为在黑市倒卖药品被捕,还判了刑,这位国王重新掌权,看他办事雷厉风行,应该是不想再重复之前的历史了。”   “其实吧,我觉得,”朴佑镇默默凑近他,突然一把搂住他的腰,“我们还是先别管别人了。”   林煐岷闪身避过,拿手指抵住他的胸膛,面色平淡:“不说别人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朴佑镇发出比夹手还惨烈的哀嚎:“为什么啊!”   他吵吵嚷嚷,边说还动手动脚,活像个流氓,林煐岷这次躲避不及,让他摸了好几把腰,面颊浮上层红晕。   “嫌我不够好?嫌我不疼你?”朴佑镇逼近一步,林煐岷就后退一步,突然,他的腿碰到了玻璃桌,被绊得往后仰——眼见就摔了,朴佑镇猛地拉了他一把。   这一把正好让他投怀入抱,朴佑镇温香软玉抱满怀,凑近林煐岷的腺体,用鼻尖顶着那里,闷声道:“别闹了吧,乖。”   往常林煐岷早该软了身子,任他为所欲为,可现在的林煐岷皮笑肉不笑,像条蛇一样从他怀中滑出去。   他的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终于有了些青年时的生动。   他说:“就闹。” 第58章   朴佑镇最终还是被灰溜溜地扫地出门, 他软磨硬泡都不奏效, 简直焦头烂额。   这厢老婆给他软刀子吃,那边家里人又上门来闹,甄祖秋一大早做了饭来敲他门, 他满心期盼,以为是林煐岷回心转意, 打开一看是母亲,一时心落了个空。   朴母将饭盒递给他, 身后跟着那个眼熟的护工小姑娘——另一个已经辞职了,朴佑镇对她辞职的原因心知肚明,不过也没故意为难她, 还给她结算了下工资。   留下的这个是个圆脸姑娘, 冲他解释道:“夫人一大早就念叨着要来,拦都拦不住,我给您打了电话您没接, 这才擅自过来了。”   朴佑镇点头:“行, 没事。”   他看向母亲,朴母自打知道袁百川死后,精神状态有了显著提升, 发病的时候也很少了。   他打开饭盒,菜是从小吃到大的菜,味道也很熟悉。   “想你了,你也不来,那我就知道自己过来看看你了, ”朴母叹口气,“也跟你提过不少次了,怎么就是不把人带回来看看呢?”   朴佑镇一怔:“什么人?”   “小林啊,”朴母坐下,看见他的沙发有些乱,顺手整了整,“你看看你这,哪像个结婚人的家,你们两个也是,都多少年了,多少人靠这些年都磨成老夫老妻了,你们连婚房还没有呢!”   “妈,我们……”朴佑镇有些难以启齿,“还没复婚呢。”   朴母对他的办事效率表示震惊:“不是记忆都回来了?事情也都解决了,当初婚说结就结,现在复个婚怎么就那么难?”   别说朴母不知道,就是朴佑镇也还云里雾里,他苦涩难当,打发走朴母后,就躺在床上沉思。   思来思去,也思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安静中,他大手一拍,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烈女怕缠郎,煐岷怕佑镇,他就蹲在林煐岷家门口不走了,看他忍不忍心?   ——结果他这一蹲就是三天。   林煐岷已经在研究所里辞了职,平时在家啃老本,也不用出门,朴佑镇就不一样了,他还有公司,每天抱着电脑处理公事,屁股底下铺了张垫子,楼道里行人无不侧目。   好在林煐岷也不是完全不理他,每次点外卖都多点一份给他,还给他扔两瓶矿泉水,就是不让他进门。   朴佑镇热泪盈眶,觉得自己像个流浪汉,这儿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长此以往,周围人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人家家务事外人不方便插手,便帮两人报了警,那天全楼道里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警察敲开林煐岷的家门,他看见那么多人,一开始是懵的。   后来搞清楚状况,他整张脸通红,直到打发走警察,再三保证会让朴佑镇进家门,才慢慢消下去。   试问他人生中哪丢过那么大人?   警察一走,他立即将朴佑镇拽进去,朴佑镇好几天都没受过这种待遇了,登时受宠若惊,抱着他的垫子和电脑乖乖跟着他。   林煐岷本来有满腔的怒火,回头一看他吞吞吐吐、不敢说话的模样,脸上还有这几天长出来的胡子,邋里邋遢的,再大的气也消了。   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朴佑镇像只丧家之犬,垂头丧气,良久,小心翼翼地说:“宝儿,你还想跟我好吗?”   林煐岷很久没有说话,在朴佑镇心中的忐忑越扩越大时,他才勉强应了声:“……嗯。”   朴佑镇顿时来了精神,把电脑放下,“那你……”   他本想问林煐岷究竟是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可怕这么一问他又生气了,就把话又吞了回去。   林煐岷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叹口气道:“我只是自己钻了个牛角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朴佑镇忙问:“能告诉我是什么牛角尖吗?”   说起原因,林煐岷实在难以启齿,其实他本来还没那么生气,只是想跟朴佑镇闹一闹,但闹着闹着就变了味,越想越不是那么个滋味。   朴佑镇失去了记忆的那些年,他一个血气方刚的Alpha,身边应该不会没人陪过吧?   回想他与朴佑镇重逢的第一面,也是在酒吧里,看他待得那么从容,想必也是没少去过。   本来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想想和人分享过,他就止不住妒火。   “没什么,”他决定坚决不告诉朴佑镇,将这些想法烂在肚子里,“我已经不钻了。”   朴佑镇莫名受了好几天冷落,到头来还一无所知,就跟一把刀悬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一样,简直令人抓心挠肝。   他干巴巴道:“是吗,真好,呵呵。”   林煐岷奇妙的沉默片刻,忍无可忍道:“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朴佑镇简直冤枉。   总之林煐岷现在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但刚闹了一出乌龙,他又不好把人再赶出去,只能叹口气,无奈地站起来,做自己的事情了。   朴佑镇被彻底无视,觉得自己比弃夫还要像弃夫。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吵架冷战,朴佑镇头一次发现林煐岷这人是真正的油盐不进,但他舍不得离开,只想用尽一切方法来尽快消弭这次战争。   苍天不负有天人,在他献殷勤、装可怜的半小时后,林煐岷放下手中的笔,长又长地叹口气,顺便推了他一巴掌。   朴佑镇暂时决定不要脸皮,把脸凑上去给他打,“消气没?还没消气就打这儿。”   林煐岷又不可能真的舍得打他,闻言扭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声音很低:“我告诉你我生气的原因,你不能笑我。”   朴佑镇道:“你都快要了我的命了,我哪敢笑。”   “我问你,”林煐岷声音越来越小,耳尖有点红,“这些年……你身边有没有过别人?”   朴佑镇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好了,我不需要你回答,”林煐岷连忙捂住他的嘴,眼中竟然有泪花,“闭嘴。”   朴佑镇怔愣的瞧着他,在林煐岷越发低落的神色中,蓦地笑出来,摁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印下一吻,柔声道:“你这几天,就在想这个?”   林煐岷不敢直视他:“当然不是,还在想,我们隔了太多年没见过,彼此之间变了多少、陌生了多少。”   “先说我身边有没有人这件事,”朴佑镇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提起来,自己坐到他的位置上,而后两人位置调换,他仰视着林煐岷,“还记得我们才匹配上时我要拒绝你吗?因为我觉得自己对Omega没兴趣,换个人来也是一样要拒绝的。”   林煐岷看向他。   朴佑镇将他抱坐在自己大腿上,继续道:“至于变化,没有人不在变,就说我们几个月前的生活状态也和现在不一样是不是?但只要我们还爱彼此,包容下这些变化也不算什么的,是不是?”   四目相对,林煐岷眨眨眼,眼眶有点红。   多日的纠结耍性子换来此刻朴佑镇的温言软语,他抱住朴佑镇的脖子,突然感觉到丝羞愧和满足。   “开心了?”朴佑镇捏了捏他的后颈腺体,“那现在该老子算账了?这么些天你就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来折腾我,可厉害死你了。”   林煐岷轻轻“啊!”一声,但没推开他。   还在客厅,朴佑镇就对林煐岷一顿折腾,凳子承受能力差,吱呀吱呀乱叫一通,随后又成了桌子遭殃,两股信息素在空气中缠绵,慢慢地融为一体。   折腾完,朴佑镇抱着林煐岷去卧室里洗澡,水雾朦胧中,他低头亲了亲林煐岷的耳朵,“陪我回趟家吧,我妈想你了。”   林煐岷想起那个温柔的妇人,在他胸膛中点了点头。 第59章   去看甄祖秋时, 林煐岷买了一堆的礼物。来的前一天晚上, 朴佑镇与他同床共枕,跟他讲了甄祖秋的病,还说了说他们这些年的生活。   甄祖秋从朴博安的葬礼上时, 表现的很正常,但其实压着很多心病, 压垮她的是朴佑镇的失忆,那时候她左右敲打, 可朴佑镇再三腔调他没有任何问题,她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惶恐不已,还没来得及跟朴佑镇深谈, 紧接着就发了病, 自顾不暇。   她发病时会撕扯东西,情绪兴奋,少数时敏感低落, 医生诊断她患了Omega丧偶症, 这是一种没有办法被治愈的疾病,除非洗掉曾经配偶给的标记。   甄祖秋不愿意,宁愿带着标记和疾病度过余生, 朴佑镇和她吵架、抗议,却丝毫撼动不了她,长久下来,这对母子的嫌隙就此生下。   朴佑镇替她请了护工,因为工作和心烦, 便搬了出去,这一搬好几年,后悔也并不是没有过。   眨眼到了庄园,朴佑镇替林煐岷开车门,顺手帮他拿手上的礼物。   林煐岷却闪开;“我自己来就好了。”   “平时也没少替你弄这弄那,怎么?怕我妈知道你平时怎么欺压他儿子的吗?”朴佑镇还是半夺过去,“行了,我又不偷你东西。”   林煐岷无言沉默。   两人并肩走,还没到正厅,远远就见朴母牵着条狗迎过来,林煐岷仔细一瞧,才发现那狗竟然是摸摸,他曾经每天投喂的那只流浪犬。   他一时惊喜,狗好像还认得他,甩着尾巴就疾冲过来,它已经长得半人高,站起来能舔到林煐岷的下巴,身上光油光水滑,养的很健康。   林煐岷被他一扑,差点栽倒,拍了拍狗脑袋,眼中有笑意:“摸摸?”   摸摸“汪汪”两声。   朴母则带着笑打量他,眉眼皆是温柔:“小林,好久不见。”   林煐岷放开狗,忙整了整衣襟,看见朴母,想起往日自己的父母,眼眶不由一红,带着些伤感叫道:“妈。”   朴母擦了擦眼角的泪,却是喜极而泣:“好好,进屋吗?妈给你们榨果汁,新买的机器和水果,可甜啦。”   朴佑镇失去了他的存在感,忙找一找,双手奉上礼物:“妈,小林给您买的,有燕窝和几样保健品,他挑了一天呢。”   实际上只有半小时,林煐岷专业和这相邻,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门儿清,瞄准之后就付了款。   可也确实是用心挑的,朴佑镇不过是美化一下。   朴母又是一阵感动,本想推辞,后来犹豫片刻,很快收下了,她说:“小林有心了,不过下次不用带礼物,常来看看我这空巢老人就好。”   闻言,朴佑镇和林煐岷对视一眼,却没说话。   朴母有些失落,不过没表现出来,她去榨了果汁,回来时说厨房里厨师已经开始做饭了。   三人稍微聊了聊,她问起结婚的事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婚?事情都过去了,也该好好享受生活了。”   “这个……不急,”林煐岷顾左右而言他,看见厨师端着盘子进来,抿嘴道,“饭好了,我们吃饭?”   朴母还以为是他不愿意结,叹口气,也不再提。   刚上桌拿起筷子,林煐岷见朴母神色低落,心中不忍,终于是憋不住,放下筷子,突然喊道:“妈。”   朴母连忙抬头,应道:“哎。”   “其实我跟佑镇昨晚商量过,想等吃完饭再说,给您个惊喜,”林煐岷的嘴唇一勾,“我们准备搬过来跟您一起住。”   反正庄园那么大,生活空间是足够的,他们想过二人世界可以再出去住公寓。   朴母不敢置信,还有点受宠若惊,问道:“不耽误上班时间吗?我……”   “不耽误,”一直沉默的朴佑镇突然开口,“以前我们早晨上班都没时间吃饭,在家的话还能顺道吃个早餐。”   朴母高兴极了。   “还有,”林煐岷抿抿嘴,“我和佑镇决定,明年春天复婚。”   这可没商量,但朴佑镇反应极快——这几秒可能是他一生中反应最快的时候了,他一本正经:“啊?不是,是先扯了证,明年春天举行婚礼。”   林煐岷一怔,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颦眉看他,用眼神问:“你怎么回事?”   朴佑镇置之不理,对着激动的朴母道:“我查过日子,明天适合结婚,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扯证好了。”   林煐岷忍不住:“不是,你怎么……”   “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还是早日合法了好,”朴佑镇侧头看他,眼中揶揄中带着紧张,“是吧,岷岷?”   林煐岷彻底愣住,他心中莫名一酸,不知是为了朴佑镇此刻不该有的忐忑还是什么。   饭桌上一时陷入死寂,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林煐岷点了点头,轻轻说:“是,我们本来就是合法关系,因为意外才分开,未来也要合法的在一起。”   朴母松了口气,柔声笑道:“那就好,早日复婚,早日安心,菜都快凉了,快吃快吃。”   林煐岷低下头去,喝之前朴佑镇盛给他的鸡汤。   桌低下,朴佑镇悄无声息地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   *   春天,万物复苏,枯枝抽芽,度过漫长的寒冬,城市迎来久违的暖风。   这是个好季节,也是朴佑镇与林煐岷的好日子。   他们要补一场迟来很久的婚礼,当成他们第一次婚姻来办。   婚礼选在了某个大厦的顶楼,朴佑镇包了整个楼层,请了许多好友,有些是商业伙伴,有些是战友,其中还有袁平江。   林煐岷没多少朋友,父母也已早早离他而去,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当天他就负责安安静静地跟着朴佑镇敬酒。   因为是他和朴佑镇的婚礼,哪怕他不喜欢应酬,脸色也难得带了几分笑,配上他那张好脸,一天下来收获好感无数。   要不是有朴佑镇这么凶悍的Alpha震着,怕都该有人当场抢新郎了。   头顶蓝天,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他们在牧师的誓词中宣誓。   朴佑镇因为紧张,居然忘词了,他掏了掏口袋,试图翻找应急的纸条,但手一直抖,怎么翻也翻不到。   全场鸦雀无声,都以为新郎要闹笑话了。   只见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接过话筒,纸条还是没找到,他干脆脱稿,声音也是颤抖的:“林煐岷。”   林煐岷便认真地凝视他。   “你是我这一辈子见到第一眼就心动的珍宝,感谢几年前,你穿过人潮,来到我的面前,”朴佑镇语渐哽咽,“我希望我下半辈子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在一起,我会爱护你、珍惜你、陪伴你,请你和我结婚,请你来当我的爱人。”   有风扬了起来,林煐岷眼角滑下颗泪珠,随即便随风破碎,他开口,声音竟然也已经颤抖的不像样子:“好。”   朴佑镇替他擦擦眼泪,而后道:“那你呢?”   他说的是誓词,林煐岷想了想:“我觉得,你比实验中的那些公式更能吸引我,你是我愿意解一辈子的谜,我甘愿成为你的……珍宝。”   朴佑镇俯身抱住他,在他耳边悄悄说:“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宝儿。”   四周响起欢呼和掌心,全是起哄,朴佑镇搂紧林煐岷的腰,拿下巴蹭他的脸。   有开香槟的声音,他们耳鬓厮磨——拥抱着接吻。   未来不可预测。   但因为有彼此,一切都已无所畏惧。 (完)